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将皇城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今年是个丰收之年，即使平民也能在家中烤着温暖的火炉，与家人同享丰盛的食物。
贵族更是如此。
帝国宴会上，贵族们相谈甚欢，手中的红酒杯随着他们的手势轻轻摇晃，划出优雅的弧线。
年轻的贵族小姐们则聚在一起讨论着更加轻松有趣的话题，也不乏一些隐秘的八卦。
至于更小的孩子……则多少有些让人不省心。
年幼的皇女殿下正跟自己的侍卫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虽然只有她自己认为这是游戏。
她迈着小短腿，在又长又宽的走廊里奔跑，小手轻轻提着裙摆，免得弄脏了精致的衣服。
路过一面镜子前时，她还特意停下来整理自己的仪表，洁白的长发搭配着精致的发饰，站立之间也透露着优雅，这就是帝国的皇女，埃莉诺。
作为皇帝唯一的子嗣，也是未来的女皇。
小埃莉诺早已熟悉皇宫内部的构造，侍卫们同样如此，当身后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时，埃莉诺便意识到，她要找到新的“道路”。
比如……
躲到她从来没去过的区域！
跑着跑着，小埃莉诺推开一个小房间的门，躲了进去。
好在年幼的她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魔法，随着光亮术的施展，她也得以看清原来这是女仆的休息室。
不过跟她自己的房间比起来，显得好寒酸的样子……
房间的小床上躺着一名跟埃莉诺年纪相仿的女孩，见到她的第一眼，埃莉诺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上散发着少许与埃莉诺相似的气质。
躺在床上熟睡的蓝发小女孩完全没有察觉到埃莉诺的到来，她身穿寒酸的女仆装，枕头边还摆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埃莉诺凑近仔细看了下，是女仆守则。
这是一名预备女仆？
将年幼的孩子招入皇宫，从小养成女仆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埃莉诺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不和谐之处。
比如……
眼角的泪痕。
身上的鞭痕。
还有脸上烙印的奴隶印记。
奴隶印记……
这足以说明她连平民都不是，而是一名奴隶。
帝国早已通过改革废除了常规意义上的奴隶制，只有犯下重罪或是敌国俘虏才会被定为奴隶。
那些鞭痕……让埃莉诺想到了对她很温柔，但对手下女仆很严肃的女仆长。
在皇宫内，即使女仆也要有相应的姿态和礼仪，而女仆长在教授这些礼仪的时候，自然需要用些严厉的手段让女仆们长记性。
但是……
但是床上的女孩这么年幼……
心地善良的埃莉诺有些看不下去，她知道一定是因为奴隶身份，蓝发少女在训练的时候才被更残酷的对待。
她摸了摸自己挂在裙边的小包，从里面拿出治愈药膏，由于她性格活泼，喜欢到处乱跑免不了会摔倒擦伤，因此母亲大人才往她的包里硬塞进了这些。
皇女殿下需要跟皇宫内的下人们保持距离，但规矩是规矩，私下里埃莉诺没想那么多。
她缓缓靠近到床边，本想将蓝发少女摇醒，但看她睡得正香，最终打消了想法。
埃莉诺将手指沾上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到少女身上的伤口处，裸露出来的脖颈，手部，以及裙底与袜边之间裸露出来的部位。
训练时，手安放的姿势不标准，就会被抽打手部。
站姿不标准，就会被抽打腿部。
那个画面埃莉诺想象的到。
治愈药膏是魔法产物，蓝发少女的伤口很快开始愈合，与此同时的清凉感与舒适感让她醒了过来。
她睁开双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白发少女，也就是帝国的皇女。
埃莉诺也在这个瞬间与醒来的她对视，随后看的有些呆滞。
这双眼睛如沉寂的死水，蓝色的瞳孔如蓝宝石一般，但颜色却显得有些发灰。
而很快，这双眼睛流露出来，狰狞恐怖的……恨意。
女仆名为阿莉娅。
阿莉娅从未想过自己在绝望的日子里会迎来复仇的机会。
帝国毁灭了她的国家，杀死了她的所有亲人。
曾经的她也像埃莉诺那样，是受无数人宠爱的公主。
在与帝国交恶前，埃莉诺甚至是她未来交友手册中的一员。
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母亲，所有爱她的人……都已不在。
她沦为奴隶身份，成为帝国皇宫内最为低等的女仆……
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为什么要留自己活命？
在无数个屈辱，悲伤，痛苦的夜晚。
阿莉娅早已思考清楚。
是为了羞辱。
眼前的埃莉诺，虽与她年纪相仿，但眼神却纯真得近乎傻气。
阿莉娅抬起了自己的手，意外发现原本的疼痛消失了。
她的大脑在飞速思考。
同样是时年六七岁的小女孩。
埃莉诺心里想的是贸然进入房间被发现了有些尴尬。
阿莉娅想的则是……何不让帝国的皇帝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感受？
被迫成为女仆后，阿莉娅没有任何复仇的资本，帝国彻底吞并了她的国家，也彻底剿灭了抵抗势力。
但拼尽全力掐死眼前的埃莉诺是可以的。
是可以的！
皇帝不可能允许埃莉诺接近她，但她听说埃莉诺非常调皮，喜欢到处乱跑。
好机会好机会好机会…
阿莉娅感觉自己死气沉沉的身体突然充满了力量，她从床上暴起，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恐怖，脑海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杀死皇女。
埃莉诺身体猛抖，瞬间后撤一步，没想到蓝发少女的起床气这么严重：“对不起对不起！女仆小姐！我不该不经允许就闯进你的房间！”
阿莉娅一愣。
对方不认识自己？
这怎么可能？
就连自己都看过埃莉诺的画像，可是……
埃莉诺居然没看过自己的画像？
她不知道埃莉诺日常喜欢翘课，对政治与外交也不那么关心。
“啊，原来如此……傲慢，如此的傲慢……”
阿莉娅完全明白了。
帝国根本没把她的国家当回事，因此才那么随意地灭亡了她的国家。
年幼的帝国皇女更是不在乎她这种小国的公主，而曾经的她却憧憬过跟画像里的可爱女孩交个朋友。
阿莉娅的身体在抖。
她幼小的躯体内迸发出野兽般的力量。
带着恨意的目光，她跳下了床，朝着埃莉诺扑去，但随着噗通一声，她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疼……好疼……
小埃莉诺在这时候已经被吓到了，她必须要承认，小女仆的起床气比巨龙都可怕，甚至都给她一种对方想掐死她的感觉。
由于是同龄人，再加上阿莉娅此时此刻的表现就像是被打断爪子的老虎，或者说已经变成了可怜的猫，善良的埃莉诺并没有在意小女仆没有第一时间向她行礼的失礼举动。
她可不像那些嘴上都是规矩跟律法的大人们那样喜欢计较。
“别、别用那种凶巴巴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故意吵你起床的，我只是看到你身上有伤口，所以才……”
埃莉诺解释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同时心里想着小女仆的起床气真的好可怕。
阿莉娅努力试图站起来，然而她真的已经没有了力气，胳膊虽然能动，但腿部非常疼痛，明明仇人的子嗣就在眼前，明明有如此好的机会，好不甘心…
即使国家的毁灭让阿莉娅变得比同龄人懂事的多，此时的她也绝望的哭出了声，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年幼的孩子。
“嘘，别哭，会把侍卫们引过来的！”
埃莉诺连忙凑过来用手捂住阿莉娅的嘴，然后就感觉到了疼痛——
“呜呜呜！你别咬我！松口！”
阿莉娅本想用力咬下去，但是小埃莉诺的反应比预想中快得多，感受到疼痛的第一时间就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我也是有脾气的，虽然打扰到你休息确实不好，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凶！”
埃莉诺不像女仆长那样喜欢严厉的管教，她有自己的管教方式。
至少对付同龄人是绝对够用的。
埃莉诺的手心闪耀着魔力的光辉，由魔力构成的魔力丝线将阿莉娅的双手绑住，同时丝线编制成手帕，塞进了阿莉娅的嘴里。
“呜咕！”
绝望感顿时笼罩在阿莉娅的心头。
她本以为埃莉诺是个跟她一样的普通的同龄小女孩。
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就掌握了基础的魔法。
她意识到，她杀不死埃莉诺。
“如果你不咬我的话，我才不会把你绑起来呢。”埃莉诺靠近过来，“嘿咻～”
她将阿莉娅搬到了床上。
随后开始脱起阿莉娅的衣服。
“呜呜……”
阿莉娅想要反抗，但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埃莉诺将她的衣服一件件扒光。
就连女仆标配的长白丝也要褪下来。
“果然如此……”
随着衣服越来越少，埃莉诺见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些伤痕都是被衣服所遮住的。
她皱了皱眉。
虽说女仆在学习的时候确实会被女仆长体罚，但问题在于，这有些太过分了吧？
“我会找女仆长好好说说这件事的哦。”
“！！”
阿莉娅的身体无力地抖了抖，她知道，等埃莉诺告了状，迎接她的估计就只有死亡了。
袭击皇女的罪过，毫无疑问，死都不会死的那么痛快。
算了，无所谓了，毁灭吧。
“太过分了，真的是。”
埃莉诺认为应该将体罚取消才是。
随后她继续往阿莉娅的伤口上涂抹药膏，清凉的药膏顺着她的手拂过那些受伤的肌肤，快速恢复着伤势。
但外在的伤口可以恢复，身体的虚弱是无法快速恢复的，这也是阿莉娅刚才站都站不稳的原因。
直到这时阿莉娅才意识到眼前的埃莉诺正在对自己做什么。
呵呵呵……伪善。
如果不是这个皇女背后的国家，她的国家也不会灭亡。
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走路声，埃莉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开了阿莉娅身上的束缚。
“帮我躲一下，我还不想那么早就被捉回去，而且药还没给你擦完呢！”
她本想躲进床底，但是感觉很容易暴露，于是直接跳上了阿莉娅的床，在后者的目光中整个躲进了被子里。
如此小的体型根本看不出来。
“嘘…帮我应付一下他们，拜托啦。”
躲在被窝里的埃莉诺小声说道。
“……”
外面的走路声越来越近，阿莉娅突然低头看到自己已经被扒光的身体，连忙将被子也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就导致埃莉诺的身体无法被盖住。
“唔，让我躲一下！”
埃莉诺试图抢过被子。
然而阿莉娅已经来不及穿衣服，她可不想自己被看光，她可以接受自己被帝国人杀死，但绝不想受到任何羞辱。
这是单人床也是单人被子，无奈，在争夺之下，两人只能相互往对方怀里挤。
感受着埃莉诺温热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上，阿莉娅突然有些恍惚。
在房间的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将被子盖好，只露出了脑袋。
来人是一名女仆，所幸不是那位严厉的女仆长。
“1个小时后准备交班。”
“明白了。”
躺在床上的阿莉娅回应道。
“如果有见到皇女殿下活动的踪迹，记得汇报。”
“嗯。”
女仆没有询问阿莉娅的伤势，语气也平淡无比，似乎只是在履行通知的责任。
她看了眼将自己裹得非常严实的阿莉娅，随后便离开了。
“呼，还好……”
躲在被窝里的埃莉诺紧张不已，她完全贴在了阿莉娅的身上，或者说，缩在了阿莉娅的怀里。
虽然她的体型确实小，但是对于单人床和单人被子而言，想要完全看不出躲藏的痕迹，肯定是要好好挤一挤的。
此时的阿莉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思考将埃莉诺掐死或闷死在被窝的可能性。
她的腿不太能动，但是胳膊还比较灵活。
不对…
她突然想起来，埃莉诺会魔法。
别说是她，就算是壮硕的成年人，也无法对抗最基础的魔法。
此时此刻，在仇恨之外，阿莉娅突然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多长时间，没有被人抱过了？
许多个夜晚在寒冷中醒来，眼前看不到任何亲人，朋友。
只有无尽的劳累，屈辱，以及疼痛。
她这个灭亡国家的公主，注定要永远做一个帝国皇宫内乖乖听话的女仆吗？
她心中想要复仇的那颗心依然在，否则的话，她早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威胁已经解除，埃莉诺便松开了怀抱，慢慢爬出了被窝。
这短暂的温存也随之结束，阿莉娅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陷入了寒冷。
很冷，很冷……
此时就连心中的仇恨之火都无法让她感到温暖。
她甚至觉得，哪怕眼前这个仇人的子嗣多抱抱自己……也好……
不，自己在想什么……
埃莉诺下了床，她发现阿莉娅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起床气好像终于没了。
“抱歉打扰到你啦，总之我会跟女仆长那边说清楚的。”
“……”
阿莉娅没有回话。
说清楚？呵呵……
反正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放弃复仇。
如果帝国要处死自己，那就来吧。
只是很可惜，今天这个如此好的机会……
此时埃莉诺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应该继续当任性的小皇女了，又或者说，她的肚子有些饿，稍微再玩一会儿就去狠狠大吃一顿！
“那，我先走啦，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
埃莉诺觉得皇宫就这么大，而女仆也就这么多，她早晚能再次见到这位起床气非常可怕的小女仆。
临走之前，她将没用完的药膏留了下来。
阿莉娅躺在床上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埃莉诺一步步走到门口，推开门，挥手向她告别。
当房门再次关闭时，房间内部再次陷入了孤寂与昏暗，哪怕房间的布局和光线自始至终都未变过。
阿莉娅看着放在床头的膏药有些发怔。
那一晚之后，预想中的严厉惩罚甚至死刑没有到来。
反而是严厉的女仆长不再用体罚的方式教导她，而是采用了更加温柔的方式。
那些排挤她的女仆们也渐渐跟她成为了朋友。
她思考过，难道帝国是想用这种方式收她的心吗？不可能。
仇恨之火是不会熄灭的。
但她的生活确实好了许多。
那罐没用完的药膏一直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却始终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在许多个夜晚，阿莉娅会对着那罐药膏发呆。
她已知晓埃莉诺当初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这收买不了她。
听皇宫内的传言说，皇帝总算忍不了小皇女的调皮性格，禁足了她，同时让她乖乖每天学习各种课程。
因此，埃莉诺再也没有在阿莉娅的生活中出现过。
但阿莉娅知道，无论如何，埃莉诺的童年是幸福的。
而她的童年，以及她的未来，早已没有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