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麻雀

夏天还有点远的时候,他就弃族而远走。走的那天,有一只麻雀,飞过他的头顶。据说,但凡活物,皆出不了族关,只会碰壁而死。

他在后面望着它朝前飞,它不用走,同他一样。

他相信它的窝巢家人皆在身后,何必远走。

但是他满不在乎,扛着从祖父手里刚抢来的族中圣武信步前行,态如叼着根野草的放荡少年郎,还未见来路崎岖关关难过,就已仿登上天阶傲睨万物。

说起来族内度过的少年时光早就记不全,就记得那灰头土脸的小麻雀,丝毫不知前路已绝,莽着头朝前冲撞,意气凌霄,傲着头颅天地日月皆不放在眼里:

就只看见前路之上,惮赫千里,金戈铁马,美人袖下浮云醉雪。

严是虔眨了眨眼,年少至今的高傲,终阖上翅膀,衔着毕生没尝过的苦果,在通红的眼尾打下落霜。

可是——

“啊闻督领总算稳定下来了。话说和悠来了?你看我都跟你说了她不会有事的,你都听了全程了,槃王那俩傻逼手下不是直接走了么,这下你放心了吧?不用再让我去她家一趟了吧,我都说了我不认路了——”

门被突兀的一把推开,同时进入房间的不只是斩狰,还有他不断说着的话。

“和悠?”斩狰错愕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就算迟钝如他好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们干嘛呢?”

“出去。”严是虔也不看他,把头扭到了一边。

“啊?”

“我让你出去。”

斩狰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反而走进屋子里头,“诶?阿虔你怎么了?”

“行,你不出去,我出去。”严是虔忽然转身就要走。

“别别别!”听到这话,斩狰反而慌了神,一把拉住了他,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你现在可千万别出去!”

严是虔反常地扭着头脸不看他,力气比平时还大,强硬地就要甩开斩狰,就梗着脖子朝门口走,仿佛这房间里堵满了东西容不下他把他硬生生朝外挤。

斩狰就快拉不住他,转头看向一边脸色也不太对的和悠,“哎不是和悠你来帮我啊!别让阿虔这会出去啊!!”

和悠也别着脑袋不看他,压根不说话。

斩狰眼看已拦不住他了,彻底急了,“不是,闻督领他醒了!你不要命了吗!!”

和悠一听,“他醒了?”

斩狰也顾不得别的了,趁着严是虔顿住脚步,忙不迭用身子挡住了大门,“阿百他们也赶过来了,在和闻督领回禀事情,屈哥叫我赶紧过来看住你先别出去。”

结果没想到和悠走到他面前,她也不想在这儿待了,跟严是虔吵了一架让她心情烦躁,“让开。”

严是虔见状,也走了过来,“让路。”

斩狰看着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一个头三个大,“不行!屈哥交代了务必让你先躲过今天!这会你要是见到闻督领就是找死!”

“…………”

见到严是虔眼神冰冷,斩狰更是焦急,口不择言地说道,“你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吧!”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严是虔的眼睛猩红一片,但和斩狰平时见过他发狂嗜血的猩红完全不同,这让他反而更心中难安。

而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

斩狰和严是虔的脸色同时变了,尤其是斩狰,双腿一软差点没有直接跪下。

他战栗着侧过脸去,视线好像穿透了厚厚的门板看到了外面的场景,嘴唇都开始泛白了。

近乎处于本能的恐惧感让他迟疑了有那么两秒,但视线落在严是虔脸上立刻坚定了目光,狠狠地咬了下舌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而后一把将严是虔竟直接给抗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走到内室的门外,瞬间爆发出灵力一脚踹碎了门……

“斩狰你他妈的干什么!!!”

“阿虔我不能看着你送死。”斩狰不顾严是虔的暴怒,直接将他一把扔了进去,强行地用自己的妖力封印住了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以至于和悠只看见那内室之中些许光景就立刻被斩狰一把拽住,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而外面空旷的院场中……

正正撞见了信步走来的男人。

闻望寒停住了脚步,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们两个。

他和昨夜几乎判若两人了,甚至看不出来有丁点虚弱之感,除了精赤的半身上裹着那些厚重的绷带以外根本不会叫人觉得他是一个身有重伤的人。

斩狰二话不说就单膝跪下行礼,和悠愣了两秒也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还没开口先打了两个哆嗦。

闻望寒的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而且,没见到柳茵茵。

“悠,过来。”他说。

和悠迟疑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可还没走到他面前,就被闻望寒一把捞住扯到面前,只是低头端详了她片刻,就将她一把推到了身后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

那明显也是苍霄精英的陌生男人,上前一步就拦在了她的面前。

她还不明所以——

就听见砰地一声,一道影子从他面前倒飞了出去,斩狰被一脚踹飞出去数米,直直撞碎了一堵带着阵法加持的墙壁,倒在了废墟里头。

闻望寒站在刚才斩狰跪着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微敞开的房门。

“滚出来。”

和悠这才反应过来闻望寒是想做什么,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屈黎,可对方只是面露苦色的轻轻摇了摇头。

房间里传来几声异响,阵阵虚光从窗缝中透出来,而连吐了几口血的斩狰惊慌地抬起头来,“不……阿虔你别!”

然而。

吱嘎一声轻响,斩狰的封印被打碎,门打开了。

严是虔站在门边,脚下的门槛不过寸余,走下去的台阶只有四五。

外面诸多景、物、人。夜还不算深,尚能听见鸟鸣。

余光不瞥,也知她在哪,她会是什么神态,什么表情,什么样子,也懒得看了。

他只是看向中央站着的男人,昔日那只他袖手旁观撞死的麻雀,污血这会才从他笑容里滴落。

“闻……督。”

严是虔忽噤声,一笑,攥住了手,走下台阶,可每走一步,反而腰板挺地愈直,靴声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凛然震声,一如往日,天不放在眼里,地不放在脚下。

——他不是那只麻雀。

他从来都不是。

“闻望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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