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糟糠

大夏皇宫

数百位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女帝金口御言,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么晚了要紧急将所有人召集至此。

对于这些登上朝堂最多也不过十余二十年的凡夫俗子来说,他们还从未经历过有什么足以让这位傲世天下的女帝如此焦躁的大事。

即使是有甚么贪赃枉法的高官被查出,也不足以让所有臣子全部集结,杀鸡儆猴这种事即使不做他们这些人也知道这位帝王的手段有多么狠辣。

“众爱卿,今日传唤诸位,便是有要事相讨。”东方筱侧躺凤椅,依旧在闭目养神,这幅慵懒闲适的模样丝毫没有商量之意,众人便明白了,女帝心中早已有所定夺,只不过兹事体大,一人独断台面上说不过去,让他们来走个过场而已。

“想必已经有些风吹草动被你们知晓了,那么孤便明人不说暗话,能一窥唤龙舞之人已经现世,即那日被韩爱卿带入宫中之人。”东方筱直言不讳地说道,如此明牌亮眼,也就是在宣告那人今后在大夏帝国的地位了。

“可……现如今那人已做了青丘国千狐门的女婿,诸位爱卿来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众位大臣虽是岿然不动,各自的心思却早已此起彼伏,此事可不算小事,往大的说,可是有关大夏帝国一国之运的命脉,此棋为一步险棋,一步错,可能会步步皆错。

但同样,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缘!常年位居庙堂,对政治气息十分敏感的相臣们精准地嗅到了其中暗藏的果实。

“陛下,臣有一言!”最终还是得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斗胆谨言。

“准奏。”女帝淡淡地应道,她也同样期待着与她心意相通的回答。

“历来能窥视唤龙鸣凤尊贵之人无一不是我大夏帝国盛极一时的明君高帝,正是数百年前陛下平乱臣,争远疆,才有大夏帝国今日的辉煌鼎盛,如今鸣凤之人稳坐朝堂玉座,唤龙之人再入我大夏皇室,必将令我大夏迈入千秋万代都无以复刻的太平盛世!”

“可……这唯一的问题便是——那位少年,并不是大夏帝国之人。请恕微臣直言,现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位平民百姓,他并非大夏贵族,迄今为止,大夏也从未有过外姓上位,先帝一脉迄今从未断绝。更何况,臣等深感陛下隆恩,百姓对陛下治世赞不绝口,即便他是能窥见唤龙舞之人,不得服众,举国上下也绝不会有人认可!”

言辞恳切,逻辑通顺,可以说是侃侃而谈,高谈雄辩。东方筱十分满意,尚有拘谨的柳眉也舒展开来。

“那,卿有何高见?”

“既不可令其登堂,不如拉其入赘。陛下功高盖世,绝世无双,修为高深,可谓当今冠绝!我大夏更是国盛民富,南下三国联合都难以比肩,入大夏皇室,乃是无数天之骄子,皇家贵族梦寐以求之事,既然他身负唤龙之责,理当为我大夏赘婿!”

“可,他如今已是千狐门的女婿,天下皆知,这又如何是好?”很好,与她心中所想别无二致。女帝殷红朱唇已经开始上扬一丝微微的角度了。

“这……便需要陛下走一步险棋了。”

“准奏。”

“那便是起兵南下,让青丘国成为大夏一统江山的第一块垫脚石!现如今此事想要和平解决已无他法,既然不可求取,那不如就让此事成为大夏百年夙愿的契机,既可纳入乘龙快婿,又可实现神州统一的千古壮举!唯一需要担忧的便是那万古独道的仙尊……”

“很好!”老臣还未说完,东方筱立刻打断了他,既然有人帮她提出来了,她就能放手去做了,“爱卿所言深得孤心,为了大夏百年基业,为了能一统神州河山……”

“孤将御驾亲征!”

……

“就送到这里吧。”

明明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门店,如果不是阡陌堂三个大字鼎鼎有名,常人估计还以为是什么小当铺。

“没想到这里也有阡陌堂的门店,你就不怕被正道门派一窝端了吗?”萧烟云的确疑惑,她作为魔教圣女,如何敢如此明目张胆在神州开设这种情报黑店的?

“弟是在关心我吗?”月千寻柳叶眉微微挑起,桃红薄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一身媚肉与高叉旗袍几乎融为一体,豪乳深沟南半球被紧身布料拉扯变化成各种形状,一扭一动都是风情万种。

“咕嘟……别开玩笑了,千寻姊,这次多谢相助,但……小弟还是希望此等宝物不要落入魔教之手,以免再被送去危害苍生。”

“你这么不放心,要不这东西就留在你那儿?”月千寻毫不客气地将碧玉丢给了他,像是在随手丢一只手帕一般。

“这……会连累到你吗?”萧烟云连忙接住,这样的宝物就丢给他了,那教主知道不是要把月千寻给撕了?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他又怎会知道呢?”

月千寻相当有恃无恐,见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圆道,“放心,我是他本人选出的圣女,他不会,也不敢拿我怎样的。”

“是吗……”萧烟云对魔教之事还是不甚精通,但既然本人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再作推辞。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姊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千寻姊,你有没有在魔教里……看到过一块鼎红色的剑刃?”如果绝情剑的碎片真的在魔教手中,月千寻或许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帮上他的人了。

“红色……剑刃?对你很重要么?”月千寻低眉思索一阵,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记忆。

“这……好吧……”看来绝情剑的线索又断了,萧烟云不禁一阵失落。

“好了,别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姊会帮你留意的。”

“嗯,多谢。”

“好了,弟,你也快回去吧,有事或者想姊了,来阡陌堂即可。”月千寻宠溺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晃晃悠悠之间,那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再次和眼前的女人重叠在一起。

“好,保重,千寻姊。”

……

廿六,南方鬼金羊,凶。白腊金,危执位,冲羊煞南,忌出行。

连夜赶回千狐门,路途遥远花了整整一天一夜,若不是“追风”之术已练至大成,恐怕都赶不上时间。

此刻的千狐门已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万人空巷,狐妖们在街头施术耍宝,走街串巷。

空旷广场上一圈狐妖围成一团,唤起火花炸满天星;傍湖临泉边,一条又一条水

龙从水面腾空而起,伴随而之的还有鲤鱼跃龙门的华丽表演,停留大量行人驻足围观;大街之上跳出一只莹紫色九尾狐狸,左蹦右跳,衔珠吐虹,忽而一转,九条大尾擦过如同暖风拂面,狐狸消失无踪,几只狐妖俯首谢幕,赢得一片叫好。

除夕临近,又是十年一度的求子大会,青丘国这段日子格外的热闹繁华。

在空中能看见大半个城池灯火通明,各种观赏性法术或在地面或在空中绚烂表演着,这一天是属于黎明苍生的欢庆时光。

“嗯?嘶……完蛋了……”临近千狐门,远远就能看见几个身影伫立宗派大门前,为首的紫发美人一看见他流星赶月般的身影,便“和善”地摆出了攻击性十足的眯眯眼笑脸。

“夫君,这两天去哪儿了?”镜萱瑶身穿宽袖长裙,姿态优雅庄重,即使浑身杀气腾腾,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来一刀将他的脑袋斩下来,却依旧没有丢失大家闺秀的典雅风度。

“夫人,你听我解释!我是去祛除那女帝留下的符咒,所以才消失了两天……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你,也是因为行事匆忙,有些着急,下次一定不会了!”萧烟云急忙解释道,却还是领了一颗暴栗。

“还想有下次!”

镜萱瑶其实听完气也消了大半,她也不是在埋怨他无故消失,只是害怕他遇到了危险,打了一下后脸色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不准再这样了,知道了吗?”

“嗯。”

“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再晚点就只能等到除夕夜才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了。”苏玲儿很识趣地等到二人解释完后才凑上来,这丫头今天也穿上了广袖长裙,一副梅花枝上头绣纹胸前,搭上锦白内衬,尽显活泼可爱。

“玲儿宝贝!来让我抱一抱……”萧烟云看的心痒难耐,不顾旁人一把抱住苏玲儿就是一顿猛亲,苏玲儿身上的少女清香始终是他的心头爱,每次一闻到就忍不住想把这丫头揉进怀里狠狠地疼爱。

“呜呜……!快松手!还有人在看呢!”苏玲儿羞得拼命扑腾挣扎,一对酒窝都抹上了微醺般的酡红,粉拳雨点似的打在他身上。

“嘿嘿,夫人要不要亲亲?”把苏玲儿放下后,萧烟云又厚脸皮地向镜萱瑶伸出手,却被她一只手抵住不让他靠近。

“你亲了别的女人,今天就别想碰我了。”

镜萱瑶冷哼一声,顺便抓上苏玲儿的手就往外走,“走,玲儿,去逛街。”

“大人,夫人好像生气了……”站在一旁一直不敢吭声的阮映雪这才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想出去玩吗?”萧烟云自动过滤掉了她的话,反而问她道。

“啊?我吗?”

阮映雪水灵灵的桃花眼像是呆住了一般,过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萧烟云在和她说话,立刻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不行不行!大人你们去玩就好了,我还要回去打扫院子,准备晚饭……哇啊!”

还没等她掰着手指头数完,萧烟云抓起她那纤瘦的小腿腾地举起来扣在脖子上,十二岁的小丫头一点也不重,阮映雪更是有些营养不良,对萧烟云而言扛在肩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大大大大人!!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阮映雪吓得条件反射地抱住他的额头,双腿箍紧生怕掉下来,惊魂未定眼泪都要挤出来了。

“说带你去玩就带你去玩,哪儿有那么多事?坐稳了!”萧烟云坏笑一声,脚下似踩云腾风,一脚四五磕台阶飞一般向山下冲,把阮映雪吓得一路惊声尖叫。

“慢点!慢点啊!!!啊啊啊!!!”

……

不一会儿,萧烟云头上又被敲了个包出来。

“映雪,还好吗?没被吓到吧?”镜萱瑶柳眉倒竖,狠狠瞪了一眼他,萧烟云赶紧心虚地别过头不敢再看。

“还……还好……我没事……”阮映雪腿都还在发抖,要不是苏玲儿扶着她估计连站都站不稳。

“你这死人,就知道欺负映雪这种软柿子,也不害臊!”镜萱瑶没好气地拍了他几下,看样子是真的挺生气的。

苏玲儿和他确认关系后,阮映雪又接替了苏玲儿的位置,原本的家务活都被她一人揽下了。

倒不是说苏玲儿不想干,是阮映雪主动抢着干,而且她自己说本来也是平白无故住在这里添麻烦的,不让她做事的话寝食难安,没办法只能把一些不太麻烦的事交给她去做。

所以镜萱瑶和苏玲儿都对这个小丫头很好,毕竟乖巧懂事的小孩子谁不喜欢?

“走不动的话就牵着,别勉强自己……”苏玲儿正要去拉她的小手,萧烟云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满脸赔笑地蹲下身子把后背对向阮映雪。

“还是让我背吧——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三女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阮映雪点了点头才让镜萱瑶松了口。

“你敢欺负她,今晚没你好果子吃!”

“放心啦。”

别说对萧烟云来说,就是给个普普通通的人背着这丫头都跟什么都没背似的,阮映雪给他的第一映像就是瘦,手摸在大腿上都感觉不到几斤肉,背后的触感倒是有一点软糯,不知道将来能不能长到玲儿大小。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她才几岁……

萧烟云甩了甩头,晃掉了脑海中的危险想法。

“怎么样,小映雪,还是好一点看得清吧?”萧烟云扭了扭身子,再把阮映雪向上抬了抬。

“是……是啦……”阮映雪两半俏脸红的直冒蒸汽,从小哪有男人这么亲密地背过她?

像她父母那种保守的人家,别说让别的男人碰她,就是多看两眼都不行。

现在这么被萧烟云背着,手还摸着她的大腿,她就差缩成一团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那边有好玩的,我带你去看看。”萧烟云瞄准了一个地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漂亮玩意儿,她这样的小女孩应该会喜欢。

“诶!来瞧一瞧看一看嘞!猜物得宝!奖品丰厚!童叟无欺啊!”老板娘晃悠着大白尾巴,一对狐耳扑棱扑棱地不停闪烁,眯眯眼笑语盈盈,一脸的商人模样。

“怎么玩?”

“很简单,白球放碗底,我来打乱顺序,猜中了就能得分,分越高奖励越丰厚,怎么样?”老板秀手一摊,指着桌子上八个大碗笑着解释道。

“这么简单,不会有诈吧?”萧烟云盯着老板娘,同样甩给她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客官玩了便知晓了。”

“公子,这碗肯定有问题,还是别试了。”苏玲儿在一旁揪了揪他的衣角,小声耳语道。

“你怎么知道?”

“我……我小时候被骗过很多次啦……”苏玲儿红着脸咕哝道。

“没事,我来会会她……好啊,那就玩上两局。”虽然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骗局,但这丫头一直盯着一支漂亮的簪子,应该是很想要,不如就先玩玩。

付钱开始,老板娘一掌拍桌,大力震板,八只大碗高高飞起,一颗指甲盖大小白球也在琳琅满目中若隐若现。

先是以极快手速抓住两只碗扣住白球,左来右往十余个来回,再扣下两只碗四只齐转,再扣再转,再扣再转,八只碗分四次加入转够百余个来回,整个过程不到眨眼片刻,转瞬即逝,即使不谈奖品,能欣赏这一奇人妙招也是不负票价。

“这个。”萧烟云毫不犹豫地指向一旁最左边的碗,老板娘有些诧异,但还是老实打开,果不其然白球就在里面。

“这位客官也是修行之人?”

“所以,我能随便挑一个吗?”萧烟云自以为不用再接着玩下去了,但老板娘只是笑笑,表示规则不变。

既然如此,萧烟云也无所谓,就是多玩几把罢了。

老板娘再次震桌,摆碗。

“这个。”

老板娘打开所指瓷碗,这一次,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很遗憾。”

老板娘的狐狸耳朵闪了闪,眯缝着的双目使她更像一只未化形的狐狸了,“还要猜吗?”

“要不还是算了……”镜萱瑶也看出了猫腻,既然对方强人所难,他们也没必要自讨无趣。

“等等,再来一次,不过……”

萧烟云抖了抖背上的阮映雪,“让她来拿球。”

“啊?我?我不行的!”阮映雪当场就打起了退堂鼓,她连老板娘的手都看不清,怎么可能摸得到球?

“待会儿听我的就行。”萧烟云对她挑了挑眉,让她宽心下来。

“哦……哦。”

“这……好吧。”老板娘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但也看不出这丫头有什么特殊之处,反正能多赚一分钱,干嘛不答应呢?

震桌,扣碗。

“中间左数第三个。”萧烟云以灵识传音到她耳边道。

“这个。”阮映雪将小手伸向碗底,说来奇怪,自己的手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水膜一般,这感觉和当初自己上鹏摇山的瞬间一模一样。

不过自己的确找到了白球,也毫无阻碍地摸了出来。

“这……这……”倒是老板娘和苏玲儿被惊讶得合不拢嘴,前者更是连眯眯眼都瞪大了起来。

“如何,老板娘,我想就不用再玩了吧?”萧烟云又轻轻甩了甩阮映雪,好像他得到的奖品是这个软糯可爱的小家伙一样。

“愿赌服输,随意挑选吧。”老板娘也是拿的起放的下之人,既然自己的把戏被人破解,也不该耍赖不认账,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奖品,萧烟云也只是拿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簪子。

“就这个了,走了!”萧烟云把簪子递给阮映雪,抬手一提又把她架在了脖子上,转身扬长而去,“万法不侵之体就是好用,我也有这本事就好了。”

“这……这是给我的?”阮映雪小手捏着发簪,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前家里穷,我就只有逢年过节爹才会给她买这种小玩意儿,这么漂亮的,她从来没有过,更何况……是个男人送给她的。

“不要?那我送给玲儿去。”萧烟云故意伸手向她讨。

“哦……”结果她还真的傻乎乎地要还回去。

“你还真打算给我啊?怎么能有你这种傻丫头啊,快拿着!”萧烟云哭笑不得,这丫头可真是经不得逗,这么老实以后可怎么办啊!

“啊?哦……”

“嗯……还有哪儿可以去呢?”萧烟云一边张望着一边给阮映雪买了两串糖葫芦吃。

“公子,要不去试试神庙灵签吧。”苏玲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提议道。

“神庙灵签?”

“嗯,千狐门的镇教仙人灵狐仙子,因为司掌生育,同带也会祝福姻缘红线——只不过青丘国是狐女国,基本没人会抽姻缘签,但其他地区的灵狐仙子神庙姻缘签是很受欢迎的。前面便是供奉灵狐仙子的神庙,据说诚心向仙长许愿,仙长就会以占星之术帮你测算身后姻缘哦!”

“真的假的?”萧烟云其实对占卜命运这类事有些敏感,从前的他对此嗤之以鼻,但自从孤星之命被证实后又不得不在意起来,即使他现在还是有点不太愿意相信。

“据说师父的占星之术就是师承灵狐仙祖,不过这种事灵不灵验也就看心相,信则有,不信则无,图个念头。”镜萱瑶倒是看得开,听到妻子如此说到,萧烟云也将疑虑暂时抛开了。

“好,那就去看看吧。”

……

如苏玲儿所说,来供奉参拜的狐妖不在少数,但抽签这方面只会抽些运势签,即使有姻缘签的地方也是门可罗雀。

“供奉长老!”苏玲儿朝着供奉殿内的老妇人高喊着,老妇人一看到苏玲儿也是慈眉善目地笑着。

“玲儿啊,又来求签?”

“嗯?玲儿经常来吗?”萧烟云没想到苏玲儿居然对这种事感兴趣,不过想来也是,不然她也不会跑那么远给他求平安符了。

“是啊,我还经常在这儿帮忙呢。”

“供奉长老。”镜萱瑶以弟子之礼鞠了一躬,算起来这位供奉长老算是她的师叔,也理当如此。

“哦,是萱瑶啊,神庙每日供奉甚多,老身没能参加你的婚礼,不要见怪啊。”老妇人一脸歉意地解释道,随后立即摊手让他们到求签殿来,“你们是来求姻缘的吧?随我来罢。”

“果然瞒不过长老的眼睛,那……走吧,烟云。”镜萱瑶再拜一轮,起身示意让萧烟云跟上。

“公子!把映雪交给我吧,你和小姐去求签,奴婢来带映雪玩!走,映雪,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苏玲儿非常心领神会地将阮映雪抱了下来,不等萧烟云说一个字立马带着她离开,一溜烟的功夫就没影了。

“这野丫头……”

二人来到求签殿,大殿中央靠里是一位女性的雕塑,一只九尾妖狐跟在她身后,雕工精妙,栩栩如生,妖狐呈匍匐状向前伸爪,女人的眼神柔和温婉,狐妖却凶狠怒目,一人一狐将仙人的两面性立体展现,如临真身。

“二位摇签时一定要心诚志坚,仙祖才会回应所愿。”将抽签竹筒递给二人后,老妇人退身离去。

“烟云,我……突然有些紧张……”镜萱瑶胸口不知为何一阵闷痛,她突然有些不敢抽这个签了。

“没事,我会陪着你的。”萧烟云握了握她的手,回应她一个朴实的微笑。

“……嗯。”已经到这一步,镜萱瑶也只能闭眼静心,和萧烟云一同摇晃竹筒。

哗啦哗啦。

竹签在木筒内吵闹地响着,不和谐,嘈杂且刺耳,这种程度的噪音本不会影响到镜萱瑶这等心境成熟的修行之辈,可现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不明业火在胸口灼烧,内心中那方寸之地被膨胀挤压,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不行……好累……呼吸不上来……

烟云……镜萱瑶想张口呼喊,却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犹如山雨袭来一般试图压垮她强撑着的精神。

啪嗒!

签出来了吗?

终于出来了吗?

沉闷至极的压力陡然消失,额头甚至都开始渗出汗水,双目疲倦,睁不开眼,甚至镜萱瑶得运转一个周天的灵力才能让身子缓过来几分。

美目颤动,即将睁开——

“不好了!!!”

侧门被猛然推开,苏玲儿满面惨白,惊慌失色,气喘吁吁,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一般。

“千……千狐门!千狐门!”

“萱瑶,我去看看,你去通知苏宗主!”萧烟云立即知晓情势危急,顾不得多想,撂下一句话向千狐门方向赶去。

镜萱瑶却是满面苍白,冷汗直流,凤眸瞳孔紧缩,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两支无人关心的竹签……

……

“陛下,前方便是青丘国地界了。”

华服霓裳,风姿卓卓的东方筱倾身侧躺金缕流苏,华贵非凡的凤撵之上,薄纱垂帘遮住她熟媚火热的娇躯,四只腾云驾雾的蛟龙在撵前拉车,数百位修为高深的禁军伴随左右。

韩玥穿过整齐划一的禁卫军,来到凤撵前下跪禀报。

“让大军在界外等候,禁卫军随孤前往千狐门。”

“是!”

百余人马浩浩荡荡向前推进,云层翻涌,如破海腾龙登天,还未踏入修行领域者只见青空色变,万里乌云,天雷滚滚,浩浩荡荡。

稍微有点修为境界者便被这阵仗吓得动弹不得,几欲跪地。

“停……停下!千狐门容不得他人放肆!”

临近千狐门之际,数十位守门弟子战战兢兢地阻挡在前,即便对手比她们的修为高深千倍百倍,她们依旧选择恪守自己的职责。

“有胆识,留性命吧。”东方筱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壮士赴死般的一幕,艳容淡然,红唇浅勾,这种碾压般的快感对她而言犹如珍藏多年的醇香美酒,已经有百余年未曾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是。”韩玥率众抽出绣春短刀,以刀背相向,笑面藏虎,此刀亦多年未曾出鞘,今日终于能一展宏图。

“冷刀斩魂,锋刃灭煞!”

刀光闪过,只是一记锋刃光芒就令所有人几乎双目失明,冰冷刺骨的刀背瞬间打来,根本无力反应——

铛!

原本一击重创的刀刃却被横剑拦下。

两把兵刃碰撞擦过震天动地的气浪,一众狐妖登时被如此庞大的余波震出数丈开外,差点难稳身心坠落云间。

“姑爷!”

“你们都先回去,把宗门里的长老都请过来!”韩玥这一击也完全未使力,但即便如此也产生了如此磅礴如云的灵力余波,可见对方——仅次于大乘渡劫的洞虚境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悍!

“萧公子,别来无恙。”眼看正主已经到场,韩玥也是提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尊重,毕竟能让东方筱如此中意之人,将来的实力也定是不容小觑。

“韩大人,小人斗胆问一句,如此大的阵仗,到底意在何为?”萧烟云一看其身后一众至少实力都在分神境巅峰的阵仗,肯定不是来喝茶聊天的。

“不明显吗?”

韩玥张开双臂,高大的身材和冷峻清艳的面容使她现如今更像是一位蛇蝎心肠的美人刽子手,“青丘,将是大夏一统神州的第一步,陛下今日御驾亲征,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你们!难道就不怕仙尊再临让你们一并打道回府吗?!”萧烟云没想到东方筱居然会做得这么绝,只能先用师尊来压压她们的气势。

(孤劝你不要争当出头鸟,毕竟孤也不想抖出仙尊重伤一事。)

东方筱!萧烟云平生从未对一人如此怨恨,可当下之情他根本无力阻挡,就算他有万般神通,双拳也难敌百手。

“那日背后偷袭是下官迫不得已,今日特来向萧公子正式领教一番!”

韩玥抽刀对向,眨眼之间瞬移至他眼前,就算是刻行千里“追风”之术大成的萧烟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猝不及防地摆下一道,对生命危险的条件反射令他举剑挡刀,三十二灵脉全开将全身蓄积至今的灵力全部爆发才及时挡下这一刀。

“还没完呢!”韩玥那宛如凝固般的虎面笑颜突然色性巨变,眯眼圆瞪,笑意却更浓,咧嘴如弯月,邪魅至极,殷色双眸尽是对战斗和鲜血的渴望,整个人尽显病态之色。

而如此疯狂嘴脸下的攻击更是残暴至极,每一刀都散发着浑厚剔透的灵力,仿佛那一柄不足一臂长短的绣春刀却是开天辟地的神斧一般,在韩玥如同舞蹈一般的旋转劈砍之下贯彻天地,刀刃划过轨迹延伸之处被割开数丈深浅刀痕,绵延千里,横断不绝。

该死,这女人简直就是怪物!

如果说东方筱是仅靠威压就能将人死死按倒在地,那眼前这个女人就是用极致的暴力把你打至倒地不起,被这一套连续进攻连连追击,就是萧烟云都感觉到丹田之处一阵剧痛难耐。

“绝剑!”萧烟云紧咬牙关,皓齿之间涌出一股腥甜之气,浩荡剑气与狂暴刀锋交织肆虐,卷起极为罕见的灵力旋涡,以吞天地噬万物之势将云雾吞吐浩纳,甚至连地面都卷起飓风翻涌席卷,威震八方。

“还有这手段?!”韩玥面露惊喜之色,若不是顾虑如此庞大的灵力旋涡会将二人一同撕裂,她恨不得继续如此试探这小子的实力,不愧是身怀气运之人,果然深不可测。

“天雷!”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萧烟云还有余力进攻,不输方才那般汹涌浩瀚的磅礴灵力再次扑面而来,而这一次,是他们头顶的螺旋状玄紫色青云。

“这是?!”

师尊,祝弟子这次能成功吧!

萧烟云全身肌肉紧绷,一身经络极近崩裂般突兀,玄脉尽开撕扯着他的根基。

齿间已被染红一片,乌云浩荡,劲风吹起他腰间系带,飘飘然若天鬼幽魂,如逶迤起伏的高耸雪山般巍峨可怖。

黑云压昼,卷起层层雷光,如此炫目,如此震撼,直击心灵,不可回避!这就是——

天劫之雷!

轰隆!

威光粼粼的天雷破除长空,那宛若擎天之柱般的天道之力贯绝苍穹,即使从千里之外的青丘边境都能无比清晰地看见这一抹撼山震岳般的惊世奇迹。

“呜……呃……噗啊!”萧烟云紧握红绫的手臂大幅颤抖,高傲挺拔的身子无法再站得笔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术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是过于沉重,一口精血喷吐而出,他已无力再战下去了。

“不愧是仙尊首徒,竟然还有这等驱动煌煌天威之法,孤果然没看错你。”

硝烟弥散,站在前方之人已不再是韩玥,而是凤霞披冠,惊世卓绝的女帝东方筱,那妖艳雍贵的凤眸只瞪视他一眼,如龙爪拍背般的威压便直戳他胸口,对现在的他而言,简直就像是要把他彻底碾碎一般。

“好小子,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本座吧。”

就在身形即将瘫倒的瞬间,一阵粉红桃花香气扑鼻而来,柔软胸怀将他揽入温和的舒适,仿佛在慰藉他方才的苦痛。

“苏宗主,你觉得就凭你一人能力挽狂澜吗?”东方筱唇角下移,似是对苏梦璃这一举动相当不满。

“东方筱,就算你是大乘境又如何?你我鏖战,未必有谁能全身而退!”

苏梦璃柳眉倒竖,上前一步挡在所有人前面,挺拔高挑的身姿蔚然耸立,一宗之主气魄尽显淋漓尽致。

“先不说你对自己的实力如此的自信,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宗主你似乎受了不小的伤啊?”

东方筱掩嘴暗笑,修长金镶指甲半遮面庞,雍容华贵之下潜藏着神秘恶毒的帝王之心,“再者,孤八十万大军现已陈兵青丘边境,孤只要一声令下,青丘便是探囊取物,而占据了青丘这一四方要害之地,南国,齐梁,皆是大夏囊中之物,孤称霸天下的宏图伟业就此完美谢幕,你……拿什么和孤斗?!”

“苏宗主……她的目的不是青丘,是我……让我与她谈判吧!”

萧烟云当然不是看不懂形式,如果她想打,为何还要只身一人来到千狐门挑衅?

因为她要让全天下人知道,她今天必须把萧烟云带走,而且还要让他把镜萱瑶休掉!

“小家伙,本座说过,入我千狐门,自会庇佑你!怎可在此失言!”

“苏宗主!现在不是好面子的时候!你身上肩负着狐妖一族的命脉!肩负着青丘一国,甚至还有南国齐梁三国的生死存亡!”

“……那你呢?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要舍弃萱瑶?”

“定然不会。”

“很好,若是你说了会,本座定杀你不误。”

“让我去和她谈谈吧……”

“不用了。”

出人意料的,一个最不该出现在此的人突然出现了。

“萱瑶?!”萧烟云震惊地看着来者,镜萱瑶面若死灰,但却并无愤恨哀怨之色,一如他第一次与她相见那般,冷漠到宛若一座千年冰山。

他本以为自己将她彻底融化,可没想到,她始终存在她心中,作为保护她的那一层最后的保险。

“我已知晓了,既然如此,相比你我之间也只有这一种结局了,萧……公子。”镜萱瑶抬起眼来,红润暗淡的凤眸看不见一丝神采、

但那深藏其中的绝望,痛苦与难过,是那般的震慑人心,就连东方筱在直视所见之后都感到了一丝震惊,甚至还有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甘。

镜萱瑶伸出手来,将一纸文书递给萧烟云,那悬在空中的手颤抖不已,仿佛抬起这一只手都已是她现如今能用尽的全力。

“这是我为公子起草的休书,不用你再费心思去撰写了。”

“萱瑶!”苏梦璃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居然是镜萱瑶自己主动提出休妻,临危不变之色瞬间垮掉,满脸尽是焦急,可镜萱瑶只是对她摇摇头——

“师父,你说过我命中定有一劫,我曾以为那是我结丹失败,可我错了,其实今日才是……”

她回想起那竹签上的刻纹:生死难定,断发为生。

就连仙祖也是如此对她谏言,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手指传来磨砂之感,手中的文书被抽走了,镜萱瑶瞳孔瞬间变大,心脏像是停了一拍一般,恐惧蔓延至眼前,一度令她头晕目眩极近昏厥。

撕拉,撕拉!

然而,萧烟云却是面无表情地撕碎了休书。

“萱瑶,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萧烟云挥手将碎纸扔向茫茫天穹,任狂风吹走零零碎片,红绫划过他耳畔,只见两簇鬓发被他以剑割下,以丝带系为一齐,递送至她眼前。

“此断发为证,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你还要让我心存幻想?

镜萱瑶通红的眼眶再难扼哭意,那被她再次当做伪装的冰山瞬间融化,那不过一簇的断发,明明轻如羽翼,可接到手中时却让她倍感沉重。

你视我为糟糠,我又怎会将你弃忘?镜萱瑶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已认定他为一生不变之人。

“好!”镜萱瑶也同样抽出细剑,将耳畔边的鬓发各取一缕,结发为束,递增与他。

“嗯。”萧烟云最后将她揽入怀中,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以平生最温暖,最热烈的拥抱回应着彼此的爱情。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萧烟云转身,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走至东方筱身边,却未看向她一眼,只在与她并肩而立之时大声说道:

“撤军,否则我当场自爆金丹!”

“陛下,这……”韩玥站在东方筱身后,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此时撤军,就等于真的放弃一统天下的机会了……

“撤军……”东方筱的声音似是带着颤抖。

“陛下……”

“撤军!”

东方筱暴吼一声,如龙吟咆哮,仅仅只是一声怒号,那山川五岳便为之一颤,众军将也无不被这一吼彻底吓傻,立刻跪地唯唯诺诺遵旨撤军。

“把他带走!”东方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烟云,对韩玥命令道。

她的心好痛,她不明白,明明是她赢了,可为什么她会如此难受,这完全没有曾经她打赢胜仗的爽快。

相反,她现在好嫉妒那个输了的女人,她太嫉妒了,嫉妒到几乎发恨!

……

“小姐……她们已经看不见了……”

千狐门前,苏玲儿,阮映雪和苏梦璃还在陪着镜萱瑶,即使那长长的队伍消失在天际,她也不舍得移开半步,那手中紧握的一缕发丝,仿佛是她一生中最珍视的宝物一般。

“夫人,大人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得相信他……”

“萱瑶,回去吧……”

终于,镜萱瑶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秀口半张,像是即将窒息的病危病人一般吞吐着空气。

“噗啊!”

一口精血从镜萱瑶口中吐出,扑通一声,身体笔直向后倾倒而下。

“小姐!”

“夫人!”

“萱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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