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哈哈……妈……快点……哦……”
“忍住,还差一点。”她的手已经开始加快速度不断揉弄,想要将效果最大化。
我紧紧攥住床单,全身绷紧,力量都集中到了那一小块地方,拼了命地降低大脑产生的刺激,但还是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哼……好了没……”尽管极力压抑,但天生的敏感还是引发阵阵闷哼。
“呼!好了。”就在我即将承受不住之际,她终于移开双手,拧起瓶盖。
我如闻大赦,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现突然放松的身体已出了一层细汗。
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被其他人碰到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只要被她的手一摸,甚至只是靠近,神经就会向大脑发送麻痒的信号。
“说吧,到底怎么弄的,身上青了这么一大块。”
我犹豫着考虑是否说出实话,但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误会,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训练的事情告诉了她。
“妈,这次只是意外。”
说来也是倒霉,本来应该是男生和男生对练,结果别的几个男生竟然根本练不过周婷婷,没办法,只能交给我了。
那小妞力气没多大,动作倒是又快又熟练,再加上身体的柔韧性,出招角度刁钻得很,要不是这大半年来我在体格上比她出色得多,才能一直勉强压着她。
平时她铆足了劲想要赢我一回,今天终于被她得手,不,得脚了。
“不行!”果然,和我预想的结果一模一样,被她一口否决了。
深知以她的性格,出了这档子事,暂时肯定没办法说服她。
我们从没有过这样的分歧,通常都是她拿主意,有时也会询问我的意见,最后总能达成一致。
然而这次,我理解她的担心,却也有不好说又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第一次家庭矛盾,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去洗个手。”她放好药瓶,率先出去。
“唉。”相比于让她担惊受怕,那些小小的坚持又算得了什么。
想起刚刚不小心被她碰到伤口,掀起短袖,我的不以为意就变成了她眼眶的泪水,顿时明白了什么是感同身受。
心脏被狠狠攥住停止跳动,害怕得不敢呼吸,想伸手但又无法做到,仿佛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有什么碎裂开来。
接着鼻腔发酸,直接排出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
忍无可忍,猝不及防。
算了,以后再说吧。
我出来时,她还在低头洗手。
“妈,我……”
听到声音,她迅速抹了把脸,然后转身问道,“怎么了?”
“我明天跟老师说吧,天这么热,我就不去了,晒黑了还不好看,再说每次放假都布置这么多作业……”我絮絮叨叨地找着理由。
“想去就去吧。”
“啊?”我怀疑听错了。
“想去就去!”她没好气地推了我一把,没想到正落在伤口上,顿时疼得我龇牙咧嘴,“疼死你算了……”
说是这么说,小手还是为我轻轻揉了揉。
“不去了,不去了,我要是再这样你不还得心疼死啊!”
“好不容易碰到感兴趣的总得让你试试,再说,一看你就是不老实的,以后……”
“没没没,我可乖得很,别人不惹我我还是很好说话的。”
“别贫了,你是我儿子我还不清楚?记住一点,去可以,但是一定给我小心点,别再……”
别再什么样我清楚,我立马发誓:“妈你放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和她第一次分歧就在相互理解中达成统一。
“混蛋,今天你吃药了啊!”周婷婷坐在地上,揉着发疼的四肢。
我想了想,回道:“只能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了。”
“你的认真就是跟我硬碰硬吗?老师教的那些你怎么都不用?就仗着力气大欺负人,大老粗……”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陪你过家家?”
“别给我找到机会,到时候看我怎么揍你……”
“那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
…………
“啊,舒服!”洗完澡习惯性只穿一条短裤,趴在床上吹冷风,一只手从头到脚给我捏了个遍。
“转过来,我检查一下。”
“都保证不会有事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但还是听话地翻了个身。
她一只腿屈在床沿,一条腿斜支在地上,一手按在枕边,一手在我身上滑动,紧短的粉色薄衫被手臂带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和光滑的小腹,一对乳房丝毫不受束缚,却仿佛脱离地心引力般坚挺,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从侧面望过去,胸前的饱满,凹陷的柳腰,更衬托出结实浑圆的翘臀,热裤下细腻紧致的大腿,一切如少女般清新迷醉,又带有成熟的韵味。
“啊!”一道低声的惊呼传来。
“怎么了?”收回视线时,正对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神,转而又带上点点羞怒。
“看哪呢!”她急忙站直身体,拉扯了一下睡衣,瞥了一眼床尾急匆匆地离开了卧室。
等到门关上,我向下瞧去,才发现下身不知何时已撑起了帐篷。
丢脸可丢大了,我努力放空自己,好不容易才消停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却换了一套更长的睡衣。
“儿子,妈跟你说点事。”
“嗯。”我翻身坐了起来。
“刚才那个,青春期……”
“我知道,生物课上都有教过。”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说明你长大了,要注意男女有别,就算是妈妈……”她顿了一下,“所以晚上你得回自己屋去睡,空调的话妈妈会请人再装一个。”
夜晚,没有她的柔软与芳香,总有些怅然若失,翻来覆去好几遍,终究还是翻身坐了起来,开门的一刹那,对面门缝里的灯光迅速熄灭。
喝了杯水重新进屋,站在门口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自从搬过来就没睡多少晚,这个床也一直用来放东西。
放东西?
从柜子上抽出原本放在床上的东西,其中最好看的那个,还是在过年时候买的。
“质量还不错。”我喜滋滋地把她放在一边,再睡倒时感觉习惯了不少。
“唉,以后不能去对面了,就叫你小阮吧。”
“小阮,睡觉。”
“唔……妈,早啊……”嘴里正塞着包子,她一脸倦意地出来。
“嗯……”她闭着眼应了一声,靠墙站了一会才睁开,看见我正在卖力对付眼前的早饭,问了句,“精神不错啊?昨晚睡得习惯?”
“嗯……还不错……”
她突然骂了一句:“就知道吃,哼!”转身就进了浴室,还关上了门。
我被她这一通火发得是莫名其妙,包子也不吃了,呆坐在原位回忆从昨晚到现在有没有做错的地方,可任我绞尽脑汁一分一秒地倒带也没发现不对。
就在这时,仿佛浴室里的水声竟然夹杂着哭声,大清早的,怎么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缓缓拉开玻璃门,发现她边呜咽还不断抹着眼泪,可能是因为水没关,她也没听到我开门的声音。
“妈,这好好的你哭什么?是不是昨晚做噩梦了?”我按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却没想到她顺势往后一靠歪在我的左肩,转过半个身子,擡手捶我胸口:“还不是你!怕你一个人不习惯,担心到半夜睡不着,结果就你睡得好,就你习惯!就你!就你!”
我这简直比窦娥还冤,睡个觉还睡出错误来了。
颇为无语地拉住她的拳头,另一只手扯下毛巾帮她擦干发丝,半搂半推连哄带劝地把她送回卧室。
“好好好,怪我,都怪我,你再睡会,起来就没事了。”
好不容易把她弄躺下,正要离开,她眼睛又睁开了。
“儿子,你怎么在这?”
我试探着问道:“啊?妈你刚才?”
“我才醒就看到你站在边上,刚才怎么了?”
我只说她起床洗了个脸又继续睡倒了,担忧地问道:“妈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谁没睡好?没有你这小混蛋不知道多舒服。”
你就口是心非吧,我也不揭穿:“那刚才?”
“妈就是低血糖,当时有点晕,记不得了。”
“哦,我买了包子,特意给你带的辣海带的。”
“是吗?”她兴冲冲地叉上拖鞋,“今天这么勤快?”
“晨跑顺手带的,以后早饭就交给我吧。”
…………
“发什么呆!”
周婷婷一脚踢过来,我下意识地顺手一捞,一把就推了出去。
“哎呦!”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跌坐在草地上,正骂骂咧咧地起身,“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上课就在发呆?”
自从分房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时在家也不像从前那样随意,连带着话都少了,虽然没有特别不适,但总感觉就像出门忘带东西,没法安心做事。
“不好意思,最近不在状态。你找别人练吧,我调整一下。”我歉意一笑,顺着跑道绕起圈来。
心情烦躁的时候可以选择运动,让大脑没时间想别的。
“走了啊!”天色渐暗,操场上的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我奋力冲刺了两圈,然后顺势躺在草地中央,让缺氧的感觉慢慢过去。
阵风吹来蒸发体表的汗液,我连忙爬起来,却不想这么快回家。
“小宇吗?真是好久没来了呢!”开门的馨姨依然如往常般光彩照人。
“馨姨好,我找黎峰。”
房间里。
“老大,你怎么来了?”
“最近有点烦。”
“老大你状态确实不大对,发生什么了?”
“关键是我也不知道啊……”我惆怅地叹了口气。
“……”
憋了半天这小子来了一句:“老大,你是不是青春期到了,开始思春了啊?”
“滚你的,你才思春呢。”
“我才不会,只有高达才是男人的浪漫!”
“那你以后跟高达结婚吧!”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小峰、小宇,吃点火龙果吧?”
“好,来了!”黎峰应了一声便转头跟我说道,“老大你去吧,我刚吃过饭吃不下。”
敲门声暂停,脚步声远去。
“你跟馨姨平时都这样吗?”
“哪样?”
“就……”真要我形容还说不清楚。
“是啊,不然呢?”他奇怪地看着我,仿佛我问了个常识。
“哦,没什么。”
母子间就应该没什么共同话题,没什么多交流,也没那么亲密无间才正常吗?
不知不觉已下起了秋雨,越来越大,预示着炎暑不再,天气渐寒,我赶紧抱着书包往回赶,到家时已淋透了全身。
“赶紧把衣服脱了!”
她接过书包就把我往浴室赶,我却拒绝道:“妈,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她无奈地看着我就这样穿着湿衣服先是回房放下书包,再翻出换洗的衣服,最后才走进浴室放起热水。
结果就是第二天我没有按时起床、
生理上的不适放大了内心深处的不安,迷糊中感觉到有人正捏起我的左手,我下意识紧紧握住,触感光滑柔软,我下意识喊了声:“妈!”
原本随之响起的惊慌失措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捧腹大笑,等我睁开眼才发现床边站着位小护士正准备给我输液。
“小鬼头,我可不是你妈,姐姐还没男朋友呢!”
对着人家大姑娘喊妈可真是把脸丢光了,我急忙把手松开:“姐姐对不起,我……”
“好了,不逗你了。你叫雷宇是吧?乖乖躺好,让姐姐帮你把针扎进去。”
“姐姐认识我?”
她熟练地在我握拳的手背擦上酒精,扎入针管,解开手腕紧绑的橡皮管后,一边贴上白色胶带,一边回道:“你就是阮晴姐的儿子吧?”
被她提到我才想起自己现在竟然躺在医院里,只记得昨晚作业写着写着头越来越昏,转身趴到床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来调整药液的流速,娇小的身体还需要费力伸着手才够得着:“发烧了呗,阮晴姐说你昨晚淋了雨,晚上降温又没盖被子冻了一夜,把你背进来的时候都在说胡话了。”
我急忙问道:“我妈呢?”
她低下头笑嘻嘻地问道:“小弟弟,你跟阮晴姐关系这么好吗?不是说初中生都很叛逆吗?”
我却没耐心回答她的问题,“好姐姐,求求你就告诉我吧!”
“好啦,你妈在办公室休息,还没见过阮晴姐那么慌张呢,哭得我都心疼。”
“心疼谁啊?”正在这时,“啪嗒”、“啪嗒”的声音走了进来。
“妈!”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当她出现在门口时,所有的负面感受都离我而去。
“妈你不是在办公室休息吗?”
“醒啦?饿不饿?”她笑嫣嫣地提起手中的塑料袋晃了晃,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脑海里总有个小可怜在边哭边喊”妈妈别走!
妈妈别走!
“所以我就赶紧过来了。”
我老脸一红,只能默不作声地接过袋子。
她转头问道:“小柔,你刚才说心疼谁啊?”
“当然是心疼我们医院最美的护士长啦!早上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把我们这一层的人心都哭碎了……”她双手捧在胸口,嘴里模仿着早上的情形,“来人啊,帮忙救救我儿子吧,呜呜呜……求求来个人吧……”
不过惟妙惟肖的哭声很快就变成了求饶:“哈!阮晴姐,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见势不妙,她一边虚与委蛇,立刻闪身逃出了病房。
“死丫头,看我待会不把你嘴给撕了!”转过身,“儿子别听她们胡说,发烧吊两天水就好了,哪有那么夸张。”
这时候小柔姐突然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孜孜不倦地调笑道:“就有那么夸张!刚刚还躲在办公室里偷偷抹眼泪,小弟弟,你要是不信,你看你妈眼睛还肿着在哦!”
“封!雨!柔!”
我下意识地看向她的眼睛,依然能看出比平时红肿出一大块,她急忙顺手拿起一个水杯转过身去:“妈去给你倒杯水。”
“妈!”背影在门口停住却没有回头,我凝视着轻声说着,“谢谢你!”
原来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纤弱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擡起空着的左手整理过额前的刘海后,才侧过身子,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傻孩子,跟妈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更加轻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回来后她走到窗边,彻底拉开窗帘,顿时欢呼着感叹道:“儿子,快看,好漂亮!”
阳光穿透了阴云,一扫沉积整晚的阴霾,明媚的光线透过层层水雾,在对面整片的玻璃墙上映照出一弯清晰的彩虹。
我望向对面,余光中却都是她不染一丝尘瑕的双眸和直射内心深处的笑容。
我情不自禁念道:“你站在窗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什么?”她回过头,有些疑惑地问我。
面对这温暖人心的目光,我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彩虹……真美!”
…………
“对不起啊,儿子,这几天工作有点忙,可能顾不上你了。”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学校那边?”
“妈已经跟你班主任请了三天假,这几天你就在家自习,作业老师会传过来。”
“没事,进度我早就自学超过好多了,不会落下的。”
中午抽空回了趟家,把作业拿过来,就在她的办公室里看书。
“请进!”
“护士长,这里需要您签个字。”如她所说,下午从上班时间开始就不时有人敲门。
她接过文件扫视两眼,飞快地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娟秀,不似医院里惯有的潦草。
“阮晴姐,这就是你儿子吗?这么大啦!”偶尔也会碰到性格活泼的姑娘,看起来年龄都不大,私下里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这些都是医院新来刚毕业的实习生,由她管着,封雨柔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叫雷宇。”她总是笑吟吟地回答,显得颇为自豪。
“阮晴姐,真看不出来!”
“姐姐好。”
“嗯,你好。阮晴姐,我走了。”
时间悄悄地游走,忽快忽慢,我盯着她娇俏的侧脸,微噘的樱唇还不时嘟囔两句,就过去了一下午。
她擡头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道:“该下班了。”
稍微整理一下桌面,才想起我还在边上,转过来发现我双眼发直目不转睛。
“在看什么?”
“嘿嘿……”我也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只要看着她就可以乐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唯有傻笑。
“傻样……”
秋雨后的夜晚清冷而肃杀,赶回家时已经有些迟了,晚风贪婪地在体表盘旋,仅存的温暖只在我与她相拥的手臂之间。
“天凉了,该加衣服了。”
“妈,对不起……”
我没有再像昨夜那样逞强,转而环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柔若无骨的肩膀上,就这样默默伫立良久。
十四岁的我在身高上已经隐隐超过她,此时却仍如幼小时依靠着,毫不掩饰对她的依恋。
她没有开口,左手在我后脑缓缓顺着,右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昨天看你那么固执,真想狠狠教训你一顿,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妈妈知道你这小驴脾气,不撞墙是肯定不会回头的,干脆让你吃吃苦头,到时候再牵着你就容易多了。只是没想到晚上竟然冻了一夜,是妈不好,没照顾好你。”
在她头发上蹭了蹭,脸颊相贴,宛如被一团果冻按摩。
“妈你说什么呢,明明是儿子什么都不懂,偏偏自以为是让你伤心,还把自己害病了让你心疼,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我握住她圆润的肩头,认真道:“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今晚可要饿肚子了,来厨房帮忙吧。”
“嗯……”她用包容轻而易举地消弭了我的叛逆。
医院里人们往来穿梭,我静静等待第一瓶药水即将流尽,让昨天的小护士换上第二瓶。
“谢谢小柔姐!”
“小弟弟真会说话!”
这时候外面突然嘈杂起来。
“怎么了?”小柔姐手里拿着换下的空瓶出去看了一眼,进来时慌张地说道,“阮晴姐跟人吵起来了!”
“什么!”着急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许多,我一把撕开手背的胶带,拔出针管就朝外走。
赶到前台时刚好看到她面前的男人伸手欲要推她,我攥紧拳头就要冲上去,却没想到她擡手一拉一带,另只手往前一送就让那人踉跄倒退。
“你……”等到男人站定话还没出口,她却先声夺人。
“想干嘛?在医院还想打人吗?说了医院有规定,不能换就是不能换,这是医院不是你家,住不习惯就回去!小柔,过来给他办出院手续!”
“哦?哦!来了,护士长!”
结果这时候那男人倒是认怂了:“我就是问问,也没说要办出院啊?不能换就算了……”接着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阮晴姐……”
“嗯。”回过身才发现我还呆呆站在走廊,鲜血正从手背鼓起的静脉里往外流,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小块洁白的瓷砖。
红与白的对比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擦干净后插进针管继续输液。
“妈,刚才怎么了?”
“他家儿子骑车摔了胳膊,刚固定,没多严重,个把礼拜就能动了,结果跑过来非要换监护室去,底下的护士都解释过了还不听,真是麻烦。”
“妈你好厉害啊,那几招我都没看清人就被你晃倒了。”
“那当然,当时练得可辛苦了。教训你可不是说着玩的,真把妈惹生气了,看我不狠狠揍你!”
“嘿嘿,放心吧,以后一定都听你的,不会让你生气。”
“那样最好!”贴好胶带她重新站了起来,“妈先去忙了。”
“嗯。”
一下午的时间也不可能全用来看书,昨晚便央求她把mp3拿出来,自从买回来都没用过,因为我少有在闲暇安静下来的时候。
“我想托着腮看你的侧脸
也看见风雪之后就是春天
我想看过晚霞等雨天
街转角那边彩虹也浮现
在我眼前”
想起昨天的彩虹,再看着她比彩虹还要绚丽的姿容,竟觉得静谧美丽得梦幻。
纸上笔尖停下,她伸手捏住我右脸,往左边扯去:“一直盯着看什么啊?还傻笑个不停,真是受不了你!”
“啊?啊?哪有!”我奋力和她的玉手纠缠着。
“你戴着耳机没听到自己的声音,简直烦死人了,赶快出去!”
“嘿嘿,我偏不!”听她这么说,我反而腆着一张脸凑得更近。
“啊!快走!快走!小混蛋!小色狼!咯咯咯……”她的纤纤素手一只抵住我的下巴,一只还不忘在我脸上乱揉,
我双手撑住桌面和椅背,死命突破她的防线。
眼见即将失守,她立马缩起弱点,却还是被我趁虚而入,在敏感的颈间连啃了好几口。
没料到她将我一把拥住,在头上轻轻拍了两下:“好了,不闹了,妈妈要工作,你先出去自己逛逛吧。”
笑也笑了,闹也闹了,我们之前的那点隔阂早已消失不见。
我在她秀丽的青丝上亲了一口:“早点下班,我在家等你。”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
…………
“馨姨好!”黎峰是我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朋友,馨姨是除开阮晴和婧姨外唯一亲近的长辈,轻柔的声音宛如和风细雨能轻易让人沉醉。
当时的我并不懂,越缺少,就越渴望。
“小宇啊,不上课吗?”
“昨天生病了,请过假了。”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毕竟这事也算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在大人眼里估计蠢得一塌糊涂。
“要紧吗?”她那略带担忧的温柔正挠在我的痒处,让我受用无比。
“没事没事,没看我现在都活蹦乱跳的,再说我妈不还在医院呢嘛,早就好了。”
安静的房子里一尘不染,漂浮着淡淡的清香,阳台上紫色的花瓣在阳光的铺洒之下闪耀着绚烂迷离的光彩。
“馨姨,这花好美啊!”不安分的我总是对一切新奇的事物感兴趣。
“这是银莲花,这边是紫丁香,可惜夏天都开过了,再看只能等明年了。”
“馨姨你不上班吗?不然哪来时间养花?”
“馨姨不上班,平时就照看小峰,再就是给花浇浇水。”
虽然不了解,但是看到那连成一片尽管不再开放但依然潜藏生机的花海,也能明白馨姨定然费了不少精力。
对比阮晴办公室里的仙人球,真不知道是为了防辐射还是单纯因为好养活。
随着心结的打开,仿佛丢掉了包袱,我急于找人分享我欢快的心情。
话题从上午医院的那场纠纷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直说到上学期身边发生的各种趣事,有我的,也有黎峰的,排解了两人一下午本该独处的时光。
看着她的眼底再无一丝寂寞和忧伤,反而透露出期待和鼓励,我巴不得让这欢欣的浅笑在她脸庞永不褪色,温柔的人就该被世界温柔相待。
可故事总有说完的时候,等到我搜肠刮肚再无一言时,正对上一泓春水,乍遇春风微澜,无声而静谧,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我顺势给她戴上一只耳机,分享列表里尚未播放过的音乐,无所谓好不好听,只要此刻安心。
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我们。
“我回来了。”
“啊?”不知不觉黎峰都放学了,感觉都快睡了过去。
“啊!”仿佛受到了惊吓,馨姨茫然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睡着了。
“小峰回来了……”
“嗯。”
她尴尬地一笑却换来一声平淡的回应,没再多说什么,绕过沙发进了洗手间。
“老大你怎么……”
我不确定他是问我为什么没去上课还是为什么出现在他家,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昨天发烧请了假,下午没事出来走走。”
他悄摸摸地把我拉进房里,一脸为难地说道:“老大,求你件事。”
“咱俩还说什么求不求的,能帮我肯定帮,不能帮你也别怪我。”
“就是你看啊,我妈不上班,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整天在家没事也就摆弄些花花草草,我爸长年也不怎么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确实少见他这么啰啰嗦嗦的样子。
“就是老大你能不能常来,让我妈多开心开心?”
“嗯?”我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这话听着要多怪就有多怪。
“我也知道不太合适,但是我在家每次见到我妈就感觉特别别扭,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可毕竟她养我这么多年,我也是很感激的,总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可我跟她就是没法好好说话。我这实在没办法了,老大你就帮帮我吧!”
认识这么久他就没有这么求人的时候,可这个要求着实让我有些无语。
不过想想我每次过来馨姨都在家,平时肯定无聊得很,过来坐一会也不是什么难事,便顺势答应下来。
“不过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馨姨的儿子是你又不是我,你还是多想想办法吧。”
“行,谢谢老大!千万别给我妈知道是我让你来的!”看他这一口答应下来的样子就知道我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天不早了,我也懒得说他,便直接出去了,没想到馨姨正在沙发上发呆,手中还拿着蓝色的mp3。
“馨姨,我走了。”
“哦。”她依依不舍地把东西交给我,把我送到了门口。
“馨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通过一直以来的接触,我知道馨姨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看她一脸扭捏的样子,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就知道肯定有话要说。
“啊!”她仿佛被吓了一跳,在我换鞋的短短时间内竟然又发起了呆,她下意识地连连摆手:“没……没事……”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她这哪里有一点像是没事的样子,“我有话要说”都写在脸上了。
我推开门迈出一只脚,引诱道:“再不说我可走了啊?”
我没问是什么,而是要她直接说出来,果然,她脱口而出:“别走!我说!”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合适,霎时间脸红得都快滴出水来。
我假装没看到,问道:“馨姨,怎么了?”
“小宇,你以后有空能不能多来坐坐……”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声若蚊蚋,早已不敢擡头看我,还好我耳力够好听清楚了。
“没问题!”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了,我一口答应下来。
“真的吗?”她惊喜地擡起头,温柔的眸子宛如一潭春水,清可见底。
“别跟小峰说是馨姨叫你来的……”接着,却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起来。
我真的找不到词语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找不到词语形容这一家奇怪的关系。
“好的。”
回家的路上我无聊地把玩着mp3,却怎么都开不开机,应该是没电了。
没电了还能听一个下午,我可真是个奇葩,不对,还有馨姨也是。
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到家就进房找充电器,她放东西从来不避着我,上次说藏起来也是开玩笑而已。
果不其然,在她的桌子抽屉里面找到了包装盒,下面还压着那天带回家的文件袋。
我好奇地伸手拿起,想了一下又放回原位,没有选择拆开。
“儿子!儿子?”
“嗯?”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摘下耳机,回头就见到她一脸紧张地站在身后。
“妈你回来了?”
“你打开抽屉了?”
“哦,这东西没电了,拿充电器充电。”我拿起盒子给她看。
“其它东西没动吧?”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次都不眨。
“没啊?”我疑惑地望着她,“都是文件什么的,我又看不懂。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从来不翻你的东西。”
见她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有些忧虑的样子,以为还是由于我的原因,我站起身来认真地反思和保证:“妈,对不起,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再也不进你的房间,也不碰任何东西!”
恍如刚回过神,她擡起手腕压住我的脸颊,手掌捏住我的耳朵,宽慰道:“不用这么严肃,妈妈在担心工作上的事,mp3想听直接过来拿就可以了。”
“好。”
晚上再进来放回mp3时,档案袋已不见踪影。
每天的放学时间并不算迟,完成训练后不合群的我除了回家并没有别的选择,或者还可以去黎峰家里,只是每当三人碰面时,他们宛若平常,我却忍得非常辛苦,毕竟我熟知两人的秘密却还得卖力演出。
偶尔聚在一起聊聊天,我们说,馨姨听,没有话题的时候,黎峰还是缩在房间沉浸于他男人的浪漫里,而我与馨姨则默默分享着同一对耳机,直到阮晴要下班了我才回去。
我不习惯只有一个人的房子,只想要两个人的家。
…………
“呦!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老师不是说最后一学期带我们多参加比赛嘛,我想着短发更方便点,怎么,不好看吗?”
“还行,反正肯定不难看。”高挑匀称的身材配上短发更显英气逼人,只不过短发的女生确实少见。
周婷婷下意识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却摸到了耳朵,才想起已经不是长发了。
她俏皮地自嘲了一声,顺势问道:“想好上哪个高中了吗?”
这个我在刚上初三时就考虑过了:“八中。”
“为什么啊?怎么不去最好的市一中?”
“市一中每年都从全国招尖子生,学科竞赛拿得出手,别的方面就不行了,也不怎么招体育生,我实地考察了一下,市一中楼高密集,压抑得很,进去了就准备死读书吧,我可不去。八中就不一样了,开发区的校区新建了才两年,设施先进,地方开阔,资金和师资投入巨大,学费还低,重视体育,多元发展,学风开放,简直就是风水宝地。”
小丫头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真的有那么好?”
“不信你找老师问问。”
“那我回家跟我妈说说。”
“老大,我也要去!”黎峰也不知道边上偷听多久了,见状赶紧表态,“我还怕上了高中就没法继续玩我的机甲了呢。”
说起来我们三个也算是“臭味相投”。
周婷婷立志当警察,学习纯粹为了应付学历,想不到这都快中考了她家长竟然还没给她纠正过来;黎峰头脑灵活,智商不低,奈何他除了课本什么都看,除了题目什么都研究,就这样排名还在中上。
至于我自己,用阮晴的原话说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是第一不要紧,关键是要开开心心。”而且说实话,每天学习学到头晕也不是我想要的。
说是这么说,可每次期末没有一个不努力,哪怕是为了家长会上多挣点面子也要取个好成绩才行。
“喂,雷宇,放学来练练?”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兴奋的表情,我实在不想拒绝,可身体状况不允许。
“过几天吧,最近状态不行。”
她也没多问,如果我有事都是直接说,不会找这样的理由,我的腿这两天确实有点问题。
说起来也是我自己作死,大年初一贴对联,突然想起前年这时候跟阮晴比身高没比过,现在我已经接近一米八,她不穿上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肯定没我高,就得意地冲她比划,扬眉吐气了一回。
结果她拿出霸权主义,在家的时候她站着我就得坐着,搞得我现在还觉得双腿有些虚浮。
这让我明白她的强大是绝对的,是不以客观事实为转移的。
三天后,在我一只手握住周婷婷直击过来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放倒,她明白了随着时间的发展,她和我之间体能上的差距越来越大。
“我不服!你是不是吃激素长大的!”
“没办法,天生的,承让,承让!”我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看来这次打击能让她消停不少时间。
临近中考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哪怕本来不是也会被周围的人感染。
我“忙碌”了大半个学期,参加了不少比赛,尽管没用全力,那也是因为成绩足够脱颖而出,可以为升学加上不轻的筹码。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去八中!”听了我阐述的理由,相信我是做了全面的考虑,也没什么坏处,于是最终她也赞同了我的决定。
“妈,谢谢你!”
“不过八中离这里有点远啊……”
“不是能住校吗,一个礼拜就能回来一次。”
可她依然显得兴致不高的样子,我以为她还在担心我的独立生活能力,于是宽慰她:“妈,你放心,我也不小了,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我再三地安慰着,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没办法,我只好使出绝招——话题转移大法。
“妈,你说我暑假干什么好?”其实我的中考成绩很不错,全校第二,不过我不打算进所谓的“竞赛班”之类的,一方面对学科知识竞赛没兴趣,也不想让自己学得那么累,在这一点上她完全尊重我的意见。
她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暑假荒废了不好。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伸出一只巧手搭在我的肩膀,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另一只手抚在自己胸口的衣领上,发出诱人的低吟:“那……要不要来妈妈这里啊?”
尽管什么都不懂,血气方刚的我还是感到一阵酥麻从尾椎窜到天灵盖,下意识回答:“要!要……”
“那明天就来医院帮忙吧!”见目的达成,她顺手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咯咯”笑着走开了。
“啊!什么?”我如梦初醒,毫不知情刚才答应了什么。
“暑假去医院帮妈妈干活吧,答应了可不许反悔哦!”我挑起了话题,她轻松窃取了果实。
面对她时而如天使般的纯良至善,又时而如魔女般灵动狡黠,我只好心甘情愿地任她揉捏。
转眼间过去了大半个暑假。
“儿子,把文件送给你婧姨。”
“儿子,去前台拿样东西,报我的名字她们就知道了。”
“儿子,去帮你小柔姐擡箱物资。”
……
我不断完成她下发的一项又一项指令,感觉自己不是来帮忙,而是变成了她的私人奴隶。
“儿子,帮妈妈倒杯水。”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杯准备出去,却被她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是累着了吗?”
“没有。”这么点小事怎么可能会累到,只不过感觉有些枯燥而已。
她眼珠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好不容易找到个跑腿的,省了好多时间,今天早点下班,妈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乖,笑一个,谢谢儿子!”
“哼……”尽管知道这只是她打出来的糖衣炮弹,但我还是甘之如饴地接下,忍不住内心的喜悦轻笑出声。
随即发现自己这样的反应实在太不矜持,赶忙故意板起脸,用埋怨的语气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可聪慧如她又怎么会看不穿我的真实想法?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添油加醋道:“儿子最好了!”
最终,我还是招架不住她“厚颜无耻”的攻势,压抑不住内心的欢愉,使之溢出到了脸上,轻扬嘴角,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出了门。
之后,她就找到了窍门,每次叫我跑腿时都会补上一句,诸如“儿子真好”
、“妈好高兴”、“谢谢儿子”之类的,让我任劳任怨还干劲十足,并且乐在其中。
“唔,快下班了,多亏了儿子帮忙,今天下班早,妈给你看个惊喜。”这一点她还是能说到做到的,说是惊喜肯定不同凡响。
她开始整理桌面准备离开,我也正在猜测惊喜到底会是什么,门突然被推开,小柔姐慌张说道:“阮晴姐,楼底下有病人家属在闹事!”
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甚至暑假里就见过了好几起,不过都在随后赶到的医生和主任劝抚下平静下来,再不济也还有保安看场,跟本闹不起来,我也就当做生活里偶尔的调料。
“下去看看。”
赶路的过程中,小柔姐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看病的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因为聚餐时又喝酒又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使得身体不适,来医院检查发现只是过敏了,虽然外在的症状表现有点吓人,但实际上完全没什么危险,甚至还来得及排队挂号等待输液。
可是都是年轻人,又喝了点酒,还被过敏症状吓到了,根本听不进去,非要立刻进行急诊,其他医生都在忙着,只好过来向护士长求援。
大致了解情况后,她走过去交涉,还不到两句,却没料到对面说动手就动手,被推了个猝不及防。
“妈!”
在男人姿态改变的第一时间,我的直觉就已经疯狂示警,肾上腺素急剧增加。
我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手拦住肩膀,一手从前搂住细腰,接住她后仰的娇躯。
“妈,你没事吧?”
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全身紧绷,待看清是我后,才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放松下来。
“妈没事。”
她站定的过程中,我盯着她的面庞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没有一丝伤痕,才缓缓松开了手。
可随之而来的后怕宛如遍布四周阴狠窥伺的毒蛇,胸腔里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提醒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避免因心率过高而死掉或者疯掉。
只有发泄,是唯一的途径。
事实证明,人在冲动之下是没有什么理智的,他是,我亦是。
不同的是,在远超同龄人的同时,我依然苦苦打熬三年的健壮的体魄,以及为了避免像失去生命一样的后果所能下定的决心。
野兽的低吼在胸腔中炸开,我以最暴烈的姿态怒冲而去,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出拳的刹那感觉小臂的肌肉几乎痉挛。
及至眼前,他才刚刚来得及擡起手,指尖碰到我下巴的瞬间,雷霆万钧已砸落面门。
他倒下了。
我却忘记了停止。
他蜷缩着承受我疯狂的报复,勉力擡手护住头脸。
然而这只罪恶的手就是我的恐惧之源,我拉下他的手腕将之紧紧按住,高高地举起右臂,深吸一口气,对准地上被反扭的手肘,嘴角咧起一个大大的、残忍的弧度,猛然下落。
我要,彻底废了它。
…………
“妈,对不起。”
“唉。”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雷宇,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当她直呼姓名时,情况往往很严肃。
“妈,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当时看到他动手我就脑子一热……”
“还好停手了,不然会很麻烦。”
想起刚才的那一瞬,在我迫不及待完成最后一击时,一声惊呼及时唤醒了我。
“儿子!”
这是不会有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能对我喊出的称呼。
瞳孔猛然收缩,我忽然看清了周围的情形,紧接着就被保安拉开。
有了她的证明,我才得以顺利脱身,而一切后续都由她来处理。
如果那一下真的落下……
我从没有全力出手过,却没想到第一次如此狂烈的燃烧会是这种情况,差点酿成大祸。
“妈,对不起……”我羞愧地低下头,觉得当初她的反对或许是对的。
她擡手轻抚我的嘴角,除了指腹的柔嫩触感传来,还有一丝丝刺痛,原来是甫一交手时被指甲刮到了。
“妈没有怪你。儿子为我挺身而出,妈很感动。”她用温软的手心轻轻捧起我的下巴,直视我沮丧的眼睛,“儿子,谢谢你!”
糯糯的嗓音直达心底,为我注入了崭新的活力。
焦点重新聚集,分不清是在问她还是再问我自己:“是吗?”
“当然,儿子是最棒的!”
闻言,我咧嘴笑了起来。
她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瞬间收敛:“但是妈不怪你就不代表你没有错!”
“啊?”低落时她鼓励我,得意时却训斥我,我没想到她竟在这时候唱反调。
“你就那么冲上去,伤到自己怎么办?”
“我这不好好的嘛……”
“万一呢!万一碰到拿刀的……”
“怕什么?谁敢碰你,我弄死他!”我恶狠狠地说道,接着我捋起袖子,攒起颇显规模的肌肉,“我这一身可不是白练的!”
她罕见地脸红了一下,啐了一声,擡手轻锤我的胸口,我却感觉不疼不痒。
我顺势握住她的小拳头,按在我厚实的胸膛,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后,低头对上她的眼睛,宛如发誓般吐出心声:“妈,我一定会变得更强,死都不会再让人碰你一根毫毛!”
“儿子……”她痴痴宛如梦呓,目光迷蒙而幽深,恍若穿越千年,小手紧紧攥住我胸前的衣襟。
清新的呼吸在颈间盘旋,盯着她俏丽沉醉的绝美容颜,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就这样保护她一辈子!
“阮晴姐,江院长叫你……”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说着,清脆的声音就向外跑去。
“啊!”
“啊!”
她急忙挣脱我的搂抱,从我的掌心抽出小手,对着门外喊道:“安小雅,回来!”
很快,门外走进一个微微有些圆脸的小姑娘,先是小心翼翼地擡头瞧了我一眼,然后苦着脸说道:“阮晴姐,是门没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安小雅,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我儿子!”虽然气得直翻白眼,但她还是不得不稍微解释一句。
“啊?”这次轮到安小雅惊讶了。
她先是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我一遍,虽然发育超前、身材健硕,但脸上仍能看出未脱的稚气,才将信将疑又问了一遍:“真的?”
“爱信不信!”
“说吧,江院长叫你来干什么?”
“江院长让你下班前过去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那阮晴姐,我先走了。”
“嗯。”
“那个,安小雅是今年才来的,之前一直有任务在外,没见过你,所以会误会……”
“误会什么?”此时我还一直沉浸在她抽身而退的怅然若失里,听到她的解释下意识问了一句。
“就是误会我……”她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但又不好意思说清楚,擡眼看见我疑惑的眼神,忽然生气地转过了身,“没什么!”
这让我更加疑惑了,怎么还生上气来了?
收拾完东西她去了婧姨的办公室,没两分钟就出来了。
“妈,什么事?是不是跟我刚才打人有关系?”婧姨原名叫江婧,是这所医院的副院长,但底下的人一般都叫她江院长。
虽然已经比她高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捏了捏我的脸:“放心好了,一切都有妈来解决!”
我无奈地捏住她的手背,她却反手握住我的手心,喜气洋洋地对我说:“儿子,妈带你看惊喜去!”说完,就拉着我往外走。
路过前台的时候,正好看见封雨柔和安小雅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交换着彼此最近的见闻。
“小雅小雅,就在你刚刚回来之前,阮晴姐差点就被人打了!”
“啊,不会吧?谁这么可恶啊!”
“阮晴姐被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幸好被她儿子扶住了,然后你是不知道啊,她儿子就跟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拳就把那人打倒了,接着就是一顿暴打,就跟要杀人一样,把人打得都快不能动了。”
“这么厉害啊!”安小雅配合地发出一声感叹。
“这还不算,最后雷宇弟弟差点就把那人胳膊打断,当时他拳头都举起来,差点就砸下去了。”小柔姐说着还举起小拳头比划了一下,“幸好被阮晴姐叫停了,不然……”说到这里竟有些害怕得不敢继续形容下去。
“咦~好残忍啊……不过……”安小雅也露出害怕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被兴奋代替,“不过要是要是有人肯为我这么做,那我可就幸福死了……”双手还捧在胸前一脸幻想。
“呵呵呵……你就花痴吧你……”小柔姐拿食指戳了一下安小雅的脑门调笑道。
脑袋被顶得一歪,安小雅也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拉住小柔姐小声说道:“你猜我刚刚去阮晴姐办公室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
“办公室门没关,我刚进去就看到……”她一手拉着小柔姐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一手搂住小柔姐的肩膀,微微低头凝视着小柔姐的眼睛,深情地说道,“我一定会变得更强,死都不会再让人碰你一根毫毛!”
小柔姐被她的认真的表情和深情的话语弄得一愣,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急忙抽手:“要死啊你……”
安小雅又学着阮晴的动作,一手攥着小柔姐的前襟,一手搂住她的纤腰,惟妙惟肖地还原当时的情景:“当时阮晴姐就这么慢慢靠上去,脚都踮起来了。我还从来没见过阮晴姐这么小鸟依人的样子呢,那双大眼睛温柔得都能溺死个人。”
我下意识看向阮晴,她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水来,见我看她,急忙逃命般慌张地转过头去,不敢和我对视,我却眼尖地瞧见她一路红到了粉颈。
“哎呀,要是阮晴姐能对我那么靠上一靠,我做梦都能笑醒了……”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柔姐竟然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我还是想有个男生像小弟弟那样厉害,肯为我打架,说要一辈子保护我……”安小雅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某种幻想里,而且还越来越深,“就是不知道阮晴姐会不会同意啊,也不知道小弟弟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
眼见越说越离谱,阮晴大喊一声:“安!小!雅!”
“啊!阮晴姐,我错了……”
“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她忿忿地丢下一句狠话,又转头瞪了小柔姐一眼,拉着我走出医院。
“啊,小柔,我完了……”
“都怪你啦……”
出了大门,她闷不吭声只顾低头走路,我只好轻轻拽了一下她:“妈?”
她余怒未消地回头瞪了我一眼:“干嘛?”
你跟我生什么气啊?
我哭笑不得地再次拽了一下她被我拉着的小手,重新喊了一声:“妈~”
她才恍如惊醒,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
感觉到手还被我拉着在,她轻轻挣了挣,我却没有放开。
“妈,你别听她们胡说,咱们这是母子情深,关系好着呢。”见没有挣开,她也就任由小手这么在我手心里躺着,“再说,我就是要找女朋友也不会找像安姐那样的。”
十六岁的我虽然不是什么都懂,但也不像从前那样天真。
“你敢!”她下意识就急了,“你才刚刚高中,可千万不能早恋!”
“放心吧,就算是以后,我要娶老婆也得找跟你一样的……”
“瞎说,哪有……哪有找跟妈一样的……”
“不过我恐怕要单身一辈子了。”我又忽然沮丧起来。
她疑惑地望着我:“为什么?我儿子这么优秀……”
“因为妈已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哪怕有长得稍微像你,有你一点点漂亮程度的都没有。”
“哼……哼……”她这才明白我的失落是装出来的,只是在逗她,却又被我的一番甜言蜜语捧得飘到了天上,心里腻得说不出话,只能舒服地发出满足的哼哼。
我们打车来到城市开发区的一座高档小区门口,然后走进其中一幢二层别墅。
别墅外墙是淡青色的,大门朝东,浅棕色,整体给人宁静淡雅和明亮活泼的感觉。
我以为这是在拜访她的朋友或者上司什么的,却没想到她竟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直接打开了大门。
“妈,这是……”
她打断了我的提问,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道:“儿子,先带你逛逛这里!”
门朝里开,入口是玄关,底下的柜子用来放鞋,柜子上方的木格还空着,再往里是客厅,一个大横沙发,一个餐桌和几把椅子,一个小桌,一个书架,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客厅后面是盥洗室,摆放着一台洗衣机,也安装了淋浴喷头。
另一边的厨房设施倒是齐全的很,厨房隔壁是小卫生间,再隔壁是一个空荡荡的储物间,大概十个平方的方形。
尽头是通往二层的楼梯,上楼后中间是走廊,南侧是一间大卧室,卧室靠里、楼梯边上是一间大浴室,最外层是盥洗室,中间是卫生间,最里面竟然安置了一个大浴缸,几乎可容两人并排躺下。
大卧室对面是两间稍小相邻的卧室,最东侧是一个大阳台与两侧的卧室相连,与卧室之间只隔着两扇玻璃门,推开走廊尽头的小门也能抵达阳台。
床、桌、书柜、衣柜什么的都已备好,其它生活用品和卧室里的电器还没有准备。
“怎么样,漂亮吧?”
“简直完美……”我出神地叹息了一声,看着她因为兴奋和跑来跑去而早已变得红扑扑的小脸,我忍住啃上一口的冲动问道:“妈,这房子是……”
“儿子,这是我们的新家!明天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但当她亲口说出这个消息是,我还是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真的?”也难怪我无法相信,对比小时候那逼仄嘈杂的小巷,这里简直就是天堂,甚至给我一种,要是能在这里住上一天即使死去也没有遗憾的感觉。
“真的!儿子,高兴吗?”这一刻她的眼睛宛如钻石星辰般闪耀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然而我却忽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这是多少人穷极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天堂,却轻而易举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甚至都不需要伸手就能得到。
而一想到她背后为此付出的辛酸和代价,泪水便再也无法蓄住,瞬间倾泻而出。
她把所有一切最美好的统统留给了我,独自忍受磨难和疼痛。
这一刻,她相比于我显得瘦弱的身躯在我眼里是如此的伟岸和高大。
见到我本该在这应该欢呼雀跃的时刻放肆哭泣,宛如幸福地得到了一切,又如伤心地失去了所有,她疑惑之余仿佛若有所觉,不觉也红了眼眶。
她手忙脚乱地用手抹着我的眼泪,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剧烈的情绪需要抒解,这一段爆发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擡起手背抹干眼睛,搂住她的双肩,一字一顿,仿佛要把它刻在身上,也刻在心上:“妈,这一辈子,我都会努力爱你。”
“妈相信,妈也爱你!”深红的眼眶里,两颗晶莹的泪终于滴落,溶化在我的胸膛。
“噗嗤!好了,这么高兴的时候哭什么!”被她清亮的笑容感染,我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怎么样,满意吗?”
我连连点头:“满意!不能再满意了!”
看着这么优秀的别墅,我忽然又担心道:“这么好的房子,花了不少钱吧?咱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放心吧,你妈我熬了十几年的资历,终于出头了,这里其实是医院分配的,还属于开发区没发展起来,根本没有外面卖得那么贵,这就省了相当一部分了。再加上我还有医院的股份,虽然不参与管理,但每年光是分红应该能有几十万吧?加上这几年的积蓄,等你上大学这里差不多就完全属于咱们了。”
她一笔一笔地算着帐,我却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攒下了这么大一份家业,真是厉害得没边了。
我努力不去想从前的苦日子,伸出大拇指真诚地夸道:“妈,您可真是,这个!”
“那当然,你妈我厉害着呢!”她得意地一扬下巴,转身甩了下马尾,便率先一颠一颠地下了楼。
离开了别墅,在回家的路上心情终于平复下来,我静下心来就想到了更多的细节和问题。
“妈,下午我打人那事到底怎么处理啊?还有新房子离医院那么远,你工作怎么办?”
“医院的工作妈已经辞了。”
“对不起,要不是我……”
“别多想,妈早就不打算在医院干了,辞职信都交上去一个多月了。”
“啊?好好的工作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不是挺好的吗?”
“好了,小啰嗦鬼,大人的事情你少掺和。你呢,就安安心心念书,其他的事情妈来搞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想了想,我现在依然属于“孩子”的范畴,仍然需要依靠她才能好好生活。
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一定会尽快长大,能够给她依靠。
到家时已接近九点,忙活了一整天,我们早就饥肠辘辘,于是相视一眼,默契一笑,不约而同走向街口最常去的那家火锅店。
饭桌上,她竟然点了一瓶啤酒,怂恿我道:“来,儿子,试试?”
端起杯子,她认真说道:“今天妈很高兴,一是因为咱家即将搬进新房子,二是妈很感谢儿子你在医院里为我挺身而出,三也是提前庆祝你步入高中。来,为了更美好的明天干杯!”
一番话把我说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我从未见过她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学着电影里的动作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橙黄的啤酒入口略显苦涩,还带着气泡,“嗝——”喝下去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又觉得好像有一丝清香在口腔回荡。
她只浅酌了小半杯,大半瓶都是进的我的肚子里。
尽管是第一次喝酒,我却没有丝毫醉酒、头晕的感觉,感觉除了淡淡的清香也没什么好喝的,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酒鬼。
回家的路上还一切正常,可她从洗过澡出来就有些迷糊了,香腮的酡红就一直没有消褪下去过,眼神发直,直到服侍她躺下后还不时发出嗤嗤的傻笑,念叨着“妈好高兴”、“今天真高兴”之类的话,要是现在有手机我一定录下来隔天放给她看,到时候她的表情一定比现在还有趣。
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
半夜里我是被一个炸雷惊醒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凄惨的哭喊。
我连滚带爬地闯进她的房间,就看见她全身缩成了一团,双手像要抱着什么却抱了个空。
我连忙拉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摇了摇她的脑袋,唤道:“妈!阮晴!醒醒!”
谢天谢地,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带着哭腔喊道:“儿子……”话一出口就是一股酒气。
真是的,不能喝酒还非要喝,而且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奇体质,一口啤酒都能醉到现在。
“妈,没事了,我在这,别怕!”
不防此时又是一个清雷炸响,就连我都吓了一跳,她更是吓得直接哭了出来:“哇啊……”
“对不起……你别走……”
“好好好,我不走,不走,我就在这,儿子就在这,别怕了……”
“儿子?”哭声变成了抽噎,“对不起……儿子,对不起……”
你还有什么能对不起我的呢?
你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我,最好的物质,最美的笑容,最多的爱,最美丽的年华……
而我又能给你什么呢?我单纯善良的傻妈妈啊……
趁着雷声间隙,我迅速拿出抽屉里的mp3,调了个较大的音量给她带上了耳机,她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不禁感叹我可真是机智。
等到外面的天气稳定下来、雷声终于消失,我摘掉耳机放在一旁,而将她拥在怀里的美妙感觉是如此的诱人,我终究难以抵挡,就这样沉沉睡去。
不用上班,不用上学,这一觉我们睡了个饱。
“嗯……”轻吟一声,等我醒来时,发现她依然紧闭着眼睛,可略微急促地呼吸和不停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的状态。
“唔,妈平时睡觉的时候嘴唇是微微噘着的啊?今天怎么……”
话没说完,她原本抿起的樱唇竟然迅速噘起,紧盯着的我自然没有漏掉这一丝变化,越想越是可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我笑什么,睁开眼对上我戏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顿时羞愤欲死,拿头撞我的胸口。
看来昨晚加上今早让她真的生气了,我的胸口都被撞得生疼。
我连忙伸手把她的脑袋按住,不是我怕疼,是怕她一时冲动把自己脑袋撞晕了。
她在我的怀里渐渐不再动弹,柔嫩的侧脸压在我的胸口,肌肤相贴厮磨,温热的呼吸喷在皮肤表面,带起阵阵酥麻。
打雷天被我抓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加上早上掩耳盗铃的举动让她在我面前实在硬气不起来,只好用手在我后背轻轻捶了两下,低声地近乎哀求道:“儿子,放开妈妈……”
深知以她的性格千万不能得罪得太狠,否则最后吃亏的一定会是自己,我重新回到乖儿子模式,听话地放开了她。
挣脱后她瞧了我一眼,埋怨道:“多大人了,睡觉还不穿衣服……”
我睡觉时习惯不穿上衣,有时候即使晚上穿了,半夜都会梦游般脱掉,第二天早上起来都根本没有印象,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嘿嘿……”我干笑两声迅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她的状态不太对,等她反应过来我可就惨了,现在最好抓紧时间溜之大吉。
果不其然,等我穿戴整齐出来时,她已恢复了往日智珠在握的模样,见我出来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鼻音便扭过头去,只留给我一个好看的背影。
“妈,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雷阵雨,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收拾一下,等天晴了搬家?”我厚着脸皮凑到她身后,对之前的事情一字不提。
见我表现得如此识相,她决定暂时放过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却也没再故意跟我闹别扭。
夜晚,雷声如约而至,此时屋子里灯火通明,我们都在打包除了这里最后暂住几天的必需品外的其它东西。
我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她在浴室收拾女性用品。
“儿子,到妈房里把衣柜上的那个绿色收纳箱拿来。”
“好的!”
她需要垫着椅子才能搬下来的箱子,我踮起脚尖也能够到底部,往外一点点挪了出来,箱子悬空近半后我双手一托往外抽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影子在我眼前划过,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抱着箱子低头从侧面看向脚面,是那个熟悉的牛皮纸档案袋,不禁有些好奇。
当初她跟我说的是小事,可再怎么也拖了两三年了,到底是什么呢?
放下箱子捡起袋子,解开缠绕的白线,拿出了一个暗红的本子,封面已泛旧,印着暗金的字迹“收养登记证”。
翻开后左侧是年轻时候的她抱着一个婴儿的黑白图片,下面写着“收养人:阮晴,性别:女”“被收养人:雷宇,性别:男”的字样,时间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最后是市军医院的盖章。
纸张因上了年头而发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但此时我却突然觉得上面的两个名字无比遥远,也根本无法思考“收养”的含义。
看了一眼站立的房间,竟觉得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目光转回手中的证件,我机械地翻来覆去,数清了封皮上的每一个裂纹,让两个名字一遍又一遍掠过眼睛,却越看越陌生。
脑海里不断翻涌曾经的的场景,她笑眯眯抱着我的场景,她背着我赶路时转头看我的场景,她拉着我低头问话的场景,她捏着我的脸夸奖的场景,她摸着我的头安慰的场景,她在厨房忙碌我帮忙的场景,她被我搂在怀里安然入睡的场景……
可这时候每一幕场景都被刻上了印章,印章上写着两个字——收养。
“儿子,怎么这么久还……”房门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妈?”
对上我失神的眼睛后,她死死盯住我手中的证件:“儿子,你……”
“妈,这是什么?”我僵硬地擡起头,声音空洞且茫然。
她的嘴大大张开,却突然用手死命捂住,没有漏出一丝声音,泪珠却如断线般涌出。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微微昂起头,再缓缓松开手,认命般地睁开眼,颤抖着说出当年未完的话:“其实……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对上她宛如等待最后判决的眼神,我喃喃道:“不是亲生的?”
“轰隆隆……”
恰在此时,闷雷在我们头顶炸响,有什么好像悄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