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夜枯井现白骨

庭院幽深,被笼罩在清冷凄凉的寂静之中,梧桐孤立,道不尽的寂寞与哀愁。

天际飘雨,淅淅沥沥,细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青石板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芸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凝视着窗外飘斜的细雨,任由雨丝纷飞在脸上,沾湿逸动的鬓发,水雾弥漫而起,犹如蝉翼薄纱覆在她的窈窕之躯。

凉气甚寒,但她并不在意。

“黄姨。”沉默许久,芸溪轻轻开口,转过身来,对着一直在门口恭敬待候的嬷嬷说道。

“在,小姐,怎么了?”黄莺应道,并走到芸溪身旁看着她,只见自家小姐白净俏生的脸上还残留着两行泪痕,微蹙的蛾眉里尽是藏不住的憔悴。

自从浴房怪事起,已然过去三日了,这段时间里,芸溪如同失了魂一般,茶饭不思,不言不语,整日待在闺房里,黄莺担心她的安危,便一直守候在门口,现见小姐终肯主动开口,悬着的心悄悄放下来了些。

“你说,这偌大的一个庭院,怎么就无人问津呢?”芸溪模样有些落寞,这一问可将黄莺弄得有些愣住了。

“啊?小姐,自从夫人和老爷外出经商,那么长的时日没回来了,偶有客来访却也落了空,时间久之,自然来人便少了。”黄莺稍作停顿,随后细细答道。

“总觉得,这里,还少了些什么。”芸溪垂头低声念道,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小姐,我知道,前几日之事的确极其古怪,但你也见到那鬼物已灰飞烟灭,不要过于在意,莫要弄垮了自己的身体。”黄莺担忧的劝说道。

“我身子无碍,这几日黄姨你一直陪着我,必然劳累,你也早些休息,先回去吧,不用管我的。”芸溪柔声细语,悲伤未散尽的脸上挤露出一丝微笑。

“这……嗯,好吧。”黄莺正想拒绝,但略作迟疑后,还是点了点脑袋。

她深知芸溪的性情,知道自己必然劝不过她,索性让小姐一人静静,明日再早些陪她,黄莺将手中提着的一只漆盒放置屋内的大案上,盒里有碗碟盛装着的各色菜肴、精美的糕点,向芸溪嘱咐了几句,便行告退了。

天色逐渐昏沉,夜凉如水,窗外细雨横斜,窗内画烛摇曳,芸溪独坐案前,无心用膳,纤手拾起一卷书簿,漫无目的地翻阅着。

檀香袅袅升起萦绕于屋内,心中琐事万千,手中的书自然怎么也看不进去,合上书卷,芸溪拿出怀中揣带着的荷囊,取出那颗形似琉璃的圆珠,细细瞧看。

这些日,她闲来无事便会研究这不知如何而形成的珠子,但并未瞧出有什么特殊之处,芸溪拿近一盏油灯,让明亮的烛火对着珠子以便看得更清。

珠子内部有几粒白色星点,嵌在最中心位置,芸溪凑近美眸,珠子表面映照出美丽的瞳孔,她正想要瞧得更为清楚一些,却依稀听见屋子外头仿佛有哭声传来。

芸溪一惊,翻手将掌中的珠子收回囊内,随后起身推开吱呀的木门,屋外漆黑一片夜色,传来的只有雨滴淅淅沥沥之声,她心中有疑,莫非是自己听岔了?

正这般想着,那哭啼般的怪声再次从幽幽深处传来,芸溪这下听得真切,的确是哭声无误,凄凉悲哀,带着时断时续的抽噎哽咽之息,辨不清是男是女,但凭本能感觉这哭声主人的年龄并不大!

这庭院里无端怎会有哭声,其中古怪之意不言而喻,芸溪心生惧意,但不知怎的就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有那个有些荒唐的猜测,这哭声会不会是他……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浓重夜色如腐烂的尸体上渗透出来黯黑冰凉的血,绵延覆盖了天与地,漫天的雨水渐大,噼啪落在地上,发出好似水浪拍打的脆声响。

院落建筑的飞檐翘角被黑暗模糊掉棱角,远远看去,似血肉模糊的脸孔,雨雾使得一切变得潮湿起来,树木和泥土如同皮肤开始溃烂一那般,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芸溪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寻着哭声的来源,独自在蜿蜒绵亘的长廊里走着,整个廊道里黑漆漆的,除了脚下一圈朦胧的光,什么也都无法看清。

走出长廊,芸溪循声来到后院,不在意雨水淋身,她绕过一片莲池,盘旋经过一处亭榭,穿过假山后荫处的一片竹林,一路上到处可见鞭子似的多节的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

树影高低错落,路面渐小,地上只剩一条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由于少有人走动,疯长的花草都快要使人迈不了脚步。

芸溪小心翼翼地走着,那将她吸引而来的哭声逐渐清晰,小径曲折且两旁是奇石遮掩、绿植茂盛,走完才发现这里竟通向院内一处僻静的角落位置。

此处鲜有人来,破旧而古朴的灰青色墙体遍布斑驳旧痕,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一直延伸向下到地面一口荒弃了许久的废井。

该井颇有年头,井口残缺一角,裸露出里面的青砖,周遭布满厚重的苔藓,年久失修从而显得破败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成废墟一片。

芸溪诧异,她向来爱待在闺房内不怎么走动,即使是在自家庭院内散步,也不会来到这番偏僻的地方,所以对这口井少有印象。

不过那奇怪的哭声正是从井下传来,声音分明不大,却能在这雨声遮掩的环境下,隔着那么多的树木山石,从后院最角落一直传至芸溪闺房内。

“嘶……”芸溪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忐忑,高耸的胸膛愈发挺起,那怨怨哭声似一只大手再不断抓扯她的心。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雨声、哭声,还有沉重的心跳声,她挪步来至井旁,弯腰探头向井底看去。

借着手中绢灯扑朔的光亮,只见离井口不远的水面飘满浮萍,豆大的雨水激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让人看不清井底,无法得知哭声来源是何物。

雨水淋湿了芸溪全身,裙裳贴裹着她的玲珑娇躯,丝丝寒意沁入骨髓,她浑然不顾,一咬银牙,蹲坐在井旁,伸出纤手撇去井面那些浮萍。

绢灯一圈橘黄的光亮映漆黑的水面,犹如一滴女人的怨泪,浮萍散开,很快又随着水波聚拢,效果甚微,芸溪叹气,欲要放弃之时,却但井面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沸腾起若干个鸡蛋般大小的气泡,疑有物从井底浮出水面,定睛一看,竟是一堆散了架的人骨。

森森白骨横陈漂浮在水面,还有一个显眼的头骨,在水面半遮半掩,看不见全貌,而那哭声正是由此骨发出!

“轰隆!!”突如其来一声的雷鸣巨响,耀眼的电闪将天空撕碎,整个夜晚迅速土崩瓦解,周遭景物在一瞬间苍白,但又迅即漆黑,似有无数哭泣的鬼影无路可逃、灵魂赤裸僵硬,视界细细溃动,残留的模糊白色光点,重叠巨大的黑色树影,绝望地撕破夜色。

“啊!!”忽地见到白骨,再加上轰雷声,芸溪汗毛竖起,吓得手中的绢灯也险些掉落。

在这片酸风惨雨之中,井面那堆枯枝般腐朽的白骨,凄凄的哭吟也变得尖利许多,芸溪浑身僵硬,浑身渗出的冷汗又很快便被雨水冲刷掉。

为何在自家庭院的废井中会有一堆人骨,死者又究竟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芸溪心中涌上太多的疑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踵而来的怪事压得她就快要喘不过起来,脆弱的神经仿佛一碰就要破碎。

芸溪不曾注意,此刻在这片被黑暗吞噬的角落里,一轮诡异的红色缓缓出现她的身后,逐渐扩大,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出,伸向她白嫩的脖颈……

“小姐,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而且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撑伞?”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阴仄仄的氛围,原来是嬷嬷黄莺,她表情凝重,手正搭在芸溪的肩上询问,说话的同时将正撑的红色油纸伞挪向芸溪,替她蔽雨。

“嘶!!啊!!!”黄莺倏忽的出现在身后,使得原本就高度紧张、恐惧的芸溪惊叫一声,差点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俏脸之上一片煞白。

“黄……黄姨?你怎么也来了。”芸溪身子仍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栗,语气略些虚疲,看样子仍处于胆战心惊之中,不过见到来人是从小就陪着自己的嬷嬷,心中也算是安定了些许。

“小姐,你没事吧?”黄莺立马搀扶住弱柳扶风般有些站不住身子的芸溪。

“无妨……对了,你看那口井!井里面竟然有……有……”芸溪正伸手指向脚下那口废井,话还未说完便突然停了声,美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难解之色,死死地盯着井口。

只见那口废井,刚刚还水面高得快要从井口漫出来,现在再看,居然是一口干涸见底的枯井,井水和那些漂浮着的人骨全都不见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这里分明有一具人骨”芸溪脸色倏地大变,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幕,她不死心地趴在井口边沿,探头看向井底,借着绢灯幽幽烛光,却只瞧见下面积满厚重的淤泥,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碧绿野草。

“小姐,小姐,我们快走吧,这里,这里你是不能来的!”黄莺听得小姐提起“人骨”,脸上表情微变,似有心事,伸手欲要拉起芸溪想带她离开此处,却被芸溪执拗地甩开了。

“三日前,莫名出现一古怪孩童,他说是我‘弟弟’,听起来简直荒唐万分,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内心里竟然选择了相信……可是后来,他就消失了,今夜,又有怪事又起,虽不知是否与他有关,但这次我心意已决,我一定要探出个究竟!”芸溪慢慢地道着,语气平缓但又坚定有力,当说完最后一字时,她突然做了出乎意料的举动,竟抬腿伸向井口,想要跳入井中寻求真相。

“啊!!”这突如其来的一跳,惊煞了在旁的黄莺,幸好她反应敏捷,身子迅猛飞扑而过,双手环住芸溪盈盈一握的柳腰,将她紧紧抱住,二人一齐向后仰翻,在泥面上翻滚,泥土、碎草沾染了全身。

“放开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下去,为什么……”芸溪声音哽咽,泪在不知不知中又涌了出来,她已近疯狂,邪祟怪异之事接连不断,对一个少女而言又如何能承受得起这其中带来的打击和折磨呢。

“小姐,不要……不要想不开,那井中……井中确实埋有人骨。而你……曾经,的确……的确是有一个弟弟!!”黄莺跟着呜咽,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只是双手却将芸溪抱得更紧了。

“什么?!”本还在黄莺怀中挣脱,欲要再次跳入井中的芸溪听到此话,浑身突然僵硬,过了好一会儿娇躯才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栗,心中惧、疑、惊种种情绪交错。

黄莺这短短的一句话,犹如那道轰然炸起的惊雷,只不过未在天上惊响,而是倏地掉落在她的耳朵深处……

雨越下越大,仿佛无数条银鞭从天际垂落而下,狠命地抽打在地面上,残暴肆虐着这世间,咆哮的怒吼声遮掩着着深深幽庭之中,一位少女微弱无助的哭鸣。

水花水溅,雨水在泥泞的地面旋转流淌,最终汇聚在井口周围,积起迷潆一片,只是不知,这看似平白无常的一切,是否有风的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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