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后海的商业街这几年名声打了出去,平日间人流熙熙攘攘的,不过现在刚过了年,就是整个北京城都仿佛一下子空了,在环城路上,车可以铆劲的开,难得享受一下高速的感觉。
后海步行街也一样,初三,虽然有勤快的店主过年也没有回老家看看而是坚守岗位,但顾客稀稀拉拉的,和往日的繁荣不能相提并论。
苗小英、唐逸、陈达和一行人走在步行街上,苗小英还在一个劲致谢:“挺忙的,书记您和陈局都忙去吧,找到地了,我自己逛就行。”
过年了,虽然谈不上跑官,但如苗小英这种地位的,自然免不了来京城走动,看望一些老领导和好友,何况她刚刚接了张汉宁的班,被提为辽东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统战部部长了,就更应该多走动了。
从省长助理、审计厅厅长到副省长再到现今的省委常委,自从唐逸到了辽东后苗小英的步子可以用三级跳来形容,当然,也因为她是一名女同志,提拔有一定的便利条件,而在辽东比较叫得上号的女领导,除了她也就宁边市市委书记程明秀了。
安小婉步子看起来很快,毕竟年轻,何况又有在位的安副主席,实际上安小婉再想进步的话比别人更为困难。
苗小英虽然常跑京城,后海步行街还是第一次来,中午和同在北京的唐逸一起吃了个饭,说起准备买几件衣服,陈达和就撺掇着来到了后海。
除了唐逸、陈达和,同行的还有苗小英的儿子周祥,小伙子穿着警服,倍儿精神,他刚刚参加工作,进了公安部,虽然和陈达和不在一个局,但陈局的名声在部里响亮的很,出了名的火爆脾气,部里下面的干部多多少少都比较怵他。
“有女朋友了吧?”唐逸微笑问周祥。
周祥的性格和苗小英不一样,咋咋呼呼的,尤其是进了公安部这样的单位,工作性质使然,自然不会是善男信女。
但现在他可乖巧的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听唐逸问,急忙点头,说:“有,也在北京,北京移动。”
唐逸笑道:“买房子了吧?”
周祥刚想说话,心里突然一动,看了眼苗小英,就说道:“买了,女方家出的钱。”
其实唐逸也知道,以苗小英和其爱人的收入,想给儿子在北京买套不错的房子,这些年下来也就是给攒个首付,但就算廉政如苗小英,或多或少还是会有灰色收入,不是说她敛财,但就说最简单的,领导出书的稿费,算起来就是一笔糊涂账,而作为辽东审计系统的权威,苗小英和人合著的一本书甚至成为北方很多会计学校的教材,其收入自然不菲。
周祥说女方家买的房子,谨慎的未免过份。唐逸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陈达和却凑到了唐逸身边,笑着低声道:“交州的那套房我看了,给小远浪费了,我革命了一辈子,还没那小兔崽子的窝好。”
陈达和说的自然是唐逸送他儿子新婚的别墅,虽然陈达和不喜欢儿子的女友,但还是拧不过儿子,不得不答应了两人的婚事,预计今年五月份结婚,唐逸也兑现了承诺,在交州给买了一套别墅。
听陈达和抱怨,唐逸微微一笑:“要不在北京也送你一套?”
陈达和急忙晃手:“不行不行,你可别吓我了!”
苗小英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只是微笑不已。
和政治局委员、皖东省委陆书记通过电话后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刚刚过了春节,省委大院里喜庆劲儿还没过去,灯笼春联都没辙,从窗口看下去,红彤彤的一片。
陆天陆书记属于老皖东派,老皖东派和学院派当初斗得你死我活的,而以安副主席为代表的皖东新兴势力则比较温和,和党内很多力量建立了比较良好的关系,虽然安副主席和陆书记是多年的好友,但两人渐渐形成的裂痕在上层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和陆书记通过电话,唐逸就知道叶老对于现在的宣传口还真是不满意,只是不知道叶老能有多少力量来施加影响,包衡那里自己要不要通知一声,免得他到时候被动?
下了楼,唐逸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大院中来来往往的干部见到唐逸都停身问好,唐逸也微笑一一回应。
“宽城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李刚紧走几步,落后唐逸半个身子停下,边走边说,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一号的电话响个不停,刚刚有机会汇报下情况。
唐逸点了点头,春节期间他也去了趟宽城,唐凤唐雄他们生活都很好,看到他们安逸的生活,唐逸甚至有点羡慕,知足常乐,自己感觉到幸福就好,自己也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了,不然说不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不过唐逸还是要李刚去了趟宽城,留了电话,万一真遇到什么事,可以找李刚帮着办。
“唐书记。”停车场前,又有人问好打断了唐逸的思绪。
转头看去,是省建设厅的张嘉嘉,督查室时自己曾经的老同事,现在已经是不惑之年,好像是建设厅的小干部,不是正科就是副处。
“过年好。”唐逸微笑点头示意。
随即就看到了张嘉嘉身边,躲躲闪闪的兰姐。
精致的乳白色风衣,将她柔软的小身段完美勾勒出来,风姿绰约,风情万种。
不过现在的兰姐都是做贼似的,一个劲儿往张嘉嘉身后躲。本来还想一笑而过的唐逸,哭笑不得,更有些恼火,怎么自己就成老虎了?
“夏总,忙呢?”唐逸笑呵呵看向了兰姐。
兰姐经常出入妙山别墅一号楼。
她是唐逸的妻姐,省委上层大多知道。
而张嘉嘉因为父亲的关系,自也清楚这一点,见兰姐惊慌失措的模样,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帮夏总解释,“来厅里拿材料,说好了和我吃饭。”
兰姐也是深知官场之奥秘了。
别看她通了天、门子硬,但最难缠的是小鬼。
想事情办得顺利,办的快,这些小科长小处长们给些小恩小惠,那就事半功倍。
但此时她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又哪里有半点老总的模样了。
唐逸听了就笑:“什么材料?还要夏总亲自跑,来,我看看。”张嘉嘉多少也算故人,唐逸也没怎么掩饰和兰姐的熟络。
也确实,能令唐逸出言讥讽的,满辽东也就兰姐一人,说起来,又何尝不是一种亲厚。
兰姐不敢多说什么,将手上的材料乖乖递给了唐逸,是安东的一个高尔夫项目。
唐逸微微蹙眉,早听说兰姐近来和人合伙在朝鲜新义州搞酒店呢,具体他也没多问,毕竟兰姐现在不是一个人瞎折腾,背后可是有专业团队出谋划策。
可是怎么又想去安东建高尔夫球场了?
贪多嚼不烂不知道吗?
再说唐逸不希望兰姐在辽东搞太多的事业,因为在辽东搞事业,那些干部必然会考虑自己的因素多方照顾兰姐,这是自己所不愿意见到的。
“算了吧,这个项目不适合。”翻了几眼,唐逸就将手上的材料递给了兰姐,兰姐接过乖乖的哦了一声。
看了眼张嘉嘉,又看了眼可怜巴巴的兰姐,唐逸又笑道:“走吧,咱一道走,开我车。”私下再怎么欺负兰姐,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让兰姐下不了台。
兰姐马上容光焕发,正怕得要死等挨训呢,没想到黑面神突然变了腔调,又是在建设厅干部的面前,兰姐别提多有面子了。
和张嘉嘉握手告别,得意洋洋的钻进了银色轿车,自然坐得是驾驶位。
兰姐熟练的打火挂档踩油门,银色轿车缓缓驶出。
“你呀,尽量不要在辽东干事业,做好你的酒店就行了!赚那么多钱,也不过是个数字,宝儿一个小女孩,你给她留太多钱也不见得是好事,再说,不还有我吗?”靠在座位上,唐逸点了颗烟,难得的对兰姐“循循善诱”起来。
“好,我知道了。”兰姐忙连连点头。
唐逸闭着眼,轻轻叹口气道:“转眼这都多少年了,你呀,说说,后悔不后悔认识我?不是遇到我,你也早找个好男人嫁了吧?”说完唐逸微微一怔,或许是因为过年的团圆饭,令他的心有些柔和。
这些话,唐逸有的时候是会想到,但绝不会跟兰姐说出来。
偶尔想起曾经和兰姐之间发生的荒唐事,也会感到歉疚。
听着唐逸柔和的话语,兰姐头皮一阵阵发麻,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吗?难道这么一会儿黑面神就睡着了,说梦话呢?
偷偷看过去,却见唐逸突然睁开了眼睛,兰姐心下大慌,手脚可就不听使唤了,油门不知怎么就踩深了,小车猛的向前冲出。
“嘎!”急刹车,轿车打着滑停下。
幸好系了安全带,唐逸才没有狠狠的撞头,兰姐吓得快哭了,声音都在发颤:“对,对不起,对不起,您,您没事吧?”
唐逸瞪了兰姐一眼,没办法,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惫懒,想对她好一点吧,马上就会被她气个半死,那可真是百试百灵。
当兰姐战战兢兢又将车发动起来后,唐逸摇摇头道:“认识你,我倒后悔了!”
兰姐偷偷撇了撇嘴,心却是安定了,还好,黑面神脑袋没有出问题。
电视屏幕上,允儿举杯祝酒,穿着一袭黑色晚礼裙的她光彩夺目。
这是华逸慈善基金会,在北京举行的盛大的周年庆活动,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整合,华逸基金已经俨然成为国内最大的慈善机构之一,资产达数百亿,分散在全国分支机构的正式工作人员上万名,志愿者更是不计其数。
华逸基金,这个以私人团体为主创立的慈善基金的横空出世,对国内慈善事业的发展无疑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这些年和慈善机构相关的法律法规和监督机制的完善,不能不说和它的发展有着莫大的关系。
毕竟以前私人团体的慈善机构大多小打小闹,没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大的影响力,更没有这么多富豪为之慷慨解囊,而因为华逸基金会理念先进,更有严谨规范的捐赠救助流程,扭转了很多人心目中慈善机构的印象,为之捐款的人越来越多,其影响甚至渐渐可以与“希望工程”相提并论,这也就不由得不引起上层的重视,完善和慈善机构相关的法律法规了。
允儿是作为基金会的执行理事出席今晚的酒会的,同时出席的还有基金会名誉主席,曾经担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的顾老,由此也可见华逸基金现时的影响力。
平稳行驶的黑色奥迪里,唐逸微笑看着电视画面,手机音乐响起,唐逸看了看号码,这才拿起遥控将电视关掉。
“哥,忙呢吧?”是军子的电话,唐逸和他也是好久没见了。
“来了,在黄海?”
“没,我在春城呢。”军子好似欲言又止。
唐逸略一琢磨,就笑道:“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唠唠。”
“好!”看来军子就等这句话呢,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夏兰酒店明月轩,古香古色的厅堂,一瓶五粮液,几碟小菜,摆在如同象牙般白润的圆桌上,自有一番凤流韵味。
“你多喝点!”唐逸笑呵呵给军子倒酒,军子忙抢了过去,“我自己来,自己来。”
军子蓄了胡子,更加帅气成熟,又绐人一种沧桑的感觉,在外面应该很吸引女孩的注意。
“哥,你最近好吧,家里都好?我姐呢?每次打电话要么说忙,要么就是训我,您可得多批评她,没这么冷血的!”
唐逸就笑,没说话。
军子又问:“宁宁呢?这小子长多高了?没来,没来也好,上次见面他才多大点,问的那问题啊,我就没一个能整明白的,丢人啊,太丢人了!”
唐逸笑道:“军子,以前你话没这么多吧?”
军子就叹口气:“还不是憋的,这去了越南吧,想找个熟人说话都难,在身边的人,又要跟他们保持距离,要有神秘感,有神秘感才有威严,这是我姐说的。”
唐逸笑笑,拿起酒杯和军子碰了碰,问道:“越南那边怎么样?”
“拿钱开路,那边的官都贪,跟没见过人民币似的,就敢明目张胆的拿钱,比国内还贪!”军子猛地住了嘴,偷偷看了眼唐逸脸色,不敢再说下去了。
“你说的很对,不用避讳什么,那是掩耳盗铃,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唐逸语气淡淡的,却是那么的坚定,或许只有在这个多年的小兄弟面前,他才会略微吐露自己的心声。
军子默默点头。
夹了口菜,唐逸又问:“什么时候回去?”
“明后天吧,那边还一堆事,不回去不行啊!”军子深深叹口气。
唐逸正想说话,手机音乐响了起来,是李刚打来的,“书记,新寨那边把薛省长惹毛了,薛省长发了好大的火,看来这次可不好解决,江浩和杜金川正挨训呢,薛省长要撤了杜金川!说他们一贯弄虚作假。”
唐逸微微一怔,李刚嘴里说的江浩是春城市委秘书长,杜金川则是春城市下辖的新寨县县委书记。
薛川省长正在新寨县走访,他也最喜欢上山下乡深入到群众身边去,在辽东官声很正,给人的印象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好省长。
但怎么突然在新寨炸了营?
李刚聊聊几句话,唐逸却也能想到,肯定是下面的小康村又刻意安排薛省长的行程了,唐逸在基层多年,下面那些事清清楚楚的,比如安排见面的人家环境肯定是最好的,肯定是受过党和政府教育的,甚至家里的电器大件都可能是从别家临时借来的。
正因为如此,唐逸对这种下乡走访的方式不怎么热衷,真想了解民间疾苦,你这个省委大员就是再怎么轻车简从也同样听不到多少真话,左右也不过是在走形式而已。
薛川在新寨点火,看似批评江浩批评杜金川,实际上最面上无光的自然是王军,年前的省委常委会上,薛川省长很多人事安排意图的落空都和王军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例如王明被调到春城,又例如苗小英进常委,王军的意见在这里面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大概也是薛川没有想到的。
这一年多,辽东政局稳定,自己和薛川省长的关系也显得很融洽,但这并不代表薛川省长就没有想法了,尤其是明年又到了换届年,自己走的机会很大,薛川省长会没有想法?
毕竟辽东的成功,也是他的成功,他会很自然的希望在这次的人事调整中留下自己的痕迹,为在辽东更进一步做准备,但结果最后却落了空,听说他在私下发过牢骚,说“王军和钟泰丰阴阳怪气,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都是两面派!”
所以,薛川省长在新寨的这把火大概不是偶然的,是有其原因的。
只是目前的情形自己却是不好出声,自己出了声,事情只会更糟。
挂了电话默默思考着,唐逸突然抬头,看到了表情迷惑的军子,唐逸就微微一笑,说道:“你呀,回去后不要老走歪门邪道,要真正摸清矿产业的门道,等你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后,我有安排。”
军子怔了下,就忙点头,说:“您放心吧,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