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讳一路奔跑,疾步如飞。
翻过东侧的围墙,继续狂奔,直至精疲力尽才停下脚步。
此刻,他心中的痛楚如同狂风暴雨,令他的思绪变得愈发混乱和疯狂——毁灭吧!
……
金风送爽,秋阳斜照,正值午后时光。
包租公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门口老槐树浓密枝叶投射的阴凉之下,那张历经岁月侵蚀的旧木躺椅承载着他闲适不羁的心境。
包租公手中轻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身旁,坑坑洼洼的小木桌上放着一大壶自酿的浊酒,他时不时倒出一杯,美美地喝上一口。
秋意渐浓,偶尔掠过的清风携带着几分凉意,吹拂过脸颊,让人顿感舒畅宜人。
这份宁静祥和,仿佛是大自然赠予人间最美的礼物。
只是,这份宁静突然被打破——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包租公视野之内,恰巧阻断了那缕徐徐秋风的轨迹。
“哟,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包租公一脸享受的呷了一口酒,“今天不是节假日,你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
陈无讳沉默不语,此时的俱乐部对他而言,已不仅仅是一个训练的场所,它更是他灵魂的避风港。
在这个世界上,他已不知何处能够让他暂时安放这颗支离破碎的心。
陈无讳伸手抓起包租公面前的那壶酒,直接仰脖将酒倒入口中,强烈的酒精刺激立刻让他感到喉咙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酸涩感。
陈无讳毫无准备,顿时被呛了一下,他却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住,和着酸涩的烈酒一起咽了下去。
“卧槽,小兔崽子,你从一开始过来学武就赊账,时不时还要我管你的晚饭。”包租公急得大叫,“现在好不容易开壶酒,你居然给我对瓶吹,你要不要脸了!”
陈无讳连喝了满满的两大口酒,停顿片刻,努力平复着喉咙中的刺痛与舌头上残留的酸涩。
陈无讳紧紧握住酒壶,默默无言地站在包租公面前。
“嗯?”包租公抬起头,正对上陈无讳灰暗的双瞳,里面仿佛已经没了灵魂的光芒。
看到这样的陈无讳,包租公愣了一下,随即抬脚将一个马扎踢到了陈无讳面前,“坐。”
陈无讳缓缓坐下,再次举壶往口中猛灌一大口酒。
尽管口腔中充满了辛辣与酸涩,陈无讳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酒真好喝!”
包租公背着手走入屋内,不一会儿又拿出两壶同样的酒,摆放在桌上,静静地注视着陈无讳的双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意。
陈无讳因饮酒过急,此刻神情已显恍惚,但今天发生的一切却异常清晰。每当想到妈妈,他的心中便涌起阵阵剧痛。
苦酒入喉,化为点点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包租公突兀地开口。
“什么话?”陈无讳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包租公。
包租公打开一壶酒,倒满一杯,细细品味着:“就是你第一天来这里时,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见陈无讳依旧困惑,包租公的笑容更加明显,露出满口的黄牙:“我说过,当你失去你最珍贵的东西时,你要在三年之内交清学费。”
陈无讳敲敲脑袋,有些恍然:“好像是这么说过,包租公,你认为我已经失去了我最宝贵的东西?哎哟……”
包租公收回了敲打完陈无讳的手,斜眼看着陈无讳痛苦的捂着脑袋,淡淡的反问一句:“你刚才叫我什么?”
陈无讳一脸懵逼:“包租公。”
包租公一脸不满的表情:“我废了那么大劲教你本事,还让你赊着学费,你叫我什么?”
陈无讳更加迷惑了:“包租公?”
包租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告诉你,出了这个门,你叫我包租公,我不挑你的理。进了这个门,你说你叫我什么?”
陈无讳此时有些明白了,试探着喊了一声:“师……师父?”
“哎!”包租公开心的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这小子,不傻!”
看着包租公开心的笑容,陈无讳也开心起来:“师父,你终于肯收我做徒弟了?”
“我现在愿意收你做徒弟不假,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包租公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学费三年之内给我交齐。
“第二,将来替我去做一件事,最好在我死之前做成,但是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一定要替我做成这件事。”
“什么事?”陈无讳连忙追问。
包租公放下酒杯,半晌之后方才说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准时过来,我要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
陈无讳纳闷道:“不对啊,师父,你之前不是已经把功夫都教给我了吗?还说过你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我的了。”
包租公轻蔑一笑:“就那几招打架的王八拳?那也算功夫?你真以为我的本事那么好学吗?”
看着陈无讳无语的样子,包租公问道:“说说吧,你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无讳有神色顿时又低沉了下去,缓缓的把今天的事情向包租公叙述起来。
听完陈无讳的讲述,包租公又端起酒杯,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你啊,只有决心,没有脑子!”
陈无讳抬起头,神情中明显带着不服的神色:“师父,难道我保护妈妈不被别人欺负时做错了吗?”
包租公点点头:“行为没错,可惜这种冲动的行为过于没有脑子。”
望着陈无讳不解的表情,包租公提点道:“你好好想想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你妈妈那样的身份却要给陷害你的同学低头?
“你再思考一下,你的所有行为在这场风波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看着陈无讳沉思的样子,包租公将酒壶递给他:“想不清楚就等回去再慢慢想,来来来,你现在只需要陪我喝酒。”
……
当暮霭渐浓,夕阳余晖温柔地穿透窗户,洒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给整个空间披上一层金黄色的纱幔。
在这个本应宁静美好的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婶婶谢艳茹急匆匆地推开门,一脸焦急地环视四周,寻找着侄子陈无讳的身影。
就在几个小时前,正在外地的谢艳茹收到突如其来的学校处分通知——陈无讳意图强奸女同学!
这让她措手不及——这一次的情况实在太过突然,而且她不在学校,处分也是下达之后才通知她的,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更令谢艳茹担心的是陈无讳一直联系不上。
这下可把她急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全是挂念和担心,推掉了明天的所有计划,马上订了机票,一路飞回家,一心只想立刻看到陈无讳安好的样子。
但她的眼睛仔细地扫过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没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小讳人呢?怎么没看见他?”
谢艳茹焦急地问了起来,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林月芸身上。
“他……他没回来。”林月芸的声音有点低沉,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当时在学校他很不理智,我扇了他一巴掌之后,他就直接跑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也都联系不上他。”说到最后,林月芸的眼神不由暗淡了下来。
听到这话,谢艳茹脸色瞬间变得尽是不满,责备之词脱口而出:“林月芸,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回事?
“小讳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我就不信你看不出这当中的蹊跷,我就不信你看不出小讳是被冤枉的!你为什么还要打他?”
被谢艳茹指责,林月芸的脾气顿时也上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不在现场,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冲动,他居然当着我和教导主任,还有那两个学生的母亲——他们母亲还是他的班主任老师。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把那个叫李天星的学生打掉了两颗牙齿,这已经算是致人轻伤,属于刑事犯罪了。”
“林月芸,林副市长!”谢艳茹提高了嗓音,她的目光如炬,直指对方,“小讳左右不过是个孩子,被人算计了他有什么办法?
“反而是你,林月芸,堂堂东宁市副市长,还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最后让你儿子被逼到不理智的境地。
“在我看来,这只能说明你根本不屑于去控制当时的局面。”
林月芸听到这些话,不禁想起陈无讳最后看向自己时,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顿时没了言语。
“包括上次温文涛那件事也是这样,你知道小讳说的都是实话。
“你明明心里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你却总是想着用最快的效率让小讳脱身,所以选择让他委屈一下。”
谢艳茹看到林月芸沉默不语,知道自己猜中了她的做法,质问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显然是生气了。
“我当然知道!”林月芸也顶了回去,声音一点不让步,“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总是不顾后果地卷入各种麻烦中。
“我只是希望他能听我的话,只要他听我的话,就可以很快的从麻烦中脱身,他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可以了,剩下的我自然会帮他去解决!”
“但是你忘了小讳他也有自尊,你从来没有想过他心里会有多难受!”谢艳茹设身处地为陈无讳辩护。
“就好像这次,我不相信小讳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打李天星,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你如果真的有做母亲的自觉,那你应该像我一样,给他更多的信任和支持。”
“你懂什么?”林月芸想起自己低头时,李天星那淫荡的目光和猥琐的手势,还有儿子为了自己愤怒地爆发,她怎么会不懂陈无讳当时的愤怒?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自己怎么可能忍受这一切。
她自己只想低头之后儿子可以马上远离是非,而所有的委屈和伤害,自己都会一一在背后讨回,她林月芸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善良之辈。
想起儿子离开时的目光,林月芸的情绪也彻底爆发了:
“我是他妈妈,我当然信任他,但我更担心他的安全!你刚回来就对我指手画脚,谢艳茹你有什么资格?”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姑姑陈茗钰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语气冷峻道:
“够了,你们这样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无讳在哪儿。至于月芸是不是错误的,等无讳回来再说。”
“陈茗钰你什么意思?无讳是我姐姐的儿子,我姐姐和我这个小姨自然会好好保护、教导他,什么叫我姐姐的错误?”
小姨林月乔眼睛一瞪,连忙护着自家姐姐,对着陈茗钰喊话,几乎要冲上去与陈茗钰理论。
林月乔和陈茗钰两人平时就不对付,这下更是火药味十足,互不相让。
“怎么教导?现在人都教到不想回家了?还是说让某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巨婴来教?”面对气势汹汹的林月乔,陈茗钰面露不屑,一点也不退缩。
“你说谁巨婴?”林月乔气得直接挽起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去跟陈茗钰算账。
幸好干妈叶慧涵及时出手拦了下来,“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点,我们现在还是先想想办法把小讳找回来吧。
“月乔你再去问问监控科的同事,看看有没有线索。”紧接着,叶慧涵看了看在一旁干着急的陈静敏,嘱咐道:
“还有小敏你再打一下小讳电话,说不定能联系上小讳呢。”
“哦,好好!”陈静敏连忙拿起了手机。
……
“呯咚!”一声巨响,包租公右手背手而立,双脚稳如泰山,仅凭左手轻轻一挥,便将陈无讳丢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俱乐部的一隅,陈无讳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仿佛风箱一般。
朦胧的醉意和全身的酸痛交织在一起,让他连抬指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下午喝完酒之后,包租公看着一身醉意却仍然没有想通的他,提议不如活动一下,适当的舒展筋骨有利于大脑的血液循环,可以更好地思考问题。
结果,包租公已经让了他右手和双脚,陈无讳却像被猫玩弄的老鼠一样,被抛来抛去。
陈无讳的身体仿佛面团一般,在案板上被无情地摔打,一直到把他心中的那股怒气全部摔干净为止。
“冷静下来了吧,现在有没有想通一些?”包租公却是一滴汗也没出,只是笑呵呵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无讳。
“有一点。”陈无讳心中的怒气散去,脑子里也可以冷静的思考当前的一切了,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阴暗的笑容。
“以前是我太单纯了,但是现在我懂了,即便是最灿烂的阳光下,也隐藏着黑暗的影子。而真正能够抹去这些影子的,却是黑暗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