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对垒

夜幕低垂,阴云笼罩,偌大的军营中,林立着整整齐齐的千余营帐。

烛光透过帐布的缝隙,默默倾洒在枯地之上,一缕缕昏黄的光影被拉得格外纤长。

此时,军营的一隅,一处略显雅致的营帐之内,两盏油灯散发着温暖的柔光,四道斜影被映照得明暗交晃——侍女正战战兢兢的将流莺安置于备用重盾之上,白无尘与曹烈则悠然围坐于灯火之旁,二人把盏对饮,面色微醺,似是已沉浸于醇厚的酒香。

吨吨吨……曹烈猛然抱起酒坛一饮而尽,而后仰天发出一声叹息:“万万没想到,那郝鑫英勇一世,竟死的如此儿戏!”

“老曹头,你会不会说话?分明是你姐姐我牛逼好吗!”尽管柳腰及玉颈已被牢牢锁住,四肢断端也已被紧紧固定,流莺依旧努力向外探着脑袋,精致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耐。

正欲装配钢板的侍女见到此番情景,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白日里那场灭世浩劫般的可怖场景,至今犹在她脑中不断徘徊。

她万不敢相信,主人一直以来命她饲养照料的人彘家畜,竟能引发那等天灾。

而此时此刻,她正在对一个实力堪比护国将军、转念间便可掌控她生死的圣皇强者极尽冒犯。

‘救命!’她泫然欲泣……

笨手笨脚的侍女丝毫未影响到曹烈得意的心情,他潇洒的举起酒杯,向着流莺微微致意,“想不到,你我联手,即便是那名满天下的郝鑫,也不过一合之敌!”

流莺闻言,当即送去一记白眼,“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他轻敌,菜就多练!”

“你!……桀桀桀!”曹烈怒火中烧,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他得意的摇晃着酒杯,戏谑嘲讽道:“瞧你那副可悲的模样,区区一介家畜,竟敢放肆张狂,难道是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看来老夫先前说的没错,女人终究是女人,即便是圣皇巅峰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匍匐在男人脚下。哦,老夫差点忘了,某人连匍匐的资格都没有,连母猪都不如,桀桀桀!!”

“死老头,不会笑别笑,老娘迟早剁了你!有种别拿那个纯爱战士当挡箭牌!哎哟!……谁打我?!”额头一阵吃痛,流莺忿忿的四处张望,却发现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竟是一条紫金锁链。

她满腹困惑的望向白无尘,却见对方正斜睨着自己,脸上还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寒意。

“孤让你用七分巧力,而你却挥霍蛮力将大片山岳夷为平地,莫不是想给某些人通风报信?……”

“怎,怎么会呢?这屎盆子可不能乱扣啊……”

“孤甚是好奇,若是在两军对垒之际,以你个人的立场,是帮秦剡,还是帮孤?”

“当,当然是帮你了,主人……”流莺的脸上堆满谄媚,声音却渐趋低微,语气中也掺入了几分乞求意味,“但你能不能……别伤他?”

话音方落,营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压抑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开来,周遭的空气好似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霾。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流转。

经过了漫长的煎熬等待,终于,白无尘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孤答应你,只要孤还有一息尚存,便不会让他陨落。”

得到此番承诺,流莺终于能够稍许松缓那条紧绷已久的心弦。

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合上了双眼。

一旁的侍女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上前将重盾的钢板装配妥善,旋即匆匆退至白无尘的身后,双手犹颤。

曹烈望着乖乖横卧于地面纹丝不动的重盾,眸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情不自禁的起身为白无尘斟满酒盏,举杯齐眉以表敬意:“不愧是太子殿下,连圣皇都能调教的这般顺服。不过这女奴闹得动静如此之大,是否会影响咱们的计划?”

“千山雪是个狂傲自持之人,踏入圣皇境后,便凭武力掌控凰族数十载,据闻她一贯独断专行,无人敢于忤逆。秦相越是拦她,她便越是不会听信,一切照旧即可……对了,行军的速度较预期中慢了一些,明日命全军加快脚程。”说罢,白无尘轻轻放下手中杯盏,起身披上军袍,悠然离去。

“太子殿下英明!”曹烈赞上一句,脚下生风般紧随而去。

片刻过后,一阵沉闷模糊的女声透过铁盾的缝隙幽幽传来,似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雾霭。

“啥计划?咱们不是要去麝香城吗?……”

“哎你们是不是拿我当外人儿啊?……”

“有没有人理我一下?!!……”

“哈哈哈,惹到我,你们算是踢到棉花啦!”

“zZ……”

……

北伐真相的揭露以及护国大将的殒命,使得北伐孤军军心动荡。

幸得太子处变不惊,以雷霆手段诛杀了三名妄图煽动哗变的将领,又以如簧巧舌给众人画下大饼,方才安抚住这躁动的军营。

一万精锐之师,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连夜向北疾驰,短短三日,他们便抵达了一座荒废许久的残败城池。

未曾想,他们前脚刚至,北境的追兵便已将这座荒城围了个严严实实……

白无尘傲然信步于城墙之顶,目光犹如毒蛇一般阴狞。

俯瞰着气势磅礴的联军军阵以及阵前缓缓走出的三道身影——将冷艳与威仪完美集于一身的金袍女帝,瘦骨如柴的白发老者以及高大若松的俊逸男子,白无尘的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老师,数月未见,您的气色红润了许多。”

“无尘,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此城的城垒早已荒废,毫无固守的价值。女帝陛下携三万铁骑亲临,你断无胜算。归降吧,老夫念及师徒旧情,可保你余生安逸。”

玄鹰盘旋于天际,将城内的境况尽收眼底,片刻过后,读取着视野的秦言一神色骤然一凝,眸中霜意渐起。

然而,还未等他出言询问,白无尘便已先一步为其答惑解疑:“狂狮宗孤已安排妥当,老师无需挂心。至于那胆小如鼠的郝鑫,他已于数日前擅自撤离。”

秦言一眉头深锁,心中盘算着种种可能,却仍是毫无头绪,“为了将我们引诱至此,不惜让自己身陷险境,不得不承认,老夫此番看不透你。但是,希望你还记得老夫曾教导你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诡计皆是枉然。”

“老师,您看不透孤,毕竟连孤自己都无法理解孤所行之事。”说完,白无尘忽的将视线投向那位身着金甲、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嘴角勾勒出一抹阴森笑意,“想必阁下便是那秦家少族长,秦剡。孤那愚蠢的女奴始终挂念着你的安危,就连在孤胯下侍奉之时,也时常念叨你的名字。本以为是何等旷古绝伦的稀世之才,今日得见,亦不过如此。”

“白无尘!!!你对她做了什么?!”秦剡双手不自觉的紧攥成拳,恨不得即刻将白无尘撕成碎片。

他无法容忍,那个被他珍视如命、容不得半分委屈的可怜女子,竟被人以卑劣的手段凌辱糟践。

二人交汇的目光之间,仿佛有无数火星迸溅,空气中好似弥漫起浓烈刺鼻的硝烟。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然而下一瞬,白无尘却骤然移开了视线。

他对男人的问题置若罔闻,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一言不发的千山雪,似是在对后者的神情仔细端详,“老师,这城门之内,皆是孤精心挑选的精锐,若是孤全力坚守,亦能令你们损兵折将。孤倒是有一提议,不若我们不以兵刃相向,而是以将对将,双方各遣两人,入生死阵中一决高下。若您接受,孤不仅会令全军归降,还会在决斗结束后释放那位让秦兄日夜思念的女子,不论胜败。”

“仅是答应你的要求,你便会归降放人?那孰胜孰败,又有何说法?”面对白无尘的提议,秦言一满心狐疑,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哪里有些猫腻。

“若是你们胜了,孤会向你们奉上战胜白山之法,若是你们败了……便要容许天阴宗与狂狮宗在北境立足,并好生安置这一万孤军,不知老师您意下如何?”

“狂妄的小子,本宫允了!!”未待秦言一权衡利弊,已然失去耐心的千山雪便率先开口应许。

其声音虽轻,却似洪钟一般直抵人心,当中所蕴含的帝王之威,使得在场众人无不想要为之屈膝,而其所言之语,则宛如镌刻于石碑上的律法敕令,容不得半分置疑!

而与此同时,其身侧的秦言一却深陷于沉思之中。

他始终不愿相信,白无尘枉费心机来到此地,仅是为了献兵求死。

但对方的提议确是对北境有利,毕竟以女帝睥睨天下的实力,除非是白山亲至,又有何人能敌……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郝鑫未战先退……南岳化为平地……战后释放流莺……难道说?!……这,这怎么可能?!’念及此处,秦言一急忙出言劝阻:“等等!陛下,万万不可!这其中必然有诈!两个圣皇!他们或许有两个圣皇!”

“秦相是在质疑本宫的实力?!便是再来两个郝鑫,本宫亦丝毫不惧!看来秦相是受了凉,身子有些乏了。全军听令,后撤十里,顺带送秦相回营!!”

喋喋不休的聒噪声在风中渐渐远去,千山雪满脸嫌恶的轻拭耳际,“人类上了年岁之后,总是喜欢絮絮叨叨。现在,终于没有旁人打扰了……”

话音刚落,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怖威压骤然化作无形的巨爪,将整座城池紧紧笼罩!

与此同时,一道威严肃穆的圣谕于苍穹之上轰然炸响,“小子,本宫将亲自布下生死阵,唯有一方全部殒命,存活之人方能出阵!尔等,入阵受死!”

“向死而生,挫骨成尘……”煌煌天威,遮城蔽日。

面对此情此景,白无尘却显得异常安宁。

他微微仰首,轻闭双眸,感受着霞光的温煦,聆听着微风的韵律。

片刻过后,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浊气……

“正合孤意。”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