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脱下手套,她小心的取下藏在暗袋中的毒粉。

“桐儿!”略带警告的低唤,柳卓妍无奈地道。

“你、你这魔星!”白彦海是又好气又好笑。

差点就中毒成了呆子的各派掌门则是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师父,我们走吧,不用说了。”转身拉住柳卓妍的袖子,她也懒得多说。

对牛弹琴……古人的无奈她开始有些懂了。

无论她再怎么说,这些人是听不进去的。只是,有件事非说清楚不可。

“想清楚了,若日后有人敢找师父或白彦海的麻烦,我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不杀人也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很多。”她回头说道。

清风扬起她的发丝,掩盖了她的表情,低柔的嗓音里听不出杀气,却充满势在必行的警告。

“桐儿,别担心师父,没事的。”她轻哄。她一直不在乎名利如何。

“我知道没事,这只是预防手段嘛!师父,回房喝药了。”仰头看着柳卓妍,她露出笑容。

“好,回房喝药。”搂着她走向门口,柳卓妍只轻说一声,“失礼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的态度很清楚,若还有人想为难欣桐,她不会再忍让了。

因为最重要的,最想保护的人,一直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袭风面无表情地接下他的疑问。

“因为我们四个就是这样活下来的。全村的小孩被集中在一起,被迫在一个时辰内学会他们一套招式,学不会的就被杀,当看到朋友、手足、青梅竹马一个个死状甚惨的死于非命,自己却在恐惧中活了下来,这就是我们在三岁那年见到的第一个地狱。”

平淡的声音有如在陈述别人的事情,袭风清冷的语气回荡在众人耳中,伴随着死亡的阴影渗入他们心中。

“永生的地狱,无时无刻的恐惧。教过一次的东西就必须学会,要杀人就不能手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想活命就嘶咬一切、憎恨一切、毁灭一切,然后,当感情浩失,连死也死去后,杀人或被杀就已经没感觉了,就算手染多人的鲜血,甚至是手刃相处十二年的十大恶人,也只有‘啊,原来如此,结束了’的想法,对我们根本没有影响……你们说什么仁义礼教似乎很了不起,但抱歉了,对我们而言,不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就只是废物,你们的命很重要吗?大概也只是‘就这样了’吧?”

如同戴了面具一般的木然表情,他不在乎地道。

“可是呢,罗煞不同,她有一颗太过软弱的心,明明一样是杀人,只有她会夜夜因为恶梦而不能成眠;也只有她会让愧疚和悔恨堆积在心底形成对生死都不在乎的麻木感;当然,只有她会在意一直给重要的人添麻烦的无力感。你们能伤到她,是因为她早就伤痕累累,而不是你们有任何权利。”

可是,也是因为罗煞这样的个性,他才会欠下那份情。

“你们不是很想评断什么吗?所以我给你们一摸一样的立场——同样的一闭眼就会被杀的恐惧;同样的牺牲亲人活下来的感受;同样的双手染满鲜血的麻木、无力感,同样的绝望……”

“你……就为了这样才……”白彦海冷汗湿透了衣衫,他看着袭风不曾改变的淡漠眼神,感觉到心头有一种压力在扩张。

“对啊,如果连这些都不懂,是没有资格评断我们什么的,因为我们这样子活了十六年。”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就算如此,为什么连年幼的师弟和师妹们都下手?”白彦海怒吼,“如果这是你的作风,我无法苟同。”

面对他的愤怒,袭风只是冷淡的承受他的视线。

“若说年幼,我们当时才是三岁的稚儿,比我们大的都没差了……还有,你的不苟同与我无关。”算了算时间,他愉快地说道,“剩半炷香的时间,有谁想求饶的,我的解药只有十人份喔。”

这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大变。

“可恶,我今天跟你这魔头拼了!”嵩山派掌门剑一抽,便打算豁出去拼命。

“……我求你,给我解药。”白彦海硬声压过他的怒吼,坦率的眼神直视袭风,“我不想死,请给我解药……”

袭风愕然地看着他原本以为最不可能讲出这话的人,但仍是取出瓶子……

有丝淡淡的失望萦绕在心头,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白彦海走到他面前,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这样说,你满意了?”突然例落的长剑横削袭风手腕,在众人哗然声中,白彦海迅速抢攻,目标却是有解药的陶瓷瓶。

论武艺,他不及袭风,但他拼死的进攻一时间也让不想杀他的袭风闹了个手忙脚乱。最后,袭风以诡谲的手法捉住他脉门,才总算制住他。

“你做什么?”

“只是做出你们当初最想做的事而已。”尽管手腕被抓的疼痛,他却已心满意足。

袭风叹息地看着被他丢给华山派掌门的药瓶,无奈的松了手。

“袭风?”原以为会被杀的白彦海不解地看着他。

“药瓶里什么也没有,一开始就没有毒,因为我不想让罗煞困扰,只是想看看有几个人有种,却被你这小子破坏了……”袭风叹息。

不过,或许他说对了一件事。当年的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不屈服在十大恶人之下。

“抱歉……”白彦海为自己错怪他而道歉。

袭风摇摇头,走出厅堂。

“不必,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些人已经充分体认了他们的感受,“听好了,我欠罗煞一份情,若有人想找他碴,我就抄他家,灭他门,懂了吧?”轻柔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模糊,之中的感情更是缥缈到令人难以察觉。

他的走,一如他的来一样直接。只是,留在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却悄悄地在改变,因为,没有一个人有自信,换作自己,能做得多清高。

第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她忘了。只记得最后那如同心狠狠被撕裂的痛苦。

现在的幸福让他很不安,一如从前在落霞山的竹屋中,那平静却不长久的安逸。

欣桐缩在屋子的一角,双手环抱住曲起的双腿,沉默地看着挡住柳卓妍身影的屏风。

烛光之中,人影缓缓晃动着。

“师父……”

突然出声,她只是想叫她而已。

“怎么了?”刚沐浴完正在更衣的柳卓妍笑问。

“没有,只是突然想叫您……”欣桐仰头看着因为她的叫唤而走到身前的人,“对不起。”

“是该说对不起,你又没有擦干头发就乱跑,受寒了怎么办?”板起脸,柳卓妍俯身捞起地上的白布,蹲在欣桐身边,掬起她细柔却还在滴水的长发轻柔擦拭。

“嗯。”轻应一声,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想道歉。

低头看着柳卓妍的影子笼罩着自己,她满足地笑着。

“为什么笑?”

“很安心,希望能一直持续下去。”不讳言地直说,欣桐闭上眼嗅着柳卓妍身上的香味。

柳卓妍手上动作一顿,接着把欣桐拥入怀中。

“当然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等你的身子养好些,师父带你回竹屋,然后还可以找机会跟我一起回江南老家去看看。”

是该让几年来不断稍信催婚的父母知道他们是不太可能等到她嫁人了。

“师父的……老家?师父还有家人啊?”她一直以为师父是一个人呢。欣桐诧异地道。

“师父的双亲都还在,上有一个在朝当官的兄长,下有一个经商天分十足的弟弟,我是不务家业的次子。”柳卓妍边说边把她的披散的长发编成辫子。

“我……可以去吗?”眨眨眼,欣桐迟疑地问道。

像她这种人,万一惹师父的家人讨厌,她不想让师父为难……

“不要凡事往坏处想。”轻敲了她一下爆栗,柳卓妍太了解她的想法了。

“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吃痛的缩了下,欣桐委屈地说道。

看师父就大概可以知道她的家人一定是教养良好的家庭,而她则是满口粗话,想当然而,她八成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她当然不会对师父家人出手,但如果因此给师父添麻烦就不好了。

“放心,师父的家人和师父一样,你不讨厌师父的个性就一定不会讨厌他们的。”

“一样?”不会吧?这种好人脾气有一家子?欣桐低呼。

“对,一样。”除了她精明干练的大哥,其他人全是一个样。

柳卓妍苦笑,就连手段出名的大哥也是刀子口豆腐心,若干薪俸全贡献在贫苦人家的生活上了。

“喔……”欣桐苦着一张脸。

对,她也许不会讨厌;跟也许她会喜欢,可是不管她是喜欢还是不讨厌,八成会开始担心更多的人和事,然后以往那个无事一身轻的罗煞再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呢,她很高兴师父愿意跟她说这些事。

“师父,为什么要带我去你家?”

“是谁说再也不分开的?想和师父在一起当然要跟师父回家见识一下啊。”

“唔!”双颊绯红,她避开了柳卓妍的视线。

原本平静的心湖开始掀起一波波的涟漪。

摇晃震荡——

当暑气渐消,空气中开始浮动一抹秋意时,柳卓妍的伤也差不多完全复原了。

在欣桐不知道的情形下,她婉拒了各派掌门的慰留,打算带徒儿回落霞山,或许过一阵子会回江南老家也不一定,但是绝计不会再待在这会让欣桐无法放松的地方。

就在临行前几天,趁着白彦海在跟柳卓妍交谈之际,欣桐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袭风找了出来。

“怎么?”靠着回廊,袭风一面拍去飘落肩膀上的落叶,一面问道。

“那个,你……为什么帮我?”她知道答案决不会是无聊没事干。

“你真的那么在意?”袭风勾起唇角。

“对啊。”欣桐坦率地点头。

“怕我心怀不轨?”

“怕你自己想太多!”欣桐没好气地瞪他,背对池塘地坐到回廊栏杆上。

可恶,就知道会自讨苦吃,袭风不想讲的事情就算自己被气死也得不到一个答案。

“好吧,我说。”他出人意料地点头。

“真的?”

“因为你。”他好以整暇地说出答案。

“嗄?什么因为我?”她是有听没有懂。

袭风放柔了眼神,缓缓走向前,双手静置身侧,低头让欣桐飘扬的长发掩盖他的表情。

“因为你……,所以我帮你!”

唰!一阵强风扫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声恰巧盖过了他的低语。

“袭、风……”欣桐呆了呆。

她似乎漏听一个很重要的话,可是,她怎么觉得袭风是故意把声音压得过低的?

直起身,袭风突然伸出手。

这是表示不会为敌吗?还是师父说得好友的意思?

瞪着他的动作,欣桐踌躇了一会儿,然后也伸手与他交握了下。

“谢谢。”她所作的一切,自己从未道过谢,虽然这么说也没啥用处,但三年又两个多月中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她只想得到用这两个字来表示。

“不客气,我只是没事做。”

不曾改变过的答案,让欣桐露出笑容。

如花般娇艳,阴柔野魅的风情……若让旁人看到,只怕柳卓妍的情敌会多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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