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惆怅

两人交招数回,身形忽隐忽现,招劲交缠,力势引得气流错窜,周遭狂风四起,柳清月身处风中,也只勉力见两道身影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缠斗着,势如绷弦,一点差池,便是以性命做为代价!

柳清月并不知道慕容袁的造诣为何,但他是慕容家长公子在江湖盛名已久,而且显然身兼明宫神教教主一职;这场胜负之于柳清月,只剩“担忧”二字,对象是谁,不愿深究,只是程度随着柳清月无法窥见而急速加深。

柳清月能做的,只是紧握住破衣的片角,放任自己颤抖。

孰胜孰败的结论立现,半刻后,慕容重重跌落回离柳清月不远处的台面,同时,风止雾散、景象乍明;比试场摆设依旧,诡异的是人事全非。

柳清月眼见之处,所有参会的正道世家子弟各各昏厥在座、东倒西歪,宛如狂饮后醉卧一方,留下的,只剩顾守四周的斗杓和几名黑衣蒙面客,裘裴心与普乌兰一行人立于另一侧,在慕容袁落败的那一个刻,发出惊惧的呼号。

若慕容袁输了,那……他呢?

抬头见到冷浮云凌空倾覆,张手为爪,明显的杀气漫着全身,牵得周围也寒栗似冰,看着他眼里嗜血的冷酷,几乎都能预料慕容袁溅血的下场!

见此,柳清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杀了慕容袁!

不加思索,飞身复住慕容袁的躯体,急遽的掌风袭来,有如排山倒海的狂涛,柳清月紧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去承受,但想象中的痛击未现,柳清月感受到袭来的风势如受阻般自柳清月面前排开,吹袭得柳清月发丝狂飞,然后,逐渐平息。

柳清月颤动着长睫,缓缓地睁开眼,讶异自己并无损伤,眼前,冷浮云如穹苍似的俯瞰,盈动的眸闪着怒气,冰霜似雪!

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这场闹剧的收场极富转折、笔墨难容,若非亲眼所见,还可能笑话是那位说书人编来娱取听倌的,但事实不容置否,即使是所有人在一刻钟后陆续清醒时,孤寂的擂台上只剩柳清月和裘裴心两人。

裘裴心在某程度上等算是如偿所愿,他疯了,在他倾所有来依仗的明宫神教挫败那一刻,冷浮云予以的无穷尽恐惧如浪涛般地击溃他,更不用说他出卖中州武林以求荣,所幸,在他仅剩自己的意识里,将永远可以高高在上。

斗杓和冷浮云在确定柳清月的安然后也相继离开,临行前,斗杓看似愁云惨雾,柳清月明白那是与冷浮云的怒气相关,但却也做不了什么。

慕容袁在谴走普乌兰等人后,回复慕容长公子身份,混杂在人群中佯装乍醒,在没有太多的注意下,轻易地掩藏重伤的事实,打混过去。

而柳清月,各大家的关怀和慰问涌至,显然没有人认为那个差点受辱的柳清月能在这混乱中目睹一切经过,唯一肯定的,柳家的清月仙子为此,声名大噪。

事情很快的平息,比武大会照办,少林方丈由众人推举接掌武林盟直到新任盟主脱出,柳孤渊借口柳清月和婉儿受惊吓,不顾其它人的劝留,执意归回周天星辰殿,虽可惜兄长们无法一展长才,但柳清月仍是乐见其成,毕竟柳清月若留下,也只是招来对柳清月所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揣测罢了。

回去前,慕蓉袁甩开其它人与柳清月独处,有太多疑问,只有柳清月和他才给得出答案。

柳清月对着慕容袁那实在让人认真不太起的痞笑,想起他仍有伤在身:“慕容大哥,你没事吧?”

“自然,有了月儿的关心,天大的伤也好得快!”慕容袁的嘴皮子一如往常地叫人哭笑不得。

“慕容大哥几字出自月儿口中,特别好听,可惜柳大少坚持要走人……”表情大有白白浪费和柳清月培养感情机会的遗憾。

若平时,柳清月还可能耐着性子和他抬摃,但现下,柳清月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明宫神教教主?”柳清月或许不熟悉慕容家的事情,但还是明白在正常之下,绝不可能是由一位中州正道世家之子来领导明宫神教的。

“那个啊……其实还蛮简单的!”慕容袁笑得痞痞地:“三年前,我在一处林子里捡到一个重伤的老头,那家伙知道自己活不久,便很随便地把一甲子的功力和明宫神教的教主令牌传给柳清月,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是明宫神教的人找来了,我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意思不做事,就一直兼职到现在啦!”

柳清月有些发笑,明明是武林中极机密之事,由慕容袁讲出到底了笑话。

“明宫神教的人……知道你是谁?”想起初遇普乌兰和燕艳时,他们并未对一旁的慕容袁多加反应。

“没,只有几个长老知晓,毕竟我慕容府长公子的身分也不同一般,能省事则省事,我在当教主时都是覆面,只有月儿和我这般心意相通才认出。”朝柳清月眨眨眼,笑得暧昧。

“所以……裘裴心的计谋,你了如指掌?”

“当然,他来求援时还是我接见的咧!只是他不知道,慕容家的人又怎么可能助他推中州武林于水火?裘裴心以为,借到翅膀的山鸡变得了凤凰,但山鸡究竟是山鸡,即使今天明宫神教倾全力协助他铲除那个人,中州武林还不是会是他的!”提起冷浮云,慕容袁的口气有些挫败:“果然是个人物,难怪明宫神教那些长老们宁可窝在西边也不愿踏足中州武林一步。”

柳清月大感惊讶:“明宫神教的长老知道那个人?”

慕容袁苦笑着:“我也是在当了明宫神教的教主后才知道,众人争相夺取的武林盟主,不管也只是个看人说话的傀儡,真正掌握天下武林的就那翏翏数人,我们以前争夺相战,看在他们眼中,也只不过是饲养的狗儿互咬罢了……”

柳清月惧意袭心,她好像从来没了解过冷浮云,他除了是铸剑山庄的公子外,还有多少势力呢?

“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知道。”慕容袁回答的干脆,“长老们猜测他与十年前消声匿迹的魔教有关,但他没给机会让柳清月们坐下来互相了解,真相为何也就无从而知了,只是让我惊讶的,没想到你竟然认识他……”顿了顿:“月儿,你知道吗,那场战斗,我没有尽全力……他也没有!”

“为什么?”不论慕容袁是什么理由,诸杀冷浮云乎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很难想象,在这么一个稍错即亡的战况下,这两人却未全力相搏。

“我当然是因为月儿你啊,你就在下方,若施杀着,我没有把握不会池鱼至你,而他……月儿,裘裴心会用你来引他出来,一定有原因吧?”

原因?裘裴心会用她引冷浮云出来的原因当然是有,但……难道要柳清月据实以告?

她和冷浮云本就是死对头,后来在秘境地强要了她的身体?

她在冷浮云面前,不过是一名自贱的娼妓?

说裘裴心把握的,是目睹柳清月自己送上门去,然后承受恩泽地离开?

每一字句凝成思绪、缠上舌尖时,都只是锥心无比的痛楚,过往曾经重重迭迭压在柳清月胸口的阴郁,过往一直反反复覆旋绕柳清月心绪的不堪,随着慕容袁一句问话纷然涌现,一波波,击得柳清月无法喘息。

似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让心里化成水雾的悲泣夺眶而出。

慕容袁等不到柳清月的回答,神色也沉重许多,伸出手指拂向柳清月的额际,黑色的瞳仁里盛着许多未名的情绪,让他看来有着不同以往的认真:“月儿总是愁眉不展,总是满怀烦忧,殊不知他人见了有多少怜惜痛心?若不弃嫌,慕容袁是个好听众,更会是个好帮手。”

柳清月摇着头,垂下眼不愿正视,就算慕容袁比起其它人更切近症结所在,但有些事,是说不出也……没人帮得了的。

慕容袁看着柳清月的伤怀,深吸几口气后,唯唯诺诺地问道:“月儿,那个人……”欲言又止,模样很是为难,似乎是什么开不了口的疑问;“我只是猜想,但他……那个……他有没有……”几次后,终于泄气地抓着头发,语焉不详地自喃:“应该……不可能吧……周天星辰殿的人不会遇上这种事的……”

柳清月还不甚明白慕容袁意指何事,他只自顾地甩头摆手,似乎想否定着什么,等再望向柳清月时,才回复平日的镇定。

“你没事吧?”慕容袁反常的举动,让柳清月都开始怀疑是重伤所致。

慕容袁干干地笑着,“没事,想太多罢了,不过……”若有深意地凝视着柳清月,眼神中难得地专注:“月儿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起。”

对慕容袁突来的示好柳清月有些讶异,更不用说他若有所求的态度,愣傻之余,还是礼貌地响应:“呃……谢……谢谢,柳清月也觉得慕容大哥是个好人……”

精湛的眼眸立即蒙上郁闷,彷佛泄了气的皮球,神情上很是挫败,叹了一口气:“果然不懂……”

柳清月开始觉得,慕容袁的伤,比柳清月想象得还要来得重了。

半响,慕容袁稍稍平复心情,再度笑容可掬:“总之……反正这事就留到等新盟主选出后让他自个儿烦恼去,明宫神教短期内也不会相犯中州武林,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的。”安慰地拂着柳清月的发,俊朗的容貌带着可亲的微笑。

“嗯。”柳清月拾起悲情,投予慕容袁感激的轻笑。

慕容袁动作一窒,末了,叹了口气:“月儿……柳兄不是要你没事少笑的吗?”

慕容袁说对了,对中州武林而言,在继任的天道宗宗主力克群雄成为新武林盟主后,江湖的纷乱回归平时,黑白两道照样相忌如仇、武林新秀依然代起辈出,裘裴心一事似成过往云烟,些许人谈起,却又让新起的传言所掩盖,只剩下武林史上不显眼的一笔。

但对柳清月、对周天星辰殿,却是完全相异!

武林盟一事后,江湖上盛传,清月仙子的天仙绝色更胜那天下第一美人、清月仙子的柔弱纤态可比拟西子东捧心,慕名而来的不管是江湖豪杰或采花无赖、不管是明来还是暗访都如过江之鲫,周天星辰殿的不堪其扰从父亲深锁的眉宇便可得知。

而柳清月,虽穷于应付来访宾客,但真正占据侵扰柳清月心的,还是冷浮云以往未曾发生过的久日未现。

原先柳清月就是全然地被动,他若执意相避,柳清月自然也无从得知任何消息。

这些天情绪总是起伏,明明还恨着他的狂取豪夺和自己的懦弱无用,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曾几何时起,以往断然的痛恨中,开始夹杂浮现那日深森庭院内、雾气氤氲水池里,交付身躯的缠绵;心上脆弱是当初全然接受的主因,但无法否认,他若有似乎的柔情与包容,不能言语的轻怜与爱惜,让原先总是僵直的身体得到出乎预料的欢愉,每每思及,脑海不经意闪过的煽情画面,常常叫柳清月克制不了地面红耳赤,几次让其它人撞见,百口莫辩,恨不得地上找洞钻去!

柳清月承认心里是牵挂着,不仅仅是为了当初武林盟比试场上他的错手相援,或更甚是后来莫名的狂怒,柳清月在乎的是,再也法罔顾的满心盈然的想念,到底是因为习以为常的见面,或是那丝曾经缠结的温存?

拨弄着发梢,无语……无解。

终于,父亲再也忍受不住那些来意不明的叨扰,和江湖内传得沸然的流言。

晚膳时分,当着众人沈吟道:“是时候让月儿到外头多走动走动了。”

“爹,月儿的名气已让那些不肖之人都找上门了,现在离开周天星辰殿,岂不像是推羊进狼窝?”

柳孤渊也是反对:“何况月儿只身在外总是危险。”

父亲抬手止住兄长们的反议,“自然不会让月儿漫无目的地独行涉险,还是会让你们几人跟着,地方嘛……记得为父在扬州的朋友萧伯父吧?”

柳孤渊反问:“爹指的是官拜尚书的萧战云萧世伯?”

父亲交游广阔,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之余,也不乏朝庭权贵之士,这位萧战云与父亲算得是同乡好友、结拜兄弟,虽说两人成就不大相同,萧战云最开始也是地方一霸,但是后来退出武界叱咤官场,但数十年的交情借着书信往来还是没断过,柳清月只在儿时见过他几次,印象不是深刻。

“嗯,没错。前些日子柳清月向他们提起你们几人,他也特别中意月儿,他的三公子今年也正好16岁了,我想过了,萧家也算是名门望族,萧家三公子素有天才之名,很合月儿的性子,我是想就趁这机会,你们一道过去拜访,也顺便替月儿相桩亲事,一举数得。”说完,径自笑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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