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约是早上九点半。地点是我与梁清漓在薛府里的客房。
而参与这场历史性会晤的,除了我之外,自然是我的两位红颜知己。
说实话,我对于咱们三人在正经地确认了这份三角关系之后,首次会谈会是个什么模样一直没有底。
而我的两位恋人,显然同样地考虑到了这份被重新构造,需要达成新平衡的关系,却远远没有我那么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寒暄了几句之后,梁清漓开门见山地说道:“奴家是该称你为槿乔,还是姐姐呢?你好像比奴家大几个月吧?”
薛槿乔皱了皱鼻子道:“哎呀,可别说了,先来者为尊,是我该唤你为夫人才是呢。”
我在一旁小声地提议道:“我看咱们互相以名字继续称呼就挺好的……”
俩人齐齐转头,见到我战战兢兢,正襟而坐的样子,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好啦,夫君,别这么小心翼翼的。都知道你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奴家也不会想要咱们在家里也遵守这些死板的规矩。”梁清漓牵过我的手说道。
薛槿乔也含笑道:“清漓说得对,咱们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自有一套相处的道理,你不要担心咱们会因此明争暗斗的。嘿,瞧你现在的模样,怪可怜的。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左拥右抱么?”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做得不够好,因为只是那样的话,我会改进自己,直到能够对得住自己的责任。我只担心你们俩个之间会因为彼此,会因为这份有三个人的关系,而无法真正地能够做自己。那样的话,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不管怎么做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我有些唏嘘地说道。
梁清漓与薛槿乔对视了一眼,神情均是有些无奈。
薛槿乔啧声说道:“你这人啊……没必要应对这件事时,总是严肃得令人疲惫。你不是说过,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么?既然我们都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便与你一样,都会尽力做到自个儿的最好,让所有人都能够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梁清漓附和道:“不错。像奴家与槿乔方才的调侃,只是戏言而已。夫君若是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会紧张兮兮的,那太累人了。无论是奴家还是槿乔,都不会想要夫君为了『斡旋』咱们之间的关系总是这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
我听到她们这么说,不由得反思起自己的态度:“也许我是有点反应过激了……毕竟,这是这段关系的开端,而我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三人关系,难免会有点不知所措。不过,我明白了,我也相信你们。就算出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不满,我们也一定能够找到妥当的处理方式的。”
薛槿乔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只要有心,便能够将所有的困扰都解决。我不仅相信自己能够这么做,更相信你会如此,因为你是我们选中的人啊。”
见到她们脸上的温暖笑容,我也放松了下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槿乔,夫君说你同意咱们一起举办同一场婚礼,伯父听到这话怕是会气得说不出话来吧?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梁清漓将话题引开,对薛槿乔问道。
薛槿乔将下颌搭在手背上,烦恼地说道:“我正在思考该怎么对他提起。爹爹是个老古板,且对我传宗接代,找个好夫婿这桩事已经期待了很多年了。不管我选中的是谁,只要不是他自己为我挑选的如意郎君,恐怕他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更不用说共侍一夫这样的选择了。”
我踌躇地说道:“对于这个我也有些举棋不定。虽然目前伯父对我相当欣赏,但那是以对待女儿的合格下属与同僚的眼光来看待的。等伯父知道我在不知不觉中与他的宝贝女儿走到一起去了……呃,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他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件事的样子。”
薛槿乔思考了良久后,语气缓慢地说道:“爹爹应该不会喜欢你的。哪怕你是田道之,景源那般闻名江湖的青年才俊,他也会看不惯我选择的人。我想,这主要是因为咱们都是武林中人,而他理想中的良女婿,只会是个有功名在身,出身清白的文官。”
我拍了拍胸膛道:“伯父,不,岳父大人他要是喜欢能够舞文弄墨的女婿的话,那不正中我下怀?虽然我儒家经典没读几部,但是肚子里还是有那么几分墨水的,不说经天纬地,上到国家大势,下到人情世故,我都能应付得有条有理的哈。”
梁清漓噗哧地笑出声来:“夫君啊,你明白槿乔的意思的。你虽然胸中有独步天下的见解与才能,但在薛伯父这等世代生长于官宦之家的人眼中,走最正统的科举路,在官场里打磨过的人,才能算得上入眼的才俊。否则的话,便是如唐大哥这等英雄人物,堂堂的玄蛟卫,在薛伯父眼中恐怕也要落个『旁门左道』的评价吧。”
薛槿乔赞同道:“正是如此!你对这种想法很熟悉嘛,是曾有所体会么?”
梁清漓垂下眼帘说道:“这是在许多人眼中比以武入仕还要正统的康庄大道,奴家怎会不熟悉呢?奴家的父亲若尚健在的话,必然也会与薛伯父的态度一模一样,对夫君这等草莽间闯荡出功绩的俊杰百般不满。”
我们陷入了沉默,思考着该如何对付来自老丈人难以避免的反对。
半晌后,薛槿乔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握住我的手道:“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要嫁给你的人是我,选择了你的人,也是我。爹爹他无论有什么样的意见,都与你无关,而是要由我来解决。”
“没关系么?”
“嗯,放心吧。只要能让他明白我对你的想法,那就足够了。”薛槿乔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若爹爹在听到了我的心意之后,仍然不赞同我们的事,那也无妨。这是我的选择,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插手,便是爹爹,也不行。”
我见到她这么肃穆的神情,鼓励性地说道:“之前你对伯父坦诚以对时他的回应与支持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也许这次也会如此呢!虽然,这种话从我这个夺走他的宝贝女儿的混小伙嘴中说出来可能有点欠揍就是了……”
薛槿乔被逗笑了,轻轻地捶了我一拳道:“你要是在他面前也开这种笑话的话,可别想着爹爹会给你好脸色看啦。”
我苦笑道:“这我明白,在你爹爹面前,和在清漓的师父面前,都得正经点。”
梁清漓促狭地说道:“不错,待师父听到夫君又准备娶一位妻子时,得要痛骂夫君一通了。而听到奴家竟然要与槿乔同一日嫁与夫君后,恐怕也要对奴家摇头叹气地教训良久了。”
我惊愕地问道:“你是说……”
“嗯。既然夫君觉得这是愿意为之打破规矩的重要场合,那么奴家自然也没有异议。两个人的典礼,三个人的典礼,都无所谓的。而相对于夫君所看重的仪式感,这些对奴家都只是点缀而已,毕竟,早在一年前,奴家便已确定了此生的归属。”梁清漓对我眨了眨眼,温柔地笑了。
“……谢谢你的迁就。”我百感交杂握住她的手说道,“就算你不看重这种仪式,我也会尽力让它成为一个值得铭记的夜晚的。”
薛槿乔笑眯眯地说道:“好!既然都同意只办一场婚事,那便要开始准备具体流程了。而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从提亲到洞房之间到底要有多少不得不做的事。”
我皱眉思考了一阵。
韩二的记忆里还真没有娶亲的具体事项,而我对于古代婚事的知识,实在是乏善可陈,只得将记忆里模模糊糊的片段都列出来:“呃,记得是要对比生辰八字,然后再准备嫁妆和彩礼,然后再摆几桌酒席,拜天地父母,喝几杯酒乐呵乐呵,然后就差不多可以进洞房了吧?”
薛槿乔与梁清漓对视了一眼,忍俊不禁地说道:“哈哈,大方向的脉络确实如此,不过中间讲究的地方可多的是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这六礼,便是咱们的情况有些特殊,也不得不都走一遭。可别忘了,这些都算得上是爹爹的本职工作,若要如你所言的那般,风风光光地办一场让亲朋好友们都衷心喜庆的婚事,这是必须走的流程。”
梁清漓也点头道:“是的,夫君。俩女同嫁同出虽然稀少,却也不是未有前例。而这些繁文缛节的礼仪,也是不可缺少的,尤其是牵扯到槿乔这等名门千金时。夫君若是连这些规矩也不想遵守的话,可得做好落个荒唐无礼的名声哦。”
薛槿乔望向她道:“你可也是不折不扣的书香门户呀,便是家道中落了,也改变不了。”
梁清漓浅浅笑道:“也许吧,不过,奴家自从落入聚香苑后,便再没指望过什么典雅隆重的仪式,而夫君也是个一切从简的人。哪怕是在此时想要再注重起来,奴家也没那种心思了。”
“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咱们本就准备直奔重点的,那将这些环节最重要的部分留下,其余的都省掉就是了。”我头疼地说道。
薛槿乔大笔一挥做出了决定,与梁清漓叽叽喳喳地谈起了具体事项。
虽然梁清漓与薛槿乔嘴上都说着要一切从简,但真的开始做计划时,对每个环节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议论得乐不可支的,让我也乐得坐在一旁听她们策划。
小半个时辰后,梁清漓才想起我在旁边,转过头来问道:“夫君!婚礼的日子该选什么时节?虽然这应该是按照咱们的生辰八字判断的,不过奴家猜你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我翘着腿点头道:“那是,婚礼定在什么日子怎么能让别人选?当然具体是哪月哪日我其实没啥意见,交给你们定夺,只是,我想要在……八月前完婚。这是我的唯一请求。”
薛槿乔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特意在八月前办婚礼?嗯,七月份,若是在越城的话稍嫌炎热,在京城却气候宜人。”
因为再过六个月我人都回超越空间啦!
而且我们又没有什么需要大量时间来筹备的东西,那还不如让我一次性把大燕位面的事都办完。
当然,回归超越空间结算了任务后,我也能立刻兑换几个月回来完婚,甚至我已经开始思考蜜月期该来呆多久了,所以实在要在秋季结婚的话,也不是不行。
梁清漓看着我,有些惆怅地说道:“因为八月份后,夫君便要回到天外天,回到『中国』了么?”
“是的。虽然留在大燕的我与真正的我分毫差别都没有,不分彼此,但那毕竟是我的仙人老大以通天之能横跨时空做到的事。而现在的我,此刻的我,便是全部的『我』,我也想要以这样的状态来与你们完婚。”
薛槿乔虽然已经了解了内幕,但却没有梁清漓知晓得那么深入,让我们解释了一番后,也有些头疼地说道:“啊?还有这么回事?那以后你的仙人主公要是不这么帮你了,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特意选择了现在正在修习的道法,就是在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讲解了一阵上清符录的妙处,尤其是《上清斩神剑》这门法诀的作用,令她们连连点头,不住惊叹。
薛槿乔喃喃说道:“金丹入腹,元神出体,我一直以为这是道门的自吹自擂,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境界的修行么?韩良,你看我们能学这上清道法么?”
“可以是可以,但一直到结丹之前,大燕本身的武功其实才是这方天地最符合天道的修炼方式,而且都算得上是『炼气』这条路,只是之后的道路才显示出悬殊而已。而且可别以为前进的路途有脉络了就代表走得通了。想想,哪怕是有着直通先天武学的皇室和太清道,这么几十年来,也就出了那几个先天高手而已。而先天,也就跟结丹相当吧。日后咱们要是真给练到先天去了,我帮你们转到修仙的路子上去,咱们争取活到三百岁,永驻青春。”
“啧,我可没能指望自己能够在武功之途外,还能修道成仙。”薛槿乔顿了顿,还是有些可惜地说道,“而且,比起机遇,资质和向道之心才是最重要的吧,这点我却远远不如师叔。他若是知道了此事,一定会十分振奋的。他一直觉得高处不胜寒,但实际上前路还这么长,这么广阔。”
你别说,要是给现在的李天麟一部上清正法,以他的逆天资质说不定还真的能破开这个位面的境界之障,炼就元神。
“炼成金丹已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了,夫君,你得要修炼多久,又有什么样的际遇仙缘,才能够达成这个境界啊?也许那时已是三十,四十年后的事了。”梁清漓关注的重点却与薛槿乔全然不同。
我安抚性地说道:“放心吧,什么样的仙缘都比不上我背后那位的雄厚实力。只要多做几次这样的任务,我靠嗑药都能顶到金丹去。短则二三年,长则五六年,必然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梁清漓抿起嘴唇,似乎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却并未继续就这个话题讨论,而是有些生硬地将之转移了:“嗯,既然时间定在八月前,那么地点呢?夫君是想要在京城还是越城成亲?”
我打趣道:“我倒是想在越城成亲,而我想你们俩应该也是如此,但这件事可不是我们决定了就能做的。宁王虽然死了,他的部下可还牢牢地控制着越城呢。”
“唉,没错。那暂且还是就在京城完婚吧,槿乔,你觉得呢?”梁清漓问道。
“嗯,虽然不能回越城有些遗憾,但京城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这就派人前往汴梁,将小玉也接过来。你们一定很想念她吧!”薛槿乔拍着胸膛道。
我叹道:“可怜的孩子,这么一算,已有近半年没见过她了,她一个人在汴梁肯定孤单极了。那就拜托你了。”
不知不觉,我们便将一整日都花在讨论婚礼的种种需要事项上。
不知道是我一厢情愿,还是我们三人确实有点缘分和化学反应,整个下午话题便没断过,从天南聊到地北,最后再兜回到婚礼本身来,直到侍女来敲门提醒我们用膳时,才意犹未尽地准备告一段落。
我正欲将门打开,却猛地回头问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一个大男人整天都呆在你卧室里,哪怕有清漓在场,是不是也有点不成体统?”
“呵,这时候才想到这点,是不是有点太迟了?”薛槿乔啼笑皆非地从我身边走过,轻轻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爹爹怕是已经开始在怀疑了,啧,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或者明日我便与他挑明咱们之间的关系吧。”
“啊,这就要摊牌了吗?呼……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哈,咱们三个都有责任。都说了我来自一个千年之后的时代,那里的礼法可没大燕这么严苛,男女之间也是经常有纯洁的友谊的,大家一起在卧室里聚着聊天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我嘟囔道。
梁清漓挽起我的手臂引着我出门,嬉笑道:“夫君将千年之后的作风放到这儿来,便成了放浪形骸的狂士了。不过,奴家倒是好奇这些纯洁的友谊里,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又借此为契机,有多少个男女对彼此倾心呢。”
我目不斜视,假装没有听到她这个意味危险的问题,携着她的手来到了膳厅。
晚饭平安无事,我们只是唠叨了些家常而已。虽然我有些做贼心虚地觉得薛慎看向我的目光别有深意,但那可能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直到饭后,薛槿乔对我使了个眼神,然后将薛慎拉着去书房要谈私事时,我的心脏才砰砰作响地开始跳动起来。
相对我心神不宁的样子,梁清漓则悠然自得,毫无忧虑地沏了一壶茶与我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很久很久之后,感觉上仿佛是一整晚都过去了,但实际上可能才不到半个时辰后,薛槿乔才出来了,娥眉微蹙,似乎在深深地思索。
她坐在我身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而我忍不住问她道:“怎,怎么样?”
薛槿乔挑眉看了我一眼,然后答道:“爹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烈,当然,也压根没有赞同我的意思。他只是好像对我选中你这件事不是很惊讶。”
我下意识地附和道:“禹仁既然看得出来,那你爹能够猜中你的心事也不算特别令人惊讶。”
梁清漓好奇地问道:“伯父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爹爹他……其实没说什么,一大半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说话。”薛槿乔蹙眉回忆起方才的交谈,“我将我的心情和与你在一起的决心尽数说出来了,说实话,很是舒畅!而爹爹他只是说他明白了,并且想要与你单独谈谈。”
我缩了缩脑袋道:“伯父他不会是想要先下手为强,将我给宰了吧?”
薛槿乔没好气地弹了弹我的手臂道:“正经点。爹爹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从没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样子,而我观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想要揍你一顿。”
我吸了口气道:“放心吧,既然你对伯父道明了自己的心意,那我也要拿出相应的态度来。无论伯父他有什么样的不满和反对,我都会让他看清楚我们的立场的。不过,也许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实在是无法接受我们相爱的话,那可能是我们再怎么去努力也改变不了的结果,就如伯父他再抗拒,也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一样。我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们好不容易才改善了的关系,但……是有风险的。”
薛槿乔与我对视了片刻后,凝重地点了点头:“嗯。我明白的。有些事情我会迁就爹爹,会让步与妥协。但是也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插手,哪怕那是我的父亲。”
薛槿乔的语气截铁斩钉,明亮的凤眸中没有丝毫动摇,闪烁着与上一次与父亲对峙且明言自己抱负时同样动人的光芒。
“何况,咱们也没必要这么紧张。爹爹上次的反应出乎了我的意料。也许,这次也会一样呢。”她有些希冀地说道。
我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对不起,要你这么为难……”
薛槿乔紧紧地抱住我,埋首于我的颈间满足地享受了一刻这份温存后,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不,不要道歉。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我做的选择,也是我甘愿承受的后果。所以,面对爹爹时,你不要有任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