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冯北儿自那日在院子里和哥哥快活完后,没及时洗掉一身细汗。还光着身子吹着秋风,说了好一会儿话,故而染上了风寒。

今日冯北儿正缩在被子里,额头上顶着块凉毛巾。小脸红扑扑的,烧的稀里糊涂。爹娘与万象前来探望,或坐或立在榻子旁边。

“莫……莫要再去青楼了。她们……她们都没我好。”冯北儿闭着眼,叽里咕噜的说着胡话,手还伸出被子来,向前空抓了几下。

好在爹娘只当她是烧糊涂了,在讲那话本里的桥段,只是心疼的迎上了女儿的手,紧紧握住。

“得亏没胡说些更猛地。”待到爹娘离去,万象找小环讨要了块汗巾,抹去了满脑袋吓出的汗。

“少爷还有脸说呢。要不是因为少爷,小姐能烧成这样么。”小环很不客气的刁难了一句。

“是是,怪我只顾着一时快活了。”万象喏喏的应承下来。

“漠儿啊,别整天伴着你妹妹了。抽出些时间,去与你那未过门的妻子熟络熟络吧。”老父又踱步了回来,劝了一句。

“哦,对。”

万象这些天来只顾着与小环一道照顾妹妹了,墨之桂的事儿却是忘诸于了脑后。便快步跟了上去,与老父一同出了妹妹的小院。

“我才是……是我!”冯北儿在他身后迷迷糊糊的呢喃着什么。

……

万象出了门,行至半路竟下起了雨。

“公子,今天怎么有闲心来这儿啦?”

墨之桂的闺房里熏香缈缈,一叠叠的澡巾摞在床上。墨之桂抽了两条,替坐在床边的万象搓着湿发。

万象听出了她的些许醋意,忙解释道:

“北儿她发热了,便照顾了两天。”

“公子要不也在这洗个澡吧,莫要也染上风寒了。”墨之桂顺势接下了话头。

“可以吗?用你的浴桶吗?”

“嗯。”墨之桂在万象背后稍红了脸,轻轻应了一声。

于是乎,事态便成了如现在这般,万象脱了湿衣服,在床上裹着毛毯。墨之桂与婢女往返于闺房与柴房,给浴桶加着水。

加完了水的澡盆里飘着几片桂花干和沉香,飘香的水汽蕴蕴渺渺,把烛光都打的氤氲了。

这闺房里便只留了万象一个人。万象脱光了去,坐进了浴桶里,化开了身体里攒住的那些雨天湿冷。

正闭眼享受着,门吱呀的开了,一阵香味从身后裹了上来。万象一回头,愣住了——墨之桂站在他身后,只裹了件澡巾。

眼见她先前精心盘好的发髻已然松散了去,乌黑的发丝随意披落着。

少了金簪玉钗的束缚,反倒透出几分少女的清秀与稚嫩。

全身上下绫罗绸缎尽失,正是女人最不设防的时刻。

毫无疑问,墨之桂是脱了反比穿着更吸引人的那挂。

含苞待放的胸脯与几近成熟的臀部,把握住了那丝少女青涩与妇人丰韵间的精妙。

白皙似雪的肌肤大片的露着。

比那澡巾更润更白,是活着的白色。

许是燥热难堪,脸颊与肩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连指尖和膝弯处都透着一丝粉色,是时光尚未夺去的纯然血色。

肌理柔滑的少女大腿露至了根部。若是澡巾再短上一寸,就要被看到那羞处了。

“想……想替公子擦擦背。这副模样……比较方便。”

谁都知道这是句拙劣的借口,两人却默契的任由这暧昧随着水汽在闺房里蒸腾扩散,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万象想应承了下来,喉头却是抢先滑动了一下,吞咽了一口津水。

“好,你……便过来吧。”

墨之桂向上扯了下浴巾,想遮住双峰间泄露的春光。却不知从桶内坐着的视角看去,这澡巾顾此失彼,在下身露出了一抹莹润的光色。

墨之桂向前走了几步,一滴液珠沿着腿根悄悄滑落。

“公子……怎么一直盯着之桂的腿……”

墨之桂似是察觉了他的视线,微微一顿,眼神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

“没……没什么。”

万象十指抓紧了浴桶边。身子向上靠了靠,露出了自己大半个背好让她擦。

她咬住下唇,缓缓跪坐到了桶边,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意:

“公子可喜欢柔些……还是……”

“都……都行。”

万象只觉得两团温热靠了上来,那半硬的鸡巴受了刺激直接勃正了,从水里弹了出来,带出一声水花。

墨之桂闻声看了过去,头一次亲眼见到了这男人的阳物,此刻正张牙舞爪的与她对视。这大棒露着凶威,仿佛是马上便要吃了她。

墨之桂怕万象起了疑,忙把搓澡巾沾湿了,贴到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搓动起来。眼神却不住的偷瞄他身前立着的那根肉棒。

“这……这和教本上的画差得也太远了……真、真的能进去吗?”墨之桂打量着探出水里的几把,颇感这青楼的教学是有些纸上谈兵了。

她边打量着,边思量着,边搓,慢慢的手上的动作就钝了,背上的搓动敷衍重复了起来,来来回回的擦一个地方弄得万象生疼。

万象忍不住回头,却撞上了墨之桂那双泛着微光的眸子。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下身,脸颊绯红,眼神里有些羞涩的探究,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样。

万象觉得是该推进下这段扭捏了,否则这背非被擦出血不可,于是便大方的邀了墨之桂:

“墨姑娘,要不也来桶里洗洗?”

墨之桂羞得低了头,也是心有灵犀的点了点脑袋,手儿揪着身上浴巾的下摆,卷出了旋。

见万象的背贴住了桶,墨之桂只好绕到万象面前,去进这浴桶。

墨之桂踩进桶里,背对着万象,水快没到了腿根处。

手伸到背后,娉娉的解开了浴巾,露出了柔和而流畅的背线,连着的是腰际的曲弧,再下面就是那雪白的翘臀。

此刻正与大腿一起紧紧合着,窥不到那深幽处。

若是细细打量,还能从后边窥到那少女侧乳的一番景象。

墨之桂此时夹紧了双腿,并非是怕被看到那两瓣肉唇。

只是若不用大腿内侧的嫩肉,如此的去抹平那些粘蜜,就要汇成水珠在情郎面前顺着腿滑下来了。

“公子……往后坐一点。之桂便能坐下来了。”

万象闻言又朝后挤了挤,让出了些空间。

墨之桂慢慢坐进了他怀里,柔滑的背贴在了万象的胸膛上,温润如玉。

万象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凑近了那简单盘起的乌黑秀发,闻着秀发里熏上的淡淡茉莉花香。

许是被抱住贴紧了些,墨之桂这回切实的感受到了那根又烫又硬的大棍,在自己的背上慢慢的拱着。

“是这儿……这儿难受吗?”

墨之桂手儿忽地伸到了背后去,握住了那根在她背上调皮的东西。

“嗯……”万象的鸡巴被这温润环住了,舒服的哼出了声。

听到这声音,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想压制那份羞意,可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的慌乱。

脑中回忆着青楼教本里学到的取悦男人的手段,挑了个目前这姿势可行的,开始实践起来。

水花声上上下下,随着那素手的节奏起伏。她还时不时用纤细匀称的拇指肚,搓着那连着棒身的小带。

“好舒服,墨姑娘怎么这么会弄。”这番动作舒服的万象连连出声,时不时的还抽抽一下。

“莫要取笑之桂了……之桂这样从小被买进青楼的女子,自小就是研读那教本的。”

“教本?是那春宫画本吗?”

灼热的气息向着墨之桂靠去,吻住了她那白皙优雅的脖颈。万象伸出了舌头舔着,含糊不清的问道。

墨之桂被这一吻带的一颤,带的水面惊起了圈圈的波纹。

“不是……图会少些,字更多些,没那么有趣。是教导……怎么取悦男人的。”

墨之桂习惯了颈上的温热,又继续了手上的活计。

安静的套弄了会儿,墨之桂转过头来看着万象,眼波潋滟,仿佛三月的湖水,微微漾着化不开的春意。

“公子,亲我。我们还没吻过……之桂就弄了公子那了。”

万象被眼前这洁白的脊背与身下起伏的快感弄得有些眩晕,二话不说直接吻了过去。

墨之桂头轻轻一歪将水润的唇接了上去,几缕发丝随之从耳边跌下,落在了水上。

两人吻着,舌头互相索取着。

万象掰着墨之桂那白瓷似的肩头,压着她,不住的吸吮她嘴里的涎津。

吸得墨之桂有些气短,连发出撩人的吱唔声。

万象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滑上去,轻轻托住她的腋下,稍一用力,她便被带起,湿漉漉地坐在了桶边。

水珠滑过那乳房的弧度,汇在了一起,从粉嫩的乳尖滴下,滴滴答答的交错着打在水上。

那乳尖就像洗过的樱桃般,诱着万象含入嘴里品尝一番。

“唔……”墨之桂被含住了乳尖,嘤咛出声。

万象用那舌头绕着嘴里的小樱桃打着转,手越过平坦的小腹向下探去,已是黏糊的泥泞不堪了。

“还在外面的时候就……这样啦。”墨之桂含羞说道,伸手扶住了那阳根,向自己的下身引着。

龟头顶在小穴口,稍稍一用力就滑了进去。再往里进了点,便遇上了那层验明处女身的膜。

墨之桂感受到了那轻微的痛楚,纤纤玉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带着些狡黠说道:

“再往里些,之桂就真是公子的人了。”

万象哪见识过这般挑逗,是又急又痒,急吼吼的一挺下身,那龟头便破开了那膜,

“呜。”墨之桂痛出声。

“没事吧?”一看美人含泪,万象终归是冷静了稍些,停下了动作。

“呜。那教本骗人,怎么这般的痛。”墨之桂拿手背抹了抹泪。

见她如此楚楚可怜,万象强压了些兽欲,低头便又吻了上去。

手掌沿着她柔滑的背脊下滑,一路探至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

下身却仍被紧紧包裹在一片炽热的柔肉之中,那初经人事的紧窒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添痛楚。

墨之桂的手却缠上了他的脖颈,指尖微微收紧,似是催促,又似是寻求些许依靠。

她挣脱了吻,仰起头,半是羞赧半是委屈地看着他,眼角那点薄泪未干。

“公子……莫要停着……”她低声呢喃,齿间挤出几分娇软的撒娇意味,似是哄诱,又似是讨要。

万象被她这一声软语叫得心神俱酥,忍了许久的情欲再难遏制,轻轻退出了些许,旋即又缓缓捣入,一寸寸探索着那尚未被彻底占有的温软。

墨之桂蹙着眉,樱唇微启,双手死死扣着万象的肩头,指尖都因用力而些微泛白。

她感受到体内一寸寸的被填满,那奇异的涨胀感让她不知是痛是酥,便只能紧紧抱着他,任由他在慢慢磨着。

她本能地缩了缩腿,却反倒让那根滚烫的阳具更加深入,直顶到某处敏感之地,顿时让她小小地惊喘了一声。

“啊……”她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脸颊飞快地染上一层绯色,想要掩住嘴巴,却被万象逮住了手腕。

“墨姑娘……竟叫得这般好听……”

万象嗓音暗哑,似是反击般的戏弄了一句。

他的动作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带上了几分渴求与掠夺的意味,双手扶着她的腰肢,将她往自己身上深深按下。

水声顿时更响了几分,水波翻涌,烛光微微晃动,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暧昧的影子。

墨之桂被撞得身子轻颤,手指不由得收紧,抓住了万象的肩头,额头抵在他的颈肩窝处,不住的呜咽。

“公子……”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万象再也忍不住,掐着她的腰猛地一顶,深深贯入。

她被这一顶,仰起头来,胸前的雪白在烛光下颤动得更加明显。

“啊……公子……”

她气息凌乱,声音里终是带上了些许媚意,原本因破瓜带来的痛意被这种酥麻填满,腿间的羞处愈发湿润,缓缓的迎合着他的深入,隐隐有些飘忽的快意。

万象抱紧她,在她耳边低低喘息:“墨姑娘,舒服些了吗?”

墨之桂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又急忙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敢再看他。

万象看着怀中这副含羞承欢的模样,更觉情潮汹涌,扣着她的腰将她反反复复地套弄,激得桶里的水花四溅,落在两人身上,蜿蜒流下。

“啊……嗯……公子再快些……”

这缠绵不知过了多久,墨之桂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搅碎了似的,身子也因过度的欢好而酥软无力,几次想往后退缩暂时逃避,却被他按着腰又带回去,沉沉地贯入。

她咬着唇,眼角又泛起一丝泪光,含羞带媚地看了他一眼,凑到了他耳边,声音细如蚊吟:“公子……泄里面……大不了……明年抱着娃娃拜堂……”

这一句软糯糯的挑逗直接撞开了万象精关最后的一丝忍耐,他喉结滚动,闷哼一声,再也无法克制,顶着那宫口射入她最深处。

“嗯……啊啊……之桂也要去了!”

这一股滚烫直直地灌入了最深处,烫得墨之桂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纤细的脚趾不自觉地绷紧,双腿在一阵战栗中痉挛般地合拢,不由的想站起来,却又被万象那双手摁坐在了浴桶边上。

“嗯啊啊……”她猛地仰起脖颈,喉间泄出一声几乎哭腔般的娇吟,泪珠滑落至鬓边,整个身子都被快感冲击得微微痉挛。

蜜穴也在这一刻紧紧收缩,死死地攫住了埋在体内的那根炽热阳具。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抱紧了万象,指甲陷入他的背肌里,似是想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战栗,又像是要将他彻底拽入自己的身体里。

一股令人发颤的快感从小腹深处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自此全身都绷得紧紧的。

“公子……呜……好烫……”她缩在万象怀里,声音发颤,尾音带着一丝哭腔。

……

两人抱着温存了会儿。墨之桂觉得有些热的发晕,便又坐回桶里洗掉了薄汗,出了浴桶。

墨之桂先擦干了身子,裸身坐在梳妆镜台前,对着铜镜,双手在脑后拾掇着发髻。

这个动作使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身,肩胛微微绷起,腋下没了防备地展露在外。

脊背的弧线自颈间缓缓流下,修长而柔润,直到腰肢盈盈一收,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玲珑之态。

随着双臂的抬起,胸脯也随之挺出,圆润饱满,微微颤动。

而再往下,线条倏然一折,胸腹急收,顺着纤细的腰线向后画去,与背后的臀部勾勒出一道流畅而丰润的雪色弧度。

这少女束发的独景落入万象眼中,他下身一热,燥火猛然又窜起,猛得直冲入脑。

他深吸一口气,再忍无可忍,哗啦一声,水珠四溅,高昂的阳具自澡盆里破水而出,携着滚烫的欲火,一步步踩着湿漉的地板逼近过去。

未等她反应,他便从后袭来,一把揽住了纤腰,赤裸的身子贴上她温热的肌肤。

“公子别闹~”墨之桂那拭干的身子被他这么一抱,又湿漉漉的了。

万象压着她在那镜台上,又来了回,又是一屋子的娇啼婉唱。

……

万象陪着墨之桂,直到用完了晚饭,入了夜才回了家。

顺道去小院看了眼妹妹。

冯北儿因那风寒病,人倦的早,已然是睡去了。

万象望着妹妹那姣好平静的睡颜,自己明明是去与那未来的娘子欢好,却起了股偷情的心虚。

便赶忙出了院子,回自己房歇息了。

……

此处留白,之后写日常番外填补。

大致就是与妹妹和墨之桂度过了一段没羞没臊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和主线无关。

进主线。

……

转眼间冬去春来,就到了快要过年的日子了。

将军屯是一座边陲孤城。

平日里亲友们若要相聚,路程顶多也不过一个时辰。

故而逢上这个合家团圆的节日,屯里倒也没啥特别可以走动的。

但那家家户户的年味比之中洲倒是没减。

尤其是到了冬天,这漠北大漠就不好走了,愿意往来将军屯的货商也就少了去。

因此在这将军屯过冬,就得靠那干货了。

主要便是夏秋之际晒好的干鱼干肉干菜啥的,偶尔再搭上点腌菜换换口味。

但到了春节还烧这干货做菜,就些许有了委屈家人的那意思。屠户们便力所能及的收上来了些猪,让肉铺重新开了张,也让将军屯能过个好年。

万象今日起了个大早,在北屯小楼与墨之桂云雨恩爱了一回。

他原不是非要挑晨困的时候折腾她,只是老父起得早,特意派人来叫他,去邀这未过门的儿媳挑个日子回家过个热闹年。

墨之桂本要送他出来,但毕竟没睡醒就被拉起来要了一回,眼角微微泛红,已是困怠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万象便把她摁回了被窝里,自己出门回了家。

万象这时正从那肉铺买好了一方猪肉,提溜着回家。

冯府自是不可能短了这块鲜肉。

莫说是这一块了,除了那汤里的上好火腿,整个冬天万象就没尝过那干肉的味道。

万象只是按着前世的经验,觉得从外面带块肉回家很有年味儿。

正当一路向南,就要到了家门口时,马蹄声大乱,胯下马被撞的趔趄了下。

万象猝不及防的手一松,那方肉就啪嗒的摔在了地上,拍起一阵尘土。

正当万象想骂这个不长眼的之时,却发现那竟是自家的家丁。

只是这家丁非但没道歉,甚至连睬都没睬他这少爷,就只是一味的催着马,赶到了自家大门外。

家丁下了马,额上的汗都来不及抹,着急忙慌的边往里跑,嗓子几乎是劈裂着喊着。

“敌袭!敌袭!快通知老爷!敌袭!”

万象瞳孔收缩,哪还有计较肉的心情。

拉了下马头,转身向北看去。明明还是晌午,却已是晚霞天。赤红的天幕里,粗细不一的夹杂着道道黑烟。

“北屯……不好!她还在那睡觉。”万象心里一急,猛抽了下马。骏马吃痛嘶鸣出声,全力向北奔去。

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将军河南岸。

向北望去,过了桥较远的那片已是满目狼藉。

身披甲胄的士兵们两两成对,抬着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在桥上穿梭着。

郎中们便在这南岸边上扎起了棚,给伤兵和难民们做着救治。

万象也不是没有杀过人。

在此番夺舍前,杀人夺宝,手上沾的腥也至少有十指之数。

只是那仙人斗法,往往都是捉对厮杀,死活多数也就取决于出招的那一瞬。

若是彼此间没什么深仇旧怨,败者纵是不甘也不会死的太痛苦。

而凡人则不同。

凡人没那仙人之伟力,借着重器笨力,攻城略地,争斗个你死我活之时,反而拉长了悲鸣与苦楚,一地的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的,纵使是死也没个痛快的,就如万象眼前这般。

万象在人群中瞧见了先前那老鸨,正带着姑娘们给郎中打下手。

便骑了过去,正要开口打听墨之桂的去向。但他停住了。

一道火球狠厉的从关隘外划了过来,挂在天上,照亮了眼前的夜幕。顷刻间,咚的一声直直的落进了稍远处的一片宅子。

众人只觉耳膜一痛。

下一刻那火光冲天而起,带起的震波将一男娃从院里甩了出来,如没塞满棉花的布偶那般无力,被摔打在了地上。

尖叫声、哭喊声、燃烧声、木梁崩塌声交织在一起,热风一过,带来阵焦糊的气息。

万象觉得这男娃打扮有着点眼熟,一瞧竟是那日在桥上卖与他一整篮蜜饯果子的。

万象不顾老鸨的劝阻,一夹胯下马冲过了桥,捞起了那男娃,验了下还有气。

便彷徨四顾,准备再寻路回去。

却见得住在那片院子里的人,有些人身上着了火,半边焦黑的跑着找水,有些人被碎石击中伤到了腰腿,在地上向着更南边蠕着。

更倒霉的已是碎成几块与邻居混在一起了。

万象被这哀鸿遍野震慑的失神了一瞬,竟进入了空明顿悟之境。

五感模糊了起来,仿佛一切都静止了,须臾间意识超脱凡尘,隐隐约约间看到了枕边人的大凶之兆。

“小冯公子,快回来!”老鸨和姑娘们见万象在那险境里失了神,齐声喊着。但他仿佛聋了似的。

事关身边之人,万象急切的想抓住方才那一瞬的明悟。

便卯足了力气,神识于九霄之上拨着那迷雾,想要看清那大凶之兆究竟为何卦,涉及之人到底是冯北儿还是墨之桂。

……

高温烫的四周景象都歪歪扭扭的摆,似真似幻。一条歪歪斜斜的青白色闯进了万象模糊的视野。

“啪。”万象脸上吃痛,回过神来。眼前的竟是墨之桂,一袭青衣骑着马。

“发什么愣呢,赶紧回去。”墨之桂说完,踢了脚万象座下的马。

那马嘶鸣了一声,载着那呆傻的万象朝着南岸奔去。

墨之桂一抖缰绳,跟了上去。

两人刚过了桥,又是一快巨石撞碎在了刚刚万象发呆的地方,顺带着了结了那一院子人的痛苦。

墨之桂扶着万象躺进了棚,拿了块沾满热水的布,敷在万象头上。

“竟傻在那种地方,想让我当寡妇么。”她假意怪罪道。

“少爷!”

是家里担心的紧,差了一队家丁出来寻他了。

“北儿她有出事吗?”万象从席上直起半个身子,抓了个家丁的胳膊,把家丁掐的生疼。

“回少爷,没有。硬要说的话,小姐今夜多吃了两碗清汤银耳被夫人打了几下。疼疼疼……少爷您手劲太重了。”

万象闻言放开了他。又打量着眼前完完好好的墨之桂,明明两女都无事,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难道那卦象真是错觉?毕竟如今没有修为傍身,比起顿悟观卦,吓出了错觉的解释确实更为合理。

墨之桂正要起身离去别处帮忙,万象忙握住了那即将远去的素手。喃喃道:“我……我能在这做什么吗?”

“我的心肝大少爷,您别像刚刚那样添乱,就算是帮大忙咯。”墨之桂笑着,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捏了捏万象的鼻子。

“跟着他们回去,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好吗?之桂保证不缺胳膊少腿儿的回家,再如先前那般伺候公子~”墨之桂似是瞧出了万象的担心。

还带着几分挑逗,想安了万象的心。

“我要看着你。若是我一个人回去了,我怕你……而且我也想做点什么。”万象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比起妹妹深居着大院,墨之桂在这战场边更危险,也更有可能应了那凶兆。

墨之桂看着万象涣散的眼神终是又聚了起来,神情也活泛回来了,便应了他。

“没看出来公子还挺有担当的。”墨之桂小手捧着他的脸,带着怜爱来回搓了几下笑道,“那便跟着之桂,帮忙搭把手吧。就能如你所愿一直看着我啦。”

“小冯公子,赶紧着回去吧,刚刚要不是之桂闯进去,带你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经略府交代了。”老鸨走了近来,满脸憋着愁,想送这活祖宗回更南边的后方。

“没事的嬷嬷,就让公子跟着我吧。”

见这未来的少奶奶,都不怕他这个少爷出事,老鸨也没了立场再劝了。

“你,回去给爹娘和妹妹报个信。剩下的,留在这跟我来!”万象挑了个瞧着最弱不惊风的家丁回府上报平安。

“你,跟着晴儿姑娘,你,去帮衬彩儿姑娘,你,去大夫旁边候着听吩咐。”万象草草的指挥分配了一下剩下的家丁,随即一手抓起一卷绷带,另一手提起水桶,肩上还扛着一叠干净巾帕,跟上了墨之桂的脚步。

墨之桂的巧手飞也似的,那伤员还没来的及喊疼,就已上完药绑上绑带了。

万象看了几遍感觉学不大会,便放弃了,老老实实跟在身后给她递东西。

自己手慢倒还好,若是笨手笨脚的加重了伤势,那可是太过意不去了。

“他娘的,那边那个别划水,动作利索点。人家青楼姑娘都没喊累,你还是男人么?”万象匆匆的随着墨之桂路过,许是为了发泄自己还不如女人的郁闷,不忘用言语拷打一下那些腰酸背痛,想偷会儿闲的家丁。

过了半个时辰,时不时的有些轻伤员开始恢复了行动,便找郎中再查验了下,若是没了大碍就走回桥去,接着到那战场守关了。

也有些明明还在流着血,偏要回去接着打的倔货。

此刻和那郎中拉扯着的就有一位,竟是位万象的熟人。

这不是卖肉的那屠户么。万象思忖道。便上去打了个招呼。

“小冯公子,你讲讲理,怎么还有不让人回去打仗的。”

万象前后打量了两番屠户,见他没啥伤处,那手舞足蹈的样子也灵动的很,便问郎中:

“敢问大夫,他这是如何了,为啥不能回去打仗啊。”

郎中见识这经略府少爷,作了一揖,耐心解释道:

“小冯公子,你莫要看他现在手脚灵便,他伤着的是脑袋。说不准危急关头发疾,反应就慢了伤了性命。”

“哪里的话,小冯公子你打我一拳。看看我躲不躲的开。”

屠户推搡了把郎中,让他腾开地方好让万象出拳。

万象见是这般,便冷不丁的照着他正脸就冲上一拳。屠户轻松的就捏住了,哈哈笑着。

趁屠户大笑着不备,疏忽大意,万象余下那只手又是一拳,凌厉刁钻的打向屠户左耳,比先前快了不少,带起阵阵拳风。

没想到这偷袭还是被反应了过来,又是被屠户随手抓住。

“轻松,轻松,小冯公子还得多练练拳路啊。”

屠户豪迈的笑了两下,松开了擒住万象的那双手。

这番动作惹得围观的女子们一阵哄笑。

万象揉了揉拳头,也觉得屠户确实不如郎中说的那般呆滞。

屠户一巴掌拍郎中肩上,打了他一个趔趄:

“大夫,我这人剁肉卖肉当作营生的,平常脑袋就没别人转的那么快,你多虑了。”

郎中只好摇了摇头,任他离开。

屠户一脚把地上的枪踢了起来,架在肩上,对众人拱了拱手,临行前还不忘宣传下自家生意:

“等过了这遭,还望诸位邻里乡亲多多光临小铺,一起过个好年。”

万象目送着屠户扛着枪过了桥,越走越远,大笑着回了那片狼烟与血火中。

……

凌晨,攻城终是停了。万象把马也留给了伤员铺用作运输。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墨之桂和一队睡眼惺忪的家丁走回了经略府。

万象又是路过了那肉铺,见门还开着,便想着进去再买块肉带回府上。只是进了铺子,没有那铿锵的剁肉声,取而代之的是妇人不住的泣声。

只见一中年妇人瘫坐在地上,不住的啼哭。

旁边那搂着她的年轻女子万象先前在伤员铺见过,也是一齐帮忙的。

年轻女子看到万象进来,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轻拍着妇人的背替她顺气。

肉铺没了屠夫,自然也买不着肉了。

万象想好言安慰几句那恸哭的妇人,喉头却是噎住了半天出不了声,只好放下些银两悻悻离去。

一路向南行去,这沿街的酒坊,裁缝铺,各式贩店里零零星星的传出些哭声。动静就和前日的那些笑声一般,有些轻些,有些重些。

一张福字被风吹着,卷到了万象的脚边,打了个旋儿,朝着更南的方向飞去了。

墨之桂见万象拳头紧握,便上前轻握住了,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藏住了语气里那同样的哀伤,说道:

“先走吧。伯父伯母和北儿妹妹要担心了。”

万象僵硬的嗯了一声。握住的拳松了些开,与墨之桂十指相扣,紧紧的扣着。

……

万象到了家。

一家人似是一夜都没睡,专程候着他,此刻正在冯府门口打着灯笼站着。

见他平安归来了,当是松了口气,站得也没那么直那么硬了,皆是肩膀一松,身形稍垮了下来。

娘亲和冯北儿见万象的一身锦衣遍是血污,想问又不敢问。

“没事,不是我的血,我也没那能耐去关墙上杀蛮子。”万象疲惫的说。

万象也不管众人在场,强打了几分精神,一把拽过冯北儿,翻来覆去的看她。

“哥你怎么了?别转我了,好晕。”冯北儿一个趔趄摔进了哥哥怀里,本就是一夜没睡,再这般被弄的晕头转向的。

“你今晚没事吧?有没有人袭击你?有没有哪里疼?”万象急急的问道。

“没有啊,我很好。是你累了一晚了,早点歇息吧。”妹妹七窍玲珑心,大致猜到了哥哥今晚经历了什么。

虽是心疼,但也不好跟着嫂子进去陪着他睡。

众人便目送着墨之桂搀扶着万象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墨之桂在枕边喊醒了万象,一齐去了正厅与家人吃早饭。

万象虽气色不大好,但行为举动总算是恢复到了平日那般,此刻正抓着个鸡油卷啃着,另一手不住的往嘴里送着赤豆粥。

小西天数历山,破庙。

那人道道体从本体泥塑中走出,闭上了空洞无神的双目。

接着用后背扛起泥塑,单手掐了一个决。

卜的一声闷响,带着星点的黑光在原地炸开,那人与泥塑都没了踪影。

以这数历山为起点,串成线的黑光相隔百里的接连闪起,朝北远去。

漠北经略府,八百里加急。急脚夫闯进了大厅,恍惚的将手中物什往老父怀里一递。随后直挺挺一摔,累死在了地上。

老父不顾家眷惊叫,拿手抚开一看,黄到刺眼的锦书上还沾着温热的驿马血,翻着腥气。

皇帝要亲征漠北了。

万象听闻,脑中刺痛,手劲跟着一松,哐当一声摔下了汤匙。

他不知怎得忆起了昨日在那箭风火雨里,顿悟之时看到的,那攸关冯北儿的天意卦象。

火雷噬嗑,乃受刑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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