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时光的侵蚀

到了这个地步,薛雷再说自己是开玩笑,反而会让塔蜜尔更加难堪。

他略一犹豫,过去扶着她光裸的肩膀,把她摆直,强迫视线不要在色欲的鼓动下停留于那晃动的雪白肉球上,为她拉起法师袍,系好领口,说:“塔蜜尔,以咱们的关系,我没有什么好不原谅你的。我甚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道歉。我对塔兰的确有点不满,但我知道她肯定有她的苦衷。你总不能来告诉我,你是为了格兰诺瓦而向我道歉的吧?”

他笑了笑,补充了一句:“你肯为了他在我面前露出胸部这件事,可不会让我高兴。”

塔蜜尔轻声说:“我道歉,是为了所有守护者共同维护的秩序,和……可能不会太让你满意的最终结果。”

“你为什么觉得结果我会不满意?”

薛雷就近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很值得怀念的饱满双峰,忍不住招了招手,想看看她会不会过来坐在自己旁边。

塔蜜尔犹豫了几秒,迈着碎步过来,也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但距离很微妙,足够亲近,又远不到暧昧的程度。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解释说:“格兰诺瓦的资历,比塔兰久远得多。你应该……能明白他承受了时光怎样的侵蚀。”

“哦?我想我没办法明白……”薛雷对此缺乏实感,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当一个生命体的年纪增长到一定限度以上之后,不管三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就都会变成一个笼统的“长寿”。

他一个不过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前地球普通人,连九十岁老头的想法都理解不了。

“你不是在为不死不灭的神明当代行者吗?”

“可那又不意味着我本人不死不灭。而且,就算我不死不灭,我也还没活到明白什么叫时光侵蚀的程度呢。”

塔蜜尔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也许我应该跳过像是在为他找借口的部分。”

“明智的选择。”

薛雷笑了笑,“我不喜欢反派最后总能找到悲惨过去的故事。他是纯粹的混蛋还是父母早夭头戴绿帽以至于心理变态,都不影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塔蜜尔,我背负着很沉重的使命,任何对我生命的威胁,都是不可和解的仇恨。”

“立场上,守护者和女神其实是对立的。”塔蜜尔叹息般说道。

“那是指,需要纷争和动乱提供养分的伪神露比娅。”

薛雷平静地回应,“薇尔思的追随者正在迅速增加,塔兰难道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受影响了吗?丰产女神是伟大的创世者之一,万物生长繁衍的力量根源,所谓的世界意志本就源自她无数子民的思想和智慧,她根本不需要去掠夺。”

“也许是吧。但像我和塔兰这样愿意相信的……恐怕不多。”

他侧头看着塔蜜尔,“所以,你还是在试图告诉我,格拉诺瓦有充足的理由出手,对吗?”

塔蜜尔拍了拍脸颊,“抱歉,我不自觉就说到那儿去了。”

她托着额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教宗,守护者并没有真正掌控世界意志的力量。现在的格局,并不是大家想要如此,而是……只能如此。所有守护者,在共同维持一个艰难的平衡,来尽量拖延,某种庞大而不可测的力量苏醒的时间。”

“你说的力量,是指伪神之母露比娅?”

“是露比娅,但不是伪神之母。如果守护者允许我透露的信息没有造假,她就是死亡与破灭的掌控者,冥府之母,一切终结的主宰。”

塔蜜尔轻轻揉着额角,很困扰地说,“我相信,无限延长露比娅的沉眠,是咱们双方共同的愿望。”

薛雷点点头,对此没有意见。

“守护者的力量,来自无数智慧生命意志之线错综复杂的平衡。即使大家已经努力一千四百多年,这里面还有很多奥秘没有被真正掌握。或者,可以说……永远不可能被凡俗者掌握。那终究是属于神明的力量,是不可窃取,只能借用的权柄。”

“我想你最好早点进入正题。”薛雷忍不住催促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对守护者这个职位没有任何兴趣。”

“守护者的平衡,很倚重其中每一位对所属‘概念’的掌控。任何一个角落的崩塌,都会引发不可知的后果。这就是守护者只能增加、更替,而不会减少的原因。当出现适合的人选,又有新生的可用‘概念’时,神王会将权柄绑定,提拔出新的守护者。”

“所以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薛雷皱起眉,“我本来以为,你是来当说客和事老的。”

“我的确是想要平息你们之间的争端。但我能察觉到你的愤怒和仇恨,我不认为纯粹的劝说能解决问题。”

塔蜜尔满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后果,和必要的准备。然后,由你来做选择,原谅……或是报复。”

薛雷好奇地看着她,“后果?”

“虽然‘概念’上有将近八成重叠,但格兰诺瓦的辉煌平原,实际上要比塔兰的洛卡拉联邦大很多。也就是说,一旦承载这个‘概念’的守护者崩落,塔兰没有能力接收逸散的无序力量。”

她略一停顿,很严肃地说,“蕾莉亚只有在‘挑战’中才能得到杀死格兰诺瓦的机会,这就意味着,格兰诺瓦负责的力量,她必须至少接收一大半。这还是她侥幸获胜的情况下。教宗,你真的做好失去蕾莉亚的准备了吗?”

“我不需要做好失去蕾莉亚的准备。”

薛雷板起脸,很严肃地说,“她会赢,绝对不会死。如果她必须承受守护者的称号和责任才能报仇,此后再也不能长时间离开辉煌平原,那……我就把这里建设成创神会的大本营,一直留在这儿陪她,直到有办法让她离开为止。”

塔蜜尔揉着眉心,苦恼地说:“我理解你因为感情而产生的盲目信心。我也知道……丰产女神能让追随者通过你来大幅提升实力。毕竟,我也算是体验过。可……咱们不是应该努力,用更加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决死战斗,是有很大风险的。蕾莉亚真的已经强到让你认为她百分之百能赢的程度了?”

薛雷看着她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看来,塔兰去找那位神王,结果并不乐观啊。”

她很勉强地扯动嘴角,但已经构不成微笑,“那……是不是由塔兰来说,更好?”

薛雷又摇了摇头,“塔蜜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塔兰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我现在对守护者……尤其是这一方的守护者,已经感到有些厌恶。如果塔兰对于你的意义就像薇尔思对于我,那,我可能没办法再把你看作熟人。”

他本来想直接用朋友这个词,可一想到塔蜜尔吃过他的精,他就觉得单纯这么界定很别扭。

塔蜜尔纤细的手指缠绕在法师袍的皱纹中,拧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我想……我可能需要从头说起。”

“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在安排好莱希雅的日程之前,原定的课今天都需要暂停,薛雷的确有足够的空闲。

他也不像刚才那样急于离开,因为守护者的秘密,他好奇很久了。

“那么,好吧。我想,我需要先对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格兰诺瓦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不是好人。”薛雷很直率地回应,“守护者里出了这样的家伙,拉低了我对所有守护者的评价。”

“并没有谁说过,守护者有什么道德品质上的要求。”

塔蜜尔低下头,“别忘了,黑暗侧还有十八名守护者。而且,从一开始,守护者最重要的标准就只有一条——强大。足以承受世界意志分流的那种强大。”

“但是,”她抬起眼,略显悲伤地说,“我愿意相信神王莉娜通过塔兰转告我的话,格兰诺瓦,在成为守护者之前,绝不是一个……心怀恶意的人。”

“嗯?”薛雷发出一声嘲讽的鼻音,但没有打断她。

“神历纪年开始之前,大量预兆表明,露比娅积蓄够了所需的力量,正准备通过世界意志苏醒降临。那时,整个露比哈特见识卓绝的冒险者们,已经寻找控制世界意志的方法寻找了五百多年。”

塔蜜尔选择性忽略了他此刻的不友善表现,娓娓道来,“具体的细节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神王莉娜和魔王萨塔,当时是人类中最出类拔萃的勇者,同时,也是一对……情侣。”

薛雷皱起眉,给了她一个“这跟格兰诺瓦有什么关系”的疑惑眼神,同时也在心中记下了这个颇为惊爆的讯息。

光明黑暗对立敌视了这么多年,知不知道你们老大曾经是一起亲亲抱抱啪啪啪的关系呢?

“格兰诺瓦,是他们当时那支冒险队伍的成员。他们都被称为勇者,有很高的声望。他手上那柄破岩之星,就是一个小国的国王为了报答他冒死拯救了许多人,特地锻造的。”

塔蜜尔深吸了口气,说,“你应该对冒险小队有所了解,不是彼此信任,可以交出后背的同伴,是不可能长期在一起游历各方的。”

“对。”薛雷的眼神冷漠了许多,也尖锐了许多,“当年葬送在地下世界里的,就是包括蕾莉亚在内的,这样一支优秀的队伍。”

塔蜜尔点了点头,“我承认。而这,就是时光对他造成的侵蚀。如果是成为守护者之前的他,绝对不会对蕾莉亚的队伍有半点恶意。他只会……算了,那样的话如今说起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总之,他已经变了。”

薛雷不屑地说:“这应该只是意志不坚定的人找的借口。精灵的寿命也不短,这世上还有许多间接拥有漫长寿命或记忆的长生种,时光的侵蚀,就是针对他格兰诺瓦的定点打击吗?”

“时光侵蚀不是针对格兰诺瓦,而是针对所有守护者的。”

塔蜜尔平静地继续讲解下去,“繁多的意志带来的力量注定蕴含着巨大的无序。而守护者的职责,偏偏又是维护平衡与秩序。守护者们用了一千一百多年,才完成了初步目标,让两个阵营达到了大致上的平衡,互相牵制。可直到现在为止,大家也没有找出任何办法,来应对源自世界意志的时光侵蚀。”

她握紧法杖,语速放慢:“守护者们不是神,凡俗的意志仅仅是匹配那庞大的力量,就要不断抵抗被诱惑的扭曲。这种随着岁月流逝而不断累积增加的,对心智的腐化,对情绪的损害,就是所谓的时光侵蚀。可笑的是,黑暗侧的守护者因为绝大部分都是魔族,对无序的恶意适应力本来就强,反而出现了几个……因时光侵蚀而更有人性的例子。”

薛雷终于捕捉到了塔蜜尔这番话和她自身之间的联系,皱眉问:“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就是塔兰应对时光侵蚀的手段?”

塔蜜尔缓缓点了点头,“对,我……就是塔兰应对时光侵蚀的手段。她亲眼见证了复数守护者被侵蚀影响的结果,也能感觉到自身随着时光而偏离的心态。所以,她倾注心血培养了我们,希望我们之中能出现一个出类拔萃的继承者,然后,在她觉得将要失去自我的那一刻,以坚定的决心,向她发起挑战,成为下一个守护者。我……就是最新一代被选中的人。”

“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变强,我的天分已经是她能选到的里面……”

薛雷打断了她,“你搞错了。我不是疑惑你能不能做到击败她成为新的守护者,我疑惑的是,她真能在时光侵蚀影响到不可逆转的那一刻,放弃性命牺牲自我吗?如果她能做到,按你所说非常优秀非常善良的格兰诺瓦,为什么没有做到?”

塔蜜尔看向他,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挑战的开始,不是守护者自身能决定的。只要我有足够强烈的挑战决心,符合要求的实力,想要守护的‘概念’,神王莉娜激活挑战律令,决死之战,就会开始。而我身体的一部分通过咒术和塔兰连接在了一起,她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同样……我也知道她的。如果她偷偷摸摸做出了什么近似堕落的行为,即使能瞒过全世界,也瞒不过我。我,既是她的代行者,也是她……自我拯救的限制器。”

原来关系这么密切吗?难怪塔兰那家伙当初用塔蜜尔的身体吃他的精液亲自体验效果,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但这并不影响薛雷带着一丝怒气把另一个猜测质问出来:“那么,她当初对蕾莉亚的事情坐视不理,算是近似堕落的行为吗?”

塔蜜尔皱起眉,说:“那时我还不存在。但是……那件事,没道理怪到塔兰身上吧?”

薛雷哼了一声,跟蕾莉亚的关系更加亲密之后,此前漏过的想法,重新被他不再由精虫占据的大脑捕捉到,“你可以把我接下来说的一切都当作无耻的阴谋论,恶意的揣测。”

她眉心的皱纹更深,“你说,我会好好听着。”

“蕾莉亚的心中,唯一能和正义相提并论的,就是她无比珍视的爱情。如果格兰诺瓦已经把她或者洛萨当作威胁,没理由不去了解这一点。”

薛雷抬起手,这个猜测他还没有对蕾莉亚说过,以后也不打算提,“可如果格兰诺瓦了解过他们,就应该知道,为了不和洛萨分离,蕾莉亚在战后的选择,是继续在这个世界各处冒险。那,为什么他还会推动甚至是主导洛库尔兰王国对蕾莉亚他们布局的阴谋呢?”

塔蜜尔轻声说:“薛雷,这是很严重的指控……”

“你清楚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然,你能解释为什么格兰诺瓦要冒险对我出手吗?我对他的地位没有任何影响,他杀我,其实是为了间接杀掉依靠我复活的蕾莉亚。他不敢直接对蕾莉亚出手,恐怕是既找不到合适机会绕过规则,也担心触发挑战。而且,我也看到过一些间接的证据。”

她用力咬住下唇,本就不算嫣红的色泽,在重压下消退。

薛雷继续说了下去:“之前我一直没有想通,到底为什么,格兰诺瓦要对蕾莉亚出手。他如果真的那么多疑,手上要留下多少血债?他明明是个很能隐忍,连杀我都要用魔炮掩饰一下出手轨迹的守护者,他很在意规则,也很重视自己的位子……”

“是啊,”塔蜜尔的声音比刚才更小,“为什么呢?”

“我昨晚,才真正想明白这件事。就从我……站在爱上蕾莉亚的男性人类的立场上思考的那一刻开始。”

薛雷露出了微笑,“塔蜜尔,你应该知道,人类和精灵的爱情,即使走到最后,也注定会有一个悲伤凄美的结局。”

她点了点头,“寿命的差距太大了,即使双方实力都很强,人类也比不上有漫长青春生涯的精灵。我见过已经满头白发的人类丈夫,在依然年轻貌美的精灵妻子搀扶下颤巍巍地散步。那……想必很痛苦。”

“如果我是洛萨,在战争已经结束,不再需要担心横死于意外的情况下,我难道不会想要变成长生种,和妻子永远生活在一起吗?”

薛雷很严肃地说,“挑战守护者的事情,他们肯定设法了解过,所以蕾莉亚才会在知道一些事情之后选择了放弃。可她是长寿的强大精灵,她不懂……人类对此的恐惧。”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搏动,“迈向死亡路上的衰老,才是时光最可怕的侵蚀。如果我是洛萨,如果我想要长久地陪伴在妻子身边,以最好的状态,那么,挑战守护者,就是他唯一可做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塔蜜尔有些惊讶地说,“洛萨,和蕾莉亚的想法并不一致?”

“对。因为当时,在这片土地上还诞生了一个新的守护者,伴随着洛卡拉联邦的建立。”

薛雷深吸了口气,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不自觉地加重,“洛卡拉联邦的绝大部分领土都位于辉煌平原上,而被提拔为守护者的,是个在他眼里十分孱弱的法师。挑战中不能使用世界意志力量的话,塔兰对上经验老道实力强悍的剑圣,真的有胜算吗?”

她细长的脖颈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咕,脸上的血色,几乎消退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认为,当年洛萨……才是对格兰诺瓦的地位有巨大威胁的那个人。他的打算很可能是等他挑战获胜,成为辉煌平原守护者之后,再以长久相伴的美好未来说服蕾莉亚,让她去挑战塔兰。”

薛雷盯着塔蜜尔的眼睛,缓缓说道,“这种我都能推测出来的事,你认为塔兰那样聪明的法师,会完全预料不到吗?洛库尔兰作为洛卡拉联邦的最关键国家,一对举足轻重的英雄情侣,在塔兰眼皮子下面做出那样的事,她会完全不知情吗?”

他对着塔蜜尔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冷冷地说:“所谓的时光侵蚀,所谓的堕落,会不会从你还不存在的时候,就早已经开始了呢?”

“我……不会相信那样的推测。”

塔蜜尔闭上眼,手掌轻轻按着额头,冷汗从两侧流下,可见她的心绪,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坚定不移,“我相信塔兰,我认为,我可以永远相信下去。”

薛雷毫不客气地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远相信的东西。”

“包括你的女神薇尔思在内吗!”塔蜜尔大叫出来,猛然睁开的双眼闪动着不明缘由的泪花。

薛雷依然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平静地回答:“是。守护者可以骗人,神明一样会说谎。大家……都只是在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而已。”

塔蜜尔又一次闭上眼睛。

她再次睁开双目,明亮的眸子已经变成了翡翠一样的迷人色泽。

跟着,属于塔兰的叹息声,和塔蜜尔背后浮现的碧绿身影一起出现。

她用塔蜜尔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薛雷,许久之后,才轻声说:“当年,我的确没有做该做的事。”

“但是,”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戚,“我从未贪恋过守护者这个位子。哪怕一秒,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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