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庭院里青草的味道夹杂着泥土的清新,空气湿润,带着令人怀念的暖意。
陆青提着酒壶,懒洋洋地迈步走进院落。他回家了。
久违的陆家府邸仍旧熟悉,朱漆大门微微开着,门前的石狮子被小孩子们当成了玩乐的据点,几个孩童正趴在上头嬉闹,奶声奶气地比划着武功。
“大哥回来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骤然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庭院里跑出,直扑向陆青,扑进他怀里。
“阿青!”
是他的小妹陆霜,年仅八岁,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发髻,双眸清亮,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惊喜。
陆青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才几个月不见,怎么长这么高了?”
“因为哥哥不在,我每天都练功,师父说我要变强,才能保护娘亲!”陆霜脆生生地说道,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
院内,母亲闻声而出,她仍是一袭素衣,面容温婉,微笑着看着他,眼中透着放心。
“阿青,回来了?”
陆青点点头,笑道:“娘,我回来了。”
家族里的人陆续出现,父亲在屋前负手而立,脸上仍是严厉的神色,但眉眼间已藏不住对儿子的骄傲。
兄长陆玄哈哈大笑,走上前来,给了他一拳:“臭小子,还知道回来?这回不会又是两三年不见影了吧?”
陆青笑着闪开,挑眉道:“大哥,别说两三年,以后我天天陪你喝酒,如何?”
陆玄佯装沉思了一会儿,眯眼笑道:“这话听着倒还顺耳。”
远处的长廊上,家族的长辈们也在看着他,管家、护院、族人们都在忙碌着,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与温暖。
一切安宁,繁华依旧。
陆青端着酒壶,环视四周,心中浮起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他走到庭院中央,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举起酒壶,对着月色畅饮。
“这才是家啊……”
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一阵冷风从院外吹来,卷起地上的枯叶,似乎将空气中温暖的气息抽离。
陆青眉头微皱,抬起头。
小妹陆霜仍然依偎在他怀里,可她的笑容……不知何时凝固了。
她仍旧仰望着他,乌黑的眼眸里满是天真的光泽,然而嘴角却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哥……”
她轻轻喊了一声,嘴唇微微张开。
“小心……”
陆青的心骤然一紧。
下一瞬——
“噗——!”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陆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瞳孔微缩,一柄漆黑的剑刃从她的胸口缓缓透出,带着森然的寒意。
陆青的瞳孔猛地收缩,血液瞬间凝固!
“霜儿——!”
他大吼着,双手抱住小妹的身体,可她的身子却软软地倒下,像是散落的纸片,带着未尽的呼吸,倒在他的怀里。
四周的光亮在这一刻骤然暗淡,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裂。
“呃啊——!”
庭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陆青猛然回头,看到自己的族人们一个个倒下,剑刃刺穿喉咙,刀锋划破皮肉,血溅满地。
长廊上的长辈们,脸上的笑容仍未褪去,便被黑衣人从背后斩断喉管,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
护院们抽刀迎敌,但黑影如同幽灵一般,转瞬之间便洞穿了他们的胸膛,倒下的身体砸碎了庭院里的灯笼,烛火四溅,将满地血色映照得更加诡异。
陆青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跑向他,惊恐地喊着他的名字。
“阿青——!”
然而,她才刚踏出一步,一抹寒光闪过,她的身体僵在原地。
鲜血,从她的脖颈缓缓流下。
她的眼神里,仍旧带着对陆青的担忧。
“……娘。”
陆青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他想冲过去,想拔剑,想拦住这一切,可是——
他动不了!
杀戮还在继续,黑衣人如同幽冥中的恶鬼,一步步踏入陆家,脚下的血迹汇成小溪,流向庭院中央。
陆青站在其中,手中握着染血的小妹,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崩塌。
父亲的尸体倒在台阶上,兄长的剑折断在庭院中央,族人们的血流进池塘,染红了水面上的莲花。
而陆家府邸本该坚固的围墙,此刻却在缓缓地崩裂,裂缝如同毒蛇一般蔓延,瓦片一块块坠落,天空开始塌陷。
天地在倾覆,一道黑洞出现在院落中央,漩涡般吞噬着一切,将尸体、房屋、鲜血尽数吞没。
陆青的身子猛然被吸引,脚下的地面在塌陷,他拼命挣扎,可双脚已经离地,被那黑暗的漩涡拉扯着,向深渊坠去!
“啊——!”
他猛然睁开双眼,浑身冷汗透湿,双手死死地攥住床单,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死亡的边缘挣脱出来。
窗外,月色清冷,东都的夜晚仍旧灯火不灭,遥远的秦淮河上,依旧是丝竹声声。
可陆青的房间里,只有他剧烈的喘息声。
他坐在床上,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心跳急促得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真实的屠杀。
他缓缓低下头,手掌仍在微微颤抖。
那个梦境……不是梦。
陆青闭上眼,指尖缓缓收紧,最终握成拳,骨节泛白。
寒渊,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东都的夜色依旧繁华,可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东都的万家灯火尚未熄尽,偶有低语笑谈随夜风飘散,融入静谧的街巷之中,若隐若现,似梦非梦。
然而,这一方小小的房间,却与世间喧嚣隔绝,只余灯影摇曳,映照着寂静无声的夜色。
猛然间,我睁开双目,呼吸急促,掌心沁出一层薄汗,仿佛刚从无尽黑暗中挣脱而出。
耳畔的厮杀声尚未完全散去,梦境的余温仍在脑海翻腾。
冥夜的剑光、寒渊的杀局、密函的阴影交错纵横,犹如挥之不去的魔障,在眼前一一闪现。
可当我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却并非刀光剑影,而是她——
婉儿。
她静静地坐在床沿,手中握着一方微湿的帕子,显然是方才替我拭去额间冷汗。
烛火映照下,她的眉眼透着几分温婉的疲惫,显然已守了我许久。
她察觉到我的异动,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放下帕子,嗓音低柔,似夜风拂过湖面,带着浅浅的涟漪。
“君郎,你又梦到了什么?”
她语气平稳,不似询问,反倒像是一声心疼的轻叹。
她的手缓缓抚上我的额角,指尖微凉,却透着极轻的安抚。那一瞬,我怔怔地望着她,原本翻涌的梦魇,竟在这抹温暖之下,渐渐归于平静。
而在她身旁,小枝早已累得趴在桌沿沉沉睡去。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脸颊枕在手臂上,嘴唇微微撅起,似乎在梦中嘟囔些什么,神色间仍带着一丝不满,宛若梦境与现实仍存有一丝不甘。
这一幕,让我的心微微一震。
——似曾相识。
___
彼时,我亦在东都的一间客栈之中,身负重伤,数度游离生死之间,每每勉强睁眼,便能瞧见两道身影。
柳夭夭倚靠门边,手中握着匕首,眼神凌厉,如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着房外的风吹草动。
而小枝则趴在床沿,一手仍攥着半块桂花糕,似是想等我醒来后递给我,却终究撑不住困意,自己先睡去了。
当时,我昏昏沉沉地看着她们,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习惯被人照顾。
习惯了独行江湖,习惯了在刀光剑影间求生,习惯了将所有痛苦深埋心底,不让任何人窥见。
可那一夜,我终于明白,无论江湖如何风雨,我终究不是一个人。
而今,命运的轮回再次浮现。
在东都守在我身旁的是柳夭夭和小枝;而今夜,守着我的,却是婉儿与小枝。
即便东都风云再起,即便寒渊仍在暗处窥伺,即便密函的阴影未曾散去……
可此刻,她们仍在这里。
这,已足够。
___
“君郎。”
林婉轻轻握住我的手,眼底映着烛火微光,声音温柔,恰似一缕细细的丝线,缠绕在我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之中。
“无论你梦到了什么,我都在。”
她的手掌微凉,语气却比世间任何温暖之物都令人安定。她从未逼问,也从未强求,只是安静地守着,等待着。
她明白,有些事,不是问了便能得到答案,而是要等我自己愿意开口。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只是旧事。”
她微微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轻轻为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天还没亮,君郎再歇一会儿吧。”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小枝那熟睡的模样,心中浮起一丝柔软,伸手轻轻握住了婉儿的手。
她微微一怔,却未抽回,只是静静地让我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指尖。
这一刻,房中烛火微暖,夜色静谧,似是连这片天地,都沉浸在这抹短暂的安稳之中。
哪怕东都的风暴正在酝酿,哪怕我们仍在未知的路途上挣扎……
可此刻,她们仍在,我仍能感受到这份温度。
梦境,或许仍会来袭。
但这一次,它不会再将我吞噬。
我尚未完全从梦境的余韵中抽离,窗棂微敞,夜风带着一丝微凉吹入,烛光微微摇曳,在婉儿的眉眼间映出几分流转的光影。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哟,景公子。”
一道熟悉的娇俏嗓音响起,门帘被随意掀开,柳夭夭款款而入,腰间依旧系着流苏玉佩,手执折扇,风姿闲雅,却带着掩不住的狡黠。
她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笑,眼神里满是揶揄:“这才刚入东都,就被美人温柔相伴,连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旁人,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桌前,看了眼趴在桌上熟睡的小枝,忍不住啧啧两声,摇头道:“这丫头,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
旋即,她目光转向我,眉梢微挑,笑意加深:“景公子啊景公子,当年你那孤傲如雪的模样,如今看看,竟也被红颜知己们围得水泄不通,真是世事无常。”
我失笑,淡淡道:“你再不收收这张嘴,迟早要被人堵上。”
柳夭夭眨了眨眼,笑得狡黠:“哦?那倒要看看,景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目光灵动,似笑非笑,眼底却透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我看着她,微微一叹——
林婉在一旁看着,唇角微微弯起,轻轻地笑了笑:“夭夭姑娘说得不错,君郎如今可比当年多了几分烟火气。”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促狭意味。
柳夭夭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故作惊讶地道:“呦,连婉儿也站我这边了?”
林婉轻轻一笑,端庄地坐直身体,语气仍是温婉娴静:“事实如此。”
柳夭夭顿时“哈哈”一笑,一甩骨扇,昂首道:“那看来,景公子今后怕是要被咱们这群红颜知己拿捏得死死的了。”
我看着这两个女人一个柔和静雅,一个狡黠灵动,不禁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你们啊,非要联手起来欺负我?”
柳夭夭眨了眨眼,笑道:“没办法,谁让你这一路行来,总是惹麻烦,我们不合力欺负你,还能怎么办?”
她说完,终于收起了几分玩笑之意,随意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敛去调侃之色,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开口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这次来是正事。”
她的神色微微一变,虽然依旧带着几分轻松的姿态,但目光却已不再漫不经心。
“这几天,我在东都也没闲着。”柳夭夭抬眸看着我,语气多了几分认真,“我用在归雁镇积累的财富,在东都准备开一间浮影斋,算是站稳了脚跟。”
我微微一愣:“浮影斋?”
柳夭夭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不错,名字还是用的老字号,归雁镇的兄弟们也都搬了过来。”
我心头微微一震,目光中不禁带上几分感慨。
浮影斋。
这个名字,由柳夭夭一手经营,她从不插手江湖纷争,却能将消息卖给最高价的买家,明面是小小饭庄,实则是情报中心。
而如今,她竟然将这间浮影斋带到了东都——
她的野心,已不再是归雁镇那么小的地方,而是整个东都!
柳夭夭看着我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扬,继续道:“这次,你们的车队进东都时,我的人已经盯上了,才知道是你们被寒渊一路追杀,我便提前安排了人手接应,这才让你们能安稳入城。”
我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所以说……要不是你,我们可能进不了东都?”
柳夭夭笑意不减,轻轻摇着扇子,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不敢不敢,景公子英明神武,怎么会连进东都都要靠我呢?”
我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复杂:“柳夭夭,有时候我真怀疑,没有你,我到底能不能活到今天。”
柳夭夭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斜睨着我,戏谑地道:“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难不成你这是要当众向我表白?”
林婉在一旁微微掩唇轻笑,温婉地补了一句:“君郎若是没有夭夭姑娘,确实会少许多帮衬。”
柳夭夭挑眉,转头看着林婉,打趣道:“婉儿,你不会是故意在帮我压制他吧?”
林婉笑而不语,只是端坐着,一派从容优雅。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行了,别再拿我取笑了。”
柳夭夭终于忍住了笑意,目光一转,认真地道:“总之,你们既然到了东都,就不用再担心藏身的地方,我已经在浮影斋附近安排了最稳妥的住所,不会被寒渊的人盯上。”
我微微点头,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激。
这一次,我们能安然无恙地进东都,确实少不了柳夭夭的安排。
她虽言语玩笑不断,但在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未让我失望过。
我看着她,眼神郑重,缓缓道:“柳夭夭……谢谢你。”
柳夭夭一怔,旋即轻轻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突然这么正经,我还有点不习惯。”
她轻轻甩了甩骨扇,站起身来,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呢。”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却在跨出门槛时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语气随意地道——
“景公子,这次你欠我一个大人情,记得好好还。”
她没有等我回答,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之中。
我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地笑了笑。
——这个人情,我又怎么可能还得清呢?
屋内的烛光微弱,映出木窗上一抹幽长的影子,夜风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棂,带来一丝淡淡的夜凉。
我刚送走柳夭夭,正想着如何整理思绪,林婉却轻轻开口,语气温柔:“君郎,你要不要去看看沈姑娘?”
我微微一怔,侧眸看向她。
她坐在桌边,手中正缓缓折好一方手帕,眉眼仍是温婉如水,可言语中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她这一路经历了许多事,方才我去给她送了些汤水,她心神不定,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我沉默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沈云霁沉静冷淡的模样。
自离开归雁镇以来,寒渊的杀局步步紧逼,瑶香阁被袭,沈云霁身份暴露,被迫跟随我们远走东都——她的世界,从此彻底改变了。
她虽一向清冷自持,可此刻的她,终究只是个被家族风暴裹挟着走的人。
我低声道:“她……应该不愿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林婉微微一笑,眼底藏着一丝促狭:“所以,这种时候,你更该去看看她。”
我无奈地看着她,微微挑眉:“婉儿,你就不吃醋?”
林婉轻轻一笑,温和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轻地伸手抚平我衣襟上的褶皱,语气温婉却带着一丝狡黠:“君郎,你若真的在意,就不会问出这句话。”
她抬眸看着我,眼中透着淡淡的笑意,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将我——轻轻推了出去。
“快去吧。”她柔声道。
我无奈失笑,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夜风轻轻拂过东都,带着秦淮河畔隐约的丝竹声,透过半开的窗棂,吹动烛火,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沈云霁仍旧斜倚在床榻之上,手指缓缓拨弄着袖上的流苏,眼眸微敛,仿佛在沉思,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她没有问我为何而来,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
可我知道,她并非真的不在意。
这一路,她背井离乡,家族的命运被推上风口浪尖,之后的种种磨难……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如今只是时代洪流中的一枚棋子,而不是执棋之人。
“你可以不用这么说。”我缓缓道,“你本不该习惯这些。”
沈云霁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她抬起眼,望向我,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情绪。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轻声说道。
“什么?”
她微微别开视线,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有若无:“总是莫名地想管别人的闲事。”
我无奈地失笑:“你若真的觉得是闲事,就不会理会。”
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摇曳的烛火,沉默不语。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流苏,动作极慢,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
我知道,她终究还是沈云霁。
即便内心千般波澜,表面依旧平静无波,不愿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
但今晚,她真的没事吗?
我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口,推开门,夜风迎面而来,带着丝丝夜凉——
“景曜。”
一道轻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脚步微顿。
她终于开口,终于……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着她。
沈云霁仍旧靠在枕上,可眼中那一贯的冷静已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轻的疲惫,还有些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隐隐的不安。
她低着头,像是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近乎自嘲的意味:“……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怔住,皱眉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抬起眼,眼神沉沉,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带着些许讽刺:“我曾以为,我能掌控一切,可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棋子。”
“沈家,让我守住密函。”
“寒渊,要我付出代价。”
“而我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路了。”
她的声音极低,像是夜风吹拂过湖面,涟漪微微荡漾,却终究没有激起太多波澜。
可我却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疲惫。
她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自己的迷茫与痛苦。
哪怕被寒渊追杀,她仍旧挺直脊背,毫无怨言。
哪怕失去了一切,她仍旧冷静自持,不曾在人前露出哪怕一丝不堪。
可今晚,她却终于卸下了一角防备,露出了她最脆弱的一面。
这不是她真正需要回答的问题。
她只是……需要安慰。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而她在这个夜晚,只是想要有人告诉她,她并不孤单。
我走回到床边,在她对面坐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云霁。”
她微微抬眸,看着我。
“你仍然可以选择。”我轻声道。
她微微皱眉,似乎不解。
我看着她,眼神坚定:“你并非棋子。你是沈云霁。”
“无论是密函,还是寒渊,亦或是沈家,你都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这条路……你不用一个人走。”
她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细微的波动。
我继续道:“你一直在守护着沈家的秘密,可有谁真正守护过你?”
她的手微微收紧,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未发一言。
我目光沉静,声音低柔却坚定:“你并不需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沈云霁的目光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她的喉咙微微颤动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轻轻地垂下了眼帘,睫毛微微颤抖。
这一刻,我终于看见了她的疲惫,也看见了她的迷茫。
夜风轻拂,烛火摇曳,沈云霁的房间内静谧得只余下两人微乱的呼吸声。她低垂着眼帘,睫毛轻颤,似在掩藏那份疲惫与迷茫。
我坐在她身旁,目光柔和地凝视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是沈云霁,那个清冷坚韧的女子,可今夜,她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一丝脆弱。
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挣扎,又似动容,低声道:“景曜,我……”话未说完,我俯身靠近,轻轻吻上她的唇,打断她未尽的言语。
她的唇柔软而微凉,带着一丝清香,初时僵硬,显然未料到我的举动,身体微微一震,似要退却。
我未急于深入,只是轻柔地摩挲她的唇瓣,舌尖试探着触碰,温柔地安抚她。
她低哼一声,双手无措地按在我胸膛,似欲推拒却未用力,指尖微微颤抖,透着欲拒还迎的矛盾,双眸微睁,水光潋滟,带着初次的不安与羞涩。
我吻上她颈侧,唇舌在她耳垂轻舔。
她娇躯一颤,气息微乱,双手不自觉攥紧我衣襟,指尖微凉,低声道:“我未有……”声音细若蚊鸣,透着一抹羞怯,脸颊泛起浅浅红晕,似在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我低声道:“我知道,我会慢慢来。”她眼眸低垂,睫毛轻颤,似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却未真正推开我。
我手滑至她腰间,轻轻解开她外衫,露出她纤细的身形,肌肤白皙如雪,胸前微微隆起,腰肢纤柔,双腿修长而紧实,散发着清冷的美感。
我低头吻上她锁骨,舌尖在她肌肤上划过,留下湿热痕迹,她低吟一声,身子微微后仰,似想躲避,双腿不自觉夹紧,似在适应这陌生的感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轻轻拉回她,低声道:“别躲,我在。”她的呼吸渐乱,胸膛起伏加快,低声道:“景曜,这……”声音中带着羞涩与犹豫,却被我吻住耳垂打断。
我手复上她胸前,隔着薄薄的亵衣揉捏那柔软,指尖轻触乳尖,她猛地弓起身,低吟渐急,身子软软倚在我怀中,双颊红晕更深,眼中水雾弥漫,似在挣扎是否接受这亲昵。
我低声道:“云霁,放松些。”
俯身含住她耳垂,舌尖轻绕,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低哼声从喉间溢出,带着初次情动的羞怯。
另一手缓缓探入她亵衣,触及那温软,她的气息更加急促,双臂不自觉环上我肩,似在寻找依靠,指甲轻划过我后颈,透着一丝无措。
我褪去她亵衣,将她平放在榻上,她羞涩地半遮胸口,眼中既有不安又有隐秘的期待,双腿微微并拢,似在掩饰那份羞怯,脸颊红得似要滴血。
我低头吻上她小腹,舌尖在她肚脐处轻绕,她的身子轻轻一缩,低声道:“景曜……”声音微颤,带着一丝羞涩的愉悦,似在试探这未知的亲密。
我低声道:“云霁,让我好好疼你。”我的吻继续向下,唇瓣落在她大腿内侧,舌尖轻舔那柔嫩肌肤,她猛地一颤,低吟声连绵,双眸半闭,低声道:“景曜……”她的声音透着羞涩与惊讶,双腿不自觉夹紧,却被我轻柔分开。
我低头吻上她隐秘的花瓣,鼻尖轻蹭,嗅到一股淡淡清香,舌尖试探着舔弄那柔软处。
她猛地弓起身,低呼声从喉间溢出,身子剧烈颤抖,双腿夹住我头,低声道:“景曜,太……”她的声音破碎,似在抗拒这强烈的快感,双手抓紧被褥,指节泛白,眼中水雾更浓。
我低声道:“别怕,放松。”舌尖探入那湿润花径,上下滑动,吮吸她逐渐渗出的蜜液,她低吟渐高,双腿不自觉张开,似在迎合这温柔的爱抚,低声道:“景曜,我……”她的声音柔媚,透着一丝初尝欢愉的羞涩。
我加深动作,舌尖找到那敏感小核,轻柔绕弄,偶尔吮吸,她的身子猛颤,低呼声连绵不断,双眸紧闭,脸颊潮红,低声道:“景曜,我受不了……”她的腰肢不自觉上抬,似在渴求更多,蜜液渐丰,湿热黏腻淌下,沾湿我的唇角。
我低声道:“云霁,放开自己。”
舌尖加快节奏,她猛地绷紧身子,低吟转为尖叫,花径剧烈痉挛,一股温热蜜液喷涌而出,她高潮来袭,身子痉挛,双腿夹紧我头,眼中泪光闪烁,低声道:“景曜……”声音沙哑,带着羞涩与满足。
她瘫软在榻上,气息急促,双腿仍微微颤抖,似沉浸在初次高潮的余韵中。
我起身,褪去衣袍,露出精壮身躯,下身昂然挺立,俯身压下,低声道:“云霁,我会轻些。”试探进入,顶端挤入她紧窄花径,她皱眉低呼,眼角泪光未干,双手抓我肩,指甲嵌入,透着初次的不适,身体微微僵硬,低声道:“景曜,这里……”她的声音颤抖,似在犹豫。
我停下吻她额头,低声道:“别怕,慢慢来。”她咬唇点头,眼中羞涩与信任交织,气息急促,似在努力适应这陌生的侵入。
我开始律动,初时极缓,每一下都轻柔深入,感受她体内柔软的包裹。
她低吟细碎,声音如水般轻柔,双眸紧闭,眉头微皱,似在承受这初次的深情,胸膛起伏加快,双腿微微颤抖,低声道:“慢……”她的声音带着羞怯,身子柔软贴我,似在试探这陌生欢愉。
我低声道:“你……很好。”俯身吻她唇,舌尖与她缠绕,腰身轻动,撞击间带出微弱水声,她的呼吸愈发急促,双臂环我颈,指甲轻划我后背,似在寻找依靠。
节奏渐快,她低吟渐高,眼中羞涩稍退,似渐入佳境,双腿缠我腰的力道加深,低声道:“不……”她的声音柔媚,透着一丝初尝欢愉的愉悦,身子不再僵硬,开始微微迎合,腰肢轻扭,花径紧缩,湿热黏腻包裹我顶端,引得我低哼连连。
她双颊潮红,眼中水雾更浓,似沉醉于这温柔的节奏,低吟声连绵不断,带着一丝欢快,双眸半睁,望向我时透着羞涩的依恋,双腿主动夹紧,似在享受这渐入佳境的快感。
我手扣她腰,力道稍增,每一下顶至深处,她的身子轻颤,胸前柔软随节奏晃动,低声道:“好,好深……”她的声音渐高,双臂环我更紧,似在贪恋这亲密的交融。
她低声道:“我要,要……”声音颤抖,身子猛地绷紧,花径剧烈收缩,高潮将至,眼中泪光闪烁,似在感受这初次的极乐。
我低声道:“别怕,释放吧。”
加快节奏,她低呼声连绵,身子猛颤,花径痉挛,湿液涌出,温热黏腻浇在我顶端,双臂死死抱我,泪水滑落,带着初次高潮的羞涩与满足,低声道:“景曜……”声音沙哑,透着欢愉后的释然。
我受此刺激,低吼一声,猛地一沉,热流喷射而出灌满她体内,两人同时攀上顶峰。
她瘫软在榻上,气息急促,脸上潮红未退,眼中泪光与温柔交织,双腿仍微微颤抖,似沉浸在余韵中。
我未急于起身,俯身轻吻她额头,鼻尖,唇角,将她拥入怀中,指尖轻抚她汗湿的发丝,低声道:“云霁,感觉如何?”
她低垂眼帘,脸颊红晕未褪,低声道:“有些羞,可……很安心。”她的声音细柔,带着一丝羞涩的满足,双臂轻环我腰,似不愿放开。
她靠在我胸前,气息渐渐平复,眼中泪光更浓,似喜极而泣,低声道:“景曜,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依靠。”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在宣泄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声音哽咽:“我一直一个人,如今……”我心头一紧,轻抚她背,低声道:“别哭,云霁,你从未孤单。从今往后,我都在你身边。”她抬眸看我,泪眼朦胧,嘴角却绽出一抹浅笑,低声道:“真的?”声音中透着希冀。
我郑重点头,低声道:“真的。不管江湖如何风云变幻,不管寒渊如何步步紧逼,我都会守着你。你不再是棋子,你是沈云霁,是我景曜要护的人。”
她听罢,泪水更甚,却带着释然的喜悦,低声道:“景曜,谢谢你……”她缩进我怀中,双手环我更紧,似终于找到归宿,泪痕未干的脸上泛起安心的笑意。
我轻吻她额头,低声道:“睡吧,云霁,今夜有我在。”她轻嗯一声,闭上眼,泪水渐止,嘴角挂着安心的笑意,气息平稳地靠在我怀中。
夜色深浓,烛火摇曳,我拥着她,感受她逐渐安稳的呼吸,两人气息交融,似一场温柔的救赎与承诺。
窗外东都灯火依旧,可这屋内,已是温暖如春。
晨雾尚未散尽,东都的天色透着微微的青白,院中青石板被夜露浸润,泛着一层淡淡的湿光,远处街巷偶有贩夫挑担走过,叫卖声隐隐约约,恍若梦境初醒。
我推门而出,恰见陆青立于庭院中舒展筋骨。
他一身劲装,衣袖半卷,露出精瘦结实的臂膀,随意地活动肩膀,动作闲散,目光却隐隐透出一丝锋芒。
他的长刀斜倚在石桌之上,刀柄缠着黑色丝布,未出鞘,已自生寒意,如潜伏的毒蛇,随时择人而噬。
他觉察到我的目光,缓缓转身,眼神掠过我衣襟微微凌乱的边角,唇角顿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景公子。”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语调拖长,透着十足的戏谑,“怎么,这一夜过得不错?”
我淡淡一笑,心知他这话绝非无的放矢,索性懒得辩解,只是语气从容:“尚可。”
陆青挑了挑眉,绕着我走了一圈,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视着我的衣角,似乎要从中看出几分风月痕迹。
“啧啧。”他伸手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语调悠长,“天一亮便从沈小姐房中出来,衣角犹乱……景公子,你可真是……”
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意地道:“若是你昨夜愿意坐在她床边,倒是可以替我进去。”
陆青微微一怔,旋即轻咳一声,摸了摸鼻梁,语气不无感慨:“算了,我怕她的剑直接架在我喉咙上。”
我微微一笑,未再与他多言,目光转向他那柄倚在石桌上的长刀,心中忽然一动,随口道:“你在舒展筋骨?”
陆青眉梢微扬,语气闲散:“是啊,顺便等某个景公子从红颜知己的房里出来,看看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个练武之人。”
他故意在“红颜知己”四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调侃我的机会。
我哂然一笑,手掌轻轻按在七情剑的剑柄上,语气平静如水:“既然如此,不如切磋两下?”
陆青的眼中闪过一抹战意,眉梢微微上挑,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好啊。”
他的手缓缓抬起,握住刀柄,拇指轻轻一弹,刀锋破鞘半寸,寒光幽幽,如夜色下翻腾的暗流,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他舔了舔嘴角,目光幽深,低笑道:“正好,看看你昨夜有没有消耗太多力气。”
我哂然失笑,不再与他多作口舌之争,长剑轻鸣而出,剑气微微荡开,拂过庭院中尚未散去的晨雾,仿佛连天地都随之微微震颤。
陆青握紧长刀,脚下重心微沉,眼底的散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无匹的锋芒。
“来吧。”
晨光之下,刀剑交锋,一触即发!
“铛——!”
金铁交鸣,清越悠远,刀剑相触之处,气流激荡,掀起微薄晨雾。
我身形飘忽,剑光如水波流转,七情剑法无迹可寻,每一剑皆虚实莫测,时而疾如雷霆,时而缥缈无形,恰似情绪瞬息万变,令人生不出捉摸的余地。
陆青却稳如泰山,长刀挥斩之间,刀势浑然天成,无半分多余动作,每一击皆落在剑势的破绽处,逼得我不得不连连变招。
他的刀快,而我的剑飘。
若论刀剑之道,陆青无疑远胜于我,若正面交锋,我恐怕撑不过十招,然而七情身法弥补了我的短板,使我能在他的刀锋之下游走,伺机而动。
然而,仅仅数十招之后,我便察觉到了异样。
——陆青,明显在放水。
他出刀虽快,却总留有余地,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闪避,甚至在最关键的瞬间,收敛了那股凌厉无匹的杀意。
他,分明可以更快,更狠,却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实力。
他是在试探,甚至可以说,在引导我进入某种新的战斗模式!
我皱了皱眉,低声道:“你放水?”
陆青嘴角微扬,笑意淡淡:“你觉得呢?”
我冷哼一声,剑势骤变,七情剑法在瞬间由疾攻转为防守,化作影影绰绰的残影,试图在他的刀势之下寻找破绽。
陆青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长刀轻震,斜斩而下,刀风激荡,凌厉的劲气将我的剑势尽数化去,我们在晨光之下缠斗不休,刀光剑影交错纵横,身法快若鬼魅,剑气飘忽如幻。
直到数十招后,我终究感到内息微微紊乱,呼吸也略显急促,剑势微缓。
陆青却依旧游刃有余。
他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刀势一收,微微后撤,长刀划过一道弧光,猛然一震,将我逼退数步,而他自己也立定不动,目光平静地望着我。
“罢了吧。”
我缓缓收剑入鞘,微微喘息,额间渗出一丝薄汗,心中却不得不承认——以剑法而论,我仍逊他一筹。
陆青轻轻抚着刀柄,目光深邃,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片刻后,他看向我,淡淡道:“你的剑法,确实进步不少。”
我挑眉:“但还不够?”
他轻笑一声,语气淡然:“远远不够。”
我沉默,知他所言非虚。
陆青缓缓将长刀归鞘,目光透着一丝锋锐,却隐隐带着某种深意:“你缺的,并非剑术上的技巧,而是经验。”
“你的剑,有一种聪明人的急躁。”他淡淡道,“你出剑太快,求胜心切,常常急着让剑找到破绽,而不是耐心地让破绽自己出现。”
我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陆青瞥了我一眼,忽然笑道:“况且,景公子,你本来就不是个纯粹的剑客。”
我眉头微蹙,望向他:“什么意思?”
他抬手指向我的手腕,缓缓道:“你曾是大夫,为何不从医入武?”
我心头微震,目光骤然一凝。
陆青笑得意味深长,低声道:“你的‘七情剑法’,为何不入‘人心’?”
仿佛一道雷霆划破迷雾,我的剑道,似乎终于窥见了一丝真正的光亮。
清晨的微风拂过庭院,带着露水未干的微凉,青石板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空气中浮动着竹叶的清香。
我端坐于庭院之中,剑未归鞘,指腹缓缓摩挲着剑柄,脑海中仍在回味方才与陆青的交手。
七情入武,以情御剑,搅动敌人心绪,使其不战自乱,未曾交锋,先夺三分胜机。
此道一旦彻悟,便是前所未有的剑道,远胜单纯的剑术争锋。
思索之间,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温柔轻软的声音,如清泉般轻轻流淌而至。
“君郎,吃饭了。”
我抬头,望见林婉端着食盒缓步走出,素色长裙随风微微拂动,步履轻盈,发丝松挽,举止之间自有一股温婉娴静。
她将餐具一一摆好,神色平和,仿佛眼前的一切再寻常不过。
她没有问我昨夜如何,也未曾露出半分异样。依旧是那个晨光下温和从容的林婉,仿佛昨夜的事从未发生。
然而,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意,却不言语?
我心头微微一震,轻咳一声,试探地问:“昨晚……休息得好吗?”
林婉的手轻轻一顿,随即微微侧首,瞥了我一眼,眉目间漾起浅淡的笑意,语调柔和:“挺好的。”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轻声补了一句:“倒是君郎,一夜未归,才该问问自己休息得如何吧?”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语气淡然,却宛如细针轻轻一挑,偏偏刺得我一时语塞。
我一噎,耳根竟隐隐发烫,竟是不知如何接话。
她明明没有问什么,甚至不曾露出丝毫不悦,然而那双眸子中流转的淡淡笑意,却让人琢磨不透,甚至隐隐带着几分促狭。
“哟,景公子!”
一道轻佻娇俏的嗓音响起,柳夭夭迈步而入,今日一袭月白长裙,腰间挂着一串流苏玉佩,手中折扇轻摇,眉梢微挑,满脸戏谑,显然已捕捉到了极佳的调侃时机。
她悠然走近,扇柄轻敲掌心,笑意盈盈:“天一亮就听说景公子昨夜在沈姑娘房里‘秉烛夜谈’,结果这一谈,竟是从夜半谈到天明?”
她眸光流转,眼中满是促狭之色:“公子果然怜香惜玉,风流至极。”
“怜香惜玉”四字被她刻意拖长了尾音,语调之中隐隐透着几分戏谑,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话音未落,另一道轻快的嗓音随之响起——
“公子……你昨天和小姐,到底怎么了?”
小枝也跟着凑了过来,双手环抱胸前,一脸狡黠地盯着我,眼中满是八卦之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动了旁人,却又恰到好处地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柳夭夭轻叹一声,故作沉思状:“若真是什么都没有,那为何一夜未归?难道……沈姑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
小枝睁大双眼,眼中透着惊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立刻追问:“小姐有没有哭?”
柳夭夭托腮,缓缓点头:“嗯,有理!她有没有伤心落泪?”
小枝跟着点头:“是不是很动情?”
柳夭夭继续补充:“是不是心意已决?”
“是不是……想对公子以身相许?”
二人一唱一和,如珠玉滚落,配合得天衣无缝,活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竟在这大清早就把八卦之火烧到了极致。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额角的微微抽搐,正欲开口解释,忽然,一道轻笑从旁响起,如春水微漾。
“好了好了,别欺负君郎了。”
林婉走至我身旁,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无奈的温和。
她端起汤勺,缓缓搅动着碗中的粥,语调平静:“沈姑娘昨夜确有心事,君郎不过是陪她聊聊而已,你们就别胡乱猜测了。”
她的语气从容不迫,不疾不徐,既未刻意袒护,也未故意解释,偏偏一字一句,皆让这场喧闹瞬间平息了几分。
小枝撅着嘴,一脸不满:“可公子为何被问一句就结巴?”
柳夭夭轻轻一笑,眸光流转,语气慵懒而玩味:“是啊,我记得景公子向来冷静自持,什么时候会因为这种事不好意思了?”
我干咳一声,伸手扶额,语气无奈:“你们两个……够了。”
柳夭夭睨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行吧,今日姑且放过你。”她折扇轻敲掌心,狡黠一笑:“不过再晚出来一会儿,东都的流言怕是要满天飞了。”
我简直拿她们没办法,索性长叹一口气,随手拉开椅子坐下:“不管了,吃饭。”
林婉温柔一笑,替我盛了一碗热粥,轻声道:“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小枝和柳夭夭对视一眼,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旋即也笑着落座。
晨光之下,四人围桌而坐,桌上热气腾腾,粥香袅袅,然那一抹未散的揶揄,却仍旧隐隐萦绕在空气之中。
而林婉的那抹笑意,亦是比任何人都意味深长。
但我总觉得,林婉的那抹笑意,分明比任何人都意味深长。
正思索间,耳边传来衣袂轻响。
抬眼望去,只见沈云霁缓步踏出,仍是一袭素色长裙,未施粉黛,眉目间的冷然自持未曾因昨夜之事有丝毫动摇。
她步履稳健,气韵自生,仿佛昨夜那一丝短暂的脆弱,已被她藏于心底最深处,不露分毫。
小枝迎上前,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语气透着几分撒娇:“小姐,昨夜休息得可好?”
沈云霁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淡然如水:“无碍。”
小枝却不肯轻易罢休,眨着一双灵动的眸子,眼珠一转,忽而偏头望向我,语带促狭:“那公子昨夜,可有尽到陪伴之责?”
她话音轻柔,带着一丝天然的亲昵,并无丝毫柳夭夭那般调侃之意,反倒更像是心思单纯的关切。
我一时语塞,正思索着如何作答,柳夭夭已是折扇轻敲掌心,似笑非笑地道:“小枝姑娘这话有趣极了。景公子昨夜‘独守闺房’,一夜未归,难不成真是被沈姑娘拿下了?”
她的目光透着狡黠之意,戏谑中带着几分玩味,仿佛专门等着我露出破绽,好让她好生取笑一番。
沈云霁神色未变,缓缓抬眸,目光轻轻扫过柳夭夭,未曾言语,只是淡然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淡淡道:
“柳姑娘想太多了。”
她语气平稳,波澜不惊,却自有一股淡淡的威严,让柳夭夭的笑意一滞。后者轻咳一声,折扇轻摇,掩饰着方才那一丝短暂的失措。
小枝倒是未曾罢休,笑眯眯地望着我,柔声道:“公子既然心安理得,何以脸色微红?”
我眉头一跳,正要开口,忽然——
“景公子!”
院门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浮影斋的探子快步踏入,单膝跪地,语速飞快:“秦淮求见!”
空气瞬间凝滞,院中众人神色微变。
秦淮!
东都听潮轩之主,江湖最灵通的情报商人。
他主动登门……绝非闲事!
我心念电转,沉声道:“他在哪?”
探子拱手道:“就在外厅,带着两名随从,等着公子相见。”
我微微眯眼,心头生出一丝戒备,旋即站起身,语气沉稳:“走。”
“且慢。”
沈云霁忽然开口。
她抬眼望向我,目光如水,清冷中透着一丝锋芒,语气淡然:“秦淮此刻登门,恐怕并非冲着你,而是冲着我来的。”
我目光微凝,与她对视片刻。
她的推测不无道理。
密函之事已然浮出水面,寒渊步步紧逼,而沈云霁的身份,也早已成为江湖中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秦淮此人,向来精于情报之道,他若登门,必有其意。
究竟是示好,抑或是试探?
我看着沈云霁,她神色如常,眼底却隐隐透着一抹冷意,显然已做好了正面迎战的准备。
她不会退缩。
我心中微微叹息,终究没有多言,只是沉声道:“走吧。”
沈云霁微微颔首,与我并肩而行,朝外厅缓步走去。
身后,林婉静静地站在屋前,望着我的背影,目光温柔,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小枝轻轻攥住沈云霁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小心。”
沈云霁停下脚步,微微回首,目光轻柔,语声淡然:“无妨。”
柳夭夭则折扇轻轻一敲掌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秦淮……东都真正的枭雄,景公子,这次,可别输了气势。”
我没有回头,步履稳健,目光深沉。
——东都的风暴,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