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看了房间里的两个大姐姐一眼,咕叽跺了跺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蜷缩在床上,在窗外射入的星光中逐渐沉睡了。
她进入了梦中。
这一次,她依旧在和同伴在拼命逃跑。
当岩城福利院的大门轰然倒下,试图把暴徒拦在外面的胖女人被瞬间撕成碎片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就只剩下逃亡。
她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处朦胧的绿色光晕。
这团在她十二岁生日时突兀出现的光怎盖都盖不住,而她知道这就是那些人如同疯狂一般扑向她想要把她吃掉的原因。
传说中可以治愈一切的同时能给予人类强烈快感,无论使用多少次都紧致如初,永远稚嫩的面庞和娇小的身子使所有人类趋之若狂……
她是世界上极少数的摩耶提,传说中有恶魔血统的混血人。
“咕叽,他们越追越近了,我们分开跑吧。”
“好……好的!”
“快走吧,往西方跑,那里有卫兵,等我把他们甩掉我会过来和你会和,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你胸口的光遮住……”
梅莉是个有咖啡色短发的女生,身材高瘦,双眼是奇特的紫瞳。
她比咕叽大了差不多五岁,哪怕每天都要接待至少三个客人,她依旧笑着活到了现在,并且试图贯彻自己在福利院里类似姐姐的角色。
和梅莉告别后咕叽拼命地朝分岔路的另一边跑去,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梅莉活下来的概率都不大,但她的命运在进入福利院时就已经注定了,至少这一刻她们都获得了自由。
“呼……呼……”
每一个转角都危机四伏,也许下一个转弯就会遇到暴徒。
整个贫民区都因为梅莉胸口的那团光而陷入了暴动。
此时咕叽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在黑暗里寻找方向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是在黑暗的小巷中中,还要避开突然出现的疯子。
“我建议你快点跑。”
一个有些戏谑的年轻男声在耳边响起,咕叽被吓得下意识一拳就挥了过去,但什么也没有打中。
咕叽的心沉进了谷底。
这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她没有攻击自己,而且还隐匿在了黑暗中?
大口喘着气,咕叽觉得自己跑不动了。
现在她饥肠辘辘,早餐的稀粥和野菜根本顶不住。
“跑起来——难道你跑不动了么?你想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
那把声音再次出现,黑暗中有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咕叽紧张地靠着墙,一动不动。
“提醒一下你,你的同伴似乎要被抓住了哦。”
“咕叽!咕叽妹妹……”
那是梅莉的声音吗?
咕叽猛地抬头。
是的,那是梅莉短暂的呼救声,她似乎很痛苦,每一个字都这样短促。
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夜晚,咕叽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跑去。
“咕叽,救我……”
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下一个转角之后就是梅莉了,可是没有,她一只手扶着冰冷的石墙,却怎么也见不到同伴的身影。
在远方的人群中央,一个高瘦,约莫三米高,由奇怪的藤曼样的东西组成的人形正在张大喉咙尖叫着,从那破布下传出的赫然是梅莉的声音。
周围的暴徒都很忌惮这个枯藤人形,虽然在大喊大叫但没有一个人有胆量上前。
至于真正的梅莉已经躺在了枯藤人形身旁,瞪大双眼,一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茫然地望着天空。
梅莉在和咕叽分开的三分钟后便被追上,扑倒在地,一路被拖拽着回到了广场。
她身上淡蓝色的长裙被浸染成了黯淡的黑红色。
“梅莉……”
咕叽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被囚禁的玩偶罢了,没有战斗力,没有知识,只有灵魂深处仅存的意志和善良。
不再活蹦乱跳的少女,离同伴尸体三十米处蹒跚跑着的少女,愤怒咆哮的暴徒们,构成了岩城贫民区最黑暗最诡异最真实的画卷。
“咕叽……”
梅莉的声音变了,变成了刺耳的尖啸声,如同用指甲刮擦黑板。
风吹过,短暂拨开了云雾。那凄冷的红色月光下,梅莉僵硬的表情成为了压垮少女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不,不不不……”
刚跑出小巷的咕叽缓缓后退,妄图回到小巷中。
但广场上的人群已经留意到了她。
暴徒和愤怒的藤曼人形在聒噪中向她冲来,跑着,跳着,从墙上越过,排山倒海。
咕叽跌倒在地上,无助啜泣起来。
为什么这个光团会出现在她的身体里?
为什么梅莉这么快就死了?
她不理解。
在她记忆中最后的时刻里,她看到了那个成为她梦魇的男人,那个轻松的笑容,那个居高临下的不屑的注视。
他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着一只没有价值的蝼蚁。
“噢,抓到你了,小可爱。”
他用手抓住她的喉咙,就这样直直地把她拎起来,任由她的双腿在空中乱踢。
“放开……我……”
她发出沙哑的哀求,可对方无动于衷。
那个三米高的枯藤人形温顺地跟在他身后。
她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这个怪物做的。
倒下的福利院大门,被驱使的暴徒……只是为了找到胸前有一团绿光的她。
他掏出一粒小小的药丸,藤蔓强行打开了她的小嘴,接着把药丸塞了进去。
当那冰冷苦涩的药丸在喉咙中化作粘稠的液体,她惊恐地发现,自己逐渐发不出声音了。
咕叽……咕叽……
她泪流满面,被和垃圾一样丢在地上,大声咳嗽。
声音也在逐渐离她远去。她看到许多人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那一天,她的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
……
咕叽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房间。
梦不长,却怎样都挥之不去。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到身体传来一阵酸涩感,随即便沉默了。
在这个府邸里,她像一只被割断声带的金丝雀,飞也飞不出去,高歌也高歌不了。
她默默地走到门外,看到马利-诺尔多夫敲了敲大姐姐的房门,接着嘴唇嗫嚅:
“蒂亚小姐,早安。”
宴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