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哈特曼一家

怀特塞德(Whiteside)是康宁顿两个有名的富人区里,历史更为悠久的那一个。

相比于在过去三十年才被发展起来,新兴时髦的肯辛顿(Kensington),早在两百多年前最初的拓荒者们在劳伦斯河畔建立了这座小镇的时候,那些亲身来到这片荒芜但潜力十足的土地上的贵族家庭和富商们便在如今的怀特塞德圈起了大片大片的地,建起了豪华的庄园。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那些贵族和富商大部分都在两个世纪后匿迹销声。

怀特塞德经过了数轮拆迁和土地开发,也不再是当初那富饶广袤的庄园式面目,除了少数几家维持得较为完整的庄园留了下来,剩余的全都被开发成更接近于如今城郊的样式。

提起西联,想起大house,大草坪,和游泳池,那些形象反映到现实,说的便是怀特塞德这样的小区。

当然,因为社区管委会这种东西的存在,想要在怀特塞德买房可不是易事。

Homeowner Association,简称HOA,是一种颇有意思的组织。

开发地皮时,一大块地会被分成很多小块来卖,这些小块的地上根据市政府的分区,能建不同的建筑,但是最常见的是独户住宅,也就是适合单独一个家庭居住的屋子。

假设一块地分成了50块,卖给了五十个地主,这些人可以形成法律上受到认可的组织,也就是社区管委会,拥有诸多对于这块被开发成小区的土地的管理权,而这五十个买家则类似于股东。

可不能小看HOA的影响力,他们能管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很多。

在数十年前,房主们甚至能让他们不喜欢的族群进不了这个小区,买不了房。

这些不受欢迎的人嘛,首当其冲的便是黑人、犹太人、中东人等少数族裔。

当然,也少不了华人和其他的亚裔人。

也就是说,六十年前的杨凌云哪怕兜里揣着一百万现金的西币想要买房,怀特塞德的白人们也能鼻孔朝天地指着HOA自己制定的规则让他滚蛋。

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歧视性的规则当然都已经被法律明文禁止了,但是富人区嘛,针对不了你的肤色,那针对你的社会地位和家产还是可以的。

这是一道门槛。

还有一道门槛是可以要求房子的买卖要受到HOA的批准,才能进行。

比如十个潜在买家里,可能有五个白人,两个亚裔人,两个黑人,一个中东人。

HOA可以要求潜在买家与一个HOA代表人面试,然后根据这玄而又玄的主观挑选,把那些家产够了,但是肤色不够浅的家伙都给毙了。

当然,这种情况已经越来越少了,但偶尔还是能在新闻里看见。

而也肯定会有不忿的买家们想起诉这种隐形歧视的。

不过曾经很多HOA的态度是:想打你就打呗。

HOA的房主们,尤其是怀特塞德这种源远流长的富人区,有的是钱。

再说了,“歧视”这种起诉原因,脱离了法律条文注重保护的那几个范围,比如说刑法和劳动法,进入私人纠纷的领域,尤其是与私人财产的管理方式相关的场合时,这种案子可不容易打赢。

所以说,能在怀特塞德这片地儿上拥有一套房子的人,非富即贵,除此之外就是姓氏属于康城最“old money”的那批,还能撑到现在没把祖宅给卖了的破落 “贵族”。

至于肯辛顿嘛……

所谓文人相轻,富人相轻也不呈多让,那都是年轻无知的“new money”才会住的地段。

而哈特曼这个姓氏,是怀特塞德里极为少数的,从一开始便扎根于此,然后在之后的两百年浮沉中,始终屹立不倒的大姓。

虽然一直到20世纪哈特曼家族的财富才真正地腾飞了,但这份历史也足够显赫了。

要是排个康宁顿本地影响力最大的前三个家族,将哈特曼家排到第一也许会有一些人礼貌地笑而不语,但是要是前三都不排进去的话,直接会贻笑大方。

菲莉茜蒂带着我开进怀特塞德时,一直在跟我闲聊这个小区的历史。

当然,上面那句话不是她自夸自擂说的,而是我和奥丽维娅聊起菲莉茜蒂家时从那个智识丰富的女子听到的。

菲莉茜蒂轻灵的嗓音的讲解赋予了窗外的景色赋非比寻常的意味,而从南劳伦斯来到怀特塞德,那景色的转变当真是有点惊人。

南劳伦斯在康宁顿已经属于相当上档次的小区了,挨着河畔,卡洛韦酒店就在离这里不远处,无论是绿化还是住宅都相当漂亮。

然而在怀特塞德的对比之下,相形失色。

怀特塞德的马路非常新,非常平坦,树木也非常多,但不是那种野外林荫的荒凉感觉,而是精心栽培修剪,兼顾了美观、绿化、与隐私作用的林木。

路过的每一栋楼房不仅占地大,每座都有其特色,既有典雅的欧式别墅,也有豪奢的旧西联小庄园,更有简约干净,现代感十足的豪宅。

“你别看我们家在城外的庄园很大很豪华,其实在罗切斯特那些真正的大姓氏眼里,那只不过是钱而已。反而是能在怀特塞德有一套能够呈现地位和底蕴的房子,更会令人刮目相看。”

菲莉茜蒂一边开车一边冷笑道。

我揉了揉自己往外张望得有点麻木的脸颊,说道:“哇噢,意思是你父母住不惯城外的庄园不是因为太大太豪华了,而是因为没有像怀特塞德这里的房子那么有面子,是吧?”

菲莉茜蒂轻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很快,菲莉茜蒂便慢了下来,拐进一条长长的车道。

漂亮的玄武岩地砖砌成的车道上已经停了三辆车,一辆是线条流畅的暗红色劳斯莱斯跑车,一辆是亮银色的奥迪SUV,第三辆则是纯黑色的奔驰。

我下车看了眼菲莉茜蒂的雷克萨斯,笑道:“比起这几辆车,你的座驾可谓是非常低调了。”

菲莉茜蒂只是白了我一眼,然后举手介绍道:“这便是哈特曼家族的祖宅了。据说这栋楼的原身是足有两百年前建造的,这么多年之后,整修已经不足以满足我的那些曾祖和爷爷辈,于是他们在七十年前整栋推倒重来建了如今这栋屋子。”

哈特曼家族的房子非常气派,保留了很多时代感浓厚的旧西联豪宅的特征,但同时也一点都没有那种破落老旧的感觉,反而很新,很别致。

三层楼高的宅子端庄的白色外表是stucco的灰泥墙,高大的窗户框架则涂上了深沉的漆黑,黑白分明,甚是简约。

屋前的草坪宽阔而平坦,但是颜色已经枯黄了。

我暗暗点头,哈特曼夫妇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哪怕在衰败的秋季都要追求那绿得不自然的草地。

我还看到了几个保镖样子的人在暗处站岗,看到我们的时候,点头示意。

菲莉茜蒂带我走上足有十级台阶的门廊,伸手抓向圆形的门把手,却似乎反射性地顿了顿。

我站在她身后,问道:“有点紧张?”

“嗯……有一点。”她没有回头。

“不用紧张啦,你要相信我的社交能力,也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有点信心。实在不行的话,你带我上你房间,我假装是你带回家的男伴,诳诳你父母,如何?”

我开了个玩笑让她放松。

菲莉茜蒂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调皮的微笑:“你这家伙……确实没什么值得在你面前羞耻的。不过这一招不好用了,我已经往家里带过好几个女孩,现在他们见怪不怪了。”

许是我调剂气氛的笑话起了作用,菲莉茜蒂毫无犹豫地打开了门,然后指着门厅里的精致衣柜说道:“鞋子放这里就行了,米尔顿会帮你收拾的。”

大门后,几步之外有一个身材高瘦的矍烁老人穿着黑色燕尾服,亮银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看到我们进来后,上前微微躬身道:“欢迎回家,小姐。这位想来便是杨先生了,欢迎来到哈特曼府邸。”

我靠,要不要这么夸张?

若不是老人的口音是地道的西联英语,我都会以为这是阿尔弗莱德了。

不对,这位最多只能算是阿尔弗莱德转世,因为阿尔弗莱德在主时间线里被写死了,汤姆·金、DC,我艹你妈!

菲莉茜蒂对老管家示意道:“凌云,这是我家的管家米尔顿,从我出生之前便在照顾我们一家人,是亲人中的亲人。米尔顿,这是我的朋友凌云·杨,也是今晚的贵宾。”

米尔顿慈祥地笑了笑,随即庄严地对我行了一礼,道:“米尔顿·卡特,为您效劳。请让我对您示以最崇高的感激与敬意,杨先生。菲莉茜蒂小姐欠您她的性命,而哈特曼家族的所有人都欠您一笔无法偿还的债。”

我不自在地摆了摆手:“没必要这么严肃,米尔顿,叫我凌云就行了。”

米尔顿只是礼貌地微笑点头。

菲莉茜蒂则是一边将脚上漂亮的黑色短靴脱下来,一边打趣道:“哈,祝你好运。过去二十年来不管我说过多少次,都从没听过米尔顿不用『小姐』来称呼我。”

我们换上米尔顿准备好的拖鞋之后,被他引到一楼的主客厅。

米尔顿解释道:“晚餐将会在六点十五分奉上,在那之前,马尔科姆先生和梅丽莎女士想亲自接待你们一番。”

巨大的主客厅对外的三面落地窗拉上了华丽的深紫色天鹅绒窗帘,掩住了窗外的景色。

在右侧有一个灰砖石堆砌的壁炉,里面跃动着橙红的火焰。

壁炉之上的墙壁挂着一幅色彩淡雅的风景画。

另外一边精心布置着一整套的灰色沙发和玻璃茶几。

在离我们稍微近一点的方位,摆着一台做工精致的黑色钢琴。

马尔科姆·哈特曼站在壁炉旁,灰色的双眼微眯,在端详壁炉上的油画。

梅丽莎·罗德斯则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饮着茶翻看杂志。

我们被米尔顿带进来时,他们似乎正在聊天,并且同时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亲爱的,你回来了!啊,我们的重要宾客也来了。真高兴见到你,凌云!”

马尔科姆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快步上前,先是与我紧紧地握了握手,然后与菲莉茜蒂抱了抱。

“我们真的很开心今晚你能过来与我们一起过节,欢迎你,凌云。”这时梅丽莎也走了过来,双手握住我的手,亲昵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马尔科姆穿的是浅蓝色的马球衫和卡其色斜布裤,属于相当灵活的着装。

梅丽莎则穿着墨绿色的圆领长衫和黑色西裤,是更为正式的办公室衣着。

反倒是我和菲莉茜蒂的穿着属于在场除了米尔顿之外,最正式隆重的。

哈特曼夫妇招呼着我们两人坐下。

我和菲莉茜蒂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马尔科姆和梅丽莎则各占了一张单人沙发椅。

米尔顿称职地带来了一些饮品,然后无声地离开了,也许是为了检查晚餐的进度。

“多谢你接受了我们的邀请,凌云。我们并不是经常有机会在家里招待客人,尤其是菲莉茜蒂的朋友,所以今晚尤其开心。”

梅丽莎友善地对我说道。

马尔科姆则更为直接地说道:“在过去的几年,我们的宝贝女儿带过的,留下来吃晚餐的客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艾莉克希丝。有时候我们都担心,是不是她在学校朋友很少,哈哈!”

我连忙开口道:“这我倒是有点能理解。毕竟你们两个都是事业有成的重要人物,家又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很容易让年轻人有各种各样的心理压力。不过你们倒是不用担心,菲莉茜蒂在学校可是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从我所见到的,她在姐妹会里不仅受人尊重和喜爱,更是交了许多要好的朋友。”

马尔科姆有些感慨地说道:“菲莉茜蒂一向不喜欢跟我们说Kappa Beta Gamma的事,甚至举办活动和拉赞助的时候,都不让我们帮助,所以我们倒是要麻烦你跟我们多说说了。”

我注意到菲莉茜蒂有点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继续说道:“虽然我和菲莉茜蒂相识不算太久,但是也对她有些了解了。有些时候,孩子们的成就,想要对父母说出口,是有点令人害羞的。不过你们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就是了,显然你们也知道,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这一点,无论是从父母的角度,还是从同龄人、朋友的角度来看,都是一样的。”

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的人该如何聊天?

这是个有意思的社交问题。

我对哈特曼夫妇的了解极少,对两人的兴趣爱好,甚至职业都知道得不多,只好暂时围绕着唯一一个,也是两人必定有说不完的话的话题展开:他们的宝贝女儿。

哈特曼夫妇很明智地没有重复提起我解救了菲莉茜蒂这件事。

大恩不言谢,这种东西更应该记在心里而不是老是挂在嘴上,所以他们只是尽可能地尽了地主之谊。

在场的四人除了主要在聆听的菲莉茜蒂,每人都在细心营造一个愉快、轻松的氛围来谈笑。

很快,马尔科姆和梅丽莎便说起了各种菲莉茜蒂小学和高中时的趣事,让她脸红的同时也让我莞尔一笑。

聊了大概有二十分钟后,米尔顿回来了。他上前了几步,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诸位,晚餐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奉上。”

马尔科姆听到这话,站起身来道:“多谢了米尔顿。我们去就座吧?凌云,你家庆祝感恩节吗?”

我摇头道:“不,我父母都是比较传统的华国人。除了圣诞节之外,基本上不过西联的节日。”

梅丽莎微笑道:“我们非常欢迎你以后过节的时候来我们家一起庆祝,请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没错,只要你愿意,哈特曼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马尔科姆说到一半,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说起来,凌云,你今年的圣诞节有什么计划么?若是没那么快回家的话,来参加我们的圣诞节派对吧!”

梅丽莎也道:“好主意,马尔科姆。凌云,我们每年都会举办一场圣诞派对,邀请许多亲朋好友来庆祝这个团圆的日子。今年的派对日子定在二十一号。若你能来的话,我们会很高兴的。”

我想了想,自己好像还没做任何圣诞节回家的准备,便点头道:“多谢你们的邀请,既然如此,那我便接受了。”

梅丽莎温柔地看向我身旁的菲莉茜蒂,问道:“亲爱的,我们能指望你的出席么?”

嗯?这个问题……

我转头看了看菲莉茜蒂一眼,却心头一惊。

在我和哈特曼夫妇畅谈的时候,她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虽然话不多,但是脸色始终相当放松和柔和。

然而此时,女子脸上轻松的神色不再,而是绷得紧紧的。

“……Fine,我会去的。”她柳眉深蹙,语气无法掩饰地恼怒。

哈特曼夫妇似乎对菲莉茜蒂的回答非常满意,招呼我们一声后便先一步进了饭厅。

我落后一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肘,悄声道:“嘿,你没事吧?我是不是该拒绝的?”

菲莉茜蒂撩了撩鬓间的发丝,强笑道:“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别扭了……吃完饭我再跟你解释,好吗?”

我表示理解,等她对着墙壁深呼吸几秒收拾了情绪后,才一起进了饭厅。

宽阔的饭厅中央是一台华美的手工红木长桌,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马尔科姆坐在桌头,亲热地招呼我坐在他的右手处座位,菲莉茜蒂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而梅丽莎则坐在另一头的座位。

就座之后,米尔顿领着两个携着前菜的侍者,宣布道:“今晚的前菜分别是bruschetta和奶油南瓜浓汤。请问各位,有什么想要喝的吗?”

马尔科姆兴致勃勃地说道:“米尔顿,把我那瓶Domaine Leroy的里什堡红酒拿出来,我要跟凌云好好喝上几杯。”

我连忙摇手道:“谢谢你,马尔科姆,但是我不喝酒。菲莉茜蒂可以为我作证。”

菲莉茜蒂看了我一眼,调戏道:“他是所谓的『枯燥』型年轻人。”

马尔科姆不以为意地说道:“没关系,哈哈,我很佩服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自律了,拒绝不了一杯质量上乘的红酒。”

菲莉茜蒂正襟坐着,淑女仪容无可挑剔,一边整理着餐巾一边嗤笑道:“你真的喝得出里什堡特级葡萄园的万元红酒和普通庄园里产出的二十元红酒的差别么?反正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大不同的。”

卧槽,我没听错吧,马尔科姆要老管家拿的红酒价格万元!?

梅丽莎优雅地笑道:“品酒是一种艺术,亲爱的,既然是艺术,那不可避免地会有相当大的主观成分。你的父亲喝的不是口味,而是地位。来,凌云,试一试这道bruschetta,它是我的最爱。”

Bruschetta,普切塔或者意式烤面包,是一道经典的意大利前菜。

两张银色的浅盘上各摆着一排漂亮的金黄色蒜蓉面包,上面整齐地撒上了番茄末、罗勒、和洋葱末。

我从左边的盘子上拿了一块面包,小心地咬了一口,味蕾顿时被那鲜美香甜的味道淹没了。

蒜蓉浓郁的香味,洋葱带有丝丝辛辣的清甜,与番茄的酸甜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入口嚼几下后便轻易地化在口中,又醇又鲜。

Bruschetta杨凌云吃过不少,但这绝对是味道最好的一次。

“哇!真的非常好吃!”我对梅丽莎惊叹道。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和蔼地笑了:“很好!来,多吃点。”

奶油南瓜浓汤则是一道非常亲民也非常符合时节的大西洲经典汤式,醇厚鲜甜,顺滑暖胃,我三两口便喝完了。

这时,米尔顿也踩着点宣布主菜的到来。

“今晚的主菜是,理所当然地,烤火鸡与肉酱。配菜则是感恩节的经典配套,土豆泥、清炒豆角、烤萝卜、与红莓酱。请享用。”

马尔科姆激动地擦了擦手掌,对我说道:“如果主菜显得有些太平淡的话,我很抱歉。哈特曼一家的传统便是要在主菜时吃最经典的西联感恩节晚餐。梅丽莎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受不了这个传统,哈哈,所以坚持要在前菜加上普切塔。”

我指了指桌上那只一被揭开盖子,弥漫的诱人香味便填满了整个饭厅的金黄色烤火鸡,玩笑道:“马尔科姆,你若是叫这个为平淡的话,你应该看看我平常的感恩节晚餐都在吃些什么。”

马尔科姆和梅丽莎都被我逗笑了,便是菲莉茜蒂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烤火鸡杨凌云吃过几次,但只是普通喜欢而已。

烤鸡嘛,难吃不到哪里去,只要不要烤得太柴了就行。

而哈特曼家的厨师显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事实上,这是杨凌云和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火鸡,也是我吃过的禽类菜里,味道排得上前三的美味。

无论是它卖相和味道同样美妙的金黄酥脆的外皮,还是它紧实鲜嫩,丝毫不干涩的多汁肉质,甚至里面结合了火鸡肉汁和油脂的香醇填料,都无可挑剔。

这种填料又是一种有意思的烤火鸡特色,一般由面包屑,黄油,香料,汤底,和一些诸如芹菜、洋葱的蔬菜糅合而成的混合物,塞进火鸡肚子里一起送进烤炉。

对许多人来说,比起火鸡,他们更喜欢吃这种浸透在肉汁和油脂烤出味道来的填料。

晚餐虽然称不上其乐融融,但也是相当地轻松愉快。

马尔科姆和梅丽莎都是社交方面的好手,从不会让气氛回落到一个尴尬的低点。

菲莉茜蒂除了比较安静之外,也似乎挺享受这场温馨的晚餐。

不过我确实注意到一点有意思的事:马尔科姆和梅丽莎各自都对我和菲莉茜蒂不断地抛出话题,关心我们的想法,却几乎没有向对方交谈和询问。

当然,这也许能理解为东道主对宾客的关注,但是结合菲莉茜蒂告诉我的内情……

或许也是侧面说明了这对夫妇的关系确实并不是那么恩爱,哪怕他们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矛盾。

正餐快要吃到尽头时,马尔科姆忽然沉吟了片刻,对在一侧的米尔顿微微点了点头,米尔顿稍一躬身后便退出了饭厅。

米尔顿离开之后,马尔科姆身子稍稍前倾,沉声问道:“凌云,希望这个问题并不会冒犯你,若你不想回答的话也完全没关系。你是否……有一些超乎寻常的能力?”

我不动声色地与菲莉茜蒂交换了个眼神,她微微地摇了摇头,于是我只是装作疑惑地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马尔科姆微笑道:“请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是想要窥探你的秘密。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家族在本地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当我要求警察局对我揭露所有他们掌握的线索和信息后,我也看到了秋季舞会那晚的录像。他们也顺便告诉了我和梅丽莎,这个凶手绝对不是正常人类。事实上,这个结论让我们十分震惊,而欧康纳局长也对我们表示,你在击毙了凶手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因为这个……『存在』,根本不是正常枪械可以杀死的。”

啧,大意了。

虽然我知道警察局掌握了那晚的录像,也已经将灵异现象正式提上了案件猜想之一,但没想到他们已经对我的参与做出了这种断定了。

也是,上次遇见艾莉克希丝和菲莉茜蒂被袭时,你小子在场。

这次真的将袭击者干掉了,你小子还在场,傻子都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这时,梅丽莎温言道:“凌云,请不要担忧什么。无论你是一个平凡的学生,还是一个有着什么秘密的超级英雄,事实是,你拯救了我的女儿和我们好友的女儿。这才是对我们重要的东西。我和马尔科姆此时提起这件事,也只是想让你知道,康宁顿警察局虽然对你有所怀疑,但是我们不会让他们打扰你的生活的。也请不要有压力,无论你想怎么样做,怎么样去生活,我们都会尽量帮助你的。这是作为菲莉茜蒂的父母,我们最起码能做的。”

菲莉茜蒂不顾形象地伸出手来盖在我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不满地对父母说道:“爸,妈,无论凌云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到底是如何解救了我和蕾克希,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哪怕是好意,你们也越界了。”

我对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让她稍安毋躁,然后正视哈特曼夫妇两人缓缓点头道:“多谢你们的帮助和关心。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太多了。我确实有一些超乎常人的能力,但是,菲莉茜蒂能够作证,比起什么电影或小说里那么厉害的手段,其实我的能力更接近于一些防身术而已。我确实想要寻找康宁顿的灵异现象的来源,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不会鲁莽地将自己置于危险的,也绝对不会将菲莉茜蒂牵扯进去。”

哈特曼夫妇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均是对我举杯致敬:“多谢你的信任,凌云。今晚所说的一切,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如此坦诚相对,将与朋友的父母用餐所产生的天然隔阂进一步地消解了,一时间我们相谈甚欢。

当作为甜点的南瓜派和肉桂卷被奉上之后,梅丽莎一边品着茶,一边对菲莉茜蒂问道:“亲爱的,蕾克希最近过得怎么样?”

菲莉茜蒂瞄了我一眼,道:“蕾克希挺好的呢。我们在秋季舞会抓到蒙面人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要感谢凌云一直在照看我们。”

梅丽莎严肃地对我说道:“多谢你,凌云,蕾克希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几乎是半个女儿。菲莉茜蒂和她能认识你,真是太棒了。”

马尔科姆同样正色地对我道谢了一番后,转而对菲莉茜蒂说道:“菲莉茜蒂,虽然现在你们已经脱离了危险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考虑我和你母亲的建议,别忘了福尔曼医生所说的……”

菲莉茜蒂没有让他把话说完,面无表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说道:“多谢款待。米尔顿,请告诉厨房的诸位,今年的感恩节晚餐也无可挑剔。来吧,凌云,我还没带你参观我家呢。”

我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马尔科姆和梅丽莎,发现两人脸上都带了一丝苦笑。

梅丽莎鼓励地对我道:“去吧,凌云,这是菲莉茜蒂作为主人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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