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墨宝回来啦

京城,四喜胡同。

韩一人在家门口外,毫无来由地背脊窜生一股寒栗。

他停下脚步思索原故,被他托抱在怀里的墨宝把身子扭了扭。

韩一回神,将墨宝轻轻放落地上,轻抚它脑袋:“你别动,等着。”

墨宝下了地,将包扎布带的左后腿轻抬离地,靠剩余安好的三只腿立着。

韩一开锁打开大门,抱起墨宝要进去,赵野骑马回来了。

墨宝自从那日中镖昏迷,数日未见赵野,与他重逢分外激动,猛摇尾巴讨要抚摸。

可是怪了,向来快活的赵野不快活了,眉头打了大大的疙瘩,虽则见了它眉心略微舒展,摸脑袋的力道却时轻时重,心不在焉。

“大哥,”赵野向韩一道:“我和道上打过招呼了。”

韩一抱起墨宝,道:“好,进屋谈。”

墨宝躺在韩一怀中,耸起鼻子嗅闻。

好奇怪,它忖道,家里有肉味,婉婉他们前几天烤过肉吗?

婉婉怎地没找我回家一块儿吃?

唔,不对,烤肉只有酱料香,家里的肉味搀了奇怪的焦味?

韩一兄弟俩往内宅踱去,步伐实在慢,墨宝等不及,便在韩一怀里挣扎。

韩一会意,跨过二门门槛,再度将墨宝轻放下地。

墨宝尽快但尽量不拉扯伤口地跑向正房,不等它走近堂屋,已嗅出屋里飘荡香烛、纸钱和檀香的气味。

它在家里西厢佛堂、庙里,以及尼姑身上分别闻过这些气味,但这些气味从未在堂屋出现过。

为什么家里改在堂屋烧香,又为什么家里来了一班尼姑呢?

墨宝走进堂屋,见到堂屋摆设有些凌乱,好似整堂家俱都挪动过,并未被严整归位。

从前赵野天天整理屋子,现在他不管了吗?

虽然事态奇怪,墨宝仍旧兴冲冲钻入原婉然的寝间。

婉婉,是墨宝啊,墨宝回来啦。婉婉,墨宝要吃饭,要点心,要梳毛,要摸摸和抱抱。

墨宝扑了个空,寝间并无原婉然身影。

呜?墨宝嗅嗅四下,婉婉留在屋里的气味比往常淡上许多,准是有阵子没在这房里待过。

婉婉去了哪儿呢?

墨宝踏着失望的步伐回到堂屋,韩一和赵野在那儿落座说话。

赵野道:“话发下去了,谁能提供线索,让我们找到婉婉和蔡重,重金报酬。”

他接下来好似竭尽全力才能发话:“只怕蔡重那厮要往死里作践婉婉,因此不单北里,我也请人向京城内外远近的暗娼和牙行放话,悬赏寻找婉婉。”

墨宝偏偏脑袋,它听不懂赵野某些用词,可是空气中分明并无血腥味,怎地他的口气像受了重创?

赵野垂头,双手在腿上紧握成拳,几近喃喃自语:“方才我无缘无故打寒颤,莫名觉得不祥。可是不论婉婉遭遇什么事,她挂念我们,或许不会寻死。她或许——不,她一定会让自己活下来,等我们找去。”

韩一听说,心中一动,微张唇瓣,却隔了几息工夫方才开口,只道:“阿野,你为了泰西画法修习人体肌骨纹理,认识京城秦仵作,那位和你甚是投缘,且是此行团头①。”

赵野打起精神,道:“是,京城行内多是秦仵作的徒子徒孙。”

“你看可否托他请行内留心,是否有肖似蔡重的男尸。”

赵野道:“好,我绘蔡重那厮的小像给他们,如此,认得更真切。——大哥,你也怀疑蔡重背后有人指使,或许被灭口?”

韩一道:“蔡重觊觎阿婉许久,在我们从军期间,不敢登门聒扰,直至认定我们不在人世,再无后患,才敢行动。这人贼心大,贼胆却小,不是以为万无一失,不敢出手。阿婉失踪那天,他堂而皇之露面,毫无顾忌,必是有十足把握能全身而退。他那人不像善于谋划,婉婉被掳一事,想来另有主谋。”

他顿了顿,又道:“那主谋心机深沉,还有点能耐,弄出一具和婉婉身量相仿的死尸,捕快访遍了相干黑市,全寻不着任何线索。”

“此外,那具冒充尸首牙齿和阿婉分明不同,只等稳婆相验,此事便要穿帮。如此,那主谋使这招李代桃僵不就枉费工夫?但他能抹去犯案痕迹,又怎会轻易露出破绽?”

赵野接口:“只除非他存心露出破绽。”

“不错,让我们误会阿婉惨死,伤心欲绝,再让我们得知她人尚在世,日夜为她下落煎熬,变花样折磨我们。这人阴险刻毒,兼且躲在蔡重身后,自己并不出头,凭这性格行事,将蔡重杀人灭口并不稀奇。”

赵野道:“好,我收拾收拾,这就出门拜访秦仵作。”

韩一沉默良久,又道:“还要留意女子尸首。”他说得很慢,像在极力克制心绪。

赵野身躯一僵。

韩一道:“阿婉身世和往来皆单纯,与她不对付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这背后主谋八成是你我的仇家,迁怒阿婉。他性格阴狠,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

“好。”赵野短短一声答应,苦涩至极。

韩一强打精神道:“阿婉经过这场风波,将来回家,或许不愿意再待在这宅子,我们便搬家。要是她连京城也不愿意待,我们便离开京城。”

赵野颌首:“全听婉婉的。——只是既然离开京城,大哥打算辞官?”

韩一道:“能外调最好。从前我不在意,这回深有体会,遇事求助衙门,官身比布衣白身好使。倘或我不能立刻外调,那便辞官,阿婉心绪要紧,我要上进爬高,尚有其他法子。”

墨宝没听完韩一和赵野议事,它在家里四处晃,都没找到原婉然。

它行至灶间,灶间前几日失火,只被简单打扫清理过,尚未重新翻修。屋子门窗墙壁都给烧坏了,柜子桌椅自不必提,焦味扑鼻。

墨宝闹不明白家里怎么了。

前几天它跟着婉婉在灶间玩耍,除了婉婉鼓捣的那汁液教它闻了怪嫌弃,此余一切都好好的。

直至它留心陌生人轻声潜进家宅,那人体味很怪,酒气掺杂一股它没闻过的诡异味道。

它跑出灶间查探,谁晓得跑出一段路,后腿陡地剧疼,比教蜜蜂叮蜇还疼上十几数十倍。它吃痛叫出声,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昏过去了。

它算不出自己睡了多久,好容易稍稍清醒些,从脑袋到身躯都沉得像石头,鼻间盘桓一股恶臭烟火气味,让它犯恶心。

这当儿,好似有样湿软微热的东西在它脸上扫来扫去。那东西软归软,却像夹带砂砾,触感粗糙。

它身上已经不受用,再有这么个软东西来回蹭脸上更难受。

墨宝顶着沉沉眼皮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别人,是邻家那老和它不对盘的橘猫。

那橘猫往常只管盘踞屋顶,高高在上耷拉着眼皮走来走去。今日它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凑到它墨宝眼前来,吐出舌头,彷佛要舔它。

墨宝见橘猫吐舌模样,什么也没多想,只觉此刻这老对头看来一脸傻样。

一猫一狗无声中四目交错,橘猫八成看穿它心思,脸色大变。

啪啪啪啪啪!橘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猫爪,劈哩叭啦飞快连连打在墨宝头上。事完了,它一溜烟跑了。

墨宝愣了一霎,紧接着完全清醒了。它一跃而起,要不是动作牵动伤口,腿上剧痛,非赶在橘猫屁股后头追过去不可。

它拖着伤腿在原地吠叫。

汪汪汪,你回来,汪汪汪,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打我,我就没受过这委屈,婉婉他们都没弹过我一指头。汪汪汪,你回来,汪汪汪!

一会儿它发现自己并不在家里,而是在橘猫家。

再来韩一就来了,感激橘猫的主人将它带回家中避难。

墨宝只当要回家,谁知韩一将它抱上车带到一座宅子,里头住着许多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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