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痴心如梦

情之一字,如江湖,如风浪,迷蒙而变幻无常。

有人倾尽一生,守望着一段不归的缘分,到头来,却换得秋水望穿,青丝成霜;有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却终究敌不过光阴荏苒,红颜凋零。

人们总以为,深情不负,便可携手共白头。

却不知,这世上多的是爱而不得,求而不能。

当满腔热忱化作泡影,当执念如尘土般飘散,又有几人,能真的做到回首无悔?

情爱如剑,既可刻骨铭心,亦能寸寸伤人。若参不透,又如何能真正放下?若放不下,又何来潇洒一生?

初冬时节,荆门城巍然矗立于群山之间,三面环山,雄踞要冲,素有“荆山门户”之称。

城前汉江蜿蜒,如一条碧玉长练,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江风夹着寒意拂过,掠起河面层层涟漪。

偶有商船破浪而来,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远方的货物、消息,甚至一些不知名的江湖风波。

城中街巷炊烟袅袅,茶寮酒肆里飘出浓浓的暖香,掩不住人间的温情烟火。

来往的商贾披着厚衣,步履匆匆,夹杂着马蹄声和叫卖声,汇成一曲冬日商道的乐章。

沿街的店铺鳞次栉比,有人卖温热的糖葫芦,有酒坊小二提壶热酒跑堂叫卖。

寒霜悄悄攀上屋檐,凝成一层晶亮的白边,映衬得砖瓦苍凉,而人声鼎沸中却不见萧索。

远处的山峦笼在浓雾之中,如水墨丹青般晕染开来,时隐时现,仿佛江湖中的旧梦,飘渺而难以捉摸。

这里虽不及襄阳、江陵繁华,却是江湖中的一方要道,四海之人皆可能在此聚散。

偶有行色匆匆的旅人,裹着蓑衣、肩负长剑,踏过寒霜而来,消失于小巷尽头。

“吱呀”一声,冷风裹挟着淡淡幽香涌入。

黄昏将至,城东一家名为“聚贤居”的客栈里已是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客栈不大,却干净利落,来往多是江湖小贩或跑单帮的客商。

一处临窗的角落里,坐着两个江湖汉子:一人贼眉鼠眼,形容猥琐;另一人满脸横肉,气势凶悍。

二人倚着酒兴低声闲扯,不时发出压抑的怪笑。

掌柜抬头,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而入。

她身姿轻灵,宛若凌波仙子,容颜清丽绝伦,丝毫不施粉黛,却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那双眸子如寒潭秋水,清冷中带着疏离。

掌柜愣在当场,连算盘珠都忘了拨动。

那两名江湖汉子也停下闲谈,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满脸惊艳,其中满脸横肉者更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住店。”白衣女子声音清冷,却透着几分倦意,仿佛走了很远的路,也像心中藏着说不尽的忧虑。

掌柜这才回过神,连忙堆笑:“客官是要上房,还是普通客房?楼上临街有一间『天字号』,窗外望街,清净舒适,您看——”

白衣女子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柜台上,语气依旧淡漠:“就那间吧。”

掌柜见银子分量不轻,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在柜台后翻找钥匙。

待他抬头,却已不见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再往楼上望去,只见一抹白影已到了二楼。

他摇摇头,将银子拿起掂了掂,心道:这一锭,怕是够住半月有余了。

客栈角落里,那两个地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白色的身影。

从白衣女子在柜台前付账,到她飘然上楼,再到那道白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两人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仿佛被勾了魂一般,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

“大哥,那妞真带劲!”贼眉鼠眼的瘦子说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龙女消失的方向。

满脸横肉的壮汉咽了口唾沫:“确实够味,身段,气质,都没得挑。”

瘦子露出猥琐的笑容:“嘿嘿,大哥,你说咱哥俩有没有机会……”

壮汉摸了摸腰间的鬼头刀,沉声道:“别急,这娘们身手不一般,先摸清底细。”

“怕啥?有大哥你在,还怕她一个娘们不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瘦子借着酒劲壮胆。

壮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喝酒!这事,从长计议。”

两人继续喝酒,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楼上,各怀鬼胎。

门帘再度被掀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走了进来。

那道士约莫三十出头,长眉俊目,双眸颇有神采,只是神情中带着几分痴迷,仿佛丢了魂一般。

“道长,您是吃饭还是住店?”掌柜依例询问。

道士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目光呆滞。

“道长?道长?”掌柜又唤了几声。

道士这才如梦初醒,勉强把视线转向掌柜,声音干涩:“我……嗯……刚才那位白衣女子……”他指了指楼上,话却说不完整,目光又忍不住飘回楼梯处,似乎还想看见什么。

“本店不打听客人来历。”掌柜的语气已带了几分不快。

道士似在努力回想,又仿佛无话可说,最终只是在窗边坐下:“给我……来壶酒,上两个小菜吧。”

不久,小二端来热气腾腾的酒菜,他低声道谢,神色恍惚,目光时不时望向楼上。酒已下了数杯,菜肴却仍几乎未动。

角落里那两个江湖汉子看得有趣,低声窃笑:“瞧这道士,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出家人动了凡念,倒也难得。”

道士正自痴望楼上,门帘突然又被人掀起,只见一个形容瘦高、步履洒脱的道人大步进来,正是赵志敬,而先前的道士不是那痴迷小龙女的甄志丙还有谁?

赵志敬一眼瞧见那失魂落魄的师弟,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师弟,原来你在这儿自斟自饮?我还以为你去了哪里,一转眼便不见了。”赵志敬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甄志丙忙不迭地起身:“师兄……”脸上满是尴尬与慌乱。

“怎么?在这儿喝酒也不招呼我?”赵志敬在他对面坐下,唤来店小二,“再添副碗筷。”

甄志丙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赵志敬瞥见桌上未动的菜肴,似笑非笑:“叫了菜却不吃,莫非是在等我?”他也不等回答,自顾倒了一杯酒,“师弟可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正说话间,楼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只见一道白影从楼梯上翩然而下,转眼便出了客栈。

赵志敬只来得及瞥见那清丽绝伦的容颜,便已心知师弟为何独自在此饮酒。

“师兄,我……”甄志丙话未出口,已下意识地起身追出门外。

赵志敬尚未来得及阻拦,就见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帘之外。他望着师弟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街边行人渐稀,甄志丙远远紧跟那抹白影。

忽然,她快步上前,追向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背影。

那人转过身来。

小龙女脚步微顿,清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失望。

夕阳正沉,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孤寂的轮廓。

晚风拂过,吹起她鬓边发丝,也轻轻撩动了甄志丙的心弦。

“你说她……”赵志敬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甄志丙身后,低声开口,“会不会也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凝视那道倩影,见她正缓步朝这边而来,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已有了盘算。

赵志敬上前一步,拱手道:“龙姑娘,别来无恙?”

忽见赵志敬与甄志丙两人,小龙女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目光在赵志敬身上停留片刻,又轻轻扫过甄志丙,神色淡漠如霜。

她未发一言,只作不见,抬脚径自前行。

甄志丙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只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她清冷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角的拐角处。

小龙女行至客栈门前,恰逢那两地痞从里面踱步而出,脸上泛着酒足饭饱后的红晕。

那满面横肉的汉子一见她,眼中顿时精光四射,带着几分醉意上前拦住去路:“哟,这不是巧了么!这位娘子,想必还未用膳吧?不如与在下共饮几杯如何?”言语轻佻,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酒气扑面而来。

那贼眉鼠眼的同伴也凑上前来帮腔,眼中闪着醉意与贪婪,涎着脸笑道:“这位娘子,天色已晚,不如与咱们哥俩把酒言欢,共度良宵如何?”两人酒意上头,竟没发现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名道士。

小龙女眉头微蹙,清冷的目光如冰刃般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语气淡漠如霜:“让开。”

“哟呵,还挺有脾气!”那贼眉鼠眼的汉子见状,也凑上前来,“我兄弟好意相邀,难道还能亏待了娘子不成?”

甄志丙在后方看得真切,心中怒火顿起。他疾步上前,抬手左右开弓,两记耳光重重扇在那满脸横肉的汉子脸上。

那汉子酒意霎时醒了大半,他捂着红肿的面颊,目眦欲裂,勃然大怒:“臭道士,找死!”说罢便扬起右拳,如铁锤般向甄志丙面门砸来。

甄志丙身形不动,出手如电,一把扣住那人手腕。他五指微微用力,那汉子立时发出一声惨叫,疼得冷汗直流,浸透了后背。

贼眉鼠眼的汉子见同伴吃亏,悄无声息地抽出腰间短剑,正要偷袭,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赵志敬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后,五指如钩,一把扣住他后颈,顺势猛地一甩,那人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像滩烂泥般重重摔在地上,短剑跌落一旁。

“哼,不自量力!就凭你们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在爷爷们面前撒野?还不快滚!”

“算你狠!这事没完!”那满脸横肉的汉子握着生痛的手腕,眼中却闪过一丝凶光。他咬牙切齿地说完,一把拉起地上的同伴,狼狈而去。

小龙女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混乱与她毫无关系。她看了看一脸殷勤的甄志丙,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转身便进了客栈。

赵志敬忽然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师弟,你说她为何会出现在这荆门城中?”

甄志丙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他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颤抖着:“师兄……”

“怎么?”赵志敬缓步踱到师弟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往事难忘?还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心中仍有执念?”

“不,不是的。”甄志丙猛地抬头,面色惨白,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我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只是想赎罪……”

“赎罪?”赵志敬冷笑一声,“师弟,你我都知道,有些事,做过便是做过,永远也洗刷不掉。”他凑近师弟耳边,“更何况,你真的只是想赎罪吗?”

甄志丙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

“掌柜的,”赵志敬忽地转身,提高声音,“给我们安排两间房。”他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脱力的师弟,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既然缘分未尽,不妨,再续前缘?”

暮色渐浓,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龙女端坐在床榻之上,双手结印,试图以打坐平复心神。

远处暮鸦归巢的啼声阵阵,更添几分萧索。

她本想让心绪如止水,却总是难以如愿。

思绪仿佛谷中流水,逆也逆不得,偏又流向那个她努力想要淡忘,却又时时浮现的身影。

每每想到,心口便似被什么轻轻牵动,一时难以名状。

正当她杂念丛生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掌柜慌乱的解释:“各位大人,小店都是正经客商……”

小龙女微微睁开双眼,屏息倾听,像是官府的人在查案。

“开门接受检查!”捕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缕淡淡幽香随风飘出。

捕头抬眼望去,不禁一怔:门内立着一位白衣女子,容颜绝丽,气质冷然,如月下仙子般清远。

那种不染尘埃的气息,让人不敢生半分亵渎之意。

捕头赶忙整了整衣冠,语气也随之放柔:“姑娘莫怪,近日城中不太平,奉上峰之命,例行检查。”

小龙女微微点头,轻声道:“请便。”

两名衙役入室搜查,捕头却似有话要说。

他看着小龙女,放低了声音:“姑娘独自出门,还请多加留神。前些日子江陵传来消息,说有三名蒙古细作潜入我境,如今怕是藏在荆门城。”

“蒙古细作?”小龙女依旧语气平淡,但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异色。

“正是。”捕头见她似有兴趣,便继续道,“据说那三人皆是异邦打扮:一人形似波斯商贾,一人似道士模样,另一人像天竺苦行僧。这三人在江陵闹出不小动静,如今不知踪迹。姑娘若见到可疑之人,还请及时告知官府。”

小龙女听罢,只是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便不再理会。

捕头原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她目中寒意凛然,神色清远,恍若隔世,终是收住话头,带着衙役退出房间。

门外依旧嘈杂,皆是房门开合的声响,衙役们步履交错,低声询问,走动声在木板上沉沉回荡。

约莫半个时辰后,动静渐歇,楼下隐约传来几声叮嘱:“掌柜的,若见可疑之人,速速报官。”随后,一切归于沉寂,官府的人已然撤去。

房中重归寂静。她盘膝坐定,缓缓吐纳,呼吸随内息起伏,身心渐入空明。然而,外界的声响依旧未曾彻底散去。

隔壁房内,两名客商似仍未入睡,交谈声透过木板,隐隐传入耳中。

一个沙哑的声音悠悠响起:“这些蒙古人,真真是可恨。大老远跑来我大宋地界,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拐卖我大宋子民,还说什么招兵买马……”

“嘘,小声些。”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说起可恨,江陵丐帮那帮人更可恨。堂堂七十二分舵之一,居然暗中勾结蒙古人,私相授受。啧啧,难怪……”

“可不是。前些日子一夜之间,整个江陵分舵被屠个精光,这不是现世报是什么?”沙哑声音中带着几分快意,“事后才查出他们暗中做的那些勾当,这叫天理昭昭……”

“报应,真是报应啊。”

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似在回味这件大快人心的事。

小龙女静静坐着,听着隔壁说起丐帮江陵分舵的事。丐帮,勾结蒙古……

寒风如刀,荆门城西。

破败的院落伫立在风雨飘摇之中,墙角的青苔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屋内一盏孤灯,在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恍如鬼魅起舞。

尼摩星靠在墙角,那张古铜色的脸庞此刻已没了血色。

胸前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一丝丝腥气在风中弥漫。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紧闭着,只有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显示出这位天竺高手正在忍受着非人的痛楚。

尹克西的步伐沉重而焦躁,一下下重重地踏在地板上。

这位波斯商人平日里精明干练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安:“三天了,”他突然停住脚步,冷冷地道,“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潇湘子倚在窗边,目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

这个道士打扮的高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那一双眼睛里却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他让我们等,自然有他的道理。”话虽如此说,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那根阴森可怖的哭丧棒。

“等?”尹克西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尼摩星苍白的脸色,“你看他还能等多久?”

正说话间,尼摩星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洒出一朵暗红的花。

“这伤……”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轻而缓,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三人心头,令人心跳骤停。

“谁?”尹克西手按金龙鞭,目光凌厉,沉声问道。

无人应答。

他眉头微皱,几步上前,拉开院门,冷风灌入院内,带着刺骨的夜露之气。

门外,一个身形瘦削的人站在黑暗中,身着玄青色锦缎长服,外罩绣有云纹的黑色披风,腰间系着玉带。

头戴乌纱幞头,幞头上镶嵌着一颗暗银色珠子,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他脸色苍白如霜,下巴光洁无须,目光幽冷,一派宫中禁卫总管的气度。

风吹过,他轻轻拢了拢衣襟,仿佛夜寒让他微感不适。那双细长的手腕从云纹披风中探出,白得几近透明,宛如凝脂。

尹克西让开身子,那人步履轻缓地走入院中,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带着逼人的阴寒。

“咱家奉命前来告知,江陵那边已派人寻你们了。”他声音柔和,却如寒风穿骨,字字犹如刀锋,令人心头发紧。

“一路向东,一路向北。”他轻轻抖动拂尘,银丝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令人不安。

“明面上说是办差,实则……”他顿了顿,唇边笑意一冷,“是冲着诸位来的。”

尹克西和潇湘子对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戒备。

“官府正在收网呐。”他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话音刚落,他微微咳嗽一声,以手绢掩住嘴角,似因多言而不适。

“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他目光在尼摩星身上停留片刻,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包裹,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咱家特意准备的上好金创药,先给诸位止血。半个时辰后到东门码头,寻那挂青布灯笼的商船,自有人接应。”

转而扫向尹克西和潇湘子,他的眼神阴柔而锐利,如蛇信般冰冷,仿佛要看透他们的心思。

沉默片刻,他忽而出声,嗓音阴冷黏腻,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东西呢?”

二人一怔,略一迟疑,尹克西终是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笺,恭敬递上。

他接过信,修长苍白的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似在确认什么。随后,他将信笺小心收入袖中,动作之郑重,宛如对待稀世珍宝。

“今晚过后,咱家奉劝二位,莫要再踏足大宋一步。”他压低声音,语气阴森,字字带着不容违抗的意味。

话音方落,他已转身而去。那身形飘忽如鬼魅,脚步轻若无声,转眼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屋内昏黄的灯火摇曳不定,寒意渐浓,仿佛那人带来的阴冷之气,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尹克西与潇湘子不约而同地望向角落,只见尼摩星倚靠墙边,胸前布带已被鲜血浸透,面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呼吸微弱如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你们走吧。”尼摩星忽然睁开眼,声音轻如游丝,却透着一股坚毅。

“一起走。”尹克西低声说,缓步上前,在他身旁蹲下,细看他脸上的惨白。“不是说好了……”

“正因如此。”尼摩星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在尹克西眼前轻轻晃了晃。“这东西,你们带走。我留下,替你们引开追兵。”

他目光决绝,仿佛将最后的勇气全部凝聚在这一刻。

潇湘子张了张口,眼眶微红:“可是——”

“别说了。”尼摩星扯出一抹苦笑,却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凉气。“我这副样子,走不了多远。带着我,只会连累你们。”

尹克西沉默片刻,接过信笺,收入怀中。他挺直腰背,声音沙哑但坚定:“咱们一道走,谁也不能落下。”

尼摩星轻轻叹息一声,那声叹息里满是无奈与不舍。他闭上眼,将头靠在墙上,胸口微微起伏,呼吸逐渐平稳。

“得赶紧给他敷药。”潇湘子皱眉看向尼摩星的伤口。

尹克西扶住他的肩膀,解开布条,低声道:“忍住。”

就在尹克西替尼摩星解开布条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踩过了积雪,又似有衣物摩擦树枝的声音。

尹克西与潇湘子几乎同时抬头,目光凌厉,手中兵器微微一紧。

“有人。”潇湘子低声道,眼神警觉。

尹克西将尼摩星轻轻放靠在墙上,轻步走向门边,透过狭窄的缝隙朝外望去。

青石小巷夜色沉沉,墙根下结着薄霜,湿滑的青砖泛着微光。两道脚步声轻轻回响。

“妈的,总算拿到了货。”老大拍了拍怀里的布包,嘴角浮现一丝阴笑。

“那小娘们今晚逃不掉了。”老三搓着手,兴奋地咧嘴,“冷得像冰块,等『料子』发作,看她还能倔多久。”

“再倔也得软成水。”老大咧嘴轻笑,“乖乖跪着伺候咱,乐够了就撤。”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经过低矮的院墙。院内昏黄的灯火微微摇曳,风吹枯枝,影子摇曳如鬼魅。

老三望了一眼院墙,压低声音道:“赶紧去客栈吧,别惹麻烦。”

“怕什么!弄完就走,谁能管得了?”老大嗤笑一声,拍了拍怀中布包,脚步渐远。

聚贤居客栈外

夜风微寒,窗纸轻轻作响。两道黑影停在客栈外。

“就是这间,二楼靠里。”老三指了指,嘴角阴笑。

“你上去,我在下面接应,干利索点。”老大将布包交给他。

“放心。”老三接过,一跃而上,几下便攀到二楼窗前。他取出吹管,小心戳破窗纸,将吹管探入。

就在此时,屋内一道黑影迎面飞来,快如闪电。

“砰!”巨响乍起,一张凳子破窗而出,正面砸中不轨之人。老三整个人从二楼重重摔在地上,当场昏死。

老大脸色大变,转身撒腿便跑,不敢多做停留。

一道白影自破碎的窗口飘然而出,在月色下如雪般皎洁,朝着前方逃窜的黑影追去。

小龙女脚尖轻点屋顶,每一个起落都轻盈似燕,素袍在夜风中翻飞,如一缕清烟般紧随其后。

老大狂奔不止,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巷道中回荡。

他回首一望,见那白衣女子如鬼魅般紧追不舍,心中暗暗叫苦,不敢有丝毫停顿,更加拼命地向前奔去。

寒风割面,汗水浸透衣衫,可就在他即将抵达巷口之时。

一道寒光乍现。

他瞳孔骤缩,还未看清眼前之物,便听得一声刀风划破夜色。

“唰”的一声轻响,一柄长刀凌空斩下。

刀光如电,势如奔雷,锋刃过处,将他头颅与身躯一击分离。

热血喷涌,染红了青石地面。

他的头颅在空中翻滚几圈,重重落地,面容上犹带着未及消散的惊恐。

无头的身躯向前栽倒,鲜血迅速在地面蔓延,在月光下泛着一抹骇人的暗红。

小龙女伫立在屋顶,青丝随风轻扬,衣袂飘飘。她美目远眺,凝视着前方的一切。月光下,她那抹白影宛如融入了夜色之中。

远处的院落中,刀光剑影交错,杀声隐隐。

十余名黑衣人迅捷如影,围攻着院内的三人,劲风卷动枯叶飞舞,兵器交击声刺破夜空,寒光透出森冷杀意。

小龙女驻足屋脊,目光扫过院中。

一个身着异域锦袍、如商人模样的人挥舞金色长鞭,一名道士手持乌黑长棒,天竺僧人手中一条细长如蛇的兵器。

她微蹙娥眉,隐约觉得三人就是官府差役口中的那个蒙古细作。

一声闷响,那天竺僧人兵器断裂,寒光掠过胸膛,鲜血喷涌,溅落青石地面。他踉跄几步,仰面倒下。

异域商人眼见不妙,带着那道士迅速朝城西方向撤退,十数道黑影疾速掠出,追向城西。

院中渐渐归于死寂,刀光与杀声仿佛随着敌人的退散一并消失,只剩寒风卷过地上的枯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尼摩星静静地倒在血泊中,暗红的鲜血顺着青石缝隙缓缓流淌,月光洒下,血迹宛若妖异的花朵在青石上绽放,凄冷而刺目。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夜风轻拂,卷起落叶飘零,仿佛天地也在为这一场无声的杀戮默哀。

一道白影自屋檐飘然落下,衣袂轻扬,宛若月华流动。她步履无声,青丝垂肩,眸中透着如秋水般的静谧。

尼摩星的眼皮微颤,缓缓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中,那白衣胜雪的身影如同天竺传说中的吉祥天女降临,带着圣洁与解脱。

他的心中涌起一丝温暖,泪水滑落。

喉间腥甜翻涌,尼摩星嘴角溢出血丝,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指尖轻轻颤动,断断续续地吐出:“……果……哇……果哇……”

声音微弱而含混,仿佛被血腥堵在喉中,又像是异邦口音使得发音模糊不清。然而那含糊的两个音节,却像一道闷雷,瞬间击在小龙女心上。

她身子猛然一颤,耳中那陌生又熟悉的音节,像撕开封尘已久的记忆。她的呼吸停滞,目光骤然凝住,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般难以起伏。

她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唇微微张开,仿佛要问出口——“你说什么?”

但尼摩星双眼微睁,眸中最后一丝生机已然散去,呼吸停滞,手指垂落,身体渐渐僵冷。

小龙女怔怔凝视着他,唇边的问话如哽在喉,久久未能说出。

寒风卷起她的衣袖,猎猎作响,月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细长,却掩不住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恍惚。

尼摩星嘴角浮现出一抹安然的笑意,泪水随之滑落,仿佛在这最后的回应中得到了救赎。

他的眼神渐渐沉静,伴随夜风,灵魂飘然远去,再无声息。

小龙女眉心微蹙,耳中那模糊的音节仿佛挥之不去,像潮水般反复涌上心头。

她站在夜风中,目光落在尼摩星冰冷的尸体上,却无法集中思绪。

胸口微微起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袖。

那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她怔怔站立,心绪乱如飞絮,竟未察觉到远处传来的杂沓脚步声。

“龙姑娘!”一声急促的呼喊骤然打破夜色。

小龙女猛然一颤,仿佛从梦中惊醒般抬头回望。甄志丙快步上前,焦急地在她身上扫视,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小龙女眸中闪过一丝恍惚,声音低而轻,像是刚从混乱中找回自己,“你们来做什么?”

甄志丙怔住,嘴唇微张,却不知如何作答。

赵志敬上前一步,朝她拱手,语气温和:“见龙姑娘深夜独行,特来护送。师弟一片赤诚,姑娘莫怪。”

小龙女没有回应,心中仍是波澜未平,胸中压抑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夜风吹动她的衣襟,带着寒意,仿佛将她从混沌中一点点拉回。

赵志敬续道:“江湖险恶,龙姑娘孤身不便。我二人愿送一程,权作昔日香火情。”

“不必。”小龙女冷冷吐出两个字,随即身形飘然掠起,足尖轻点,几息间已融入茫茫夜色。

赵志敬望着小龙女消失的方向,轻轻摇头,笑意中透着几分玩味:“师弟,你瞧见没有?她可没半点留恋。”

甄志丙咬紧牙关,拳头微微收紧,低声道:“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赵志敬轻笑,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怎么,还想追上去?”语气中夹着几分调侃,似是挖苦,又似怂恿。

甄志丙面色微变,喉结微动,却终究未答,只低头盯着地面,神情复杂。

赵志敬见状,淡然一笑,袖袍一拂,转身朝院外走去,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师弟啊,有些事,追得上人,却追不上心。”

月色如水,密林中一道白影疾掠而过。小龙女施展轻功,身形如燕,脚尖轻点枝桠,宛若流光掠过林间。

那天竺僧人临终前的断续话语,虽模糊不清,却在她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那两个字眼,与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重叠,令她魂魄震颤。

她提气疾行,一刻也不愿耽搁。

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息飘来。

她循着气味靠近,月光下,草地上横卧着一具尸体,正是那天竺僧人的同伴。

死者身着褐色道袍,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小龙女目光扫过四周,草地上脚印凌乱交错,一道血迹蜿蜒向前。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玉足轻点,身形没入夜色深处。

荆山的一片荒地上。地面杂草丛生,乱石嶙峋,透着一股死寂之意。空地边缘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夜风呼啸,吹得崖边野草瑟瑟发抖。

十余名黑衣人手持长刀,如狼群般缓缓逼近尹克西。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尹克西胸口剧烈起伏,金龙鞭垂落在地,鲜血染红衣襟。

他死死盯着黑衣人,咬牙低吼:“想要老子的命——也得付出代价!”

一声唿哨,十余道刀光扑来。尹克西怒吼着挥鞭迎战,但力竭之下,动作逐渐迟缓,鲜血洒满草地。

就在刀光即将吞噬他之际,一声清啸划破夜空。

一道白影凌空而至,剑光乍现,几名黑衣人惨叫倒地。尹克西抬头,只见小龙女手持长剑,清冷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凛然杀意。

“你……”尹克西又惊又疑,一时语塞。

小龙女未答话,剑势轻灵,将靠近的黑衣人尽数逼退。她身法飘逸,剑光如游龙,几招间已令敌人难以近身。

这些黑衣人悍不畏死,虽接连倒下,却仍红着眼疯狂扑来。

小龙女剑法轻灵,剑光如清冷的水月划破黑夜,剑影闪处,两名黑衣人惨叫倒地。

尹克西咬紧牙关,金龙鞭翻飞如腾空巨龙,鞭影呼啸,一鞭抽飞一名黑衣人。

二人剑鞭交错,默契十足。

小龙女长剑一挑,划过敌人的护臂,带出一道血花。

尹克西紧随其后,金龙鞭横扫,再击倒一人。

剑势与鞭影交相辉映,杀机四伏间,又有三名黑衣人接连倒地,鲜血洒满荒地。

片刻间,场上竟只剩寥寥几名黑衣人,身形踉跄,惊惧交加,不敢再轻易逼近。

就在此时,远处林间传来低沉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伴随着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暗中潜伏着危险。黑衣人闻声一顿,纷纷后撤,垂手而立。

小龙女循声望去,只见一骑缓缓自林中踱出,马上之人身形瘦削,身着玄青色锦缎长服,外罩绣有云纹的黑色披风,头戴乌纱幞头,幞头上那枚暗银色珠子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尹克西见状,神色微变,眼中闪过几分不自然。

那人勒住马匹,阴柔的目光如毒蛇般落在小龙女身上,声音黏腻:“好个标致的小丫头,可惜多管闲事的人,向来难得善终。”

说罢,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披风,转目看向尹克西,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尹克西,咱家还真是小瞧了你,居然敢拿假的东西来糊弄咱家?”他右手轻抚腰间长剑,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你可知道,欺骗咱家的下场是什么?”

小龙女感到对方身上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心中一凛,蹙眉问道:“阁下是谁?”

“咱家是谁?小丫头倒是好奇。”曹正淳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鞘,剑锋冷光在月色下泛着阴冷的寒芒。”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咱家乃内侍省总管曹正淳,奉旨办案。“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二人,嘴角勾起冷笑:“那东西,你们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话音未落,曹正淳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如电,带起一片森寒气息,直扑小龙女和尹克西!劲风呼啸,衣袂猎猎作响。

小龙女长剑横于胸前,一招“清心普善”护住上身,剑身寒光闪动,显然灌注了内力。曹正淳冷笑,长剑一抖,剑光如电,凌厉袭来。小龙女一招“玉洁冰清“挥剑回环,剑光如月华般护住周身,将对方攻势尽数挡下。

“有点门道!”曹正淳眯眼冷笑,手中长剑斜刺,一记“追风逐电”直取小龙女下盘。

小龙女身形轻盈,一招“冷月窥人”飘然后退,长剑顺势划出弧光,直指曹正淳手腕。

曹正淳剑招变幻莫测,内力深厚,每一剑都逼得小龙女连连后退。

小龙女心中暗凛:“好深厚的内力!”她虽剑法精妙,却因内力稍逊,渐渐落入下风。

尹克西见状,暴喝一声:“阉贼,休要伤她!”金龙鞭破空而至,直击曹正淳背心。

曹正淳冷哼:“不自量力!”剑光一分为二,左路封住小龙女来势,右路迎上尹克西金龙鞭。

“铛!”金龙鞭与长剑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尹克西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震得虎口发麻,金龙鞭险些脱手,心中大骇:“这阉贼内力竟如此恐怖!”

小龙女见状,清啸一声,长剑猛然一振,破开曹正淳封锁,身形一转,一招“锦瑟无端”直刺其左肩。

尹克西与小龙女虽是初次联手,却配合默契。

金龙鞭势大力沉,专攻上路;玉女素心剑轻灵飘逸,专找破绽。

一刚一柔,竟将曹正淳的凌厉剑势尽数化解。

“负隅顽抗!”曹正淳厉喝一声,长剑陡然加快,如毒龙吐信般猛然刺出,剑势裹挟着阴寒内劲朝尹克西袭来。

尹克西咬牙怒吼,拼尽残余内力,金龙鞭卷起一道气浪,正面挡下那凌厉剑势。

然而,他内力大损,鞭势已显迟滞,未能察觉那一缕剑光在空中灵活一转,从侧面如灵蛇般迅速袭来。

“噗!”剑锋掠过他的胸侧,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尹克西尚未站稳,曹正淳脚下一转,一记凌厉横扫已然踢至。

“砰!”尹克西胸口剧震,身形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之上,碎石飞溅。

剑光一闪,小龙女一招“淡菊傲霜“,直刺曹正淳咽喉。曹正淳冷笑一声,手中长剑疾挑,剑光暴涨,如银蛇般翻卷,裹挟着阴寒内力,瞬间将小龙女笼罩其中。

“铛!”两剑相交,一股阴寒内力却顺着剑身涌来,震得小龙女虎口发麻,身形不稳,连退数步。

她脚下已是悬崖边缘,碎石被她踩得簌簌滚落深渊。

曹正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芒。“丫头,无路可退了吧?”

小龙女被逼至悬崖边缘,眼看已是退无可退。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手中长剑突然回转,剑尖斜指地面,摆出了一个看似收招的姿势。

曹正淳见状,心中冷笑:“强弩之末,还想虚张声势?”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小龙女原本看似收招的长剑,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刺出!

这一剑迅捷无比,剑身发出“嗡嗡”的颤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取曹正淳的眉心!

这一剑,正是玉女素心剑法中的杀招——“玉碎昆冈”!剑光决绝,去势如雷,剑锋直指曹正淳胸口,势若破竹,毫无退路。

曹正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身形微侧,长剑疾走,精准迎向剑身侧面。他巧妙借力一引,顺势偏转小龙女的攻势。

“铛——!”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剑势交错之际,曹正淳的剑锋灵巧一绕,顺势压制住小龙女的长剑。

曹正淳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蔑,似乎胜券在握,冷声道:“不过如此!”

然而,就在他准备彻底压制之际,脸色陡然一变!

小龙女这一剑竟是虚招,她真正的杀招,藏在左手的一枚金针中!

银针借着长剑相击的掩护,悄然滑出,直取曹正淳咽喉!

这一招诡谲迅捷,令曹正淳猝不及防。

曹正淳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小龙女竟然还有如此后招!仓促之间,身子猛地一偏,险险避过致命一击。

然而,这银针来得实在太快,曹正淳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银针擦着脸颊而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曹正淳又惊又怒,身形向后疾退数尺,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而小龙女则借着这一招的机会,腰身微沉,蓄势再上。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脚下的岩石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声。

她心头一颤,顿感不妙。

曹正淳微微喘息,伸手抹去脸上的血痕,眼中阴鸷之色一闪即逝。忽然,他眸光一凝,瞳孔微缩,骤然又放大!

只见那岩石裂痕四散,如蛛网般扩开,“咔嚓”一声,崖沿竟猛地塌陷一角。

小龙女足下一滑,身形猛然失控,整个人向后倾去,衣袂翻飞,宛如坠落云端的仙羽。

“小心!”尹克西脸色煞白,嗓音撕裂般喊出。

曹正淳面色骤变,身形化作一道黑影疾冲而出。

他手指探向小龙女的腰带,指尖几乎触到那随风飘荡的衣角,却终究差了半寸,眼睁睁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崖边。

衣衫如蝶,飘坠而下,转瞬便被夜色吞噬。

这一刻,就连曹正淳这样心狠手辣之人,也不由自主地想要挽留。

那一袭白衣在风中飘荡,青丝如瀑般散开,恰似一只折翼的仙鹤从九天跌落,那般清丽孤绝的身影,让人心头一阵揪痛。

这并非单纯的怜悯之心,而是源自人性最深处的本能:当看到如此美好的生命即将陨落,哪怕是最为冷酷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守护之意。

就像黑暗中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追逐光明,他们出手相救的瞬间,不过是遵循着内心深处对完美的执着追求。

“龙姑娘——!”

凄厉的呼喊声划破夜空,声音未落, 一道身影已如闪电般从曹正淳身侧掠过,带起一阵劲风,衣袂翻飞间, 竟是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悬崖!

这变故兔起鹘落,曹正淳甚至没能看清那人的样貌,只隐约瞥见一抹道袍的影子。 他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宦海沉浮四十载,他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人心险恶,却从未见过这般痴情决绝的纵身——仿佛那万丈深渊不是通往死亡的绝路,而是通往极乐的归途。

曹正淳缓步走至崖边。他凝视着深渊中翻涌的黑雾,隐约仿佛能听见崖底的鬼啸。

他缓缓闭上眼,像是在倾听,又像是在追忆什么。片刻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喉结微动,低声吐出半阙残诗:

断魂崖下断魂桥,

崖上飞鸟声声嚎。

一步踏空魂难返,

风吹草动似人号。

诗声散入寒风中,随夜色一同消失。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那一丝柔软很快被漠然取代。

他转看着倒地的尹克西,语气平静而冰冷:“密涵,你是什么时候给她的?”

尹克西碧色的瞳孔映着惨淡月光,喉间发出低哑的咯咯声,嘴唇轻颤,却依旧一言不发。

曹正淳盯了他片刻,轻笑一声,仿佛这答案已不重要。

他翻身上马,马鞭轻轻一扬,凌空抽出清脆的响声,蹄声踏碎满地月光。

身影随之消失在黑暗中,留下山间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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