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吭声,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他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林柊能做下如此判断?
因为刚才砸过来的棺材板他一眼就认出来是百年前的产物,无论是做工还是木材都是上上之选,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山村附近的人,只有可能是一个有钱有权的人家刻意挑选中了这个地方,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不得而知。
如果拥有这样的财富和能力,也不可能居住在这种地方,光是想一想就很容易猜到了,更何况,棺木都是量身定做,刚才砸过来的这玩意儿很明显是给成年人打造的棺木,里面就塞了这么个小家伙?
他可不相信。
看见男人的沉默,林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步步紧逼。
“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知道报应这两个字不是说着玩的,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自己儿子变成这样,你应该明白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你孩子的灵魂会永远被囚禁在这幅躯体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不这样做,我的孩子就会永远离开我,我无法接受他离我而去……”
麻木的表情,麻木的回答,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执念。
也是他的自私。
“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儿子现在的模样!”
这一声暴喝明显带着怒气,震的人耳朵发麻。
寻常人无法理解林柊的情绪为什么会这样不受控制,可是站在他身旁的美妇完全能理解男人的心情,在听见“鸠占鹊巢”这四个字后,在结合上林柊先前对她科普的知识和那句“永世不得超生”,顿时明白了一切,用一种很阴沉的眼神注视着男人。
僵尸,不入轮回,超脱六道之外,哪怕是已经羽化登仙的苏秋雨,死后都无法得到救赎,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拥有,灵魂会永生永世被囚禁在人世间,受尽苦难和折磨,这就是这个世界最残酷的规则。
苏秋雨或许无所谓,因为她已经达到了不老不死的境界,她不在乎,因为她是成功品,可是眼前的白毛僵很明显是一个失败品,甚至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灵魂也没有完全吸收,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是用残忍两个字可以形容。
养尸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多半用于仇家身上,如果是灵魂已经散去,只剩下一具肉体那倒还好说,无非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肉傀儡,可是身体内的灵魂还没消散,那就完全不同了。
整个人的灵魂被这样完全困在身体内,犹如活死人一般这样生存了超过几十年时间。
这不是陌生人,这是他的儿子啊!
就因为一句简单的“我无法接受他离我而去”,然后让自己孩子的灵魂被囚禁几十年?
让两个人同时心生怒火的原因,无非是这两个都是当了家长,养了孩子的人。
麻木的表情看的林柊心头一阵火大,紧了紧拳头,他知道,就算自己把这个男人的头打烂都无济于事,这不过别人的尸体而已。
“别人都想着自己孩子去世了想办法让他投个好胎,你就为了一个无法接受就囚禁几十年,要是再来晚一点,等待到尸体和灵魂完全融为一体无法分离,你儿子就真的永远无法超生了,就算是死也只能陪着这一坨烂肉魂飞魄散你懂吗!还是说你觉得你这样很爱他?啊?”
语气中不受控制带上了嘲弄,这样宠爱的方式前所未闻,如果林柊判断不错,这个男人恐怕还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占据了别人的坟墓,这种极端的方式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我舍不得他,我无法接受他离我而去!这是我的儿子!他才十岁!才十岁啊!我只是想让他一直活下去这难道也有错吗!”
“那就请你在看仔细点!你的儿子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在想想看他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给我好好想想!”
无情又带着怒意的话语让男人扭过头,把视线重新凝聚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曾经天真可爱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再也见不到那个害羞又有礼貌的儿子一丝轮廓,甚至连相貌都根本无法看清,只剩下一身的白毛和犹如野兽般的本能的怪物,一时间,男人的表情不禁有些迷茫。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期望的一切变成了这样?
“你告诉我,让你儿子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是谁,你的初衷又是什么?你是希望他活的更好还是希望他今后百年千年都保持这样,看着他的灵魂困在这具发了臭的尸体里面永远无法逃出来?”
男人又一次沉默了。
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曾经的回忆开始如同潮水般涌入大脑。
差不多60年前,男人和他的儿子相依为命,生活在平野町附近的山上。
妻子死的早,那个年代的医疗设备虽然远不如现在先进,可是这里实在是无人问津,只有行走于村落的赤脚医生,根本没有所谓的医疗设备,他的妻子很不幸死于难产。
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儿子是早产儿,身体先天就很不好,自己艰辛的把孩子拉扯大,看着儿子逐渐成长,他很开心,也很幸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孩子是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精神寄托。
生活虽然艰苦,可是能够自食其力,而且附近有一个村落距离他们家也不远,至少当时的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幸福的,甚至他还有去村子附近溜达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娃娃,第二天,身为父亲的他就带着儿子去村里,让自己的孩子去找人家小姑娘一起玩。
青梅竹马本来就有很大的优势,再加上他儿子长的也相当可爱,虽然家里穷,但是这么多年开始在存积蓄,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儿用。
多么美好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儿子的急性疾病而破灭了。
在那个没有抗生素的地方,病症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可以要了人性命,尤其是这种医疗条件落后的村落,加上儿子本身早产,身子骨就差。
犹如噩梦一般,他甚至更加愿意相信那是一场噩梦。
颤抖的抱着孩子已经开始冰冷的尸体,他没有哭泣,只是很迷茫,迷茫于自己究竟该怎么办,迷茫与他存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