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执念难消

庙门虚掩,寺内黑沉沉的,灯火全无。

吕雉越过大门,程宗扬飞身跃下,刚一落地,心头便突的一跳。

他回首望去,只见大门内左右立着四尊天王像,嗔口怒目,须眉飞扬,黑暗中,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此时已是深夜,但没了黑雾遮蔽,视野反而清晰了许多。程宗扬连手电筒都没用,一手按住刀柄,举步往内走去。

护国天王寺规模并不大,主殿供奉着佛祖,两侧是几间厢房。王守澄的棺木如果没移走,应该还在里面。

程宗扬跨进殿门,只见四尊高大的天王像分立两侧,嗔口怒目,须眉飞扬,仿佛要活过来一样。

吕雉连忙回头望去,却见身后空荡荡的,似乎刚才越门而入只是幻觉。心头一颤,不由得搂住了程宗扬的手臂。

小贱狗只叫了一声,便再没听到动静,不知道是被塞住嘴巴,还是被剁掉狗头。

不过话说回来,小贱狗那嘴,搬座山来也未必能堵得住,还是被砍了狗头的可能性更大。

程宗扬一手拥住吕雉的肩头,将她护在怀中,冷笑道:“自称是佛门,却一不讲慈悲为怀,二不普渡众生,尽弄些装神弄鬼的勾当,敲骨吸髓,贪婪无度,能修个鬼佛!”

说着他大步而行,又一次越过大门,穿过庭院,踏进殿门。

只见门内四尊天王像分立两侧,嗔口怒目,仿佛要活过……

“锵”的一声,程宗扬展臂拔刀,夺目的光芒升腾而起,犹如一轮烈日破开黑暗。

“诸邪辟易!”

耀眼的光球腾空而出,往一尊天王像斩去。

耳边传来一声哀嚎,威风凛凛的天王像犹如泡影般一戳就碎,眼前只剩下一座清冷的大雄宝殿,四周魂幡飘摇的庭院,还有漫天风雪。

殿前跪着几名信徒,正对着殿内顶礼膜拜,他们身上满是雪水,每一次都是双手举过头顶,合什顶礼,然后伏地叩首,双手双足都贴在地上,五体投地,虔诚无比,只是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

再往内看,殿中的佛祖金身齐肩被斩,佛首不知去向,只剩下无头的佛身。

佛像前,一具躯体结跏趺坐,一手竖在胸前,三指向天,颈上是一只戴着法冠的骷髅头。

程宗扬将吕雉推到身后,右手握紧刀柄,丹田的气旋不顾寒意的侵蚀,凶猛而疯狂地鼓荡起来。

此时他外衣尽碎,只剩里面的中衣,虽然修为在身,但寒风一吹,还是凉意透骨。

好在自己固然比不上全盛之时,但窥基只剩下个头,这要还打不过,自己不如赶紧收拾收拾,回江州抱孟老大和小狐狸的大腿去。

顶着骷髅头的窥基矫然昂首,犹如昔日在万千信徒云集的法会之上登坛讲法一般,口气神圣而庄严,朗声诵道:“应观一切法界如幻,诸佛如影,菩萨行如梦,佛说法如响,一切世间如化,业报所持故。差别身如幻,行力所起故。一切众生如心,种种杂染故。一切法如实际,不可变异故。”

“又念什么鬼经呢?”

程宗扬语带讥刺地说道,一边看着骷髅的嘴巴,想着一刀劈过去,不知道这怪物还能不能发出声。

吕雉在背后低声提醒道:“他念的是华严经,大乘显宗华严宗的本经。”

“啧啧,大师不是转投蕃密了吗?怎么又回头念起了大乘的经文?”

“当日实叉难陀至长安,曾于遍空寺重诵此经。”

窥基娓娓而道,“经文广大如海,妙义无穷,显密圆融,一体不二,人称诸经之王,经中之海,为显密共尊之大经。”

实叉难陀也到过长安?还跟窥基打过交道,传诵过佛法?阿姬曼……

程宗扬收回心思,举刀遥遥指向窥基,“你一个入魔的妖邪,还有脸跟我讲经说法?劳驾你照照镜子,看佛祖会不会保佑你这妖物!”

“阿弥陀佛。佛门弟子四大皆空,死后分割血肉,布施尸陀林,可得福报百万亿!我为尸陀林主,祛病增寿,拔除业障,转祸为福。还有……”

骷髅眼眶中闪动鬼火,“于信众往生时,护持其灵光不昧,道果不衰。”

程宗扬明白过来,“难怪你跟田令孜勾结,却没有被李辅国诛杀。因为你漏了修持尸陀林主的底细,李辅国才改了主意,把你留在宫里,好帮他下地狱?”

“阿弥陀佛。”

窥基不再多言,手结法印,庭院周围飘摇的魂幡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拔起,飞上天际。

正在敬拜的四名内侍从满是雪水的地上爬起,然后齐齐转过身,朝程宗扬望来,惨白的面孔犹如死尸,凹陷的眼睛似乎已经腐烂。

程宗扬认出其中的郑注,鱼朝恩这个侄儿也是倒霉,原以为当太监已经够惨了,结果成了尸傀,连当太监都成了奢望。

程宗扬掣刀在手,刀镡斜举,刀尖微微向下。

四名内侍手脚僵硬地四面散开,各自接过一柄魂幡。然后突地一跃,魂幡朝程宗扬面门卷来。

“苦——”

那内侍口中吐出一字,面容僵硬地抽搐着,露出痛苦之色。

刹那间,程宗扬仿佛置身洪炉,肤如刀割,足如铁烙,臂如冰封。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泉玉姬、蛇娆、罂粟女、韩玉、敖润……一众姬妾亲朋尽数离逝,心头痛如刀绞。

又仿佛看到西门狗贼、吕冀、吕巨君、李辅国、释特昧普、观海四面行来,放声大笑……

呼吸如炭,血行如沸……

沉疴在身,病体支离……

老态龙钟,风烛残年……

死生轮回,尝尽世间百般苦。

程宗扬一刀斩下,刀锋正中魂幡。

对面的内侍魂幡腾起一颗鬼头,正待施法,身体却诡异地往前一扑,仿佛不受控制一样伸出脑袋,将脖颈递到刀下。

手起刀落,内侍脖颈被一刀两断。

飞出的鬼头挣扎着想要腾空,却被刀锋吸引,哀叫化为一股轻烟。

窥基的骷髅头猛然昂起,额心的竖目中冒出鬼火。

那内侍被他用秘法灌顶之后,抽魂夺魄,炼制成尸傀,全身精血都转化为死气,将生前的修为硬生生拔高一个境界,几乎是不死之躯,却没想到会被程侯一刀斩杀,形魂俱灭。

“观海没有告诉你吧?”

程宗扬举起刀,喝道:“我乃灵尊转世!专门诛杀你们这些披着佛门外衣的妖魔邪物!”

窥基双掌一合,第二名内侍魂幡高举,嘶声道:“贪——”

风雪应声消尽,庭院中金光遍地,无数钱铢堆积如山,身侧一株宝树高入云霄,树身以琉璃为干,翡翠为枝,珠玉为叶,珍宝为果,华辉喷吐,霞光如焰。

往外望去,数不尽的宝树层层叠叠,犹如森林般一望无际。自己左拥小紫,右挽月霜,

云如瑶、云丹琉、乐明珠、杨玉环、赵飞燕、赵合德、卓云君、潘金莲、白霓裳、凝羽、孙寿……

无不天姿国色,丽色倾城,此时杂然相从,游走其间。

更有无数妙音天女当空而舞,抛洒出朵朵奇花异卉,自己心念一动,便从天而降,加入姬妾之中。

接着漫天下起宝石雨,地上涌出朵朵金莲。

四面传来重重叠叠的梵唱声:“有百万亿层级,周匝围绕;百万亿金网,百万亿华帐,百万亿宝帐,百万亿鬘帐,百万亿香帐,张施其上;华鬘垂下,香气普熏……”

“百万亿华盖,百万亿鬘盖,百万亿宝盖,诸天执持,四面行列;百万亿宝衣,以敷其上;百万亿楼阁,绮焕庄严……”

“百万亿摩尼网,百万亿宝网,弥覆其上;百万亿宝璎珞网,四面垂下。百万亿庄严具网,百万亿盖网,百万亿衣网,百万亿宝帐网,以张其上;百万亿宝莲华网,开敷光荣;百万亿宝香网,其香美妙,称悦众心;百万亿宝铃帐,其铃微动,出和雅音;百万亿栴檀宝帐,香气普熏……”

“百万亿无边际种种色香,普熏一切诸佛国土,永不歇灭;百万亿涂香,百万亿熏香,百万亿烧香,香气发越,普熏一切……百万亿阿楼那香,香气普熏,其味甘美;百万亿能开悟香,普遍一切,令其闻者,诸根寂静;复有百万亿无比香王香,种种庄严……”

经文夸张得描绘着佛门的无边富贵,令人神驰心往,迷醉其中。

趁着程宗扬神智被夺,内侍手中的魂幡斗然拔起,迎风大涨,猎猎飞舞着往他卷去。

吕雉“刷”的张开双翼,飞身腾空,正要拖住主人,却见他双目瞬间变得清明,接着一个虎跃,纵身扑出。

“噌”的一声锐响,那内侍魂幡折断,头颅高高飞起,令人心旌摇曳的梵唱声戛然而止。

程宗扬收起刀,犹如苍龙吐息般长呼了一口气,双眼神光内敛,遥遥望向窥基。

观海当日用尸傀算计自己,显然对自己的生死根了如指掌。刚遇到这四名尸傀时,程宗扬不免心存忌惮。

可一交手他才发现,这些尸傀和观海的尸傀完全不是一回事。

观海拿纳觉容部炼制的三眼尸傀阴毒狠辣,正克自己的生死根,分明是刻意设置的陷阱,当日全无提防之下,险些废掉自己最大的底牌。

窥基炼制的尸傀却是纯正的死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异之处。

要知道自己的生死根对死气几乎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即使此时阴寒尚在,这种杂质稀少的死气也是大补,只比独柳树的死气稍逊。

观海、释特昧普同出一脉,与窥基都出自十方丛林之首,大孚灵鹫寺门下,论地位,代唐皇出家的窥基远在观海等人之上,然而观海却将自己的秘密握在手中,没有向窥基透露一丝。

窥基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很后悔,没有早早认清蕃密的真面目,被这帮奸诈的佛贼坑到死。

现在,自己不会再给窥基后悔的机会。

程宗扬毫不吝惜地鼓荡真气,双足踏处,庭中的坚石寸寸碎裂,猛虎般扑向第三名内侍。

“瞋!”

那内侍如同化身怒目金刚,嘶吼声中,激荡起人心底种种忿怨恚怒。

举世皆敌,遍地荆棘;挚爱离乱,亲友成仇;天道不公,我意难平;怒火滔天,恨欲成狂。

……

“灵尊在此!”程宗扬喝道:“三世诸佛,如影而行!”

程宗扬没打算揭穿真相,最好让窥基那厮以为自己真是灵尊转世,就像佛门喜欢吹的牛逼那样,行走坐卧都有一万个菩萨跟着,眼看着蕃密托名佛祖秘传的种种邪法在自己面前如同滚汤泼雪,一溃千里。

“镇妖!”

长刀斩断魂幡,毫不停顿地一斩而下,破开内侍胸腹。

内侍周身黑气涌动,正待施展秘法,但刀锋入体,仿佛遇见最可怕的存在一样,惨呼着全无还手之力。

“荡魔!”

浓郁的死气被生死根吸引,从已经化身为尸傀的内侍体内迸出,转瞬便被汲取一空。

“篷”的一声,内侍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口的血肉扭曲发黑,如同干尸。

程宗扬持刀而立,汹涌的死气仿佛洪水一样冲刷着生死根,郁结其中的诡异寒意被丝丝化去,生死根运转越来越流畅。

精纯的生机源源不绝地汇入丹田,将最后一丝阴寒的邪气化去,被寒气阻塞已久的生死根仿佛顿开枷锁,沉疴尽去,真气犹如长江大河,鼓荡着涌入经脉,气势不断攀升,整个人如同焕然一新般,愈发神采飞扬。

望着他状如天神的背影,吕雉满眼迷醉,玉颊浮现出一抹姣媚的嫣红。

我的主人就是这么厉害!平日里藏锋不显,好闲适,好偷懒,可一到要紧关头,便是锋芒毕露,雷霆万钧,所向无敌!

令人庆幸的是,他这一世只是灵尊转世,红尘万丈,不舍温柔,不用剃度出家,当真去当了和尚……

程宗扬收回刀,目光扫过窥基,然后望向最后一人:郑注,或者说鱼注。

郑注举起魂幡,已经抹去神智的双目空洞木然,犹如死物。

“连老鱼的侄子都不放过?”程宗扬看向窥基,“这么不给老鱼面子吗?”

窥基的骷髅头没有任何表情,但神魂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作为唐国佛门首席,精通诸般佛法的大德高僧,程宗扬对蕃密的那番指控,在他看来,只是对佛门一无所知的狂悖之徒,毫无见识的唁唁狂吠而已。

由显入密,外显内密,本就是佛门真谛!

弃大乘而入密宗,乃是天竺传来的佛门正法!

任何一个真正信奉西天佛祖的佛门弟子,都不会诋毁与天竺佛门一脉相承的蕃密!

反而是华严、禅宗这些大乘显宗,并非天竺所传的正法宗门,而是佛法传入六朝之后,本地僧人自行演绎,在天竺佛国根本找不到传承。

什么慈悲,什么怜悯,什么普渡众生,都是六朝这些不懂佛的僧人们念歪了经!

翻遍佛门经典,佛祖何曾讲过众生平等四字!

唯有成佛,方得平等!

蕃密的礼尊上师,以咒代经,即身成佛,方是正道!

然而此时,自己禀承的天竺正法,蕃密秘术,竟然在这个所谓的天命之人面前不堪一击……

不可能!

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传自天竺的佛门正统,怎么可能没有获得佛祖的庇佑?

前面三具尸傀已经破灭,窥基双手结印,再次催动。

“痴——”

尸傀口中只吐出一字,秘术还未施展,便看到眼前烈日再现,庭院间光明大作,夺目的光球跃然而出,将散乱的尸气一焚而空,然后狠狠砸下。

“呯!”

那柄长刀再无法承载炽热狂暴的真气,刀至中途便即炸碎。

尸傀皮肤和双眼仿佛被灼伤一样,魔气四溢,一时僵在原地。

“哞!”

窥基额心的独目鬼火大作。抓住这一线机会,全力催动尸傀。

佛祖保佑!这贼子凶顽成性,实为佛门大敌,却不知业力缠身,果报不爽!此刻兵刃已失,合当授首!

“死——”

尸傀嘶吼着举起魂幡,往那团炸开的烈日刺去。

“嗡”的一声,烈日中亮起一道闪电。

只见程宗扬双臂高举,手中多了一柄电光缭绕的如剑直刀,接着一斩而下。只一刀,便将尸傀连人带幡劈成两半。

“不好意思,我跟老鱼一见如故,亲如手足,看到你这样,老鱼免不了伤心难受。还是我替他清理了干净。”

郑注的尸骸像被烧炙一样,“嗤嗤”冒出白烟,逐渐干瘪缩小。

浓郁的死气再次汹涌而来。生死根中再无阻碍,程宗扬一边畅快地吸收着死气,一边气定神闲地刀指窥基。

“魔僧!佛门正脉,转世灵尊在此!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窥基森然道:“你懂佛吗?”

“哎呦,顶着骷髅脑袋,还讲佛呢?你那个佛,到底是什么鬼?”

窥基手一抬,取下颈上的骷髅头,声如洪钟地说道:“如是我闻!尔时,世尊屈伸臂顷,往取彼髑髅来,授与梵志,告曰:汝当知之,此髑髅者,无终、无始、亦无生死,亦无八方、上下所可适处。”

无头的尸身盘膝正坐,青黑的手臂往前递出,托着一只狰狞的骷髅头,一本正经地口诵阿含经,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窥基诵完经,又嘲讽道:“你懂佛吗?”

“你说我不懂佛,那我就不懂吧。我只知道,跟你这种精通佛法,张口便是经典,闭口便是佛相的大德高僧相比,信永那个只会念几本六朝译经,不懂什么天竺正法,贪生怕死,爱钱好色,又能持戒的光头,要可爱百倍!”

“就算他没有你们的佛法高明,没有上赶着求什么所谓的天竺正法,妄想着立地成佛,至少他不害人!”

“咔”的一声,白森森的骷髅头上,裂开一道细纹。

接着,骷髅额心那只独目中的鬼火仿佛被狂风吹拂,时明时灭,飘摇不定。

程宗扬转化完最后一丝死气,丹田真气满溢,当下长啸一声,跃往殿内。

细长的直刀当头劈下,电光激射,九阳真气狂涌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窥基手中的半截法杖,连同左臂尽数炸开。整个人倒撞在背后的佛像上,将巨大的佛像撞碎半边。

无头的佛祖金身结跏趺坐,与无头的佛门高僧一前一后,高下相映。

供在佛前的长明灯被激荡的劲气扑灭,雪花片片飞落,沾在那只布满裂纹的骷髅头上。

“咔,咔……”

随着细微的破碎声,骷髅头上的裂纹越来越多,惨白的骨殖块块剥落。

窥基颤抖着举起右手,将碎裂的骷髅放回颈上,然后勉强盘膝,坐直身体,口中诵道:“佛曰:一切诸法虚妄不实,速起速灭无有坚固,如梦如影,如幻如化,诳惑愚夫。”

程宗扬踏雪而入,将电光凝成的长刀抵在窥基颅骨上,“大和尚,你这会儿只剩了半个脑袋,马上连半个都没有了。”

“三界烦恼尽,证有余涅槃。灰身灭智,入无余涅槃。”

白骨剥落得越来越快,剥落处一片虚无,无始无终,亦无生死。

“我倒是奇怪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

程宗扬忍不住问道:“甚至不惜伪造上院的法旨,也要弄死我?你对我下手的时候,我可还没想起来灵尊转世这茬呢。难道我又被姓岳的鸟人给坑了?”

骷髅头只剩下额头周围少许,无尽的灰无中,一丝微光时隐时现,那是窥基最后一点无法化解的执念。

听到岳鸟人,那点微光瞬间亮起,窥基拼尽最后的力气,吼道:“高阳是我的!”

嘶吼声戛然断绝,光亮随即一闪而逝,崩解的骷髅化为虚无,天地间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那声充满不甘和激愤的喊叫在佛前回荡,一如曾经轻裘白马,载妓唆犬的少年。

吕雉从身后伸出头来,“他死了吗?”

那具得自内侍的无头尸身化为干尸,似乎已经死去多日。断颈上空荡荡的,再无一物。

“高阳……”

程宗扬低语一声,往后望去。

塌毁的佛像将后墙砸出一个窟窿,殿后是一间小小的庵堂。金黄色的琉璃瓦上,已经覆满白雪,四周垂下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

夜色已深。

子时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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