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慢点!”
送完杨春水,姚盈盈往回走着,心里不住地埋怨。
宋秋槐今天怎么这么不会来事!以前挺机灵的呀,怎么今天像个傻子一样,就在那门口傻站着,看着杨春水,连句客套话都不会说,像个呆瓜!
弄得气氛尴尬极了,杨春水拿了手表匆匆忙忙就走了,人家怕不是以为自己跟个傻子结了婚!
把喝饱了阳光的裙子收回来,哪知刚一进屋。
“啊!”
宋秋槐应该是想把那一大捧桃花插到花瓶里,却不知他怎么搞的,空气中蕴着青素的茶香,夹杂着腊梅和桃花的香儿,待客的茶水连杯带壶碎了一地,双耳的白玉瓷瓶更是被摔断了颈儿。
而宋秋槐却还像无所知一样重复着把桃花插进瓷瓶的动作。
跪坐在地上的碎片上,黑色的裤子看不出血迹,却能看到手上被断瓶不知割出多少道口子,看不出深浅,只见得鲜红的血顺着滴滴答答落下来,落到一地的碎瓷片上,落到含苞欲放的桃花枝儿上。
“秋槐哥哥?”
姚盈盈蹲到宋秋槐跟前,轻轻地靠近,想把他手里的碎瓶拿出来,宋秋槐头垂得很低,看不到表情,却能看清他抖着的手腕和白皙脖颈上的青筋,小声喃喃着不断重复着什么——
“要温柔的……要耐心的……要尊重她……要让她做喜欢的事情……”
有什么大滴的东西打到了一朵开得正旺的花瓣儿上,花瓣儿娇嫩地颤了颤。
“秋槐哥哥,我在这……”
姚盈盈放弃了把瓷瓶拿出来,而是温柔地靠过去,环抱住宋秋槐的头,宋秋槐终于安静下来,轻轻放开了手里的碎瓶。
“哐当”一声,碎片落了满地。
姚盈盈想让宋秋槐站起来,到沙发那边去,怕他膝盖上有更严重的伤,宋秋槐却一动也不动,只贴着姚盈盈。
无法,姚盈盈也只能任由他那样,用手指轻轻插进宋秋槐的发中,慢慢摩挲着。
姚盈盈是在结婚几个月后发现宋秋槐有头疼毛病的,开始害怕得要死,后来发现他只是比旁时脆弱一点,像淋了雨的小鸟儿,不会伤人,多安抚安抚就好了。
宋秋槐说因为小时候头受过伤,所以偶尔会疼。
“铛——铛——”
墙上的挂钟接连响了几下,震得人胸口发颤,像远山寺庙里的大钟。
宋秋槐这才像活了过来,站起身把姚盈盈拥进怀里,姚盈盈有点着急,想看看他的伤势,宋秋槐却像怕被看到什么一样,用胳膊轻轻摁了摁姚盈盈的头。
他不敢用手,手上有血,脏。
很慢很慢地说——
“求你了,多疼疼我吧……”
又过了一会儿,宋秋槐才完全清醒,乖顺地任由姚盈盈给他包扎,姚盈盈把所有碎瓷片扫到纸箱里。
看着那一大捧桃花,姚盈盈有点一言难尽,扔了吧,宋秋槐指不定又闹什么么蛾子,留着吧,怎么看怎么不吉利……
跟着收拾的时候宋秋槐看到了垃圾桶里新的糕点包装纸,那点心姚盈盈不爱吃,嫌干,杨春水来的时候没拿出来。
又问才知道是何伊来过。
宋秋槐说学校还有事,就又走了,走之前还拿上了那捧带血的桃花,他也看出了姚盈盈的为难。
“你别忘了去医院包扎!”
姚盈盈忽然想起来,又追出去几步喊着。
宋秋槐没回头,背对着挥了挥那一捧桃花儿。
姚盈盈坐沙发上好一会儿了还懵懵的,宋秋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他有时候是有些小肚鸡肠,不爱她和别的异性多讲话,但也不至于这样……
实在想不通,姚盈盈就不想了,用胶带把碎瓷片的纸箱包包好,还用字典查了“玻璃”两个字,写到了上头。
有个老头经常会翻翻垃圾桶,捡捡废纸壳什么的。
抱着放到外头的时候正巧遇到那个老头,姚盈盈笑着提醒了下这个箱子里都是碎玻璃,别捡。
那老头头都没扭一下,只掏着手里的垃圾桶。
姚盈盈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知道就好了。
但是一想到彩娟说的,心里头还有些唏嘘。
彩娟说他和他那个植物人孙子就住在一间五平方的没窗屋子里,全靠他捡破烂养活着。
说那孙子以前也是个人物,书读得好,干事也积极,但是学什么不好学别人打架,被一板砖拍下去再没站起来过。
等姚盈盈走到大门口时候听到“哗啦”的声音。
回头,那老头把纸箱压扁,把碎玻璃倒进了垃圾桶里。
何伊一边下楼一边琢磨着,是谁呢,现在找她。
等刚迈出宿舍楼门,看清树下站着等着的人,只觉,一切还在梦中。
何伊矜持起来,她不禁埋怨起自己,怎么穿得这么随意,她想把步子迈得再小一点,因为这几步的路,她幻想过不知道多少次。
“秋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伊仰着头,用左手把长发顺到耳后,轻轻眨了下睫毛。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好看,有很多人夸过她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你今天上午去找盈盈了?”
宋秋槐还是那副样子,穿着深灰色翻领的大衣,长身玉立,眉眼冷峭,左眼下一点红痣,皮肤像冷白的润玉一般,冷清又矜贵。
和三年前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的他穿着绿色的军装,胸前别着大红花,微蹙着眉,修长的手指翻着手里的书,在周围吵闹的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好像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抬眸,隔着人群望了过来。
还年少的何伊赶忙低下头,红着脸跑回自己的车厢。
等再想过来打听一下时,却发现他们早不知在哪一站下了车。
只是那下乡时火车上的短暂一照面,却深深留在了何伊心里。
在无数个异乡想家的深夜,何伊总是会想到那个青年,不知道他下乡到了哪?不知道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不知他是否想家……
后来何伊也怀疑过,那是不是只是自己在特定时候的一种悸动,抑或是一种精神寄托?
但直到来到京市读书,又遇到他,他们是如此的有缘——
何伊觉得那积攒、压抑了良久的感情全都控制不住喷薄而出,她是如此的想念宋秋槐,就算知道他结婚了又怎样呢,他的妻子连大学都没读,甚至连宋秋槐的专业——社会学,恐怕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时代悲剧下的产物,而他和她——才是最配的。
更何况,爱情本就是无罪的!
在爱情里没有卑劣一说,凡是伟大的爱情,不都要被世人唾弃吗?
为了宋秋槐,为了他们的爱情,她甘愿背上任何骂名!
想到这儿,何伊的泪水几乎就要流下来!
“何伊。”
宋秋槐顿了一下。
“你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收起你那种让人恶心的眼神。
这世界上我最厌恶两种人。第一种,明知道别人有家庭还往上凑的,我恨不得真想把这种人全都弄死。第二种,自以为是的人。
你的那封情书,我会说明原因转交贵校领导,贵校的校风应该不是不知廉耻。”
……
月光朦朦胧胧,姚盈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又醒了,宋秋槐第一次弄到了里头,总觉得不舒服,睡不踏实。
哪知道迷糊中稍一睁眼,激灵一下。
宋秋槐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
真是!今天怎么没完没了!
“哎呀,睡觉啦……”
姚盈盈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用手掌遮住宋秋槐眼睛,轻轻贴了过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我的拜拜肉好像又多了,真是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