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干啥活啊?”
“你不是那个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么?你能帮我们做的事情有很多,小到帮我们散布一些虚假消息、再刺探一些消息,大到……帮我们杀人,比如,帮我们杀了夏雪平……”
“去你妈的!我答应个屁!”我暴怒道。
但是眼见着周围这帮人又要举枪,我便立刻话柄一转:“你们今天连吓唬带侮辱的,还他妈的让我给你们做事?还让我去杀夏雪平?让我杀我的亲妈?我说‘这碗馄饨’大哥,你咋不杀了你妈呢?你们‘知鱼乐’还是‘天网’的,是不是一个个都没妈啊?你们这个破地方,没一处是可讲理的!来,你要是让我这么干,莫不如现在就打死我得了——来,冲我脑门打!”
这个‘假老板’见我如此混不吝的样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继续摁着耳后,又对我问道:“那如果是让你杀了岳凌音或者周荻呢?要么让你杀了聂仕明你愿意么?”
“那我也得好好合计合计!我就奇了怪了哈——我怎么听说,其他人给你们‘天网’做事,都是高官厚禄的、给各种恩惠?而你们对我呢?今天,我和我的女人上你们这来,你们到最后弄个,想要招揽吸纳我俩,可是你们不好好招待我俩也就算了,还让我俩连着苍蝇带着蛆、就着屎尿一起吃了!还要我们替你们做事?我能答应你们,我他妈才是傻子!”
“你!行,你这小子,脑回路是跟别人不大一样……”
然后,屋子里又沉默了好一会。
半晌后,‘假老板’才说道:“今天我们也确实委屈了你俩了,想要钱还是想干嘛,有条件可以提。但是,你听清楚了,条件只能提一个,咱们可没闲工夫陪你小子玩!”
我也想了想,对他说道:“那好啊……说实话,钱我不稀罕,嘉霖他们家也有的是钱;什么官职权利,我也不稀罕,我更喜欢自在——要不是今天被你们拿住了,我都懒得管你们的什么‘天网’”地网”的……这么着吧,你们帮我杀一个人行么?”
“杀谁?”
“Y省警察厅副厅长胡敬鲂。”
“嘿,你小子!我……”
“假老板”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我猜是他背后的人,听了我说的话,有点纠结了。
又过了一会儿,‘假老板’才说道:“行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你提的条件,我们得考虑考虑。也希望你考虑考虑,是否加入我们。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哼,无聊……”
——就这样,我和赵嘉霖才总算得以从那个又肮脏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
我这辈子是不想在进去那地方一趟了。
一想到这,我便立刻踩下油门加速,准备赶忙回去F市;我又看看坐在副驾驶上的赵嘉霖,此刻的她,已经睡着了。
听着她细微的鼾声回荡在车子里,我的心才彻底踏实了下来,但旋即,懊悔、自责、痛恨、苦恼,一系列负面的情绪袭上心头……
但就在我咬住牙不让自己发泄着叫出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我车子后面,忽然出现了三辆黑色宝马运动型SUV。
起初我还没太在意,可等到他们那三辆车子的天窗打开后、从里面站起了三个人之后,我才发现事情不大对劲——
这三人,好像我刚才在‘知鱼乐’里面见过,而且全是‘知鱼乐’的保镖!
正当我在心中大呼”不妙”的时候,只见那三个人各自的手里,登时多了一挺长冲锋枪……
毁了!
我就知道,那帮家伙不可能就这么顺利地,让我和赵嘉霖从他们那里头逃出来!
我立刻把油门踩到底,准备全速前进——尽管我知道,我的车速够呛能比得过子弹的速度,但是我还是准备拼一把……
一瞬间,“哒哒哒”地,枪响了……
可没想到,我的车子好像连车灯和后挡风玻璃都没碎;
而倒下的,却是那三个从车顶天窗里冒出来的人。
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一下子冒出来了八辆重型摩托车,以与那三辆宝马平行的状态,疾驰在这条高速公路上,每辆摩托车上也都载了两人,而坐在后面的人的手里,也都端着清一色的美国MK18半自动冲锋枪”;
其中有七辆摩托,分别从那三两SUV的旁边溜过,眼见着从天窗里露头的人倒下了,那几辆摩托车上的人,便分别抛了一个可乐罐大小的东西,直接丢进了那三辆宝马的车舱里面——不出一会儿,那三辆车里面便浓烟滚滚的,三辆SUV也被迫放缓了车速,直接停下;
而为首的一辆的骑手,盯准了我的这辆车子,一转油门,直接加速超过了我的这辆车,之后他又故意往前骑了一段路,直接在距我大概两公里的正前方,“嗞啦”地把车子一横,完全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还是出于本能,有些害怕把人撞到,搞得我也只能赶忙连踩刹车;大三九天的东北,路面上普遍结冰,我这车子还有些打滑,搞得我没办法,只能连忙左右来回打方向盘,然后松一脚、紧一脚地在刹车踏板上来回踩着,让车子在一条道上来回打漂了好几下,总算才彻底停稳。
等我的车子停下后,我一回头,才看到那三辆车里剩下的人,纷纷被摩托车上的那一个个穿着沾了污渍、起了毛边的老旧羽绒服和厚重棉大衣,还戴着”翘耳朵”棉帽跟挡风护目镜的家伙们,用枪托砸了挡风玻璃之后、拉开了车门,跟拖着死狗一样地从车里拽了出来,在他们拽出来的一刹那,这帮人一个个的还都被催泪弹呛得咳嗽,完全没了刚才在‘知鱼乐’里头的威风凛凛。
而下一秒,又是一阵”哒哒哒”,那些被拖出来的人,大多被连着在身上打出了一串透明血窟窿,黑红色的鲜血冒着热气,从人体里涌出,浸湿了毛呢冬衣、渗入柏油马路,然后在冰面上秒速凝结成冰。
而挡在我前面的那辆摩托车,见我刹车停住了,也慢悠悠反身开了回来,等到了我的车旁后,坐在摩托车后面的那个穿着一身挡膝盖皮棉袄的壮硕的男人,便晃悠着身子下了摩托,悠然地走到了我的架势位车门前,敲了敲我的车窗;
——他戴着黑色的头盔、黑色的护目头盔罩也拉了下来,脖子上还套了一条好像五百年都没洗过的针织脖套,根本让人看不出他的脸;除了外头这一件看起来应该是后塞了不少棉花的皮大衣、他下面应该还穿了一条用运动裤改成的棉裤、脚上踩了一双沾了泥土的棉靴之外,在这里面他应该还套了不少衣服,于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臃肿得很,也很难让人判断出他本来的身形;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久违的熟悉:“先别着急走,待会儿你跟我走一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受了一晚上的气之后的我见状,立刻摁开了安全带的卡扣,开了车门跳下了车:“你他妈的神经病!我为了躲你差点翻车你知道吗?”
我对着此人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但这家伙仿佛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却见他却大摇大摆地背冲着我,径直走向那三辆从‘知鱼乐’里开出来的三辆BMW的前头,边走边瞧着此刻还在地上边打滚边咳嗽、仅留下来的一个没杀掉的保镖。
等走近之后,他即刻蹲下了身子,直接抓着对方的脖领把那个保镖从地上拽了,嘴里好像还带着点笑意地问道:“嘿!听我声儿,认识我是谁吧?”
被他扯住领子的那个‘知鱼乐’的保镖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龇牙咧嘴地从口中吐出一口热气,很明显这个保镖此刻,正经历着我刚才那种又是愤怒、又是不甘、又是被震栗、又是一肚子委屈的情绪;
可即便这样,他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且被男人扯着脖领子,呼吸都费劲的时候,还是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左手一挑大拇指,右手用手心盖住左手的虎口和指窝,如此这般抱拳拱手,即便声音里透着不甘与不忿,表面上还得毕恭毕敬地说道:“认得‘头领’!属下惶恐!”
“嗯,认得就行。听我的啊,别追再了!回去吧!不继续追下去,我饶你不死。不过我说,你们的人可真有意思:对于好些人,次次都是想放又想杀。反复无常这种事情,可真是你们这帮”勤政”犊子的老毛病了!留你一条小命,赶紧调头回去,帮我报个信:告诉李泓渐,当然,还有你们的‘小掌柜’——今晚这俩人,我保了!”
“可是……可是,‘小掌柜’的意思是,直接杀了……”
“是,我知道。但我不想跟你废话:我再说一遍,这俩人,我保了。今天这个面子,你家‘小掌柜’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听懂,还是听不懂?”
“但他们俩可是知道了我们‘知鱼乐’的底,而且还看到我们杀人了,并且刚才李老板……”
“并且,刚才你们李泓渐还他妈的说漏了嘴,把你们杀完的人的人体器官卖到外国去的事情,对吧?”
那个保镖听罢,冷笑了一声:“呵呵,头领,您在咱们这,有”牌”啊?”
“妈的,你屁话可真多!你们家‘小掌柜’先前在我这就没放”牌”么?我能跟你这个小咔啦密提这个,我就是不怕被你们知道!能放进去是我的能耐、能不能摸出来这张”牌”,就看他的能耐了。”
“哼,您虽然是个头领,但也还没到一句顶一万句的时候!您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我们放过这俩人,而且还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属下我没办法回去交差!”
“哦,是哈?”
男人想了想,苦笑了一声;但他下一秒,却对着自己手里掐着的那个保镖的嘴巴,重重地来了一拳——隔了老远我也看不清那一拳打了多重,但好像这一拳之后,那个保镖痛苦地对着地上吐了一口什么东西,里面还混杂了两颗白色颗粒状物体,全都骨碌到了车底下;并且,随后那个保镖说话就漏风了。
但听得那个臃肿的男人又问道:“现在有办法回去交差了么?真是他妈的让你们这帮犊子的狗爷俩祖宗给惯的!连我的话都敢顶嘴是吧?”
“不、不敢了……不敢了……”
男人见那个保镖服软了,便松开了那个保镖,在另一个手下的搭手之后‘嘿呦’地叫唤了一声,然后站起了身,还把双手伸进皮棉袄里提了提裤子。
而男人的身边还有个女的,抬腿猛地在倒在地上的那个保镖的身上踹了一脚,骂了一句“滚吧”之后,又看向了那个穿着皮棉袄的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行啦,兄弟姐妹们,咱们走吧。剩下的事情,让他们自己的祖宗处理吧。”
随后,他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我身边,对我扬了扬头,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喏,咱们走吧。”
我打着哆嗦怒视着对方,捏紧了拳头,却又看到他们这一行人都挎着长枪,便也只能心有不甘地重新回到了车子上;
等我再一抬头,却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所坐的这辆领头的摩托车的身材有些肥胖的车手,似乎一直就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想来这帮人虽然此刻帮了我,但是绝非善类。
于是,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开着车,跟在这辆头车的后面——想拐弯想下高速也没用,在我车子的左右以及后方,也都是他们的人。
就这样,大半夜的,我一路从城北的外圈开到了城南的外圈,之后才下了高速,到了城南区的一片废弃工业园区,车子才被迫渐渐放缓车速,接着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总共也就两层、外面楼体还是红砖瓦的工厂前头,这帮摩托车才直接停下。
厂房周围并没有被院子栅栏围起来,四周倒是被差不多得有九、十辆已经拖挂上集装箱的重型卡车跟老工业园区的其他区域围了起来,附近有几个小路口,还直接被另外的几辆货车直接堵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那个男人下了车之后,先对着刚才跟着自己身边的七辆摩托上面的十四个人吩咐了几句,等他们忙活开来以后,领头的那个男人才对我抬起右手,在空中转圈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停车。
刚才跟在我周围的那些摩托上头的人,有些在听到为首那个男人的命令之后,就直接钻进了货车的集装箱里,随后好几个集装箱里面,发出了好像是电机工作的刺耳嗡鸣声音——那集装箱上面的宣传广告大多已经掉色,而且杂乱无类,有写着‘XX海鲜贸易’的、有写着‘XX物流’的、还有写着‘XX制药’的;另外,还有几只集装箱里的人,听到了外面有车子停下来,便打开了集装箱的门,撩开了用棉被做的门帘走了出来:其中有个看上去大概四十八九岁的、还烫了头大波浪卷发的女人,还穿着一件绿色毛绒衫,左手握着一柄塑料牙刷刷着牙,右手则端着一把M249轻机枪,瞟了一眼车上的我后,对我警惕地盯了半天,看到了他们的‘头领’对着我打手势让我停车熄火,她才似乎放下防备一般地,对着地上吐掉了一嘴的牙膏沫,紧接着,在她那只集装箱的棉被帘子缝隙处,出现了一只满是肌肉、血管崩起的男人的胳膊,熟练地隔着她身上的毛衫握住了女人丰满却下垂的乳房,然后搂着她的胸肉,把她拽回了集装箱里。
而此刻的赵嘉霖还在睡着,于是,等我打开车门之后,我又不免看着副驾驶位置上的赵嘉霖,犯了半天难。
领头摩托车上面的那个骑手见状,以他自己那肥硕的屁股为支点,双腿一旋,下了摩托车,随后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我身边,开口对我说道:“你可别给她留在车上——本来就打了药了,这又是大冬天的,空气中的氧气含量略稀,你要是给她闷在车里,真容易闷死。你进去吧。至于她么,我负责派人给她抬进去。另外,把枪和手机留在车上!”
——这个骑手一说话,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个女的。
并且,她的嗓音听起来,也熟悉得很!
“你是……苏媚珍!”
“哈哈,行啊,耳朵挺灵!”她笑了笑,直接摘下了脑袋上那顶装饰漆都已经有些掉色的摩托头盔,却见一张圆润的脸庞、一双邪魅的狐狸眼睛,外加嘴角含春的上薄下厚的两片嘴唇,眼前这女人不是苏媚珍还能是谁,“呵呵,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听出来我的声,也不枉我之前在市局地下室里干你的时候,对着你小子的耳边淫叫了那么半天!话说,你今晚玩得也挺嗨的哈?啥时候跟阿姨再做一次啊?你这小东西的那条大东西,说实话,阿姨我还挺受用的!”
她一提这个我便更生气了,我其实最开始刚去到市局的时候,看着她一身丰满的淫肉,其实还真有点冲动,可当我第一次跟她交奸的时候,却是她为了杀夏雪平而把美茵绑架了之后、故意给我下的一个套;并且,在那之前,我才知道可以说她网监处的所有男人都被她睡遍了,外加我才知道徐远那家伙对她其实还挺爱护的,她却利用了她能利用的、包括徐远在内的所有男人,就为了杀夏雪平,从那以后我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就只有恶心;而这会儿,她却又拿刚才‘知鱼乐’里的事情给我上眼药,此刻的我,面对这个肥胖丰腴的女人,满心满眼的就只有愤怒而已。
“你们带我到这来,到底是准备要干嘛?”我冷冷地看着她。
“你进去就知道了。”
说着,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解开了赵嘉霖的安全带,直接把赵嘉霖抱了起来。
“你听着,姓苏的,待会儿我要是知道嘉霖要是有事儿……”
“这么久不见了,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啰嗦?格格是不会有事的,我把话撂在这,我们这里有比镇定剂更好的能让她安定情绪的药!你赶紧进去吧!”
我这边还想说些什么,又有几个人分别从我车后的摩托上下来、还有人从里面的厂房里走了出来,围着我不动手、却也不说话,那意思也是赶紧催促我进到工厂厂房里。
我只能无奈地看了看苏媚珍,又默默地转过身,跟着一帮人走进了厂房。
这间厂房,看起来要比先前邵剑英那帮上了岁数的老头老太太们的藏身加聚会之处还要更破:邵大爷他们那个地方好歹还有窗户、还有锅炉、还能自己烧暖气;而这个地方,四处连个窗户纸都没有,更别说门板和窗玻璃;供暖设备倒是有不少,但是上面堆得那层灰土,估计收拾收拾,都能改出来个土炕,而这里面的人取暖,则是靠着一帮人围着用砖头和泥土垒出来、并在里面堆上炭火的七八座炉子,大概十几个人围在一个炉子周围,总共加一起,这一层楼里差不多得有八十来人左右,放眼望去,这群人各个还都是上了岁数的,从面相上看起来,这帮人的平均年龄都得在四十岁往上。
我一进到这厂房里后,他们所有人均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或者回过头来望向我,但是他们这帮人对我的到来却貌似丝毫不奇怪,只是默默地打量着我,而眼神里却没带一丝一毫的警惕与敌意,只是单纯地盯着我,接着要么继续聊天唠嗑、还相互给对方递送着用刚从报纸上撕下来的纸条跟散装烟丝卷成的要么把破旧的打了补丁的棉大衣往身上一盖准备睡觉。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推着几架钢制的板车,板车上面摆了好大一只白色的塑料箱子,推着车的人瞥了我一眼,又欢欢喜喜地扒拉着围着火炉烤火的那些人们,还念叨着”来来来,刚从老地方买来的,热乎着呢,趁热吃”,接着便从塑料箱子里面给每个人捧出两盒满满当当的泡沫塑料饭盒、一双方便筷子和一玻璃瓶啤酒,递给了他们。
有些人接过了饭盒之后,立刻取了筷子打开盒盖,狼吞虎咽地吃起饭盒里那又软又稀的米饭和那泛着酱油的枣红色、看着油光四溢、闻着充满了动物脂肪香气、但却水塌塌的锅包肉、软炸蘑菇跟地三鲜,一口酒一口饭一口菜,吃着好不痛快;另外一些人,则是顺手把饭菜连同啤酒一并塞在自己脑袋下面的衣服夹层间,接着翻了个身,双手抱胸继续打盹。
而他们所坐着的、躺着的,则都是一只只各式各样的箱子摆在地上、上面搭上木板、木板的上面再垫上各种各样的破旧衣服——垫在地上的有运送药品和药品原材料的木箱跟纸壳箱、有放着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器械的塑料箱,还有几只铁皮箱,看起来应该是盛装军火的,上面的武器和子弹编号以及原产国,可谓‘眼花缭乱’,仿佛开了枪支弹药的自助餐一般;而其中几个箱子最惹我多看几眼,因为在那上面还贴着‘中央警察部’的标志,待我仔细一看上面的编号:操!
那不是先前中央警察部要给F市划拨的那批枪械弹药的编号么?
我还来不及看清楚这种箱子总共有几只、是不是先前邵剑英当内贼弄走的那批弹药枪支都在这的时候,我就被人推搡着朝着那扶手栏杆都挂满了蜘蛛网的楼体走去。
等我走上楼,却见二楼里倒是环境稍微好了点儿:首先在二楼的里面起码挂了个军用帐篷,但是这帐篷也是四处留下窟窿、有些漏风的,帐篷旁边倒是有座大概两台双开门家用冰箱那么大、差不多一米多款、两米不到的高度、三四米长的发电机,发电机的旁边好像还有一座七八十立方厘米的卫星收发装置,有这俩玩意运作的缘故,从它们的散热器里传出来的温度,使得二层能比楼下暖和得不是一点半点;军用帐篷四敞大开,里面也是用箱子加木板搭出了三张床铺,这三张床铺倒是比楼下的要更加宽绰不少,上面垫的东西,也不是简单的各种破旧衣服,而有破旧的稻草床垫,上面还有几床被褥;另外还有一个用废旧机床的组建凑到一起,拼出来的一张勉强称得上”桌子”的台案,上面放了四台笔记本电脑、两部卫星电话,两把手枪、三五只手雷和催泪瓦斯、一把mp5冲锋枪,和一大堆对讲设备,另外,还有厚厚的三沓钞票,其中一沓是新政府币,另外两沓,竟然还都是美金;桌台的上面,还连了一根已经破了橡胶皮的电线,电线上面挂了好几个晾衣架,而晾衣架上面的衣服,全都脏兮兮的,看起来其实根本没洗过——包括好几条男士内裤和几件超大号的廉价胸罩。
而先前领头摩托的上头的那个被称作‘头领’的男人,此刻正在背对着我,刚摘掉脖子上的早就起了一层毛线球的脖套,准备脱掉自己皮棉袄下面的棉马甲和毛衫。
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走到他背后近前,盛怒之下,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打了一拳,等他将将反应过来、捂着后脑勺转过头后,我又猛地一拳揍在了他的鼻子上。
“混账东西!救了你、你还不觉景!”
一个女人见状,对我大叫着。
几乎是同时,在我身后,立刻跑来一男一女,直接拽着我的两只胳膊,把我往后一搂,接着又往满地是沙土的地上重重一摔,另外俩人当即抬脚把我的肩头踩住之后,一帮人直接把枪对准了我的脸。
“我操……今晚可真精彩!群英荟萃啊,桂处长!”
吃痛的我一抬头,又是想骂人又是想笑:因为我突然才刚看清楚,刚才骂我的、外加第一个把我胳膊拽住的那个冷艳女人,竟然是把头发留长了的桂霜晴。
桂霜晴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拿枪对着我,一言不发。
“行了、行了,放开他……给他拽起来”而刚刚被我揍了一拳的男人,对着众人说道。
随后,我就又被扯着衣服推了起身,眼见着那个男人用两只手来回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通,然后把自己那好像被我打得变形了的、却全然没有鲜血流出的鼻子,“嘣”地一声扶正了之后,苦笑着对我说道:“臭小子,小时候就爱欺负我——当然,倒也是我乐意逗你玩——你动不动就揍得我满脑袋小金包;现在长大了,有劲儿了哈……力气还真不小!咱们爷俩隔了这么久,头一次正式重新见面,你就这么对我啊?”
“你他妈的还好意思说!”我恶狠狠地看着男人,痛斥道:“装死装了快二十年了,还他妈的从我手底下杀了我正追的人!还他妈的差点拿狙击枪打着我!我就揍了你两拳!夏雪原,你就说这两拳你该不该受着!”
“该、该、该!谁叫你是我的亲外甥?你从小,家里人就宠着你!你说啥就是啥!”
夏雪原继续苦笑着看着我,但是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接着在他自己的脸上一通乱摸,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大半边脸上的面部肌肉,好像位置都不大对劲,并且是往下耷拉着的,再加上本来他就长着一张国字脸,现在的他,也差不多是奔五十的人了,脸上再有点赘肉,于是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个癞蛤蟆成精一样,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脸”伟光正”的重案二组组长的形象。
桂霜晴一回头,二话不说直接关切地走到了夏雪原身边,帮着他推着脸上的肌肉;就在这个时候,苏媚珍也从楼下走了上来,她瞧了一眼夏雪原跟桂霜晴的动作,便立刻推开众人——甚至把我也推到了一边去,并且有些焦急地对桂霜晴问道:“这是怎么了?没事吧,雪原?”
“没事,没事……哈哈!”
桂霜晴冷冷地说道:“能没事么?”然后又横眉瞪着我道,“被这臭小子照着鼻子揍了一拳!”
“唉……真是!你把他弄来干嘛?”苏媚珍听罢,也一边瞪着我,另一边关心地看着夏雪原的脸说道,“行吧,待会儿等今晚的,我帮你抹点药。”
“嗯,再说吧。”
而看到眼前景象的我,便不由自主地带着嘲讽意味地说道:“嗯,看出来了,怪不得你装死装了这么久——哼,现在我有俩舅妈了是吧?”
我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这帮四五十多岁的男男女女忽然哄堂大笑。他们一乐呵,我反倒是笑不出来了。
“去去去,你们也跟着凑合……”
夏雪原看着众人,呵斥了一通,在桂霜晴的连搓带按之下,他的脸居然也恢复了正常的形状,旋即他回身拿起床上的一张像是从一元店里买来的劣质镜子,对着镜子照了一通之后,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对着除了桂霜晴和苏媚珍的其他人摆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哦,对,派俩人看着那个姓赵的姑娘……”
苏媚珍立刻插嘴道:“放心吧,雪原,我都安排好了。”
“嗯,那就行。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跟我外甥聊聊天、叙叙旧。”
于是,二楼就剩下我和夏雪原,以及苏媚珍和桂霜晴。
接着,夏雪原从军用帐篷的后面搬了一把椅子,亲自用袖子帮我把椅子上的灰尘擦掸干净,桂霜晴则是从不知道哪里端出来一只暖水瓶,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而苏媚珍则把外面那件沾了不少机油油污的羽绒服一脱,穿着里面的紧身裤和运动夹克衫,直接往身后左侧的那张板床上一趟,掏出手机自个玩着。
“坐吧。”舅舅看着我,对我摊手示意。
我倒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桂霜晴也不问我需不需要,直接把她手中刚倒满的杯子,直接塞到了我的手里;接着她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夏雪原,才又转过头来,对我补问了一句:“你饿么?楼下好像还有刚剩下来的饭菜,你要是饿了你就吃点。”
经历了这么一晚上的生死起落,现在的我倍感身心俱疲,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更别提在眼前的三人面前,就算我真的饿了,我也没办法在他们仨的注视下吃下一口东西。
“呵呵,别介,桂处……桂阿姨,您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我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哼,爱吃不吃。”桂霜晴说完,转身走到了夏雪原的身边,掩口打了个哈欠,却规规矩矩地在夏雪原的旁边双腿并拢着,显得有些拘谨地坐着。
我又颓丧地看向夏雪原,对他说道:“行吧,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聊么?要聊啥赶紧聊吧。时候也不早了。”
“着什么急啊?咱们舅甥爷俩儿,也算是快二十年没见面了。我还想跟你聊好些话呢——怎么样,秋岩?想舅舅没有?最近过得还好么?前几次你在红山广场见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比较惊讶,舅舅还活……”
他一边说一边悠悠然地从一个破布兜子里掏出一小包铁观音,然后,从桌台附近的一个魄罗框里,掏出了一只又满又鼓的白色塑料袋,扯开塑料袋紧系的疙瘩之后,挽开塑料袋的开口,露出了里面那几小袋酥皮已经碎成粉末的稻香村的糕点,然后他不知道又从哪,摸出了一个外壳有些上了锈的保温杯,接着,他又面带笑容地给自己沏上了一杯茶。
看着他悠悠然的样子,我直接抬手打翻了我面前的纸杯,还真就差一点,就把他正倒水的那只杯子打翻;而在夏雪原身旁的苏媚珍和桂霜晴,一见我这样,两个人的那两双桃花眼,登时瞪得像四只铜铃。
但我也根本没去理会这两个婊子的反应,我直接怨气冲天地盯着夏雪原,对他忿忿道:“你别跟我扯这些什么哈哈,夏雪原,咱俩不过这个!在我心里,我舅舅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夏雪原听了,也立刻放下了手里暖瓶,皱着眉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今天晚上本来怨气就足,这会儿借引子,我索性就把心底的话全都抖搂了出来:“你知道么?如果你能早半年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跟你说话?为啥你知道么?因为你当年,所谓的你的死,给我家造成了多大困扰?你知不知道,自打那年大年初三之后,你妹妹夏雪平整个人都疯了——夏雪平原先最好的朋友就在你身边,你不信你问苏媚珍?当年你一个、我舅妈一个、你们收养的那个小婴儿一个,再加上我外婆,你们死了之后,夏雪平天天就寻思给你们报仇、唉、天天心里就装着那点事儿,跟入了魔似的!之后我家就支离破碎了——她觉得每一个跟她作对的暴徒、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犯罪份子,都可能是杀了你们的元凶,所以她那时候见一个杀一个,被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家,甚至是海外的人,口诛笔伐不说,我们家也没少遭人报复。当然了,有些事情到头来,其实跟你没多大关系,但是究其源头,你的死,难逃其咎!但你说你要真死了,也就是了,我们还都会怀念你,每年七月十五也好、大年初三你‘忌日’也好,我们还都会去给你烧纸上香去——在药王山的墓园,到现在还有你的墓地呢!五十年的产权!可你呢?夏雪原?将近快二十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活着?然后这快二十年里头,你居然也没跟我们联系过一次!”
“外甥,你说得对。”夏雪原沉重地点了点头,又对我苦笑道:“但是舅舅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我看你过得挺好的啊?除了这里住的破烂一点,剩下的,也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有枪有炮的,美元花着、美女搂着——虽然说这两位美女岁数大了点;更别说,我刚才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你之后,我就想问你,他们所说的‘天网’的‘大先生’,就是你吧?”
“对,没错。我就是‘大先生’。”夏雪原也不打崩,爽快地对我点头承认了。
“嗯。你都‘大先生’了,你能还有啥苦衷?”
“秋岩,你还不懂舅舅的志向。当然,如果你不帮舅舅做事情,现在舅舅也不能跟你明说。”
“吞吞吐吐,呵呵,你十几年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当然,我倒是也确实很好奇,你所谓的‘志向’,究竟是啥?仲秋娅老太太的‘香青苑’那里的屠杀,你带人干的对吧?杀了她们那么一帮女人,我不知道跟你的‘志向’又有啥关系?”
我看着夏雪原,又下意识地分别瞧了一眼苏媚珍和桂霜晴,结果让我有些在意的是,当我提到仲秋娅的时候,苏媚珍和桂霜晴俩人的脸上,一瞬间都白了——苏媚珍撇了撇嘴,从喉咙到她的上腹部还都很明显地蠕动了一下,显然有点恶心到要吐的感觉,至于桂霜晴,嘴角抽动了一下后,也忍不住咬了下嘴唇,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她俩的反应如此明显,让我不得不怀疑,她俩是不是也跟那仲秋娅老太太有什么渊源。
——我差点就忘了,在邵剑英那个旧工厂里,秦苒死前好像跟她的相好舒平升说过一嘴,说什么自己”跟苏媚珍一样也是仲秋娅训练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现在肯定没法直接问苏媚珍跟夏雪原,等过后我得好好查查。
“对。那块肥肉我盯上很久了。而且,秋姨她欠我的、该还给我的,迟迟不给我,那个吝啬到脚趾头的老太太死了,反正对我来说,她死的不冤!”
“那么那天晚上,在”香青苑”里的其他人呢?你可知道,我要不是提前离开了,那天晚上我可能也把命搭进去了。”
“呵呵,你我肯定是不会让人动的,谁让你是我外甥?但至于其他人,他们那帮嫖客们,个顶个的都不是什么良民:除了贪官污吏、就是奸商流氓,死不足惜!那种人,我还嫌杀的少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能把无差别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又如此理直气壮——即便是贪官污吏、奸商流氓,如果换成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重案二组组长夏雪原,他的态度,也不是随便杀了人就算了,在我的印象里,我的舅舅本来应该是个恪守‘守序正义’的英雄,他相信无论多么坏的人、无论一个人做了多么恶劣不堪的罪行,都应该交给法律机关来进行审判;可现在的他,这位‘大先生’夏雪原,一说到杀人的事情,完全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嚼碎一根茶叶一样,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那么蔡励晟呢?他也是你所谓的‘贪官污吏’么?”
没想到,本来表情凝重的夏雪原一听我这话,突然笑了起来:“哈哈,我一猜你就得替他说话——我听说,他闺女,可有可能快成我外甥媳妇了!我家秋岩有点能耐:楼下车里搂着Y省巨富家的千金格格,女朋友又是副省长的公主宝贝!可以、可以的!”
“我可不是替他说话,你也别跟我打岔——像你所听说的,我去过蔡励晟他们家。蔡励晟可能也并不是什么清官,但总不至于是‘贪官污吏’。而且,你又是联系‘红月’的吉川利政、又是联合什么‘堂君’邵剑英他们的,搞得那么大的动静,我猜你‘大先生’,才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去刺杀他那么简单。对吧?”
夏雪原沉吟片刻,又笑了笑:“我今天见着你面之前,一直听说,何秋岩是个只会蛮干没有脑子的孩子,我记着你小时候挺聪明的,所以我一直不信——嗯,现在看起来,你小子就是平时懒得动脑,聪明起来,谁都比不上你。你说的没错,我刺杀你的这位准岳父‘韬勤先生’,并不是为了杀贪官;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跟蔡励晟的闺女还有这么一份情缘,这样的话,我也就不费那么大的劲儿了。但是,至于说,为了什么,舅舅得以后再告诉你。”
“那你跟邵剑英那帮老迈喀呲眼的,商量着什么计划,也是不能告诉我了,是吧?”
“对。”
“邵剑英最后被人炸死,你是不是派人袭击他了?这事儿是不是也不能告诉我?”
“这个我倒是可以跟你说:他那个干闺女的死,并不是我派人干的。但是,他们那帮人的死,全在我的意料之中,而且,就算他不被人炸死、别人不杀他,我早晚也得杀他。他活着,对我来说,早晚是一种阻碍。”
“照你这么说,练勇毅的妻女,对你来说也是阻碍?陆思恒也是?”
夏雪原目光阴森地看着我,停顿了片刻,然后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一般地对我问了一句:“谁?”
“你可别跟我装傻!”说着我又指了指他身旁的桂霜晴:“——练勇毅的遗孀就是她杀掉的!别告诉我你不认识练勇毅是谁!而且,在我保护那母女俩的时候,就有一帮跟你手下的各位”穿衣风格”一样的人来跟我火并,害得我的一个小兄弟丢了性命!我说夏雪原,我的好舅舅,那对儿母女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加一个学龄都没到的小女孩,你用得着下这么重的狠手么?”
“你别血口喷人!”未等夏雪原说话,桂霜晴又坐不住了:“你说人是我杀的?你有证据吗何秋岩!”她话音一落,我就接茬怼了回去:“是,我确实没切实证据,可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桂处长在安保局干得好好的,叛逃个哪门子?您可别告诉我,仅仅是因为欧阳雅霓从外省调过来之后、要查你,你经受不住她的审查了!桂处长,你就算冒着自己身份暴露的风险,也要杀了那母女俩,她俩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或者她俩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能让你那么忌惮?”
“你……”
桂霜晴还要对我发作,却立刻被夏雪原喝止住了:“晴……桂霜晴!你闭嘴吧,少说两句……”然后,夏雪原凝视着我的目光:“秋岩,你不相信你桂阿姨,你相不相信舅舅?”
“说实话,呵呵,我不信。”
“你……那舅舅要是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舅舅下的命令,你相信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是你的人?”
“是我的人。而且,舅舅也明白告诉你,就算你刚才说的,你要保护的那对母女也好、你的手下也好,都是小晴干的,你也带不走她。舅舅要保她无事,而且保定了。”
“呵呵,我的好舅舅,还挺有底气的呢?夏雪原,我现在也是个刑警组长,她杀了那么多,你凭什么觉得,你说保她就能保她?”
“就凭我是你舅舅,外加刚才,她跟我一起救了你。”
夏雪原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已经脸颊憋的通红、双眼慌得发直的桂霜晴,似乎也总算喘顺了一口气。
“……”我则是有些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的的确确,无论是桂霜晴也好,还是苏媚珍也好,无论她俩仅是听命令还是出于好心——当然后一种情况,可能性不大——但是人家确实给了我这么大一份人情,我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紧接着,夏雪原苦口婆心地对我说道:“秋岩,有些事情,比你想的复杂得多。你刚才肯定也听到了,我跟‘勤政派’的小犊子说了,我在他们那里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小晴算一个,你苏阿姨曾经也算一个——小苏曾经想害雪平的事情,我已经按照”家法”惩罚过她了,小晴算计过你保护的人、害死了你的手下,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小晴在被迫执行‘勤政派’的命令,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早晚也会给你一个说法,但不是现在。现在,你舅舅这里,正是用人之秋!而她俩,是我的两位得力女将!是我的左膀右臂!舅舅不能没有他俩!你听舅舅的话,现在这节骨眼上,你先把这件事忘了;等过后天下太平,舅舅以夏家的名誉和血脉对你保证,日后,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好好调查,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你看行吗,外甥?”
——我又怎么能听不出来,他现在是在敷衍我?
然而,此刻我在他的地盘上,他们那么多人、那么多把枪,别说我手里没枪,就算是有枪,我也不是‘死侍’、也不是‘终结者’、也不是燕双鹰,他死活不愿意让桂霜晴被我带走、甚至连桂霜晴认罪都不愿意,我又有何办法?
退一万步说,就算夏雪原把练勇毅老婆和陆思恒的死,都承认了,我除了无能狂怒,又能有何办法?
“那么,”我想了想,继续问道,“于锋呢?于锋是你的人么?”
夏雪原听到于锋这个名字,先是眉头一皱,接着又微微侧过脸,斜着眼睛怀疑地看着我:“雪平没给你提起过这个人么?”
“从来没有。他的存在,都是自己查到的。我只知道,他是夏雪平的前男友,外加刺杀了前任国家元首廖京民——哦,对了,你身边这两位我的‘好阿姨’、两位‘新舅妈’,曾经也都暗恋过这个人,要不是因为这个,苏阿姨也不至于想着要杀了夏雪平,对吧苏阿姨?”我正说着这些话,苏媚珍的脸上便显现出无比的窘迫来,而夏雪原也立刻回过头瞪了苏媚珍好几眼;看着这俩加一起快八十多岁的恐怖分子在我面前搞吃醋这一套,我不禁有些想笑,接着我继续说道:“除上述之外,仅此而已。另外,我觉得我应该是见过他了,而且是好几次——虽然他从来没跟我进行过自我介绍。”
“呵呵,他的事情……其实最好是让雪平亲自讲给你听。当然,你要是想从我这听也行,但肯定不是现在跟你说。”
“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等我成为你们其中一员的时候?”
夏雪原点了点头,又说道:“对,除非你加入我们。”
我在这时候很不合时宜地打了哈欠,然后我也对着夏雪原苦笑道:“我是真服了你们‘天网’。煞有介事、神秘兮兮的,到最后都是准备让我加入你们?唉,我说老舅,我要是不加入呢?你会不会像刚才‘知鱼乐’的那帮人一样,到最后也派人杀我?”
“我当然不会对你下手了,你是我的外甥。你要是不加入,我就会一直劝你,劝到你加入我为止。”夏雪原笃定地说道。
我有些目光涣散且迷惘地看着眼前我早已不认识的舅舅,困惑地说道:“我是真服了你们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我加入你们:死掉的邵剑英也是,‘知鱼乐’那帮人也是,你也是。试问全F市的人,谁不知道我何秋岩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个废物?我说舅舅啊,我到底对你们有啥作用呢?”
其实这几句话,我问得有点多余。
邵剑英那天在死前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而且在他告诉我和夏雪平,‘天网’最开始就是我外公夏涛一手建立的时候,这背后的道理我就应该清楚了。
我老早就读过古罗马的历史,当初罗马的独裁官凯撒身亡之后,他跟‘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一起生的那个远在埃及的小凯撒,就成了为了打倒卡西乌斯和布鲁图等叛党的凯撒旧部‘后三巨头’的旗帜,尽管那时候的小凯撒还只是个孩子,为了夺得这面旗帜,马克·安东尼还强娶了埃及艳后;而等到后来,屋大维夺得了整个地中海的霸权、干掉了安东尼之后,身为小凯撒的堂兄的屋大维,即刻逼迫埃及艳后和小凯撒母子双双自杀;
而最近,我没事的时候又在读司马辽太郎写的《新史太阁记》跟《德川家康:霸王之家》,里面写到日本霸主织田信长与其长子织田信忠,在‘本能寺兵变’双双殒命,此后打败了明智光秀叛党的丰臣秀吉,就跟柴田胜家等人抬出了织田信忠的儿子织田秀信,让年仅三岁的秀信做了织田家的家督,并且还各抬出信长的次子信雄和三子信孝,做了信秀的辅佐;等秀吉打败了胜家,自己做了太政大臣,杀了信孝之后,却倒还让秀信做了岐阜一城的城主,名义上对旧主的血脉还算尊重;但等到秀吉暴毙、德川家康打赢了关原之战、建立了江户幕府,便直接流放了织田秀信、剥夺了信雄的官职和领地。
——显然,在‘天网’编织的这个故事里,我和夏雪平的作用,其实就是小凯撒和克里奥佩特拉,就是织田秀信和信雄、信孝。
但这样的剧情设计,并不会从身为‘大先生’的舅舅夏雪原的嘴里说出来给我听。
他一定会跟我说一大堆很冠冕堂皇的东西,以企图催眠我:“啥作用?你可能都不知道你自己的潜力啊,秋岩。我看过你在警校的成绩单——你天生就是个做特工的料子,我的大外甥,你现在做了查案子的小警察,对你来说是屈才了你知道么?”
“嗯,这确实。说我这样的,不只你一个。但我就不喜欢当特务。”说着,我又指了指桂霜晴,“你是想让我像她之前那样、穿一身黄皮子到处欺负人,还是像今天被在‘知鱼乐’里干掉的梁言和关槟娜似的,当个工具人?”
一听我这话,桂霜晴倒是”噌”地站起了身,指着我的鼻子怒喝道:“臭小子,你说话就说话!别到处带上别的人,行吗!”
“呵呵,桂阿姨,我说错了什么了?哦,你不欺负人,你可好了!你桂霜晴是个天下第一的好女人!是这么回事么?你没欺负过夏雪平?你没欺负过我?你可知道你叛逃了之后,咱们F市的安保局在老百姓之中的口碑,可涨了好几个档次?”
“晴,你坐下……坐下!”
桂霜晴瞪着眼睛捏紧拳头,仿佛直接把我手撕成两半一样,但在夏雪原的连声劝说下,桂霜晴才有些红着眼睛坐回到板床上——我猜她心情肯定也不会好,因为我没记错,我先前见到她那帮人的时候,我记着,那个梁言和关槟娜,应该都挺受桂霜晴欣赏的,无论她们仨各自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毕竟那也是跟她混迹情报界很多年的手下,人突然就这么没了,她不可能一点都不难过。
当然,现在她叛逃是归叛逃了,安保局女魔头的余威在她的身上还能看见,并且毕竟现在我是在她的主场上,即便她的老板是我的舅舅,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个舅舅会不会对我下手,我心里也没底。
我不能再这么刺激她。
夏雪原看着我,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今天把你叫来,其实是因为我也有点私心——咱们‘天网’这个组织,你外公一手建立的,你之前应该也从邵剑英那儿听说了。”
“是,我听说了。”
“你舅舅我,忍辱负重,销声匿迹快二十年,其实就是为了继承你外公的遗志——他生前未竟的事业,我这个做儿子的,有义务有责任帮他实现;但是,这是一个长期的事业,需要用毕生的心血来完成,而且即便实现了你外公的志向,之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秋岩,你也知道,舅舅我没有孩子,我岁数也大了;你看看我这里的所有人,大部分也都是四五十岁的人,而且他们也都没有一儿半女。我们早晚,都会像邵剑英他们那样垂垂老去。我需要一个合适的后继者。而这个后继者,没有人比你何秋岩更合适了!无论怎么说,秋岩,你都是夏家的孩子!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跟你舅妈领养一个女婴么?就是因为我想好了,等你长大了,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我会把你外公留下来的所有财产,最后都留给你。”
对于他的这套说辞,我其实很不以为然:“那你这不是搞”世袭罔替”么?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外公到底要干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天网’到底是干啥的,但是,根据我小时候对外公的印象,再加上之前邵剑英跟我说的关于外公的事情,我觉得他才不会搞什么“祖祖辈辈”“子子孙孙”这一套。你没有孩子,你的这帮手下都没有孩子,但是你们‘天网’家大业大,不是有的是人么?就比如‘知鱼乐’、什么‘大掌柜’‘小掌柜’的那帮人,你从他们那边找一个过继给你当干儿子,不就得了?”
原本在我说外公不会搞“祖祖辈辈”“子子孙孙”这一套的时候,夏雪原的脸色就有些黑了,等我把话说完,他突然一拍台案,直接给我吓了一激灵,但看他大声对我吼着、一边吼还一边站了起来,对着空中一通乱指:“你说什么?让他们!不可能!他们是谁,我是谁?要是没你外公,他们”亲政派”的那帮人、那狗爷俩儿,给我提鞋都不配!我现在拥有的这些,都是我这些年忍辱负重、辛辛苦苦一点点从他们的手里夺回来的!你让我给他们再还回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桂霜晴见状,立刻也站起身来,凑到了夏雪原的身后,连忙一通抚摸着夏雪原的后背,并且刚刚还对我动怒的桂霜晴,这会儿反倒帮着我柔声劝慰其夏雪原来——我真是第一次看到桂霜晴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雪原,别动气、别动气!他还是个小孩而已,你别生气啊雪原……对你身体不好!”
苏媚珍见状,也放下手机,严肃地从板床上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小子,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虽然我们是‘天网’,‘知鱼乐’的那帮人也是‘天网’,但是‘天网’跟‘天网’,还是不一样的。你要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的话,有些事情就别瞎说!”
听她这话,敢情这里头还有事?
“苏阿姨,咱能不扯淡么?我是不知道你们的所谓”内情”,但你让我上哪知道去啊?合著‘天网’跟‘天网’还不一样?贵圈真乱!”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仨的模样,往后靠着椅背,翘起了二郎腿——不是我故意摆谱,而是这会儿,我其实真有点困了。
夏雪原看了看桂霜晴和苏媚珍,又看了看我,低下头缓了几口气,然后又连续喝了几大口茶水,才抬起头来态度平和地看着我。
见我这会儿打了好几个瞌睡,他又从自己的板床铺位上摸出了一包香烟,从里面掏出了一根之后,从台案上那一摞钞票下面取了一只塑料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随后又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了烟盒,只见那明明就是先前邵剑英送过我的那种上面写满了西班牙语的秘鲁香烟,夏雪平曾经告诫过我不能抽这种烟,而且我之前抽过一阵子之后,我也觉得这香烟好像是有点问题的,于是对这香烟心里多少有点打怵;可是此刻我确实困得不行,需要有东西支城一下我的精神头,索性我也不管了,从里面取出一颗之后,也给自己点上抽了起来。
见我抽上烟,夏雪原才继续对我说道:“呵呵,我没想到,过去十几年,我还能跟我大外甥坐在一起抽口烟。秋岩,其实接下来的事情,按说我现在不应该跟你说,毕竟你还没答应为你舅舅我做事,而且你有可能明天转头就去跟你的联合专案组汇报去;但是,有些事情,我迟早得让你知道,而且我也必须让你知道——当然,我也不怕你跟他们说!你舅舅十几年前也是,现在更是,从来就没怂过!可能现在,在你看来,因为你加入了那个警察部跟国情部、安保局在一起搞的联合专案组,外加其他人做的其他的事情、而扰乱了你的认知,以至于让你以为,‘天网’的人都是坏人,但其实不然。我不知道邵剑英先前告诉没告诉过你:在全国的‘天网’成员,抛下那些七老八十的、缺胳膊断腿已经爬不起来的老家伙们,已知的总人数,差不多有三千多到五千多人,但其实,当年你外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发展到了一万人以上,而且这个队伍其实每天都在壮大!但问题是,就现在已知的情况而言,在咱们国家境内,‘天网’这个组织,就已经被分裂成了大概六百到八百个小派系——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你外公被人害死了之后,‘天网’群龙无首;而在他生前,‘天网’对于下属各级成员,一直是单线联系,很多人可能在你外公死后到现在,一辈子都没有人继续跟他们联系了,还有很多人,他们的子女子孙像你,都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或是祖父母,曾经也是‘天网’的一员,曾经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汗、为这个国家做过很大的贡献!在你的眼里,可能‘天网’是一张无形的”网”,在我的眼里,全国上下到处有可能是断了线的‘风筝’!而我想做的,就是把他们这些人全都重新召集起来、把他们在不仅是警、检、法、特,而是在各行各业的子女子孙,也全都召集起来,让咱们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继续让这个国家正常的运行、让咱们国家的人可以真正在当权者和外国人面前站起来、让老百姓们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而想要像我这样干的,邵剑英那帮人是一个、‘大掌柜’‘小掌柜’父子那帮人是一个:我们这一共四股势力,是目前在全国的‘天网’派系中,最有能量的三个:“邵剑英那帮老家伙,你应该也知道了,他们本来都是你外公从F市警察局局长时期、到后来Y省警察厅厅长时期的旧部,也是当初‘天网’刚成立的时候的中坚力量,在‘天网’内部,原本你外公活着的时候,我们称他们为‘天上天’,大家都尊称你外公为‘老头子’,后来你外公遇难去世之后,我们管邵剑英他们叫作‘元老派’,邵剑英是他们的‘头领’,他的那帮下属们都管他叫‘堂君’‘部堂’,而实际上他在组织内的代号,叫‘都督’。但是,他们现在已经被你们全部抓获了,而即便是不被你们打击粉碎,他们那帮老家伙们,也都是土埋到脑门的冢中枯骨而已——一帮老家伙,早到了该去养老院等着去世的日子了,却还要出来对所有人事情指手画脚的,哼,根本成不了气候!”
“你在‘知鱼乐’看到的那些,也就是‘大掌柜’‘小掌柜’的那帮人,他们被称作‘勤政派’。当然,他们的‘头领’不是你今天在温泉山庄里面见过的那个李泓渐,他只是名义上是老板罢了,实际上,不过是帮着‘大掌柜’‘小掌柜’他们看家的——说起来,当年李泓渐跟他手底下的兄弟搞了个专抢银行金库的抢劫团伙,还是我派人去把他们全部活捉的呢!可是今天,你看看,他的狗屁小弟,都敢跟我那么说话?这帮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我这才想起来为什么我好像见过那个‘假老板’,因为当年这家伙抢劫过汇丰、渣打这两大银行在F市的金库,当年这个案子对于整个东亚地区都是个重大案件,后来这个李泓渐被夏雪原带人捣毁了老窝、一个都不剩地全部活捉之后,还上过电视和报纸,并且国家级的电视台还为此制作了一个系列专题片,对李泓渐团伙的作案始末、以及舅舅当年的英勇事迹进行了记录报道。”
只是按说,当年犯了这么多事情、且作为劫犯团伙头目的李泓渐,早该被判了死刑正法,可现在,他不仅活着,还成了‘知鱼乐’的傀儡老板,究其背后原因,肯定是‘天网’的手笔。
“‘元老派’、‘天上天’、‘勤政派’,这些绰号听着可真邪乎!要不是我今天亲眼见识过,我真当你是编故事哄我玩。”我看着夏雪原,心里凛然,嘴上依旧故意嘲讽道。
“这代号,是你外公取的!你别不当回事!当年你外公,信了他们那帮人的谄媚和装腔作势,就把他们当成自己值得依赖的伙伴,并且还希望他们那帮人能够”勤政爱民”,对他们也算是非常倚重——但是,在你外公去世后,他们一直在胡作非为!你看看,F市三大淫窝里,他们自己就开了俩!你现在所知道的罪犯和法制部门勾结、官商沆瀣一气的,也是他们!草菅人命、构陷无辜人民的,也是他们!跟外国情报部门暗通款曲、出卖国家利益的,也是他们!我甚至都怀疑,你外公的死,就是他们干的!尽管到现在我都没证据!”
“那他们是谁?”一听这话,我突然再次精神了起来:“舅舅,你告诉我,‘大掌柜’‘小掌柜’父子,究竟是谁?我听你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
听我这么一问,夏雪原却挺直了后背,眼瞳朝下地看了我一会儿,旋即低头沉吟片刻,才对我说道:“这个嘛……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秋岩,你外公的仇,我跟雪平一样,我迟早也是一定要报的。但是不是现在。我现在尚且羽翼未丰,这两个人,对我还有利用价值。等待时机成熟了,我会带上你找上他们,到时候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叫什么话?
我的大脑一下子宕机了。
如果这时候,夏雪原要是跟我说上一句“外甥,我让你加入我,就是为了给你外公报酬,你舅舅我知道‘大掌柜’‘小掌柜’父子是谁,咱舅甥爷俩儿带人带枪杀过去”,那么我真就可能答应了他的要求;可听他刚才对那所谓的‘勤政派’如此痛心疾首地控诉一通,待我只是问他,那对父子的公开身份的时候,他却突然缄默起来,并且还说要加以利用……当然,或许他有他的考量,可对我而言,他这样的举动,若不是畏首畏尾,就是一种虚伪。
而在过去善解人意的舅舅,此刻却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思一样,继续对我夸夸其谈道:“但是,你舅舅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一派,叫作‘覆水系’,也是你外公生前亲自取的代号,意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瞧瞧我们的人,才是真正艰苦奋斗的人!你舅舅我,是真正可以为民请命的!你要知道,我的这些属下,刚刚你在楼下看到的所有袍泽们,他们可曾经都是警务系统的战斗英雄!当年你外公最看重的,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曾经还很年轻的、一腔热血的战斗英雄们!要不是你外公去世之后,‘天网’的其他派系对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们联手打压,至少如今Y省的天下,还不一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那你自己呢?依你这么说,当年去焚烧了外婆的家,杀了外婆和舅妈、还有我那个无辜的没有血缘的表妹,也是被那帮人联手害得么?”
“当然……”夏雪原抽了口烟,对我说道,“你外公去世之后,就一直有人为了篡夺‘天网’的至高权力,想要对你外婆、你舅妈还有我,当然,还有雪平跟你下手,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外婆也不可能会放着咱们夏家的老宅不住。可是,在那年过年的时候,还是被他们找到了机会……唉……实际上,真正出事儿的那天是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当时我以为,是我或者是你舅妈的朋友、亦或是你外公先前的同事、属下、学生来给咱们家拜年的,结果没想到,那帮人闯进来之后不由分说,对着屋里上来就打就砸,我虽然和你舅妈、你外婆手上都有点功夫,但是,俗话说”好虎架不住群狼”呢,他们的人太多了……然后,他们就把我们绑了起来,还放火烧了我们的家……秋岩,他们太狠了!这笔血债,我一直都想报!我早晚都得报!”
夏雪原说完,很感慨又很痛苦地低着头继续抽着烟。我疲惫又怀疑地看着他,对他这几句略显敷衍的话,我是有点不太相信的:
首先,因为那年,我大概是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美茵当年刚上学没多久,当时我差不多得有十岁了;而外公在我差不多三岁左右横遭人暗算被杀,这中间得隔了有差不多7、8年。
7、8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即便整个‘天网’组织因为我外公的死而迅速四分五裂,但是如果最初害死我外公的那个派系团体,真想要把夏家所有人都灭口,也不至于等到这么长时间之后,或者也不至于说连外婆搬到他夏雪原的家里去住了都不知道——毕竟那阵子,舅舅还在市局重案二组上班;
其次,如果依照我看到的关于当时的现场调查报告,让我来判断的话,我并不觉得那是简单的仇杀,当然也不是现在报告上判定的”入室抢劫”,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逼迫、恐吓和审讯未果;否则,我记得报告上推断说,当年那个刚被收养来的女婴,有可能是被轻机枪或者冲锋枪的枪托重击多次后致死的,那么既然他们配有杀伤力足够的枪械,干嘛还要把人绑到一起去放火烧,而不是直接一梭子子弹带走呢?
此外,刚才夏雪原所说的话里,有一件事,让我听来感觉十分突兀:他说就连我外婆”手上都有点功夫”?
我没听错吧?
我先前只记得说,外婆如果不是在日本长大、家里是个很殷实富贵的日本华侨家庭,就是早年间在日本留学过、学的是高等数学和密码学,并且按照夏雪平所说,外婆年轻时候在数学界还算挺有成就的,妥妥一个品学兼优的理工女。
我这个出身警校的学渣,虽然对于高中生、大学生的文科理科之争没有特别感冒,但我依旧觉得一般情况下,学理科的的,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基本上都得常年把自己泡在题海里,才能在学界‘挺有成就’,那她怎么可能手上会有‘功夫’?
难不成我外婆是个女版的印第安纳·琼斯教授?
难不成在日本上过学的,人均都是表面上拿计算器和公文包、实际上却是什么黑带九段的半泽直树课长?
但这又不对了,我分明记得夏雪平跟我说过好几次,外婆应该是根本不懂搏击、武术的,当然,夏雪平说这些也都是姥爷告诉她的,难不成,外公也在骗夏雪平?
骗自己的女儿说,你妈妈不会任何武术、不会打架,那其用意又是啥呢?
那么,除非,刚才这番话,完全就是夏雪原自己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