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见

我挽着她的胳膊,也许受到了什么的鼓动。我的心像涨满了风的帆。

我的手不安分,插进了她大衣的口袋。

她的手就安静的躺在口袋里。

我的手像一只也挤进去取暖的小动物,蠢蠢欲动。

钻开她的手心,贴上了她温热的皮肤。

十指纠缠。

只是觉得不够。

她用手包裹了我的手。

可我想包裹着她。

就那么变换了几次姿势,只是紧紧的相握着。

她侧头看我。

眼神朦朦脓脓。

我也看着她。

她低头一笑,拉好了我乱动的手,按在了掌心放在最暖和的位置。

我靠近了她。

她想说话,红润的嘴唇张开一半,欲言又止。

街道上有铲雪的工人,车来车往。

我挨紧了她,她拉着我,只是往前去。

一时冲动,有种想在马路上与她紧拥的想法。

只是突然又觉得害怕。

如果真的做了什么……

她会不会不再同我说话。

我有些担心。随即又忘却了这种烦恼。

她的手指温热,紧紧的拉着我。小拇指在我的掌心边缘慢慢的来回摩擦。

我的心跳的更快。

抓牢了她的手。

“干嘛亲我?”

她又问。

我心跳着看着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没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拉着我一路往前去。

穿过街道,走进大院,上了楼梯。

她便是一直这样拉着我的手。

我总觉得她那样聪明,是否早已明了。

旧楼道里,我忐忑着又有些欣喜。

“你觉得呢?”我大了胆子笑了笑问她。

“什么?”她侧头看我停止了脚步。

我们立在楼道里。

“亲你。”我笑了。

她看了我一眼也笑了,却不肯说话。

我有一瞬间的冲动,再难忍住,凑近了她。

她没有躲。

光线从旧楼道的镂空花砖里投进来。

空气里有雪在消融的气味。冰凉一片。

她眸子清洌如水,却微微晃动着。

温热的鼻息交错在一起。

离再次吻上她的唇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的心跳的很快,让我晕眩。

僵持着。

我们都有些颤抖。

好一会儿。

她侧过了脸。我低下了头。

我闭上眼,感觉窒息,张嘴喘气。

她愣着,胸口也在起伏。

我伸手扶住了额头,身子向后靠。

我晃了几晃,差点踩空。她眼疾手快搂住了我的腰。

我顺势倒入了她的怀里。

熟悉的气味,温暖的怀。

我只有抱紧了她。

她的手也慢慢伸着,环住了我。

我们在楼道里拥抱着,沉默着。

楼下隐隐有脚步声。她才松开我,拉着我继续往楼上走。

我家在五楼。

可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一直往上走。

走去了六楼的楼顶。

单元房的楼顶是开放的。

这是我们小时候玩闹的地方。小时候挨打了,我们就会躲在这里,相互安慰。

立在这里可以看见远处的河,铁轨,田野,山丘。

看着那些,我们就告诉对方,终究会离开那样的痛苦与生活。去书里说的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寻找另一种生活。

天光已经暗了。

房顶有人晾晒的白色床单。风把它们吹动,它们翻飞着像是落在身旁的云朵。

她立在水塔的墙边,就像是时光在倒流。

风中她散着头发,在我眼前。

我恍然又看见那个十几岁的少女。

漆黑的眼睛,干净的校服,明亮的笑容。

她会对我伸出手,喊我的名字。

走到那里都带着我,与我形影不离。

像是发光的太阳,我是她阴柔的影子。

“天瑜。”我搂过了她,喊了她的名字,灵魂在心脏喷出的血液里沉浮,有风声在我的脑中呼啸。

天色已经暗了。

母亲和嫂子在厨房忙碌。

姐在卫生间洗澡。

我已经洗过了坐在沙发上抱着宝宝,陪他看动画片,他喜欢看海绵宝宝。

电视里尖叫一片。这片子实在热闹。

算算日子,大概还有一个周我就要返校。我哥还在冷战。我父亲还在站上。

开店是箭在弦上水到渠成。家里的气氛却更差。

晚上开饭。四个女人一起吃。

姐坐在母亲的身边,她的头发半干,皮肤白皙湿润,眼睛像是一滩湖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美的。

母亲已经显现出些许的憔悴。唠唠叨叨说要收拾了东西去站上照顾我父亲,她已经一个周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每日打电话,父亲的话也不多。

姐给母亲夹菜,没有反驳她。只问母亲是否还做噩梦。

母亲身体弱,算命的说她天生八字也不大,容易遭邪。她时常在梦里被魇。

尤其是父亲不在的时候,我小时候跟她睡,她的身体会呈现出类似痉挛一般的状态,浑身冷汗。像是中邪。

奶奶在世的时候找过阴阳先生给她看过,据说后来好的多。

母亲点头,说最近父亲不在,她老是做同一个噩梦。

她梦见在老家的田上,所有人都在收割麦子。

她和我的父亲很着急,很想收割完那片麦田,因为天色越来越晚,似乎还要下雨。

有个面目不清的人,是村中的人,跑来说把我给丢了。

她说梦中的我还是三岁。

我丢了,她一直找不到我。

她说着她的噩梦,仿佛那又是真的。眼睛看着我,伸手来拉我,我心中一痛,也反手握住了我的母亲道,妈,我在的。我没丢,你做梦呢。

她很愁苦的,又看我姐姐。

我姐姐伸手拍母亲的背,笑一笑道,小琼那么乖怎么会丢。你定然是梦错了。把我梦成她了,不过我不是也没丢吗,我自己认得路,会回来。

母亲点头,眼角已经湿了,她是个很善良感性的人。

姐姐似乎是不忍,开口道,晚上我陪你睡吧,妈,有人陪你,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我低着头吃饭,没有吭声。母亲很欣喜答应了。

嫂子在一旁喂着儿子吃饭。

姐开腔了,她想把她名下的房子租出去,说房子不大,让给哥嫂住了,父母年迈住在郊区没人照顾了。

她希望我哥嫂赚了钱,买复式的,大一些的房子。或者买对门两套。他们一定要和父母离的近。

不论如何。一家人在一起住,别分家了。

嫂子想了想,就答应了。

这是姐支持他们夫妻两个唯一的条件。

她在努力的延续这个家昔日的热闹,努力的维护这种血缘磊起来的碉堡。

母亲是离不开丈夫,离不开儿子,离不开孙子的。

林天瑜是深爱我们的母亲。不愿她寂寥了。

吃完饭,我便去帮嫂子洗碗。

母亲高兴和林天瑜一起睡,就拿了一床新的厚被子。

林天瑜在阳台跟田光打电话,说一些生意上的事。

我收拾完厨房,近我的房间的门,发现她还在我房间外的阳台上打电话。

我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我姐的假期结束了,她们需要返回去工作了。就在两天后。

我愣愣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讲完电话才转身。

我就在阳台的门口。

她看着我。

“后天什么时候走?”我到底先开口。

“早上。”她答了。

我们再无话。

我堵在门口,她想出去,眼睛看着我似乎是一种请求。

我侧身了,她往过走。

我们挨的那么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肥皂的味道。

我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她身子一僵。

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把下巴放在她肩膀靠着她,抱紧了她。

她的身体有微微的动作,似乎是想挣开,又没有力气。我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

“别这样。”她开口了伸手推开了我,力气不大,又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松开了,她便要向前去。我一阵心慌又拉她。

我拉住她的手,她才回头看我。

我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的。

大滴大滴。

僵持着。她伸出了手,抚摸我的脸,然后把我搂进她的怀里。

“别这样。你明白吗?”她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我点头了。我怎么会不明白,我都是明白的。谁能比我更明白。我反复的掂量这件事,已经多少年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思索着,可耻的抱紧了胳膊,蜷缩起来。

她说了声乖乖的。

我问她会不会不理我。她说不会。

她说怎么会有姐姐忍心不理妹妹。

我说我一时晕了头。或许是太久没见她。

她接受了这个欲盖弥彰一样的说法。抱着我哄了我好一会儿。她依旧是那么温柔,像姐姐,像母亲。唯独没有我要的任何情愫。

我知道。那太难了。

我也不忍心为难她。她知道了也好,我心中反而轻松了起来。

我没后悔一时的冲动。

天台上,我吻了她。

压了她在墙边,吻的用力。

一直吻到我掉眼泪。她的嘴巴始终紧闭着,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她冷静的像个假人。

我吻完了她,她帮我擦眼泪。

说这样不好,我们不该这样。

我蹲下了身子抱紧了自己,几乎快要难过的绝望。

她叹气,只是说别哭。她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儿,她先下楼了。

我一个人在天台。

二十年来冷静的异常。

只是冷静归冷静。眼泪它是冷不下来,它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带着我身体里肆虐的悲伤,由我的血液运输着,从泪腺里分泌出来。

我待到了天黑。

确定眼泪不流了,我才下楼,去开家里的门,一进门就先进卫生间,说要洗澡。

我用水冲洗,力图让眼睛减少红肿。

我的狼狈和憔悴,我想都用热水冲洗了吧。

思绪纷乱。

姐抱着我道:“你没事了吗?”

我点头:“没事。”

“别让爸妈难过。他们最爱你。以你为荣。”姐跟我说话。

我答应了。她摸着我脑后的头发。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也是湿润的。

她在掉眼泪。

“天瑜。”我喊了她,给她擦眼泪。

她摇摇头,只是捧住了我的脸,她把我抱的那么紧,好像要揉我进她的骨血里。

她只是喃喃道,别这样。你要好好的。姐不能毁了你。你要好好的。

我不想再逼她。点头了。

她抱着我好一会儿,才松开。

她是带泪笑了笑。然后低头走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我的房间。

忽然觉得天塌地陷。

如果此时有地震,我会毫不犹豫扑在她的身上。

如果前面有飞驰的车朝她冲来,我会毫不犹豫挡在她的身前。

如果生活能像故事那般精彩。

我要用生命去爱她。

可惜,所有的一切竟然那么平静。

我怀揣了十几年的秘密。

最终如此轻易的,就止步在此。

想得到,想不到。

我颓然的倒在了我的床上。只想睡死过去。

我以为我会不顾一切,要死要活,哭天抢地非要她在我的身边,非要她来爱我。

我该像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大魔头,得不到她的心,也会想办法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等事情开始的时候,我却发现,竟然那么快就结束。

我做不到。

我不忍她难过。

我不忍所有人难过。

这个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家,我不想去做最后的那根稻草。

我闭上眼就睡了。也许这就是个梦。睡醒了,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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