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企谷八幡打小便非常讨厌洋葱,没有任何理由。
在幼时第一口尝试母亲精心为自己制作的洋葱芝士土豆泥辅食时,便一口喷了出来打翻了碗,还哇哇大哭。
此后洋葱吃法一一新尝试也均已失败告终。
比企谷早已无法想起这段记忆,却留下了对洋葱深深的厌恶,也因此有了对洋葱极强的辩识力。
条件反射到甚至只要听到洋葱的名字,他在脑海中形成了对洋葱的印象,就会不自主产生呕吐感。
就这样,始终无法接受。随着年纪渐长,还总结出了一套完整的洋葱厌恶论,用来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种食物。
可是意外的,比企谷却格外喜欢和洋葱搭配的食物味道。
比如洋葱炒蛋,洋葱炖牛肉——只要是其中洋葱拥有足够的形体可以被挑拣出,剩下的部分则会变成令他分外享受的美食。
也因此,比企谷家餐桌上也一直离不开洋葱。
这种矛盾一直被比企谷带到了高中。
星期五的午休铃打响,自数学课伊始便懒散地趴在课桌上的比企谷慢悠悠撑起了脑袋,对着透露着阴沉的窗户叹了口气。
随洋流飘来的一波冷空气,让这个城市整整一周都持续被雨水覆盖。
如今已是第五天,空气潮湿到甚至教室内都弥漫着浓厚的海蛎子味儿。
大海的愤怒和压抑,就这样毫无表留地传达到自己的心里。
不,该说是自己内心的愤慨恰好和大海共鸣了吧,比企谷撇了眼在这一周内格外喧闹的教室里的人们,然后明确地在自己与这帮正兴高采烈交谈着的同学间划开界限,深觉一种被现充们入侵私人领域的愤怒感和不自在。
以往喵悄地去天台啊,小树林儿啊,体育馆门前啊等各处的小情侣们和小团体们,如今全聚在教室里,居然还能神奇般地互不干扰着,连领域的划分都格外具有谦让意识和默契。
除却他们都没有来征求过自己意见这一点。
太吵又靠得太近,这样连午餐都不能好好享受了啊。
更过分的事,连平日里自己拒绝接收的那些情侣朋友间相亲相爱的场景都无可避免直入脑海,已造成了严重的视听污染。
这种分心程度,从两天前就已经严重影响到自己和彩加小天使的亲密交谈了啊,所以赶快爆炸吧现充。
即将周末带来的放纵心情让人觉得突然不想也无需再忍受这一切。
于是,拒绝了可爱彩加的共餐邀请,比企谷拿着便当起身,欲离开教室。
踏出门口前回头扫视了一下,发现在三浦堆里的由比滨结衣正有些出神地向望自己,嘴微张貌似要说些什么。
于是,比企谷冲着她露出了自认为无比帅气闪亮的微笑,又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和一会儿见,便跨身出去了。
应该传达到了吧,离开教室的比企谷暗想,不会被认为有点儿恶心吧……隐约余光中隐约记得由比滨抖了两抖?
就这样,午餐时间,比企谷独自一人在走廊漫步,自我陶醉在这孤独诗人的意境之中。
无意间来到了老教学楼区,人迹已稀少起来,终见四周无人,便随意靠着消防栓旁的墙壁,把便当盒打开,盖子什么的扔在消防栓红箱子上,端着便当盒,边透过窗户赏着雨边要吃饭。
突然的一声,略带着些诧异,“比企谷君?!”
毫无防备便受了些惊吓,手一抖差点儿把饭撒出。这声色语气,转头一望,果然,是雪之下雪乃。
雪之下手里拿着个未拆封的拥有着扑面而来健康感的蔬菜鸡蛋三明治,端正着身子挑眉看着他,意外的表情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成平日面对自己的那个一如既往的高傲的雪之下。
“你怎么在这里,果然是被从教室里打扫出来了吗?”
“在你眼里我是灰尘吗?准确来说是我自己把自己清理出来了,嗯……这么说起来居然和灰尘也差不多了……那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望着似乎在散发着彼此彼此气息还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比企谷,雪之下略低头叹了口气,复抬头朝他走了过去,靠在消防栓的另一侧墙壁上。
“可别把我和会造成大气污染的你想到一块儿去,我只是……太受欢迎了而已。”
大致能想到自午休十分起雪之下都经历了些什么,明明可以成为超级现充中心却不珍惜,比企谷有些嫉妒地想。
不过谁让这可是雪之下雪乃,又是女性这种超级麻烦却又不经意间散发着迷人气息的奇特物种,话到嘴边就不自觉地脱出了口。
“不然我们一起吃饭吧?”
无意识作出了这样的邀请,比企谷有些吃惊于自己,又有些害臊,目光开始游移。
这个时候就突然想到了由比滨,如果她在场,大概不会待到雪之下反应过来就会一把去拉住说些什么“啊!小雪快过来一起吃!”之类的,顺利达成这一邀请目的了。
急需帮助……可为了现在能掩饰害羞以及能和雪之下一起吃饭,就把由比滨叫过来从时间和情理上都不大可能吧!
比企谷有些懊恼地想,干脆牢牢地闭上了嘴,沉默又出神地望着自己眼前的便当盒。
令人尴尬的寂静只是一小会儿,并且没有听到任何会让自己无地自容的拒绝,只听见耳边雪之下的一声“那我开动了”之后,就是微弱的食物咀嚼和吞咽声。
比企谷心里松了口气,“那……我也开动了……”
比企谷的餐盒中是洋葱牛肉盖饭,可称家庭升级版吉野家套餐。
今早上学时走得急并未特殊把洋葱挑出,同理也没有备上任何额外配菜,所以营养摄入该说是极其不均。
比企谷略心塞地挑着洋葱,不过和能吃到最喜欢的牛肉相比,这简直是芝麻都不如的小事情了。
“你……不喜欢吃洋葱?”
外来的声音打断了比企谷专一挑拣的节奏,比企谷简单转了个头,眼神正对上难得有点儿……嗯……大概是汗颜神情的雪之下。
心里觉得这场面还蛮新奇,便冲她点了点头,口里回答着“不如说最讨厌了”,边把最后一根洋葱堆到角落里成一坨,大功告成。
“你莫不成在小学午餐时也这么做吧……”
“不如说第一次吃到洋葱炒蛋时的场景惨烈得让我记忆犹新呢。为了在新同学面前的虚荣心一口吞下了洋葱与蛋,结果全部都吐到了手帕上。因为十分害羞,直接把呕吐物包起来放进书包带回家,弄得到处都是洋葱味。真是阴影呀……”
“不要再说下去了!”
因为勾起了回忆心生感慨,不由得描述得生动了些,其实是蛮恶心的事实,尤其是在吃饭过程中谈论。
雪之下很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于是这使她成功地放下了手中的三明治,略带嫌弃与责备地瞪了比企谷一眼。
比企谷也深知理亏,为表歉意,便腾出右手歪头吐舌做了个自认为很萌的动作,于是成功地把这简单一眼转化成一个白眼。
“为什么会讨厌洋葱啊?”
“讨厌洋葱的一切,从它还是原材料开始,只要扒开那层外衣就会开始泄露它那令人讨厌的内在,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刺鼻味道,把靠近的人统统刺得流泪。既然自我保护欲这么强烈,就不配作为一种食物存在。”
“果然是因为同类相斥吗?难怪比企谷君会讨厌。”
“……”
“从只能当配角这一点来看,居然也能完美的契合呢。”
喂喂,这点是绝对的偏见吧,难道你不知道在我自己的青春物语里我就是唯一主角吗?
比企谷忍不住起了斗嘴的心思,最后却改了主意。
难得有人可以激发出他这么淋漓尽致抱怨洋葱的热情,那么让自己说到尽兴好了。
“从处理上就这么相当难伺候的食材甚至对做法的要求也极其严苛。生洋葱不经炒熟便直接下锅煮或榨汁,那辛辣生涩味就会弥漫开来。小时候就曾因为母亲偷偷把洋葱榨汁混在咖喱里让我吃,一口便被察觉后闹了好大一顿脾气,结果被狠狠揍了一顿呢。”
没错,那种来自洋葱和母上的双重恐惧感还在深深支配着比企谷,望向角落那一坨洋葱的表情不由得带上了严重的嫌恶。
雪之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那坨洋葱开口道,“的确生洋葱称之令人反感也不过分。但是刨除你说的两种不当处理,洋葱做熟后都会脱去那股味道,比如你餐盒中的那些,反会带有丝丝恰当的甜味吧!”
“洋葱这物种配不上那种甜味,所谓整体给人的感觉反而是非常诡异,让人难以下咽。”
雪之下并不打算做出评价而是更加好奇地追问道,“那到底为什么这么令你讨厌的食材会出现在你的餐盒中啊……”
“因为我最喜欢吃牛肉了,大爱!”
“所以说为什么不干脆换一种搭配,比如胡萝卜、芹菜炖牛肉等,可以同样达到既喜爱又营养均衡,且完全不会出现讨厌食材的目的。”
唯有这点比企谷无论何时都能坚定作答,“不要。只有洋葱牛肉搭配中的牛肉味道,才是最美味的。为了这极致纯粹的美,我甚至可以不需要营养均衡。”
雪之下总算是彻底弄清了缘由,这下就彻底进入了评论时间。
“这点上还真是意外的执着啊,该说真不愧是比企谷君吗……真是不成熟,所以你才会成长成讨厌阴深的比企谷。”
“是是……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吗,同样的洋葱之下小姐?”
“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比较这种行为简直让人立毛肌都战栗起来了,所以请停止。我可是完美主义者,更不会追求你这种残缺的美学。”
雪之下一边说着还边配合着轻缩了脖子,用本就相互拄着胳膊肘的双手高频率地轻搓了搓胳膊几下,微晃着头,然后腾出一只手抚上额,顿了顿接着说,“突然很好奇……那么在没有额外配菜可供选择的时候,比如只有两份固定的套餐。一份是洋葱牛肉盖饭,另一份是胡萝卜鸡肉盖饭,比企谷君会选择哪一种呢?”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时间就听到了回答,“当然是洋葱牛肉盖饭了,话说就算是用胡萝卜牛肉盖饭相比,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选择的。”
“但你并不会吃里面的洋葱吧!这样就会营养失衡的。”
“这点儿事情跟最喜欢的美味牛肉考虑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啦……嘛……任何事都必须要有取舍嘛……我早有了很多类似觉悟了。”
“在我看来这可是完全错误的,因为营养均衡是绝对不该被舍弃的考量,它给比企谷君带来的毁灭可是灾难级的,会变成毫无光泽彻底腐烂的枯树皮哦。在维持这个前提下,才该去做决断。你的觉悟从根源上就丝毫没有意义呢,比企谷君,从这个角度上看,真是配不上你最喜欢的,嗯……洋葱牛肉中的牛肉。”
在那边自顾自地摆出一付大义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模样的比企谷,被雪之下噎得是咯噔一下。
虽说被完全否定也不是第一次了,却总是忍不住再起探究心,“……那你呢?要是你会怎么选?”
“我?首先我并不存在着什么挑食的情况,这种假设不成立。不过……”
雪之下倒没有想过比企谷会反问回来把话题抛回给她,很自然便先把这假设否定了。
但皱着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别的事情,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不过什么?”
“没……没什么……”
略慌乱的否定,雪之下并没有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不过……我大概也会和比企谷君一样吧,不会轻易舍去自己最希望追求的,哪怕知道这同时意味着与最艰辛的事物为伴被其包围……不……不一样,我才不会选择逃避,我会为那追求克服一切的,一定会的……
话题似乎从食材被上升了一个奇怪的高度。
雪之下陷入了短暂深思,好似独自在嘟囔这些什么,完全听不清楚。
比企谷乖巧地闭上了嘴低下头,企图从便当盒中夹出一块肉入口。
这平常自然的动作却似被锁链绊住,手被扯住般迟迟无法下口。
撇了一眼被他挑拣出的洋葱,那弯曲的弧度就好似裂开的嘴角,嘲笑他那么理所应当地借用着自己的味道,却真正没勇气尝试。
啊……莫不是自己居然被洋葱鄙视了。
比企谷抖了抖,抛开这诡异的想法。
牛肉依旧是那最喜爱的牛肉,不会因为被说了什么就放弃本质喜好而拒绝触碰,至于洋葱……比企谷有些发愣,然后意识到自己脑中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怪可恶的雪之下。
白了一眼身边的罪魁祸首,发现她已恢复了平日神态,正在细心地折叠着不知何时吃完后剩下的三明治包装纸,然后起身,从容地拍了拍略起皱的制服。
扭头朝向呆望着她的比企谷说道,“我吃好了;那么,我先回教室了,放学后活动室再见。”
“啊……啊,再,再见……”
看着半张着嘴,透露着略微吃惊傻态的比企谷,雪之下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和你果然是合不来呢……祝你吃好,讨厌洋葱的洋葱先生。”
真是犯规的笑容,再见,好不到哪儿去的洋葱之下小姐。
目送着雪之下远去,比企谷目光重新移回了餐盒,要抓紧吃完后回到教室了啊,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一坨洋葱。
比企谷刚落下筷子的时候,由比滨刚好过来。
“小企!原来你在这里呀!”
“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饭后运动啊,不活动很容易变胖的!再加上小企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不免有一些……总之,快回去上课吧!快要打上课铃了呢!”
也是,没时间再说下去,需要赶紧收拾餐盒。比企谷低下头整理着,由比滨顺着他的手望去。
“小企吃的好干净啊,餐盒就像是被刷过了一样。”
“啊……毕竟是今天最喜欢吃的,牛肉盖饭啊……”
整理好起身,两人一同往教室方向走去,路上由比滨还在感慨,“原来小企喜欢吃牛肉啊!”
“啊……是呀……”比企谷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却又突然间问道,“由比滨,如果只有牛肉洋葱盖饭和鸡肉胡萝卜盖饭的话,你会选择哪一个?”
“咦?我,我吗?应该是鸡肉胡萝卜的吧。对于女生来说,果然该是低脂低热量的鸡肉更受欢迎吧!”
“诶,是从这个角度回答吗?那个人喜好什么的……”
“虽然从味道上讲,我也更喜欢牛肉哦。可是鸡肉同样也不讨厌啦,而且,似乎女生都更偏爱鸡肉饭诶……”
“是……是这样吗……”
比企谷突然想到了刚刚被雪之下给巧妙避过的答案,思考她那时到底想说什么,会从什么角度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对于本就不挑食,又没有如他一般对洋葱牛肉抱有如此复杂情感的任何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吧。
放学后,活动室。
由比滨跑去上厕所,雪之下站在桌旁正泡红茶。
比企谷手里拿着本小说,目光却停留在雪之下摆弄茶壶的身影上,半晌后开口,“洋葱……似乎可以忍受……”
被这没由来的一句分了神,雪之下停下手中动作,确认比企谷是在和她说话后,反过来询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为了你的营养均衡论,中午我把洋葱都吃掉了。而且,并没有经历呕吐这种强烈的拒绝和自我保护反应,就是这样咽下去了。”
“……真是没有想到呢。”
“大概是想对我喜欢洋葱牛肉中的牛肉这件事负责吧,下肚后觉得自己无比帅气,哈哈。”
“亏你能说吃这么恶心的话来。”
嘴上这么说着,雪之下却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低下头准备往茶壶中添水。
雨后短暂露头的太阳正在拼命散发光热,远不如晴日里刺眼的光透过窗子打到雪之下身上,只留给比企谷一个可观察到的分外柔和的剪影。
倒是巧妙地与背景融为一体,像极了一幅静谧美好的油画。
比企谷看呆了去,无意识地把想法说了出来,“仅限是牛肉吧,只因为觉得洋葱与它配在一起才完美,所以甚至可以把洋葱都吃掉了,会有这种改变是因为从心底里接受认可了这个整体哦,仅仅是这样而已。”
“所以比企谷君依旧讨厌洋葱呢。”
茶已泡好,雪之下将红茶倒入杯中后,转身向比企谷走来。
比企谷这才逐渐看清她的表情,依旧是逆光,无法细致到每个毛孔去追究流露出的每个细节,但肉眼可见的愉悦和神采已足够表明这家伙现在心情很好。
冰之美少女的格外吸引力吗,比企谷有些无措地撇开眼低下头,心中暗自诅咒自己那过剩的男性荷尔蒙。
红茶已然摆在自己面前,头顶上传来雪之下的声音,“比企谷君的红茶。还有看来……我们也并非如此合不来呢……”
哦……嗯?
——————
泡好的咖啡的香味随着水雾的弥散氤氲了空旷的部室。?
这里只有比企谷,和静静地翻看着文库本的她。?
微抿着唇,似乎一点也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老实说其实比企谷手中的这本书内容很不错啦,但是他却借着它偷偷地看着雪之下雪乃,而它的内容就像随意漂浮在脑内的大海里气泡,怎样也读不下去了。?
但是,合上书撑着下巴直盯着看的话,也太不符合他的个性了。
八幡端着泡好的咖啡,小心地喝了一口,柔滑的口感和适合的温度从内而外让他感受到了舒适。?“……还不打算回去吗?”
他问着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文库本的雪之下。?
“嗯,因为没有多少了。”剩余的页数只有薄薄的十几页了,要是我的话也会看完再走的。
话说,要是我不主动搭话你是不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比企谷心想道。
天色已经不早了,橘黄色成片的出现在天边,从窗外看去,棒球部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拾场地准备离开了。
他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那么,去把杯子洗了吧,留到明天会有干涸的污渍就不想动它了。
这样想着的比企谷,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起了雪之下泡咖啡的模样。?
要是这个时候露出傻笑还被看见也许会被人当做变态报警处理吧……?
不不不,那样未必也太惨了。
不要焦躁,使自己的摇荡过度的心脏slow down,虽然这里不是东京啦。
“我走了哟?”收拾好之后,将书装入挎包的他对着雪之下说着,她杯中的咖啡差不多也要见底了,不过文库本的页数看起来似乎毫无变化。?
“再等一下不行吗?”不是那种请求而是有点娇蛮的语气。
“诶?”比企谷有些发愣,若问他为什么的话,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就像是冰山原理?
好像看到了雪之下隐藏的一面呢。?
“……不解风情。”雪之下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微害羞的偏了下头。?
“哈——?”不是啊,在这种情况下脸红我也不会懂得你的意思哦?
男生都是迟钝的嘛。?
“总而言之,等我看完它之后你才能走。”就像被比企谷的迟钝打败了,这时候的她反而恢复了平常的态度。
“呵,如果只是想让我多陪你一下直说不就好了?”比企谷看着她,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在胡说什么,只不过……”
她瞪着比企谷,红晕却由下往上攀去。
“只不过?”比企谷反问着,突然觉得在放学后留在学校部室里的举动也不是浪费时间了,如果在侍奉部每次都能看见雪之下这样有趣的反应的话,天天社团活动也不是不可,不过来拜托我们的人可能会增多,麻烦程度也会增加这种事还是不要了——,不管是小埋,还是谁,连他自己也会提不起劲的哟,虽然一直都提不起劲啦真是对不起。?
“……你也不是,为了多待一会才去洗杯子的吗?”居然被看出来了吗?
亏我还,努力憋笑来着。?
“早就看到你看着我一脸傻笑了。”等等打住打住!不要再说了,这种像是公开处决一样的宣告。?
为什么啊,又不是战车道的比赛啊,突然形式急转直下让我很苦恼啊。?
“所以这就是你十分钟一页都没翻的理由?”?“你不也一个杯子洗了十分钟?”?
“我这是爱干净!”?
“那我就是为了细致地理解内容。”?
这种不甘示弱的斗嘴让我和她面面相觑,开怀大笑起来。?
“什么啊,这种就像是小孩子的争闹一样。”她发出感叹。?
“不解风情谷君。”雪之下突然站起身来,将文库本合上。?
一边说着好好叫人名字的我一边等着雪之下的下文。
她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摇晃着。?
说起来她手一直挺冷的。?
到底要不要装作不知道呢?
不过明知故问的话,雪之下之后很有可能不会理他就是了。?
于是比企谷,牵住了她的手。?
明明是你主动让我牵的就不要脸红好吗?搞得我也开始害羞起来了。?
“比企谷你脸红的就像是煮熟的虾。”雪之下将空出的另外一只手贴在他脸上。?
感觉脸真的热气腾腾的啊!?
“话说你手真的很冷呢。”就像是掩盖害羞般,又像是想传递热量过去,比企谷紧紧地握住了雪之下的手。?
“就这样走出去吗?”我是没问题的哦,不过雪之下在学校其实追求者也不少,想到这头痛之余不知为何有点小骄傲。?
“没问题的。”雪之下轻轻呢喃着。?啊啊,被人看见也无所谓啦。?因为,?“‘毕竟在交往中啊!’”?雪之下紧紧地回握着我的手。
是的,自从说出那句“请把你的人生交给我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便急剧升温,到达了如胶似漆的程度。
————————
某独居的男性正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着茶泡饭。
这情景其实也是挺普通的吧。
茶泡饭毕竟是上班前或者是去学校前能准备的最好的简单早餐了。
茶泡饭同时又是补充营养与水分的最佳办法。
而且最最诱人的是,吃茶泡饭的时候不需要任何打扮,只要穿背心和短裤就好了。
从第三人称视角上看起来,现在正坐在榻榻米上的我吃着茶泡饭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反倒应该说十分相称吧。
盐与鲑鱼再配上浓茶的口感简直是无懈可击。
但是,只可惜现代社会的大部分人都不吃早餐。
但是,我要在这里再加一个条件。
现在,是晚上。
在晚上,一个独居的男性正在房间里吃着茶泡饭。
然后呢?
形象怎么一下子像消极的方向倾斜了啊?
连晚饭都吃茶泡饭。
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极度贫穷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穷的话,那就是因为觉得做晚饭太麻烦吧。
或者说是因为学校和工作太忙了所以准备不了晚饭。
再或者说,有可能是因为减肥或生病的原因只能吃茶泡饭。
还有我好像听说如果宿醉的话吃茶泡饭也是个不错的应对方式呢。
不管怎么样,晚上的茶泡饭与早上的茶泡饭比起来明显就感觉消极很多了。
仅仅是因为时间段的因素,茶泡饭整个形象都毁了,我要求社会向茶泡饭诚恳道歉。
进入地方国立大学的我得到的生活费真的不能算多,不过也正好适合像我这种从不社交的文科大学生。
但是,请再等等。
晚上的茶泡饭还得要再加上一个要素。
“你一直看着我的脸干什么?”
身穿白色衬衫与黑色长裙的雪之下,正以跪坐的姿态考虑着该如何优雅地吃茶泡饭。
不,雪之下作为真·大小姐,是不可能不知道吃茶泡饭时的“正确礼仪”的吧。
我想大概她事实上是在烦恼什么样的吃法才看起来与我更相匹配吧。
“和我交往之后,你就整天只吃这个东西?”雪之下带着一丝别人看不出的讥讽。
不管怎么样都好,但我家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能够拿的出来招待她的食材。
所以,累到不想外出买东西的我则将茶泡饭拿了出来招待她。
“不,话说这行李箱是真的很大啊……”
我没有直接问雪之下为什么来我家。
直觉告诉我,她给出的回答会是我很不想听到的答案。
所以,我用行李箱这样间接问道。
“我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行李当然会多。”
雪之下的脸上露出清纯的表情,一边吃着茶泡饭一边困惑地回答着我。
顺便一提,雪之下吃饭的动作真的是有够优雅,筷子像是只用前端1cm样子轻轻地抿一下。
虽然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都有些入迷了,但这种吃法还是不适合我。
“从今天开始住在这里……”
“房租减半,伙食费也一样分担掉了一半,以后的早晚两餐也都由我来准备。这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吧?”
雪之下抢先提出了条件。
其实条件本身并不坏。
但是,正因如此才可怕。
“你现在这样的话,那么雪之下家……”
“所以,你接不接受我的提议?还是说这就是你傲娇乖僻风格的答应方式?”
我的疑问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被冲走了。
而且还只给了我“接受”这仅此一个选项。
虽然详细情况是不太清楚,但我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了。
我仔细地看着雪之下的表情。
她现在的样子与高中时代时我所认识的她的样子别无二致。
但是,眼睛深处的颜色却有着些许不同。
她似乎已经不再软弱。
不知为何,我夸张地叹了一口起。
“现在的我是早上茶泡饭派呐。”
听到我的回答,雪之下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么,我以后每天早上都为你准备金目鲷鱼茶泡饭可好?”
“我帮你把行李拿进房间吧。”
雪之下“噗哧”地笑了出来,然后微笑地环视着整个房间。
“好了,快吃吧,不要让饭冷掉了。”
“说的也是呢。”
于是,坐在我的对面的雪之下只是微笑着。
眼前的茶泡饭总有种比平时更美味的感觉。
和谁一起吃,肯定也是很重要的要素之一吧。
我这样想着。
六天后 清晨。
“果然早饭是特制的鲑鱼茶泡饭呢!”
现在是五月二十三日清晨,在我位于一间廉价公寓内,从一周前便搬进来住的雪之下正在矮桌前准备着早餐。
雪之下准备的早餐其实十分简单。
将作为这个季节的时令蔬菜的萝卜与韭菜放在白饭上,并用北海道名产的鲑鱼盖在菜上。
最后再浇上雪之下亲自特制的混合绿茶。
茶泡饭就这样完成了。
如果考虑到雪之下料理技能的等级的话,眼前的早饭乍一看其实十分偷工减料。然而,如果实际吃的话——
“好吃。太好吃了。从来没想到就算是茶泡饭也能做得这么好吃。”
这不是奉承话,是真的太美味了。
最近我一人生活,把茶泡饭当作早餐其实也不是件什么怪事。
但是,雪之下一经手这道菜后便大不一样了。老实讲,要是把这碗饭拿出去卖售价一千日元都完全不稀奇。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只要考虑好如何使米饭、茶、配料三样东西各自的风格最大限度地发挥就好了。”
“出现了!料理漫画中的解说部分!”
以雪之下的口气来看,似乎是对每一种食材都有一定的了解。
反正我只知道这个茶是雪之下特别为茶泡饭准备的特质绿茶。
话说如果雪之下的话去食戟肯定是没问题的吧。
总而言之,我的饮食生活在雪之下的帮助下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我就这样怀着感恩的心享受着早餐。
吃完饭后,我们两人一边收拾着一边聊着天。因为是房间很狭窄,所以尽管雪之下开着水龙头洗东西但她说话的声音仍能听得一清二楚。
雪之下好像打算要今后在这里与我一起生活。但是,那个……
“比企谷君不愿意与我生活在一起吗?”
雪之下似乎感受到了我消极的态度,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我没有理由讨厌和雪之下生活在一起啊。”
“那么,问题解决了。”
“不,还是有很大的问题的吧……比如说……我们才刚刚”
在这一周里我都不敢考虑的问题,在这里被我揭开。
虽然不知道雪之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但她既然没有主动告诉我那我并不打算勉强她。
顺便说一句,我以我与雪之下的名誉起誓,我在这一周内并没有做任何越界的事。
我不敢这么主动……我真的害怕出现什么奇怪的事。
“我与这间公寓的房东和周围的邻居交谈的时候,都是以比企谷君的恋人的名义自我介绍的哦。”
等等,雪之下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雪之下竟然和我连脸都不认识的邻居聊过天了?
不,吃惊的事不应该是这个吧。
“我的恋人……”
“如果女生要搬到男生的家里来,这样的解释是最好的吧?”
“这……这倒也是。”
想要说的话仿佛卡在了喉咙间。
雪之下的这个回答其实可以说是能被世间接纳的最佳答案吧。
但她应该不是那种可以说出与我是恋人关系这种谎言的人,至少我所认识的高中时代的雪之下雪乃绝不是那样的人。
她总是美丽而又诚实,绝不撒谎。
这样的反差使我在一时间难以接受。
“就算本家来了电话我也会作同样的回答——我和比企谷君现在正在同居,所以不会回去的。”
雪之下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令我心中深深感到不安。因为就这样这么简单说出“同居”二字也太不协调了。
“果然还是讨厌和我当恋人吗?”
读取到我的不安的雪之下质问我道。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不讨厌。只是,你并不是那种为了同居要撒谎的人吧?让我有点难以接受,又有些难以理解。”
雪之下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自己坐在的榻榻米上。
“比企谷君应该很快就要十八岁了吧?我们两个很快就都是大人了呢。”
雪之下所讲的“大人”二字仿佛像是有双手一样狠狠地揪着我的心。心脏紧张地剧烈跳动着。
我不清楚雪之下在我没见到她的这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内心深处真的不渴望知道关于她的每一件事吗?
“今天是五月二十三号,是kiss日呢。”
雪之下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成熟女性的那种妖艳笑容。
“比企谷君有接吻过吗?”
好讨厌的问题啊。但我总觉得这个问题的背后其实还有更深的含义。
“……没有过”
我在长时间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吗?”
雪之下意外地看着我。慌张的我连忙移开了视线“我在学校也没有几个朋友。我连男性朋友都很少,女性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回答的十分正确呢……”雪之下突然凑了上来,“幸好你答对了这个问题,如果答错了的话,那是会有很严厉的惩罚的……”
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突然让我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接吻的经验,我是有的哟。”
雪之下就这样把我最不想听到的台词给堂堂正正地说了出来。
雪之下有我不认识的恋人。不,应该说是从现在的状态来看的吗?
听到这句话的我真的是备受打击。
高中时代与我一直在一起的女孩子曾经和别的男人接吻过?
我还没有坦率和宽容到能够轻易就这样接受这个事实。
真是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雪之下说她有接吻的经验。
但是,真的是只有接吻的经验吗?
男女交往仅仅是接吻就可以了吗?
雪之下难道不会与我不知道的那个恋人做出更加过火的行为吗?
也就是说,雪之下已经……
想到这里,全身像是力气被瞬间卸下般,难以形容的失落感逐渐蔓延全身。
“让我想想啊。我到这个家是在五月十七号晚上,所以说十八号清晨,十九号,二十号,二十一号,二十二号,啊对了,还有今天早上,总共是六次经验呢。呼呼呼~”
雪之下扳着手指头像是在数着什么东西似的。
但是,这整件事对我造成的心理伤害过大导致我完全无法思考她在做什么,连她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比企谷君的睡颜真的很没有防备呢。不管我做什么都弄不醒。”
雪之下将手指抵在嘴唇上笑着说道。果然她习惯了看男人的睡姿呢。
我所知的那拥有洁癖症,甚至可以说是清纯派的雪之下已然不在。
与男人交往过的雪之下,该会如何看待这个不受欢迎而且童贞还在的我呢?
“比企谷君的话……醒着的时候也可以吻我哟。”
“这、这种玩笑对我的心脏不好啊还是算了吧。”
“玩笑?……我明明……是认真的嘛。我,不行吗?”
雪之下鼓着脸像是在表达不满与不服一样看着我。
真的是,就不要迷惑像我这种纯情的大学生了啊。
从雪之下与我同居开始到现在为止正好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