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朕想问你一件事。”
“请……陛下发问。”
“古人云,所谓天子,乃是天命所归者。世有天子出,则亦有祥瑞出,可有此事?”
“是……确有此说。”
“在朕还小的时候,有人说,天子即位,必有真龙现世。这句话,朕在心里记了十多年。直到后来,朕有一天突然发现,世上哪有什么真龙,又哪有什么天命?所谓天子,依靠的并非是祥瑞,而是手中的刀剑——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陛下所言,可谓极确极明……”
“很好,”龙综从椅子上站起,“来人,用朕的佩刀,将沈太守的首级砍下。”
“陛下!臣已诚心归顺,陛下为何还要……”
龙综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寒光闪过,他的佩刀已沾满了血。
“不愧是师傅打造来用于屠龙的好刀,杀人也是如此利落。”他在心中暗暗感慨道。
“……三十一年,冬,帝崩……”
“……其聚贼众数千,据襄阳,杀其太守……”
一切的进展比龙综想象中的更快。
在离开师傅后的短短几年中,他广结人脉,招兵买马,竟在南方迅速积攒起一支属于他的队伍。
这其中甚至还有他父皇曾经的旧臣与亲卫。
随着天子病重的消息传开,原本静如湖面的天下,如今显而易见地泛起了波澜。
随着天子病逝、新君即位,天下思乱之人便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当龙综宣布举兵之时,几乎没有遭到什么阻碍。
“成就大业,本不需要什么真龙。”龙综有些庆幸,虽然过去的十多年里,他把时间耗在了本没有太多意义的事情上,但至少他的确学到了几手不错的武艺——何况现在他依然年轻,甚至还不到而立之年。
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完成自己的事业。
“……于江南为患。荆襄之民,多为贼所杀……”
龙综几乎从不约束军纪。
每取下一城,便掠夺所有;所过村镇,皆夷为平地。
日复一日,他的势力不断壮大着。
权力的美酒在他酿造下日益香醇。
在龙综看来,自己很快就能夺回自己应有的一切。
然而,他的帝王梦很快就被打断了。当龙综发兵东进,企图顺流而下、攻克建康时,朝廷精锐已然整装待发。
“……七月,左将军引兵七千击贼,大破之。复击,又破之。”
兵败的龙综不断败退。
他的自信就如同他的军阵一般,被敌人拦腰砍成了两段。
朝廷的军队日日逼近,他的军队却日日都在败退。
他向麾下寻求破敌之策,却得不到一句有用的答复。
“陛下,臣听闻南面距此二十里外有一处村庄,相传那里曾有真龙降临。那里的村人至今还偷偷供奉着一片龙的指甲。若是陛下能得到那神物,或许便能为三军招来龙气、反败为胜,也犹未可知呢!”
“呵,可笑至极……”龙苦笑道。
现如今,他的麾下尽是这样满嘴胡话的马屁精。
“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我军士气低落,若是能向将士们宣告陛下得了真龙之物,有天命锁柜,来日交战,三军上下一定会奋勇当先、舍生忘死。此事还望陛下详加考虑!”
“朕知道了。”龙综叹了口气。
“陛下,”帐外一名兵士忽然来报,“斥候探到又有一支北军正在江北集结,人数约有上万!请陛下早做应对!”
“知道了。”龙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发抖。
当晚,龙综领三十轻骑,暗暗向南而去——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为自己找到一条龙。
夜已深,村中正无声。骑兵的马蹄声犹如一阵惊雷,惊醒了村中已所剩不多的留守村民。
这些村民既无甲,也无兵刃,甚至他们有一半已是病弱无力的老人。龙综并没有费太多功夫,便把所有人都赶到了一处。
“说,那真龙留下的宝物藏在哪里!”三十名骑兵纷纷下马,不断用马鞭抽打、逼问着这群村民。
无力反抗的村民被抽得哀嚎震天、鲜血淋漓,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
“继续打!”龙综大喝道,“若是不说,就打到死为止!”
“住手!”忽然一道刀光闪过,一个身影忽然从房顶一跃而下,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身影竟已窜到了龙综身后。
龙综心中暗道不妙,试图闪避,可是下一刻,刀刃已然悬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是何人?竟敢挟持天子?”
“天子?”背后那人小声嘟囔了一句。
龙综忽然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
正当他思索脱身之策时,忽然又一个身影从房顶上落下。
在火光照耀之下,龙综看见了那人的脸,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师傅?”
“阿综?”
对面那人抬起头来,正是龙适。不过几年未见,他却好似比龙综记忆中苍老了许多,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充满光芒。
显然,挟持龙综的人自然便是龙纪,他那紧握刀柄的手也开始发抖。
“把刀放下,阿纪!”
“可是……”
“放下,莫非你们要兄弟相残吗?”
龙纪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照做。四周兵士见状慌忙围上来,却被龙综叫住了。
“不必慌张,”龙综笑道,“他们是朕的朋友。”
“师兄……”龙纪扫视着一旁遍体鳞伤、瑟瑟发抖的村民,冷冷道,“几年不见,你已变成了这副模样么?”
“放肆,竟还敢对陛下如此无礼!”一名老兵举起佩刀,对龙纪骂道。
“无妨。”龙综尽可能微笑着。
他冲着那老兵摆摆手,示意退下。
看着师傅与师弟的表情,这一刻,龙综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位帝王。
“师傅莫非也是听说此地有真龙遗迹,才到这里来的吗?”
“不错,”龙适道,“传说百年前,曾有真龙在此地现身,并留下了遗物……若是真的,若那遗物真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片龙的指甲,我也定能从其上的蛛丝马迹推测出真龙的习性,哪怕这是一点进展也好……我只求能看到它一眼。可是……他们告诉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东西。”
“哼,”龙综走到那群村民跟前,咆哮道,“我的师傅求你们要那东西,你们竟敢不给?好,从现在起,我每数五声,便杀一人,直到你们说出那真龙遗物为止!”
他话音刚落,屋后忽传出一阵哭声。
龙综身后一名士兵迅速会意,三步并作两步跑去,不一会便提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童回来。
村民中一位妇人见状,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很好,就从这孩子开始!”龙综说着,刀已刺去。
“你给我住手!”龙纪挥刀格下,双目胀得通红。他瞪了一眼龙综,又回头看向师傅,后者却只是低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够了!”正剑拔弩张之际,村民中,一名奄奄一息的老者忽然开口道,“你们说的……真龙的遗物,五十年前便早已遗失了。”
“什么?”
“但是……真龙降世后,还曾有一位仙人造访过村里,并留下了一本仙书……那仙人说过,此书可以推算出此后真龙每一次降临人世的日子……倘若你们为寻龙而来,此书……不妨赠与你们,但是……还请饶过我们这一村人的性命。”
龙综看着那老人,思忖一会后,向那提着孩童的士兵打了个手势,示意将孩童放了。龙纪见状,也终于收回佩刀,叹了口气。
“那书……就在祠堂的地砖下,你们拿去便是……”老人说完,便已断气。
接着龙综便命人将祠堂地砖撬开,果然寻得一本古书。
翻开一看,却都是龙眉凤舞的古怪文字,甚是奇罕。
“师傅,”龙综向龙适行了个礼,将古书递去,“徒儿看不懂这字,您可识得?”
龙适翻了几页,又抬头看了一眼龙综,缓缓道:“此乃上古文字,为师认得,但破解开来还需些时日。”
“原来如此……罢了,”龙综笑道,“师傅、师弟,何不随我一起回去?虽然如今朕被众人拥为天子,但曾经和你们同甘共苦的日子,亦不会忘。日后自当和你们同富贵。”
“嗯。”龙适按住了正要发言的龙纪,自己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龙综满足地笑了。
这一夜,他不仅和师傅、师弟重逢,而且找到了“真龙遗物”。
三日后,在他的军营中,龙综将师傅与师弟牵到众将士面前,并向大家宣布他们二人已向天子献上两片“龙鳞”。
将士无不山呼万岁,真龙现世的神迹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因连连败阵而士气低落的士卒仿佛又激起了勇气,在朝廷军队的又一次进攻中,竟守住了阵地。
人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除了两个人。
“师傅,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龙纪说道,“更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找到一条真龙,难道真的不惜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师兄他已经疯了,可是您却丝毫没有阻止他!”
“阿纪,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要好好想想,日后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而现在,阿综他已经想明白了,他也在追寻他想找的那条龙,为此,他不惜变成和我一样的疯子……我有什么理由指责、制止他呢?”
“我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龙纪连连摇头,“我只知道,曾经的您,救下了一个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孩子,而如今面对一个同样走投无路的孩子,您为了得到一本所谓的仙书,却放任他去死。”
龙综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仍只是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本仙书,仿佛要用目光将纸张穿透似的。
“师傅,”龙纪叹息一声,“许多曾经我自以为明白的事,如今我却越来越不明白了……如今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龙了。”
“你就是来说这些的吗?”
“我是来向师傅告辞的,”龙纪说,“恐怕我的确是无缘见到真龙的模样了。”
“嗯,”龙适的语气依然很平静,“那么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吧。”
龙纪跪在地上,向师傅磕了三个头,转身向帐外走去。
“临走之前,为师在告诉你一件事吧,”龙适说道,“这本书,不过是一本老旧的历法罢了,上面写的东西,只能教人何时播种、何时收获,教不了如何找到真龙……早在那间祠堂中,我便看明白了——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阿综。”
“是吗……”龙纪叹了口气,但依然没有停留的意思。而正当他走出大帐,忽然听得夜空中一声尖锐的嘶吼响起。
“敌袭!”
龙纪眼前的一切,顿时陷入混乱。
东面的营帐腾起火焰,西面的马匹纷纷受惊乱奔,北面的卫士高呼兵败,南面的人头爆裂开来。
一时之间,各营之间不得相顾,人人只知逃命无心恋战。
“……八月,乃自引精卒千人,夜击贼营。克之,俘斩万计。”
龙综败了,败得突然,也败得彻底。
突围之后,他的身边不过只有包含龙适、龙纪在内的七八人。
而他本人也已伤痕累累,血流不止,而龙纪为了将他从死人堆中挖出来,身上同样留下了几处重创。
当龙综看向身旁架着他的龙纪,对方望向他的眼神却近乎怜悯。
“顺着小路走,他们追不了这么快的。”
这是一条夹在两座高山之间、鲜有人知的小路。
而这条小路,则是龙适年少时和夏云归南下寻龙时偶然发现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龙综竟将营帐扎在了离这条小路不远的地方。
“只要穿过这里,出了山谷就是一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长江。只要沿着江水找到一条船,就能摆脱追兵了。”龙适道。
然而,小路尽头的谷口之处,一声断喝打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害民贼,还不束手就擒!”
龙综勉强提起力气,却见谷口处已有数十名甲士拦住去路,为首之人脸上沟壑密布、看起来已年近半百,但他高大健硕的身体,则让任何人都无法小看他。
他的手中正提着一把厚重的环首刀,双目爆发着愤怒的火光。
当他立在这群残兵眼前、发出一声大喝时,连身旁的两座高山都像是要被震裂。
“这声音?”龙适愣了一下,缓缓走上前去,“是你吗?夏兄弟?”
“你是?……老爷?”
“兄弟?夏云归?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方才豪气干云、气吞山河的夏云归,此刻竟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我听说荆州这边有贼人作乱、到处杀人……王将军带兵南下路过龙升镇的时候,我就请他带我一起来……开战之前,我记得这里有条小路,跟王将军说了,他便让我带人在这里等着,如果有败兵从这里通过,就……就叫我全部截住,一个不放……”
“夏叔叔,”龙综推开龙纪,拼尽全力走了几步,“多年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你是……”夏云归张大了嘴,盯着龙综的脸,看了半晌,忽然如梦初醒,“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我就是贼首,”龙综不禁笑了,“您拿我的人头,回去向王将军邀功吧。这些人只是附近的山民,碰巧和我同路罢了。”
夏云归的嘴唇颤抖着,但终于还是向身后甲士发令道:“将他拿下!”
“且慢!”龙适忽然喝道。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夏云归惊呼道,“您和贼人没有关系,您快走吧!”
“他是我的徒弟,”龙适道,“我是他的师傅,我教养了他近二十年,把我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留给我这种老东西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或许有朝一日,我的徒弟就能抓到一条真正的龙……即便他犯下滔天的罪,我也不能看着他死。兄弟,我知道我不配这么说……但是我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师傅!”龙综、龙纪几乎同时发出呼喊,可龙适充耳不闻。
夏云归低下头,沉吟了好一会。
“不行,老爷,”夏云归道,“他是贼,杀人害民的贼。您对我有恩,先帝也对我有恩,我不能放他走!”
“那么对不起了,兄弟,”龙适缓缓拔刀出鞘,苦笑道,“我本不希望把自己为屠龙而创立的刀法用在杀人上……但天意难测,世事就是如此可笑。”
“师傅,您……”龙纪想伸手拉住他,但重伤的身上已没了力气。
当黎明的太阳升起时,龙适的身上,已沾满了二十个人的鲜血。
夏云归的尸体,永远被埋在了山下。他的坟前,是龙适用刀和血为他刻下的墓碑。
“琅琊寻龙义士夏云归之墓”。
夏瑾摸着墓碑,早已泣不成声。
“令尊死在了这里,”龙综说道,“那天死的人本不该是他,而杀死他的人,也本不该是师傅。”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抽泣的夏瑾,继续道:“夏叔叔和师傅,他们本该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而如今,师傅却又死于夏叔叔的儿子之手……可是,这或许反倒是师傅有意为之的结果吧。如今想来,他为何忽然说自己要去龙升镇,想必便是他早已决定将性命交还给夏家……让自己死于你弟弟之手,死于夏云归的后人之手……”
龙综闭上了双眼,又回想起那日师傅兴奋的模样。
“徒儿,我梦到了,我真的梦到了!去龙升镇,我们去龙升镇!在那里,在那藏污纳垢却又纷扰喧哗的地方,就是真龙现身的地方!不会错的,这一次我们终于能见到真龙了!”
“可是师傅,事到如今,我们还需要找下去吗?”
“不要说这种话,为师为了找到这条龙,五十年来,已经什么代价都付出过了,可你以为师傅会就此放弃?笑话,哈哈哈哈哈,为了找到真龙,即便天崩地裂,为师也至死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阿纪走了,夏兄弟也走了……为师自知大限将至,而如今留在身边,能为我这个老疯子作见证的人,也就只有你了!阿综,从现在起,把那些乱七八糟、惹人烦心的事都抛之脑后,我们去龙升镇!”
龙综叹了口气,睁开双眼,却见夏瑾止住了哭泣。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对龙综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对我和我弟弟已无仇恨,又何必还要将我绑来这里?”
“正如师傅一定要不顾一切保下我的性命,我也必须尽到身为徒弟该尽的职责,”龙综的声音依然平和,“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即便得到了真正的龙,也不可能换回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事到如今,我已经是一个该死的人,我不再期待什么,甚至是连复仇都毫无意义。我想要的,只是和杀害师傅的人有一个最后的了断,就像是师傅和夏叔叔那样……让他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他。只有这样,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才算是彻底勾销。”
“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杀掉夏谦的……何况他早已失踪,想必是事后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你凭什么觉得你还能找到他?”
“如果是那样,那么只好委屈同为夏家后人的你来和我一战了……”龙综道,“以女人的标准来看,你的武功并不差,倘若是和我正面相敌,未必不能杀死我。”
“你真是疯了!”
龙综不置可否,只是望向远方。
“回营吧。但愿他能快点找到我要见的人。”
“小兄弟,你要见的人便是在这一代等着么?”
已是日落时分。身材高大的商人望着江岸,拍了拍龙纪的肩膀。
“嗯——看见前方南岸那片树林了吗?就让我在那下船便是。”
“就是那里?呵,可真是处好地方。如此密林,少说可埋伏下三四千人马……小兄弟可得小心些,莫要被贼给偷了。”
“嗯。”
“也罢,我下去叫他们准备靠岸。”
不一会,下方传来船工们呼喊声,船只在湍急的江流中缓缓靠向南岸。不一会,那商人便回来了。
“小兄弟,你的客人也给你领回来了。下船时小心些。”
“嗯。”龙纪抓住那锁链,将那人轻轻拽到身旁。
待船靠岸停稳,便见岸边正站着十来个身着甲胄、面目凶恶的大汉,见有船靠岸,纷纷警惕起来。
见二人下船,一个个连忙抽出兵刃上前。
“什么人?”
“你们老大要我带来的人,我带来了,”龙纪冷冷道,“这船是路过的商船,顺风送我一路,放他们走就好。”
“商船?哼……”那为首的一名甲士皱了皱眉头,“先别叫他们走,留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他人先跟我上去看看卖的什么货。”
“是。”随着他一声令下,其余人纷纷跃上甲板,不顾那高大商人和几名船工的连连阻挠,纷纷闯进船舱。
“哎哟,小兄弟,我好心带你一程,你怎地把我带到这山大王跟前来了!哎哟,哎哟!”商人面色沉痛,止不住地哀嚎。
眼看见有人闯进来,船舱里的船工无不大惊失色,纷纷避让。
然而船舱里满是货箱,本就狭窄的走道如今又塞进来这么多着甲大汉,更是拥挤不堪。
“哎哟,好汉,我们带着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货物,且放我们一马吧……”
这谎话编的并不高明,因为明眼人都能看见,紧邻楼梯处的一只木箱中,一节亮闪闪的丝绸已从缝隙里滑了出来。
“呵,值钱不值钱,我们看过了才算。”
“别翻……别翻哪……”那商人跌跌撞撞走下来,高大的身躯几乎把楼梯口塞住了。
“给老子闭嘴,要是再不老实,先把你给剁了!”他口中骂骂咧咧,但嘴角已经压不住笑意。
说着,那甲士便去揭木箱的盖子。
“哎,怎么就动起手了,别动手,别动手哇!”
当那商人喊出第三个“动手”时,船舱中几十个大木箱的盖子几乎被同时揭开,几十个壮汉从几十个木箱中站起身来,每人手中各持一根矛头,从四周照着甲胄缝隙之处便刺。
这袭击可谓始料未及,十来个甲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回头想逃时,楼梯却早被那高大商人堵得严严实实。
转瞬之间,十来个甲士皆被搠死在船舱里。
而岸上留守的二人,听见船舱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心知不好,转身就逃,但还没来得及迈出几步,就已被龙纪如杀猪一般、从背后一刀一个扎穿了脖子。
“哎呀,真是有惊无险哪!”那商人擦了擦头上的汗,脱去身上的宽大长袍,显出一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锁子甲。
不多时,十来个船工已换上死者身上的甲胄,从船上一个接一个走下来,站到龙纪身边。
那“商人”在甲板上清点了一遍人数,点了点头,冲着龙纪笑道:“小兄弟,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此行务必小心,莫要让无辜之人为此丧命啊!”
“是,王将军。”龙纪冲那人行了个礼。
不一会,船舱中的其他人也纷纷走了上来。
这群人则身着布衣,身备短刀、弩箭。
其中一人捧来一把金刀,王将军轻轻接过,发令道:“你们跟我来,待天色再黑一些,便依照计划从侧面摸过去。脚步都给我放轻些,谁惊动了敌人,我这刀就要砍在谁的头上,记住了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