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只见扈家庄上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王英的婚礼就在扈家庄内举行,梁山好汉破了庄子之后,搬去尸首,洗却血污,将四下又拾掇得干干净净,宅邸周围挂满红灯笼和彩旗,喜庆非凡。
庄门处设起高大的花门,悬挂鲜花和彩带,增添了喜庆氛围。
门前摆放着吉物和装饰,如对联、挂件等,象征着吉祥和美满。
只见王英金色龙纹盘居衣间,腰间革带收腰显形,珠链腰饰温润雅致。
帽上缀以红色花朵配饰,显得喜气洋洋。
而那新娘子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绿色婚服大气雅致,深红霞帔点缀祥云凤鸟,衫上暗色纹路更显低调华贵。
头上的凤冠点翠,饰满珍珠,极为耀眼。
新娘甫一出场,观礼的梁山众兄弟一片大哗,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和英姿,而是那娇艳的新娘居然被捆绑着,被两个健妇左右挟着来到场中。
只见她两条玉臂直直地被捆在身后,一根红锦套索从手腕处径直缠绑了上去,一直翻过左右双肩,再从腋下穿回身后打上死结,将她捆得结结实实。
饶是她一身惊人的武艺,却哪儿使得出半分?
那海棠花一般的俏脸上也是冷冰冰的。
俗话说捆绑不做夫妻,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只听四周嗡嗡声大作,交头结耳间,扈三娘如何两次被擒,王英与她之间的种种事故,还有林冲似在这二人之间也有些瓜葛…这些事情迅速在众头领和周围的手下们中间传开。
人群中一时间神态各异,有人抽着凉气吃惊不已,有人轻轻摇头默不作声,有人撇嘴嗤笑,还有人嘿嘿冷笑。
鼓乐声愈发地震响起来,压住了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王英满面春风,对周遭的各色目光全不在意,转着圈儿打拱道谢。
胖胖的朱富是本场司仪,只听他喜气洋洋地拉长声音唱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王英眉花眼笑,忙来到正堂前双膝跪倒。
扈三娘却还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这件事与她半点关系也无。那两个健妇想强按她的肩膀,却哪里动得了她分毫?
场上慢慢静了下来,观礼的众人看到这怪异的一幕,私语声在四下渐起。
梁山兄弟里面平素看不起王英的大有人在,现下这些人已经在心里暗暗好笑,向身边的兄弟传递着眼神。
眼见得王英瞪着扈三娘,面上又是恼怒又是哀求,汗如雨下,却也不敢用什么强。
宋江在旁边见到,暗中做了个手势,立刻又有几个膀大腰粗的中年妇人快步上前,跷着脚,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按下去,扈三娘终是抗不过这许多人,双膝摇摇,眼看着就要跪倒。
正挣扎间,扈三娘忽然秀眉一挑,将脸转向了庄门外的大路,凝神观瞧。
人们随着她的视线纷纷转过头去,还未见到甚么人来,就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由轻到重,由远到近,显是急奔而来。
那蹄声到了庄门前便放缓了,变得不紧不慢,然后一匹雄健的霜花马进到了庄门来。
场内人头涌动,那骏马却兀自踏踏踏地前行,众人忙不迭地闪避,硬是在拥挤的人群中给它让出一条路来。
马背上端坐着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看身形足抵八尺,细腰乍背,浑身上下没一丝赘肉,细密的汗珠密布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充满活力的肌肉随着战马的行步微微颤动,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这却不是林冲是谁?
只见林冲面上没什么表情,似是根本没看到场中众人,坐在马上,就这么一步步地行将过来,单人独骑却行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林冲枪棒拳脚炉火纯青,平日里又谦和不争,颇得众兄弟敬重。但此刻见他模样,众人不由得呆了。
王英望着高踞于马上的林冲,只觉得一座小山缓缓压过来,连日头都被他遮住了,碗口大的马蹄“踏、踏、踏”走在地上,那声音便如巨大的铁锤般,一记一记就砸在他心口上。
林冲没着盔甲,寒光闪闪的蛇矛擎在手中,后面背的是满满一壶狼牙利箭,雪白的箭羽上还沾着斑斑暗黑色的血迹,腰上系着巴掌宽的狮蛮大带,左边跨一口精铁打制的凤嘴快刀,右边又斜插着一柄厚背薄刃的解腕尖刀——这分明是绝死一战的装束。
王英被他杀神般的气势所慑,连退几步,软软地坐在地上。那几个妇人早惊得面无血色,连忙放开扈三娘,远远地退了开去。
林冲一抬腿就下了马,丈八蛇矛直飞向王英面门,冷冷地道:“王英,借你这物事一用。”
王英只觉头皮一紧,还未等惨叫出声,头发便披散下来,狼狈不堪。
只见有条鲜红的影子一闪,被林冲抄在手中,却是王英帽上的那朵红花。
林冲“嗵”地一声,将蛇矛尾端顿进了地上,足有二尺许深,把那矛一下立在那里。
他将红花慢慢插到自己的鬓边,迎上扈三娘明亮而欣喜的目光。
四目相视,无语之间却胜过千言。
二人心有灵犀,忽然转身齐齐向正堂跪下。
众人俱都大骇,他们要拜堂?!婚礼上还能换了新郎再拜堂的吗?
只见二人缓缓地向正堂一拜,已是拜了先灵。抬起身后,扈三娘却向父母原来所住的正房转过身子,林冲也随着她一起,遥遥拜了。
扈家满门被李逵几乎杀得精光,除了扈三娘的大哥扈成侥幸逃脱外,就止剩下扈三娘伶仃一个。
因此上,扈三娘领着林冲拜了父母旧居之所,权当是拜了高堂。
二人又各自转身,面对面跪了。
众人只见那男子如杀神下凡,高大威猛,气势迫人,如天降神魔一般;那女子虽被绳捆索绑,却神态自若,没一点扭捏,那高挑的个儿更显出她的英挺秀美,美丽绝伦如落难仙子一般,正合神将前来搭救,实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可人儿。
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叫一声:“好!”顿时引起一片采声来,尤以林冲属下众兵丁为甚,他们人人顿枪杆于地上,咚咚咚震天价响,如临战前一般齐声竭力地呼喝着。
围观的众人里,一个胖大的和尚哈哈而笑,拳头大的骷髅串珠在他壮硕的胸前不停地抖动;他身旁的带发头陀轻轻点头,英武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笑意,挪开了按在戒刀上的巨掌;又有一个穿着大红抹胸的妖娆妇人,先是鄙夷地望了下王英,复又把目光转向扈三娘,眼里满是赞赏和欢喜。
其他头领中也无一人上前相阻,止剩个王英萎坐在地上,灰头土面,双目无神,远远看去像只落败的公鸡一般。
宋江脸色黑如锅底,他环顾四周,反复思量,终是没说出什么。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林冲扈三娘二人对拜,结成了夫妻。他缓缓松开攥紧了的拳头,又伸手出去,按捺住身边一个愤愤的黑大汉子。
扈三娘美目中异彩连连,望着林冲轻声唤道:“夫君。”林冲一双虎目却有些泛红,喃喃道:“娘子…娘子…”,口中念着念着,便有些哽咽着了,没法继续说下去。
扈三娘知道他想起的是什么人,不由得一阵怜惜,心中默默许下愿心,今后天涯海角,便让奴家伴着你罢。
她微笑着,复又娇声道:“夫君,这劳什子凤冠把奴家压了半日,可难过得紧。”林冲平复一下心中的激荡,温言道:“此等俗物,如何能配得上娘子的人品才貌?”
林冲轻轻帮她摘下凤冠,随手抛了在地上,又爱怜地帮她理一下发鬓,然后伸手将她的腿一抄,毫不费力地将新婚妻子横抱在怀中。
林冲拥着扈三娘坐回马上,双腿只一夹,马儿便开始急奔,碗口大的马蹄将落在地上的凤冠踏得粉碎。
人如神,马如龙,尘土高高扬起,二人抛下场中众将,扬长而去。
场中鼓乐早停,一片沉寂。众人还在回味着刚才的惊人一幕。
蓦然,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头领手按箫管,且奏且行,踏着拍子,慢慢向庄外踱去。
他吹的曲子听着颇为耳生,非雅非俗,但婉转间带着洒然,呜呜咽咽地甚是耐听。
(尾声)
林冲策马一口气奔出了数里,并没见到有追兵过来,心里吁了口气,把马缓了下来。
他怀里的娇娘察觉了,将伏在他宽阔胸膛上的俏脸抬了起来,似是嗔怪地问道:“夫君为何还不为奴家松绑?”
“娘子被紧缚时别有一番风情,为夫怎么相看,却也嫌不够呢。”
林冲今日做出横枪夺美的事来,终于冲破了心头的重重枷锁,只觉得浑身轻快,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他畅快无比之下,言语间也无状起来。
“你这冤家,奴家本就是你的人了,枪棒拳脚也胜不得你,今后你还不是想捆就捆,想绑就绑么。”扈三娘俏脸晕红,轻啐了一声。
“我两口儿既已拜堂,现下就该入那洞房。”林冲又道。扈三娘这才发觉,身下的马儿却是向着那个山神庙而去。
扈三娘突然两腿一挟马腹,骏马猛然向前蹿去,她香肩一晃,直撞在林冲胸前。林冲猝不及防之下跌落到了地上,不甚疼痛,倒是吃了一惊。
扈三娘回眸一瞥,得意地咯咯笑起来,那一双玉臂虽缚在身后,但双腿控马仍是娴熟自如。
她也不管林冲,催着马儿,远远地奔着山神庙而去了。
林冲一个鲤鱼打挺,身形就稳稳地立在地上。他看着前面一人一马,身影消失在林间小道中,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追过去。
等他进了庙门,却见一个身姿高挑的美艳女子站在正堂中央,身穿大气雅致的绿色婚袍,正是扈三娘。
她已经自己解开了缚绳,红锦套索就散乱地摆在供桌上,她正在轻轻地活动着手腕。
“呔,你是哪里来的山贼?快快报上名来,本姑娘拳下不杀无名之鬼。”扈三娘轻喝一声,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林冲气定神闲地站好,徐徐道:“小娘子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依了本将军之意,早成好事。”
扈三娘噗嗤一笑,轻啐一声道:“道你是根榆木桩子,其实也一般涎皮赖脸。”
一拳便向林冲肩头打来,林冲不慌不忙地伸手一格,二人便合起手起来。
未及十招,扈三娘故意身形一晃,被林冲按在地上。
一双玉臂重被绑起,两条长腿一字马地被分向两边。
扈三娘羞红了脸,杏眼微阖,欲拒还迎的样儿,让林冲看得热血上涌。
他低吼一声扑了上去。扈三娘故作惊慌的娇呼,对他来说是最强力的春药。
……
风停雨骤,娇喘微定。林冲仍然沉醉地搂着娇妻。
“娘子,那日你说的东方大海岛,却该在哪里乘舟渡海?”
“这…”扈三娘轻轻摇了摇头,疑惑地说:“却想不起来了,奴家当时心中忽然就想到这个地方,脱口便说将出来。现下记不得路了,却是怎生才好?”
“不妨事。一年找得到,便是一年,十年找得到便是十年。只消有娘子陪在身侧,哪里却不是美景?”
二人低声说笑着,浑不知身后不远处的半空中,一团白光正笼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幽幽地浮在那里。
秦小悦心情喜悦,又有些怅然若失,她慢慢地升起,白光闪烁几下,身形一点点地消失在虚空中。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