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吹叶子沙沙作响,掩盖了一切声音。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一片死寂的树林中只剩下被风吹散的对话。

“见鬼了,血魄,把你的冰魄蛊收回去,别想我的血。”罗煞手指一弹,一团白影马上被弹开离自己十步远。

撩起自己的长发,原本横卧在一角的她坐起身。

“真小气,药人的血对蛊毒是圣品呐。”血魄靠坐在墙边,讪笑的收回“宠物”。

“我的血是我的。”她痛恨旁人因为她是药人就想得到她的血。

为了成为药人她吃了多少苦,每次想到都怒火中烧。

“随便啦,袭风,怎么了?”

被问到的袭风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淡淡的摇首,继续等待轮班去找晚膳的绝魂。

他们四人的武功不分轩轾又各有专精,血魄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及毒蛊;罗煞内力高出他们许多并且百毒不侵;绝魂的耳力已到了超凡的境界;他则天赋异禀有着“巫”之力。

打起来是吃力不讨好,所以他们虽然个性不合却迟迟没有厮杀个你死我活,日常小事就只好靠轮班的以免起冲突。

知晓他不爱理人的个性,罗煞和血魄都没有开口吵他,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并不是非要在一起待着不可,只是十大恶人的找茬随着他们的年纪增长越来越没品,一不小心就会惨遭多人围攻然后小命不保。

在协商之后决定建一树屋,若十大恶人敢妄动便四人一起对付他们,久而久之树屋反倒成了他们的休息之地。

又过了一阵子,一道黑影迅速攀上离地数十丈的树屋,却没带来他们期待的食物香,只有一丝丝的血腥味。

木门开了又关,绝魂冰冷的面孔带着些许愤怒的杀意。

“绝魂?”罗煞皱眉盯着挂彩的人,“晚膳呢?”

没有担心,没有在意,更无视他的愤怒,他们一向不管其他人的死活,除了事关自己的福利时。

“没有。”绝魂冷哼一声。

没有?!三人改了姿势,开始有些在意了。

开玩笑,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能没有饭!不吃饭要他们今晚怎么应付可预料的恶斗啊?

“违约者死。”血魄淡道。

“随你的便,反正我们只是棋子,长达十二年的骗局。”嘲讽的话语中有着罕见的失意,他不在乎地大笑。

被人耍了十二年的愤怒在胸口翻搅,他无法接受一夕间的家破人亡只是因为一场无聊的赌注。

“什么意思?”袭风总算把头转向屋内,不悦地问道。

他们要玩什么是他们家的事,就是别扯上他。

“意思就是我们自以为不用再受十大恶人的控制了,结果答案会在明天揭晓,我们天真的可笑。”绝魂嗤笑一声。

面对他的没头没尾,只有血魄异常的笑开了脸。

“执行赌约,看看谁才是十大恶人之首。”绝魂舔去手臂的血。

“赌谁能杀掉我们?”罗煞冷笑着,逐渐抓住事情重点。

“其中之一。”

“愚蠢。”袭风冷冷的字句中包含了冰冷的火焰,他的杀意也开始外泄。

不自量力,他们可是学会了十大恶人每个人的招数,相反的,十大恶人并不了解他们会出何人的武功,硬要说来,真要打,他们可不会乖乖等死。

血魄眯起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十大恶人死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

最令人心动的美梦,他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相信他们也是一样的。

闻言,就见他们难得有志一同的扬起冷酷的笑容,眼底是兴奋的杀戮在流窜。

“不会比现在差。”

“挺令人心动的提议。”

“可以。”

一切的结果将在今晚分晓,忍气吞声,苟延残喘了十二年,孰胜孰败就看今晚。

抄起各家兵器,杀气弥漫在整座森林中。

突然,阴森森的强风停了,树屋内四人已经消失无踪,只剩自乌云后露脸的上弦月在见证一场血腥杀戮……

浓稠的血腥味随着夜风在山间传送着死亡挽歌,在秋月的见证下,他们亲手弑杀十大恶人。

养虎未患,也许是十大恶人到死才能明白它的真谛。

“咳!你这家伙……”鲜血狂涌,狰狞的双眼憎恨地瞪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甘心的伸手,却连她的衣角夜够不到。

“十二年的仇,还给你了。”罗煞冰冷的说道,剑一挥,首级落地。

“哎呀,你打完啦,原本还想看看你要不要帮忙呢。”血魄笑得比谁都开怀,一双琥珀色的双瞳浏览一地的残肢。

“不用,这三个人的份归我!”罗煞面不改色的宣示所有权。

“成,自己杀的自己拿。呵呵!”血魄审视罗煞的伤,“还真惨,只怕没剩多少内力吧?”

一身青衣都被血染成了绛红色,开的口子起码也有数十道。

“想死就说嘛,怕我不成全你吗?”她右手剑一挥,伴随剑鸣,直指血魄眉宇之间,“说到伤,右手不能用的你伤得好像比我还重喔。”

“……真没幽默感,我只要两个人的就够了。”他向来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原来他们争论半天的是十大恶人作恶多年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杀一人得一份,多公平的分法啊。

“哼!那就少挡路!”血腥味令他作呕。

“嘻嘻,你还没完工喔。”

“早死早超生。”冷酷的说道,一反手,锐利的剑锋刺穿想偷袭的人。

“你们……逃不了的……恶性会追随你们一辈子……”临死的诅咒让人心寒,罗煞一手抓断他的咽喉,鲜血渐洒在她如玉雕的丽容上。

“那,又如何呢?”她只是想杀了他们而已——在自己被杀以前。

相较于她的冷酷,一直在笑的血魄就显得心情好得很。

“真是天真,何时想逃来着,我只是想把所有人都拖下地狱罢了,可是从来没说过我想逃啊。哼哼……”吃吃笑着,他一捞长及足踝的血红长发,一身分不清是血还是本来色泽的红衫让人侧目。

看着正在用十大恶人的衣服擦干净剑上的血的罗煞,血魄提出邀请:“要不要跟我联手,我想颠覆武林,你想杀尽一切,同赴修罗之道也不错啊。”

“……没兴趣。我不会何任何人联手,你想怎样是你家的事,别扯上我。”

“当真?”他带着无辜的表情侧头看着罗煞。

“你说呢?”

半晌,血魄笑出声:“算了,反正一个组织不需要两个领导人,我还是照原定计划吧。”

他辛辛苦苦计划了两年的复仇。

“血魄!”罗煞清冷的嗓音笼罩上阴影,“我讨厌被利用。”

而某人利用他当棋子除掉阻碍。

“你有损失吗?教相互利,谈不上利用吧?你想要自由,我想要复仇,袭风想要解脱,绝魂想要杀戮。我们各取所需,谈何利用?!”

他淡淡地撇清关系,捡起掉落地上染血的玉佩,拭去血痕,在手上把玩着。

罗煞呼了口气,握紧剑靶的手微微松开,转身就走。

他笃定血魄没有余力攻击他,而他也一样。

“反正,别扯上我。”

盯着他的背影,血魄轻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

“同样的话我也回敬给你了,罗煞。”手一松,玉佩自指缝滑落,掉在地上摔个粉碎,“我的计划中不需要绊脚石。”

罗煞没有回头,只是一直走,笔直的往前走。

他没有目的地,也找不到方向。之所以一直走,恐怕只是因为不甘愿就这样停下来。

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运用了。

“真没用啊……连杀了我也做不到……”

这样,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仅存的力气耗尽,她无力的向前摔倒——

一阵马鸣,巨大的蹄子自她身边划过。

千钧一发!

落霞山的后山山顶附近有一大片隐秘竹林,竹林间有一间素雅的竹屋。

而竹屋的主人是一个二十有三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过着这种近乎半隐居的生活,琴棋书画和炼药成了她每天所做的事。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宁可选择独居在这山上,她也乐得闲赋度日。

柳卓妍,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年轻侠女,师承不明,但温文儒雅,斯文有礼的气质在武林上是非常罕见的。

她不争、不抢、不斗,她不为名、不为利、不为财,只为了该帮而帮,该救而救。

为此树敌不少,却也得到不少人的尊敬和爱戴。

这天,她一个人骑着马打算到邻近山区找些稀有药草,却误打误撞的捡到一个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浑身是伤的孩子。

回到竹屋,安置好女孩后,柳卓妍牵着爱驹回马廊。

“白风,你好好休息一下,吓到你了吗?”轻拍白风,她回想起突然倏地从草丛中冲出一个人时的景象仍有些冒冷汗。

幸好白风有灵性的扬蹄才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就差那么一点,这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孩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白马有灵性的嘶鸣,一双柔和的大眼看着主人走出竹屋。

简雅的竹屋,室内一切家具摆设也都是竹子所制,给人一种淡泊清雅的感觉。

这里是柳卓妍平日读书炼药的地方,生性淡泊的她除非得知了什么不得不插手的事,否则大多数时间斗留在这落霞山里与自然为伍。

不过,依她那种温柔善良的个性,只要不是什么违背伦常的事情,她多半是有求必应。

打了盆干净的冷水,柳卓妍用白绢替已包扎完毕的女孩洗净身上的污泥,再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柳卓妍蹙眉打量女孩阴柔秀气的五官。

她没束发,年纪应该不大,但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实在不应该有那么多伤疤和狠冽之气。

忧心的目光又转到放在竹制茶几上,稍早从少女衣物中取出,与竹屋完全不协调的物品。

一把不协调的剑——旷世奇剑,碧泉剑,和零零总总数十件暗器以及毒药解药的瓶瓶罐罐一堆,其中竟不乏见血封吼、破魂散之类的剧毒。

这孩子是从哪得到这些东西的?!柳卓妍百思不解,但她仍是端着药蛊走到床边,轻轻扶起女孩,用白瓷汤匙一口一口的小心喂药。

她并不知道她捡到的可不是落难的普通小孩,而是和十大恶人苦斗了两天一夜的罗煞。

而且,罗煞早在柳卓妍去煎药时就醒了,但她只是不动声色的躺着,暗中把内力集中左掌,本想等到好时机便出手宰了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陌生人,但柳卓妍太过温柔的嗓音和动作反而让她有些犹豫。

入口的药虽苦却非毒,擦在伤口上的药也是真的金创药,似乎……这个人并没有害她的意思。

待柳卓妍转身放下药蛊时,罗煞睁开双眼打量着她。

有些不适应火光的眨了几次眼,她总算勉强将那人的身形收入眼底。

“你是谁?”出口的声音是连她本人也难以相信的沙哑。

第一个入眼的身着文人宽大衣袖的修长身材,然后,她看到了记忆中未曾有过的温柔微笑。

“有哪里不舒服吗?来,喝口水。”柳卓妍捧着茶杯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了几口水。

和闭上眼时一摸一样的声音化减了罗煞眼中的戾气,她怔怔的看着柳卓妍,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见她不语,柳卓妍又柔声再问一次:“还有哪里痛吗?”

像着了魔般,罗煞缓缓摇首,一只温暖的手旋即复上她微烫的额头。心头一惊,她反射性挥掌击去。

夹带着凌厉掌风的招式直逼胸口,柳卓妍连忙侧身避开,在间发不容之际闪过,同时认出那是以狠毒出名的炙炎掌。

竟然教一个孩子这种招术。柳卓妍眼神一凛。

炙炎掌,如其名的的确拥有火焰般的威力,但若年纪太小便休习的话,反而会对身体有严重的副作用。

同时,罗煞防备的撑起身,又急又努的瞪着床畔的人。竟然有人可以在没预警的情况下害可以避开她的招术……

瞧见她的动作,柳卓妍连忙安抚道:“我没有敌意,只是炙炎掌毒性太强,太小学对身体不好。”

“关你什么事?”罗煞硬声道。用力咬住下唇,极力想逼出所剩无几的内力应战。

只可惜两天前何十大恶人长达两天一夜的苦斗已把他的体力逼到尽头,刚才不认命的运转内力差点又让她吐了一口血。

“我真的没有敌意,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柳卓妍温柔的语调不变,努力平复罗煞如负伤野兽般的张牙舞爪。

“不要随便碰我。”罗煞冷冷的警告。

她不习惯被人触碰,从小十大恶人的教育让她警戒心强到无法接受人的触碰。她知道这个人不想伤她,但她真的很害怕。

看出她的害怕,柳卓妍歉然一笑,但手握住碧泉剑的剑鞘,把剑柄方向笔直地给她,表明自己并无敌意。

“我很抱歉吓到你了。”

这个毫无敌意的动作化减了罗煞的防备心,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在柳卓妍温柔的注视下结果碧泉剑,不再抗拒她的接近。

“我现在要替你把脉确定你体内的复原程度,以及炙炎掌毒素在你体内的堆积程度,好吗?”沉稳的语气不变,她在等待罗煞的回应。

内伤?!罗煞一呆。

记忆中她的确挨了那些老头们几拳几掌,但刚才运转内力时并无淤塞阻碍,莫非……

“你替我疗伤?!”

她自知伤得不轻,替她化去体内淤血想必花了这人不少精力吧。

“这样复原的比较快不是吗?”柳卓妍笑道,试探性的伸手,见她没反对,这才坐到床边轻切她的手腕检查她的脉象。

目光停留在柳卓妍的手上,罗煞长叹了口气,向后倒回床上。

头有些隐隐作痛,她完全猜不透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笑得如此温柔?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温暖?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付出关心?

“不舒服吗?”听她叹息,柳卓妍关心地问。

“我不懂。”这个人的做法和她过去所学的东西差距太大了。

他们说,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但她全身上下除了现在在自己手中的碧泉剑外,再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他们说,每个人都是虚情假意的骗子——但这个人却耗损重要的内力来救她。

他们说,凡是多余的情感全部丢掉。她应该已经做到这项了,毕竟手刃十名相处十二年的师父后,她也不觉得难过。

那……为什么她却有点想再多听一点这个人声音的欲望呢?

过去和现在的落差让她有很强的失落感,跟带来更多的烦躁与不安。

看出她的焦躁,柳卓妍疼惜的轻轻抚摸她的头,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细柔的发丝,无言的包容她的不安。

这个动作让罗煞浑身一震。

但她没有反抗,或者该说,内心的震惊完全镇住了她,压下了她所有的反应能力。

柳卓妍专注在替她把脉,并没有留心到她心境上的复杂变化,她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你完全没有受到炙炎掌的影响。”这可奇了,她走遍江湖可未曾听过有人修练炙炎掌却没事的。

闻言,罗煞秀丽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淡淡的说出答案。

“我是药人,打从三岁起每个月会在药毒中浸泡七天,会有任何反应才奇怪咧。”

除了一开始会因为浑身剧痛而反抗挣扎,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是福是祸她不知道,但她非但百毒不侵,连内力深厚,内外伤复原之迅速都算是江湖上罕见的奇葩。

相较于她的漠不关心,柳卓妍却皱眉沉道:“到底是谁这么对你?”

这简直不把这孩子当人看。

轻轻拨开罗煞过长的刘海,她疼惜地抚摸她的头。

要把人养成药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但要长达十年以上的每日喂食珍毒奇药,每个月更要用各式药材醺泡,其中痛苦不是常人可想象的。

而关于药人她也只有听师父提过,却没有想到真的有人在这么做。

她又为什么生气了?!

迷惑的看了柳卓妍半晌,完全不得其解的罗煞没有回答,只是疲惫的闭上眼。

她只觉得好累,而柳卓妍放在额上的手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可以放松去睡,不用担心一睁眼会看到一把匕首朝心窝刺来……

“累了吗?”柳卓妍轻问,“睡一下吧,好孩子。”

好孩子?!她记忆中每个人都是骂她噬血、猖狂、残忍、嚣张……至于好孩子这三个字,还未曾听闻。

她真想开口嘲讽这句话,但她好累……

罗煞动了下,却懒得张眼看她,整个人如同一只大猫般的沉溺在温柔的轻抚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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