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挽着她的胳膊,也许受到了什么的鼓动。我的心像涨满了风的帆。
我的手不安分,插进了她大衣的口袋。
她的手就安静的躺在口袋里。
我的手像一只也挤进去取暖的小动物,蠢蠢欲动。
钻开她的手心,贴上了她温热的皮肤。
十指纠缠。
只是觉得不够。
她用手包裹了我的手。
可我想包裹着她。
就那么变换了几次姿势,只是紧紧的相握着。
她侧头看我。
眼神朦朦脓脓。
我也看着她。
她低头一笑,拉好了我乱动的手,按在了掌心放在最暖和的位置。
我靠近了她。
她想说话,红润的嘴唇张开一半,欲言又止。
街道上有铲雪的工人,车来车往。
我挨紧了她,她拉着我,只是往前去。
一时冲动,有种想在马路上与她紧拥的想法。
只是突然又觉得害怕。
如果真的做了什么……
她会不会不再同我说话。
我有些担心。随即又忘却了这种烦恼。
她的手指温热,紧紧的拉着我。小拇指在我的掌心边缘慢慢的来回摩擦。
我的心跳的更快。
抓牢了她的手。
“干嘛亲我?”
她又问。
我心跳着看着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没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拉着我一路往前去。
穿过街道,走进大院,上了楼梯。
她便是一直这样拉着我的手。
我总觉得她那样聪明,是否早已明了。
旧楼道里,我忐忑着又有些欣喜。
“你觉得呢?”我大了胆子笑了笑问她。
“什么?”她侧头看我停止了脚步。
我们立在楼道里。
“亲你。”我笑了。
她看了我一眼也笑了,却不肯说话。
我有一瞬间的冲动,再难忍住,凑近了她。
她没有躲。
光线从旧楼道的镂空花砖里投进来。
空气里有雪在消融的气味。冰凉一片。
她眸子清洌如水,却微微晃动着。
温热的鼻息交错在一起。
离再次吻上她的唇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的心跳的很快,让我晕眩。
僵持着。
我们都有些颤抖。
好一会儿。
她侧过了脸。我低下了头。
我闭上眼,感觉窒息,张嘴喘气。
她愣着,胸口也在起伏。
我伸手扶住了额头,身子向后靠。
我晃了几晃,差点踩空。她眼疾手快搂住了我的腰。
我顺势倒入了她的怀里。
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怀。
我只有抱紧了她。
她的手也慢慢伸着,环住了我。
我们在楼道里拥抱着,沉默着。
楼下隐隐有脚步声。她才松开我,拉着我继续往楼上走。
我家在五楼。
可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一直往上走。
走去了六楼的楼顶。
单元房的楼顶是开放的。
这是我们小时候玩闹的地方。小时候挨打了,我们就会躲在这里,相互安慰。
立在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河,铁轨,田野,山丘。
看着那些,我们就告诉对方,终究会离开那样的痛苦与生活。去书里说的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寻找另一种生活。
天光已经暗了。
房顶有人晾晒的白色床单。风把它们吹动,它们翻飞着像是落在身旁的云朵。
她立在水塔的墙边,就像是时光在倒流。
风中她散着头发,在我眼前。
我恍然又看见那个十几岁的少女。
漆黑的眼睛,干净的校服,明亮的笑容。
她会对我伸出手,喊我的名字。
走到那里都带着我,与我形影不离。
像是发光的太阳,我是她阴柔的影子。
“天瑜。”我搂过了她,喊了她的名字,灵魂在心脏喷出的血液里沉浮,有风声在我的脑中呼啸。
天色已经暗了。
母亲和嫂子在厨房忙碌。
姐在卫生间洗澡。
我已经洗过了坐在沙发上抱着宝宝,陪他看动画片,他喜欢看海绵宝宝。
电视里尖叫一片。这片子实在热闹。
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一个周我就要返校。我哥还在冷战。我父亲还在站上。
开店是箭在弦上水到渠成。家里的气氛却更差。
晚上开饭。四个女人一起吃。
姐坐在母亲的身边,她的头发半干,皮肤白皙湿润,眼睛像是一滩湖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美的。
母亲已经显现出些许的憔悴。唠唠叨叨说要收拾了东西去站上照顾我父亲,她已经一个周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每日打电话,父亲的话也不多。
姐给母亲夹菜,没有反驳她。只问母亲是否还做噩梦。
母亲身体弱,算命的说她天生八字也不大,容易遭邪。她时常在梦里被魇。
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我小时候跟她睡,她的身体会呈现出类似痉挛一般的状态,浑身冷汗。像是中邪。
奶奶在世的时候找过阴阳先生给她看过,据说后来好的多。
母亲点头,说最近父亲不在,她老是做同一个噩梦。
她梦见在老家的田上,所有人都在收割麦子。
她和我的父亲很着急,很想收割完那片麦田,因为天色越来越晚,似乎还要下雨。
有个面目不清的人,是村中的人,跑来说把我给丢了。
她说梦中的我还是三岁。
我丢了,她一直找不到我。
她说着她的噩梦,仿佛那又是真的。眼睛看着我,伸手来拉我,我心中一痛,也反手握住了我的母亲道,妈,我在的。我没丢,你做梦呢。
她很愁苦的,又看我姐姐。
我姐姐伸手拍母亲的背,笑一笑道,小琼那么乖怎么会丢。你定然是梦错了。把我梦成她了,不过我不是也没丢吗,我自己认得路,会回来。
母亲点头,眼角已经湿了,她是个很善良感性的人。
姐姐似乎是不忍,开口道,晚上我陪你睡吧,妈,有人陪你,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我低着头吃饭,没有吭声。母亲很欣喜答应了。
嫂子在一旁喂着儿子吃饭。
姐开腔了,她想把她名下的房子租出去,说房子不大,让给哥嫂住了,父母年迈住在郊区没人照顾了。
她希望我哥嫂赚了钱,买复式的,大一些的房子。或者买对门两套。他们一定要和父母离的近。
不论如何。一家人在一起住,别分家了。
嫂子想了想,就答应了。
这是姐支持他们夫妻两个唯一的条件。
她在努力的延续这个家昔日的热闹,努力的维护这种血缘磊起来的碉堡。
母亲是离不开丈夫,离不开儿子,离不开孙子的。
林天瑜是深爱我们的母亲。不愿她寂寥了。
吃完饭,我便去帮嫂子洗碗。
母亲高兴和林天瑜一起睡,就拿了一床新的厚被子。
林天瑜在阳台跟田光打电话,说一些生意上的事。
我收拾完厨房,近我的房间的门,发现她还在我房间外的阳台上打电话。
我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我姐的假期结束了,她们需要返回去工作了。就在两天后。
我愣愣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讲完电话才转身。
我就在阳台的门口。
她看着我。
“后天什么时候走?”我到底先开口。
“早上。”她答了。
我们再无话。
我堵在门口,她想出去,眼睛看着我似乎是一种请求。
我侧身了,她往过走。
我们挨的那么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肥皂的味道。
我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她身子一僵。
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把下巴放在她肩膀靠着她,抱紧了她。
她的身体有微微的动作,似乎是想挣开,又没有力气。我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
“别这样。”她开口了伸手推开了我,力气不大,又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松开了,她便要向前去。我一阵心慌又拉她。
我拉住她的手,她才回头看我。
我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的。
大滴大滴。
僵持着。她伸出了手,抚摸我的脸,然后把我搂进她的怀里。
“别这样。你明白吗?”她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我点头了。我怎么会不明白,我都是明白的。谁能比我更明白。我反复的掂量这件事,已经多少年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思索着,可耻的抱紧了胳膊,蜷缩起来。
她说了声乖乖的。
我问她会不会不理我。她说不会。
她说怎么会有姐姐忍心不理妹妹。
我说我一时晕了头。或许是太久没见她。
她接受了这个欲盖弥彰一样的说法。抱着我哄了我好一会儿。她依旧是那么温柔,像姐姐,像母亲。唯独没有我要的任何情愫。
我知道。那太难了。
我也不忍心为难她。她知道了也好,我心中反而轻松了起来。
我没后悔一时的冲动。
天台上,我吻了她。
压了她在墙边,吻的用力。
一直吻到我掉眼泪。她的嘴巴始终紧闭着,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她冷静的像个假人。
我吻完了她,她帮我擦眼泪。
说这样不好,我们不该这样。
我蹲下了身子抱紧了自己,几乎快要难过的绝望。
她叹气,只是说别哭。她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儿,她先下楼了。
我一个人在天台。
二十年来冷静的异常。
只是冷静归冷静。眼泪它是冷不下来,它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带着我身体里肆虐的悲伤,由我的血液运输着,从泪腺里分泌出来。
我待到了天黑。
确定眼泪不流了,我才下楼,去开家里的门,一进门就先进卫生间,说要洗澡。
我用水冲洗,力图让眼睛减少红肿。
我的狼狈和憔悴,我想都用热水冲洗了吧。
思绪纷乱。
姐抱着我道:“你没事了吗?”
我点头:“没事。”
“别让爸妈难过。他们最爱你。以你为荣。”姐跟我说话。
我答应了。她摸着我脑后的头发。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也是湿润的。
她在掉眼泪。
“天瑜。”我喊了她,给她擦眼泪。
她摇摇头,只是捧住了我的脸,她把我抱的那么紧,好像要揉我进她的骨血里。
她只是喃喃道,别这样。你要好好的。姐不能毁了你。你要好好的。
我不想再逼她。点头了。
她抱着我好一会儿,才松开。
她是带泪笑了笑。然后低头走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我的房间。
忽然觉得天塌地陷。
如果此时有地震,我会毫不犹豫扑在她的身上。
如果前面有飞驰的车朝她冲来,我会毫不犹豫挡在她的身前。
如果生活能像故事那般精彩。
我要用生命去爱她。
可惜,所有的一切竟然那么平静。
我怀揣了十几年的秘密。
最终如此轻易的,就止步在此。
想得到,想不到。
我颓然的倒在了我的床上。只想睡死过去。
我以为我会不顾一切,要死要活,哭天抢地非要她在我的身边,非要她来爱我。
我该像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大魔头,得不到她的心,也会想办法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等事情开始的时候,我却发现,竟然那么快就结束。
我做不到。
我不忍她难过。
我不忍所有人难过。
这个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家,我不想去做最后的那根稻草。
我闭上眼就睡了。也许这就是个梦。睡醒了,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