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志和苏瑶烟坐上马车后,朱晃将马车赶得飞快,当日的下午便路过了鸿冶城,进入了中原大地,此时冬去春来,万物孕育着新的生机,可是刚刚过了鸿冶城,他们便碰到数以万计的子民埋头向北回归。
这些人大多都是北郡本地人,因为蛮子来攻,携家带口的逃到南方,可在南方尚未立足,便又听到北郡大捷的好消息,只得又扛着背包行礼赶回家园,整个冬天,他们大多都在路上渡过了,今年的大雪愈过往年,可以想象他们行路的艰难,到了此时候,已经俱都疲惫不堪,面色黑乎乎的,远望上去,长长的一串,让人看得无比动容。
杨宗志和苏瑶烟下了马车,将马车送给了几个可怜人,又转而买了骏马前行,再走上小半天,天堑般的黄河便可历历在望,马车到那里,全然排不上用场,现在黄河两岸的舟子,少有能承载马车的巨舰,骑马而行,似乎更加便利一些。
当夜在隔岸的乌里渡口吃过饭,苏瑶烟拉着杨宗志出门散步,天空星月朗朗,两人走在黄河边,耳听着波浪拍岸,心情一时都颇为写意,乌里渡口名不见经传,只是黄河北岸的一个垭口,论名气,论规模都不能和对边的风雪渡头相提并论,天空渐渐黑沉下来,化冻的河水翻起来,浸湿了苏瑶烟脚下的绣鞋。
她穿着亮紫色的百褶裙,河风一吹,裙角翩翩起舞,裙下蹬着又窄又小的绣鞋,将那三寸不足一握的金莲衬托的极为撩人,河风荡起她长长地发梢,鬓边两排棕色的刘海垂下来,看着有如传说中魅惑世人的魔女,看得人心醉难平。
杨宗志呵呵笑着走到她的背送后,看着她的发丝吹到自己面前,发端涌出甜腻的脂粉味,心情也顿时宁静下来,蓦地……苏瑶烟转回头来,对他娇媚的说道:“喂……我们打个赌。”
杨宗志笑道:“你要赌什么?”
“嗯……”
苏瑶烟皓月般的螓首微微弯住,凝注眉头细想片刻,又用手一指自己翠白的鼻尖,咯咯娇笑道:“就赌我,我赌你……这一路上,不能将我收归帐中。”
杨宗志哦的一声,面色变得微微好笑起来,虽然暂时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不过这一趟,似乎也是她强行跟过来的,苏瑶烟看的俏脸一沉,妩媚的嗔怨道:“你是不是在想,哼……明明你自己赖着脸子贴上来,这会子又要打这种赌,好不要脸的哩。”
杨宗志嘿嘿摇头笑道:“我可没敢这么想,不过有些奇怪罢了。”
今日坐在马车上时,一直在想着小婵的事情,所以也并没有腆着脸去挑弄这丫头,这一刻她首先出言,隐约有敬告不允之意,杨宗志过去游历在众位佳人当中,却从未有一个会这般提防着自己,就连那谨守心扉的秀儿,高傲纯真的幼梅儿,最后也不免被他所逞,将她们的处子娇躯尽数抢过手中。
暮霭已经沉到了河水的尽头,天色变得阴暗,杨宗志甚为有趣的盯着苏瑶烟看,见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妩媚小脸上的表情也是盈盈欲滴,或者说她此刻正在勾弄着自己,更加恰当一些,别人站得远了,可完全想不到,这丫头正在警示自己不许有非分之心的。
“怎么样嘛,你……你答应不答应?”
苏瑶烟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小脸一红,微微垂下螓首,下巴顶住了高高挺起的圆润鼓胸,她的身材当得起前凸后翘四字评语,这般背着小手儿的时候,愈发能体现她暗香浮动的窈窕腰肢,再下面,便是鼓鼓的美臀,身子朝前倾倒,脸蛋逼迫过来,那美臀或许能将裙下的花色长裤撑破了。
杨宗志抿着嘴浅笑道:“你似乎要让我选,我必须将你弄到手才行啊,不然……我们这赌,还能怎么个打法?”
“哼……”
苏瑶烟皱着鼻头娇哼一声,接着却又扑哧一声娇笑出来道:“是啊是啊,你不是最有手段的么,什么姑娘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那你便对我都用出来吧,看看我的似玉功练到化境,能不能顶得住你这坏公子的肆意挑弄。”
苏瑶烟这句话说的轻嗔薄怒,表情却是宜嗔宜喜起来,看得出……她自从练会媚影天生之后,气质有了极大的转变,现在的她,和在少林寺中重逢时的娇痴妩媚,活着望月楼上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似乎全然不同,具体是哪里变了,杨宗志一时还想不出来。
不过佳人摇曳风情,总能让人心头涌起畅快,杨宗志哈哈一笑,点头道:“好,烟儿,你要打赌,我便陪你打一次,输了之后……你可别怪我。”
苏瑶烟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神情,却是心头眷眷盘萦,妩媚的眼神狡黠的转动一番,拉扯着他向岸边走去,来到个就近的茶馆里坐下,点了一壶碧螺春。
碧螺春产自江东,在这中原大地可极为稀少,茶保上了热茶之后,两人低头一品尝,茶质却是差的远了,只能勉强算作残渣,喝了一口,便再没有喝第二口的兴致,天色渐黑,往来的过路人将茶馆挤了个满,互相之间看看衣着打扮,似乎都是同地人,再用乡下话打个招呼,原来大多来自北郡十三城。
挤在茶馆里是为了歇脚,走累了,自然要坐下休息一晚,用喝过的茶水泡脚,第二天便能箭步如飞,杨宗志和苏瑶烟喝过茶后,便想起身离去,这时候几个人大声招呼道:“原来你也是郡州人,我从平州来,什么……还有你是邸州的,哈哈幸会幸会,看来大家都是要赶回家去的呀。”
其余人接话道:“是啊……是啊,蛮子被从咱们北郡赶走了,我实在是想不到,可我更想不到的是,中原大战竟然打的恁的惨烈,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便不该离开家门,听说啊,洛都城外打的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牲口都找不到一头,要是不小心闯进去啊,被人活活吃掉都是有可能的,哎……咱们自家人和自家人关起门来,这狠劲可是一点都不逊色的啊。”
大家听得摇头叹息,一个少年道:“幸好咱们北郡有杨大人独立支天,若是没有他赶走蛮子,今年可真不知道逃到哪里才算是头。”
大家又听得连声称是,杨宗志本要站起来离去,苏瑶烟听了这话却是不愿走了,拉扯着让他坐下,耳听着那少年挺胸昂眉的道:“杨大人好像也只有我这么大,我听说他长得英俊非凡,四肢孔武有力,你们想想……突厥国的大王子啊,竟然被他一刀割破了喉咙,这杨大人他该有多厉害?”
杨宗志转眉一看,苏瑶烟煞是有趣的听着那些北郡子民议论纷纷,柳眉快意的跳动着,听到精彩处还会咯咯娇笑,他不禁为之气结:“自己就坐在她身边,她看着自己不就成了,非要去听人家以讹传讹。”
果然……大家一说起杨宗志来,心带崇敬,慢慢的言辞也激烈起来,另一个老者挥手道:“不对呀,我听说,杨大人岂止是英俊非凡,他……他简直就是二郎神转世为人嘛。”
他用手比划比划,继续道:“二郎神也用枪吧,杨大人手中那柄枪,打遍天下没有敌手,据说每到紧要关头,杨大人的额角便能闪出第三只眼,蛮子们只要看见了,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身死,我说啊,突厥大王子是被他的第三只眼给射死的,决计错不了。”
苏瑶烟听得咯咯妩媚一笑,杨宗志苦着脸接话道:“没你们说的这么玄乎吧,我怎么听说,杨宗志他也就是两只眼睛两条腿,面相平凡的紧那。”
少年听得满面红透,看那情形,杨宗志这句话比起骂他祖先还要让他愤怒,他跳起来,拍着桌子,对杨宗志吼叫道:“喂……老头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杨大人长得平凡,你……你这是眼红人家,其实你看看你,四十来岁了,长得又这么黑,这么丑,你去嫉妒谁不好呢,非要去嫉妒杨大人,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你的脸生得好看,你真该回去,用熔炉好好炼化一下。”
苏瑶烟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入耳,杨宗志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子……你以为我想么,要不是淼儿那死丫头!”
老者若有所思的说道:“唔……杨大人不但生得宇内最最好看,而且性子也潇洒倜傥,罗天教听说过吧,教里面的公主现下都跟在杨大人的身边,作了乖乖听话的小妻,本来嘛……这杨大人还可以娶当朝鸾凤公主的,可惜呀,皇上有眼无珠,非要诬陷人家是反贼,现在尝到苦头了吧,洛都城被三殿下围了十几天,没有杨大人,谁还能救得了他?”
少年怒瞪了杨宗志一眼,转而高兴的接话道:“老人家,你说的不对,杨大人那不叫潇洒倜傥,而应叫年少风流,卓尔不群,我可听说,在杨大人的身边,绝世美女可是数不胜数的,哎……你说说,我也长得不差呀,什么时候能有杨大人一根手指头的福分,亲亲绝世佳人的芳泽,那该多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少年长得倒有三四分俊气,想着杨宗志那样的艳福,不禁目眩神迷。
杨宗志愤愤不平的撇嘴道:“您几位越说越离谱了,杨宗志他妻妾成群,也最多不过十二三个,数不胜数,是不是太夸张了些啊。”
少年怒道:“你老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十二三个……哼哼,你以为杨大人能过得这么寒酸那,他是当世天下第一英雄,俗话说红颜最爱英雄处,那些深闺秀女们,哪一个不日夜仰着脖子,盼望着杨大人能够凑巧路过她们窗前,真要有这么一天,她们非得将自己的窗帘都扯断了,也要扔下去砸一砸杨大人的头不可,只要能和杨大人说上两句话,让杨大人对她们笑一笑,这一辈子……便休想再嫁给其他人啦。”
老者叹息着道:“老弟,我看你身边带着的闺女,也长得如花似玉,你问问你闺女看,她想不想见杨大人一面,是不是做梦着……都想和杨大人能说几句话?”
“……”
杨宗志无奈的回过头来看着苏瑶烟,苏瑶烟妩媚的小脸一红,却是挺胸俏然答道:“想的……我,我也很想和杨大人碰上一回呀,你别在意啊,只是想和他这样的大英雄说几句话,出门远游一番,再在打上一个赌,就心满意足啦。”
“诶……”
少年眉头一跳,惊讶的道:“原来你不是他的闺女啊,你是……你是他的内人?”
老者摇头叹息道:“你看看……你看看,老弟啊,别说我没劝你,你还是尽早往南边走吧,千万别让你的……嗯,这位姑娘见到杨大人,她要是真的见到杨大人,怕是立刻便将你丢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啦,天下间像她这样心思的女儿家,你以为还少了?这位姑娘容貌秀美,你这么守……恐怕是守不住的呀。”
少年傲然道:“何况中原大战马上就要揭晓,到时候……还不是要杨大人出面收拾残局啊,而且听说杨大人就要重新做上驸马爷啦,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哎……依我看,他当皇上都是成的,以他的文采武略,咱们南朝可就能过上好日子咯!”
杨宗志听的心下郁结不已,这两人越说越离谱,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言,也能随口说出,他转头瞪了娇笑嫣然的苏瑶烟一下,站起来拉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茶馆后,苏瑶烟兀自笑的直不起腰,捧着修长柔腻的腰肢,忍的颇为辛苦,杨宗志不由得便想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气狠狠的施以惩戒,大手刚刚一动,苏瑶烟便小脸绯红着顶住了他,咬着雪白的小牙娇啐道:“哎……咱们打过赌的,你可不许动手动脚,而且……而且我更不许你现在这个模样来动我,人家心里面别扭的紧。”
杨宗志摸着下巴嘿嘿坏笑道:“苏大老板娘,原来你喜爱的是那杨某人,而不是我这半老头子啊,今晚……还想我能放过你么?”
苏瑶烟红着小脸向后退了几步,小腰收住,嘴中啐道:“是啊,我就是喜欢我家公子,人家文才武略,可不是你这样色迷迷的模样。”
杨宗志咦的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你今晚要我打赌,到底是要和杨宗志打赌呢,还是……还是和我现在这个身份打赌?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呀。”
苏瑶烟咯咯脆声一笑,摇曳着细腰逃了开去,回眸间,小嘴中轻快的说道:“老头子便是杨宗志,杨宗志便是老头子,我一个都不会答应,你有本事,便把你的手段使出来呀,咯咯……你追上了我,再看看我会不会改变主意。”
杨宗志定眼一看,淡白月色下,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顺着河道跑了开去,那万般醉人风情,顿时绽放无疑,看得自己心头迷醉,待得回过神来,想要追赶上去时,苏瑶烟已经跑到了幽幽客房的灯烛外,身影一闪,便逃进客房中,将房门从内紧紧的闭住,月光飘洒下来,四周一片宁静,只有河水拍案轻轻的响在耳边,抬起的脚步,登时便又放下了。
……
这一夜睡得极为不好,虞凤清晨醒过来时,小脸上满是疲惫之色,昨晚的梦中,似乎……又见到了那个人,他还是那样,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可是当一转过脸来朝着自己的时候,却又飞快的变了颜色,变得好像洛水边的那次一样,沉着眉头,怒目以向。
虞凤幽幽的叹了口气,倔强再次溢满心头,“哼,你凭什么恨我,你凭什么讨厌我,你父王之死,可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想想婕儿姐姐为自己身受重伤,她冷漠的眼角才渐渐舒缓开,“哎……不知道婕儿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她一定会跟在那个人身边,过的开心惬意的吧。”
虞凤的心底酸酸的,流连在慈宁宫内,只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思念不可自拔,唯一之计,便只能像昨晚那般出去走走,也许开开眼界,才能让自己断然忘掉那人,她稍稍梳洗一番,也不描眉扑洒水粉,便孤零零的走到宫门外。
不知何时,宫门口站了两个高大的龙武卫,见她出门来,其中一个躬身问话道:“公主要去哪里?”
虞凤愣愣的道:“我……”
心里面一想,自己还真的是没有地方可去的,皇宫就像个大囚笼一般,从头走到尾,又从尾未走到头,没有什么是自己不曾见识过的,虞凤心思一转,傲然道:“我……我要去哪里,需要对你们交代吗?”
那龙武卫道:“皇上有旨,自今日起,公主不得随意外出,就算要出门,小的也要跟在身后,不能稍有懈怠。”
虞凤听得一呆,继而转怒道:“皇兄什么时候下的这样的旨,你们带我去见皇兄,看看他敢不敢当面对我说这话?”
龙武卫歉然的道:“皇上日理万机,现在没有时间见公主,还请公主息怒。”
虞凤娇怒道:“你……”
伸出一根洁白的手指头指着那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心头一跳,又想:“莫非是……昨晚去见皇嫂的事情,被太监们告诉皇兄啦?”
不然的话,皇兄为何要下这么一道奇怪的旨意。
这一路上都有两个龙武卫贴身跟着,虞凤走的极为不自在,来到御花园后,也想如平常那般焚香弹琴,可是心思不宁静,曲不成调,大失过往的心境,没法子了只能坐在小亭子中发呆。
面前一群宫女碎步经过,昨晚大吵着,要和她一道出嫁的那个也在里面,虞凤小手儿一挥,把她叫过来道:“你来陪我说说话。”
那宫女放下手中的东西,期期艾艾的站在一旁,虞凤转头看了看那两个面相生硬可恶的龙武卫,娇怒道:“怎么,皇兄也不许我和下人们说话,也要叫你们站在旁边听着?”
龙武卫躬身道:“小人不敢,皇上未曾这般吩咐过。”
说罢和另外一个一齐退到了十几丈远的花丛外,虞凤呆呆的坐在小亭子里,对那宫女细声问道:“你知道么,皇兄为什么叫人看着我?”
那宫女犹豫的蹙了蹙细眉,虞凤道:“我来问你,便是觉得你胆子比别人大,昨天别人都不敢说那话,只有一个人敢仗义执言,我倒是觉得,你的性子和我差不多。”
那宫女欠身一福,摇头道:“奴婢不敢和公主相比,奴婢倒是听说,昨晚公主拒婚的事情,传……传到了皇上耳中,他对手下说,公主这是要坏他大事,所以……派了两个手下日夜跟着公主。”
“哼……他想囚住我么?”
转念一想,皇兄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皇兄了,印象中的皇兄温文尔雅,对待自己甚为抚恤疼爱,现在的皇兄,深居宫内,自己却是从来看不见人影,他也不会来和自己这妹子说说话,三哥和皇兄为了皇位打的不可开交,虞凤是两边都不想帮,也帮不了。
天空中有一只飞鸟,唧的一声划过眼前,虞凤无限憧憬的看着那展翅飞走的鸟儿,自己如果能像它们这样,那该多好,想去哪里了便去哪里,从来不会觉得世界是这么的小。
宫女见到虞凤仰望头顶怔怔发呆,奇怪的唤道:“公主,您……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虞凤低下头来,叹息着摇头道:“没……”
正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招手将那宫女叫到身边,小嘴抵住她的耳朵,窃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事成之后,你昨晚求我的事情,我也一定想办法帮你达成,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