在“将军”的示意下,侍女们动静极轻地从屋内退去。
嘎吱一声,门被关上,室内只剩孤男寡女——或者说,夫妇二人。
十分安静,林淼然似乎都能听见两人彼此的呼吸声。
而属于“将军”的呼吸声,则逐渐放大。
林淼然感觉心脏被捏住一般紧张。
他那由于不学无术而崭新成色的脑瓜子,在此时高速地运转起来。
不行不行,想想办法。
不挨操估计是不行了,想想办法怎么保住命吧!
林淼然的心中一阵憋屈。
其他人穿越,都能继承记忆;我啥也不知道,这怎么玩?
这人是个“将军”,地位应该挺高,可不能被发现是冒牌货,不然小命不保!
只能装傻、充愣、套话——
林淼然的思绪戛然而止。
那将军已经走至身前,高大的身形遮蔽了烛台、桌上跳动着的烛光。
笼罩下来的阴影十分具有压迫感,林淼然本能地苦着脸,五官在盖头下皱成一团。
两人相隔很近,林淼然似乎能闻到男人身上那股强烈的荷尔蒙味道,和隐隐预约的酒气。
“夫人。”
男人高大的身子突然弯下去,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又直起来。
林淼然皱着眉头、眨了眨眼。
这是……在行礼?
来不及感受男人的彬彬有礼,林淼然的心中天人交战。
咋办?
要不要回礼啊?
但我该怎么称呼这人啊?
老公?相公?死鬼?噫……
林淼然不算是笨人,他清楚的知道,当不想犯错、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他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气,感受自己微微发抖的气流,闭上眼睛装死。
“啊、额,呵呵呵……”
男人显然也感觉到了新娘子的沉默,但却不知为什么,并不生气,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唉,夫人,今天的宾客实在是太多,盛情难却,我便多喝了几杯,耽误了时辰,夫人莫怪、莫怪……”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坐到床沿上,与新娘子并肩坐着。
林淼然全神贯注地听着男人的说辞,努力克制着陌生男人坐在自己身边时,那种心中警铃大作、汗毛倒立的感觉。
还好还好,看起来这个男人对原身还挺喜欢的。
这个态度,或许能成功糊弄过去……
林淼然继续微微颤抖着呼吸。
他故意控制着身体,朝着远离男人的方向,转动了一下屁股。
甚至还故意甩了一下头。
做完这动作,林淼然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太做作了。
实在是太做作了!
新郎官一听,脸色有些尴尬。
夫人吐息不匀,又不想面着我,想必是生气了。
新郎官一对虎目眨了眨,竟难得地露出几分怯场和庆幸。
还好还好,夫人只是普通人,并非修炼者,想来也看不出我这失态模样。
新郎官自知理亏,但又碍于男人面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言说。
气氛一时凝固住。
好!给他控住了!
林淼然深吸一口气,把肺里充得饱满——
新郎官见了,顿时更加紧张:看这样子,夫人甚是恼怒……
“咳、咳咳……”
林淼然清了清嗓子,适应了一下从自己嗓子里飘出来的、柔柔的声线。
“饮酒……饮酒甚是伤身,还是要、嗯,适可而止。”
磕磕巴巴、忍受着这甜腻又陌生的声线,努力说完一整句话,来自内心的强烈撕裂感和羞耻感让林淼然的五官狠狠地挤在一起,无声地猛咬自己的嘴唇,脚趾头也猛地抠紧柔软的袜子布料。
林淼然听见那男人有些错愕、又转为欢喜的声音。
新郎官眉开眼笑,松了一大口气,呵呵笑起来。
“哎呀,夫人,真是、让我好生暖心……”
是我愚钝、小气了,原来夫人并非恼怒,而是担忧我的身子。
新郎官长舒一口气,方阔的脸上又恢复了神采。
“夫人说的是,我今后定当谨记于心;不过,夫人也莫太担心了,习武之人,这点酒水,倒也无妨……”
悉悉索索,林淼然听到一阵摸索的声音。
还没等林淼然反应过来,男人的声音就从极为凑近耳边的地方响起。
“夫人……那我,掀盖头了。”
鸡皮疙瘩猛地蹿满林淼然的全身,他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身体发抖。
一个暗金色的如意探入林淼然视线的下方,然后慢慢向上,将红色盖头掀起来。
一张五官大气、面色红润的成熟男人面孔出现在距离林淼然近在咫尺的地方。
林淼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屏住呼吸。
男人眉目粗重,因为新婚而收拾干净的脸上依旧能看出些并非娇生惯养的粗犷痕迹。
他鼻梁正而粗,嘴唇宽而偏厚,五官间的排布倒是令人舒心、不显拥挤。
一双有神的虎目此刻在烛火中粼粼发亮,厚重的气息变得温柔起来。
林淼然短促地呼吸着,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地移开目光,看向斜下。
林淼然感觉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而耳朵也有些发胀。
新郎官轻微吸气,嘴唇微张,用眼睛把自己新娘子这含羞欲滴的模样全画进脑海中,不禁有些失神。
林淼然的脑子很乱,那些关于求生、说辞的谋略,被咚咚狂跳的心脏冲得稀碎,化作漩涡,搅动林淼然的思绪。
“夫人,我俩合卺*吧。”
火一样红艳艳、树一样高大粗壮的新郎官温柔地说,粗犷的嗓音极尽柔和。
他回身在屋子中央的小桌上轻轻挥舞起袖子,再回过头来时,手上拿了一对精致的玉杯。
新郎官又在床沿边并肩坐下,粗壮的大手捏着小小的玉杯,递到新娘子的面前。
林淼然低头,看见那翠绿玉杯里倒映着烛火和一对眼睛的清澈琼浆。
原身的眼睛挺好看的。
林淼然眨眨眼,杯中人的眼睛也眨一眨。
这双眼睛是美的;但如果要再找一些更贴切的词,那就还有两个:
一个是媚,一个是怯。
林淼然抿着嘴,心一横。
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活命要紧。
林淼然抬起手,颤巍巍地接过因装着温酒而不太冰凉的杯子。
白瓷一般的指尖从新娘子的婚袍里探出来,新郎官浅浅地笑着,那近在咫尺、直勾勾的视线,让林淼然心里发毛。
就当COSPLAY了!
林淼然猛吸一口气。
一手捏着杯子,另一只手托着杯底,嘴唇贴住杯沿,猛地把头一仰。
即使嘴硬,想来喝了那么多酒,对新郎官还是有些影响,又或是出于对新娶美人的喜爱——新娘子这颇有些粗犷、不加掩饰的饮酒动作,在这个平日里尤其注重礼节的男人眼中,在今日竟也被忽略了过去。
“哈……”
两人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水化作一根丝滑的绸缎,顺着林淼然的喉间胃管一路向下,竟没让他感觉过于辛辣、冲鼻;反倒是到了肚子里后,有一种微微发热的暖意。
一时无话。
烛火静静跳动着。
林淼然能感觉到那男人从未移开的视线,也能感觉到耳朵和面颊上温热发胀的感觉。
但兴许是这佳酿的作用,林淼然居然觉得心绪平复了一些,身上的肌肉也不再紧绷,一时竟有些适应下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糊弄下去。
“夫人……”
“嗯?”
男人忽然说话,让有些出神的林淼然微惊,不自觉地嘤咛一声,随后把自己恶心得不行。
妈哟,腻歪死了,怎么这么夹啊……
“我们……歇息吧。”
还没完全放下去的心,重新又蹦到了林淼然的嗓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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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合卺”(héjǐn),指中国古代新婚夫妻在洞房中喝交杯酒的仪式。
这一习俗起源于周朝,是古代婚礼中的一个重要仪式,象征着夫妻双方的结合和共同生活的开始。
在仪式中,新郎新娘会用两个瓢(由一个匏瓜切开制成)互饮一杯酒,以此表示两人从此合二为一,共同承担生活的酸甜苦辣。
到了后来,尤其是宋代以后,这一仪式逐渐演化为使用两个酒杯相互敬酒的形式,但其象征意义保持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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