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纪念日之战

昴完成莉莉丝专用魔具为止的这一星期,莉莉亚都很不高兴。

她在自己房内的床铺上把脸埋进枕头,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尾巴或翅膀会不时咻咻咻啪啪啪地乱甩乱拍,有时还会突然双脚乱踢。

这种不悦感真的很好理解。

“好慢……好慢呢……昴……”

莉莉亚事先就听过昴要替她制作婚戒,所以有一阵子打工会晚归。昴甚至还说要先睡也行。

“一个人的话,这张床好宽唷……”

虽然过去也曾因为旺季而晚归,但与当时相比,如今的寂寞感全然不同。

(那时明明就算独自一人也不在乎的说。不对,说起来直到十年前,我都一直是孤身一人呢。)

她翻转变成仰躺,将左手伸向天花板。

“毕竟是为了我而努力,就算想生气也气不了……”

她一边屈伸无名指,一边如此低喃。

明明不用急着弄的说────这种话莉莉亚说不出口,因为昴赶工的理由她心里有数。

(昴那孩子,是为了要赶上我跟他相遇的纪念日吧。)

莉莉亚与昴会庆祝的日子一年有两次。一个是昴的生日,从明年开始也会是结婚纪念日,然后另一个是明天────两人相逢的纪念日。

昴之所以如此拘泥,是因为这天有三个意义。

十年前,是被召唤的莉莉丝,与做为活祭品被献上的少年相遇的第一天。

九年前,是昴拜托莉莉亚当自己的师父,然后莉莉亚收昴为徒的重要日子。

还有一个则是,莉莉亚的生日。

“真的重视我的话,只要待在身边陪我就行的说。光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真是可爱到我这种恶魔配不上的温柔徒弟呢。”

对身为莉莉丝的莉莉亚而言,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日。

应该说她不晓得。

因为莉莉亚虽记得自己身为恶魔始祖出现的那个瞬间,但当时连西元都还没有。

当然,从那时就有历法,只要加以计算也能晓得相当于现代日历的哪一天吧。

然而莉莉亚对自己的生日毫无兴趣,所以一直无视了数千年。

直到昴对她说“我也想替师父庆生”的那一天为止。

(请让我替师父庆生,吗?这种说法真有昴的风格呢……愈想愈觉得这种个性不适合当恶魔的徒弟呢。)

就算庆祝恶魔莉莉丝的生日,莉莉亚也不会开心。

然而,如果是身为莉莉亚、身为昴的师父,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收昴为徒的这个日子,也就是莉莉亚师父诞生的重要纪念日。

“不妙,开始觉得我送昴的礼物配不上戒指了。有送更棒的东西就好了说,要不要现在追加一些什么呢?”

与可爱徒弟如此努力制作的婚戒相比,自己准备的礼物根本微不足道,莉莉亚开始这样觉得了。

(或许还有店家没休息,购物完顺便绕去踏鞴那边,跟昴一起回来也不错呢。)

莉莉亚猛然从床上跳起,开始迅速地准备外出。

(勉强赶上真是太好了……!)

在重要纪念日前天的深夜,昴总算在最后一刻完成了魔具。虽然连续试错许多次,但相对的对完成品也很满意。

只不过是否能发挥昴想要的效果,没实际请莉莉亚使用是不会晓得的。

在工坊测试时运作虽然没问题,但毕竟使用者莉莉丝拥有过分强大的魔力,因此关于此点昴还是没信心。

(哎,刚开始时请师父把它当成普通戒指使用吧。)

向连续好几天陪自己制作到深夜的金山与卡塔莉娜道谢数次后,昴离开店,在店外等候的乌拉也同时站上肩膀。

为了不被周遭之人看见,昴让牠消去身影,因此就这样在街上行走也毫无问题。

平常当护卫时乌拉也不会来得这么近,但在昴被盯上的现在为了万无一失,乌拉才像这样站在肩膀上警戒四周。

“谢谢你每天陪我到这么晚,明天的派对我也会好好替乌拉准备大餐唷。”

“呜────!”

既是莉莉丝的忠实使魔,也是入家重要的一员开心地鸣叫。

“啊!”

“呜?”

前往自家公寓的途中,昴停下步伐。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忘记了礼物的包装。

现在收纳戒指完成品的盒子是店里的备品,而且还是重视实用性的粗糙之物。就这样交给对方果然还是很糟糕,昴也有做出这个判断的常识。

(百货公司已经打烊了,不过量贩店还有在营业吧?)

这里是闹区,因此营业到深夜的店家并不少。

明天才要开庆祝纪念日的派对,所以就算不立刻准备好也行,不过只有戒指昴想在日期变动的瞬间送给莉莉亚。

(毕竟师父这阵子一直很寂寞的样子,所以我想尽早把礼物交给她,顺便道个歉呢。)

昴走向看起来有卖戒指盒的店家,一边微微摇头。

(不,不对呐。我只是想被师父夸奖而已。这是我想做为莉莉丝夫婿表示自己已经独当一面,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的任性呐。)

自己还是个孩子呐────昴一边苦笑,一边走在人潮中。

“……咦?为何?欸?”

应该座落着大型量贩店的场所只盖着老旧楼房。在这片土地居住生活十年之久的自己不可能走错路,因此昴立刻开始警戒。

“呜────!”

乌拉也同时进入备战状态,开始在离地两公尺的高度盘旋。

昴再次环视四周,这里全是记忆中所没有的建筑物。

虽然有人影,但服装表情还有氛围却都跟平常在这条街上见到的人们不同。而且,所有人都看着这边,瞳孔睁得老大的双眸感觉很诡异。

(收不到讯号……果然是,陷阱吗?)

考量到连魔界跟天界都能用手机的事实,针对自己跟莉莉亚进行攻击的可能性猛然提升。

此时的昴虽然无从得知,但从踏鞴到自家的路上有着金山跟卡塔莉娜布下的结界。不过昴却顺道去了其他地方,因此偏离了安全路径。

“是盯上师父……莉莉丝的家伙们吧?”

回过神时,数十条人影已包围昴。他们步步进逼朝这边收紧人墙,乌拉发出至今为止不曾见过的杀气。

『杀死恶魔,杀死恶魔。』

声音一起响起。那是毫无抑扬顿挫却浓缩着恶意,令人一听就想吐的声音。

“师父做了什么吗?她只是静静地、和平地生活着不是吗?而且这个时代几乎没恶魔会危害人类的说!你们明明对恶魔一无所知的说!”

不只莉莉亚,也认识几名恶魔跟魔族的昴如此大吼。

『杀死恶魔,杀死恶魔。』

然而,这个想法跟声音都没能传到疯狂信徒那边。话说回来,他们就是拒绝听别人说话,才会变成这种存在的。

曾试图将亲生儿子当成活祭品奉献的父母身影,叠上邪教集团步步进逼的诡异姿态。

『杀死恶魔,杀死恶魔。』

疯狂信徒手中握着发出钝重光芒的利刃,就算是昴也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机。然而比起死亡,他更加害怕会因此无法见到莉莉亚。

“拜托了!”

“呜────!”

托乌拉一口气撞飞数人的福,包围网上出现漏洞。昴强行从那边突破。对方虽然挥舞利刃,但幸好只有擦到数处而已。

乌拉是莉莉丝的使魔,所以人类这种程度的对手应该来再多也不够看才对。不过是力量被削弱了吗,牠并没有原本的力量。

(奇怪,能做到这种事,为什么不更早攻击这边呢?看这个样子,果然是那个男人帮忙害的吗?)

昴一边想起侮辱重要之人的阿瑞斯的脸庞而重燃怒火,一边头也不回地急奔。

他虽然奔向有最强师父等待着的自家公寓,但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同一个场所。

这种现象只能说是空间遭到了扭曲。

(乌拉也不晓得出口的话,凭我是束手无策的……)

当然,体力是有极限的。

不可能永远这样逃下去。

实际上与追兵之间的距离正渐渐缩短。

照这种情况,被抓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而且一旦被抓就意味着死亡────与莉莉亚的分别。

(不要!我绝不要跟师父……跟莉莉亚分开!)

乌拉虽然一点一点地击倒疯狂信徒,却还是来不及。

昴立刻冲进附近的大楼,用全力冲上屋顶。虽然知道如此一来就会无路可逃,但是也别无选择了。

昴背对屋顶的护栏,疯狂信徒们则是步步逼近,那副模样简直像是僵尸似的。

『杀死恶魔,杀死恶魔。』

就在昴因无数混浊眼瞳与利刃,还有刺耳声音而即将绝望的那个刹那。

“要死的是你们喔。”

绝美恶魔出现在夜空,莉莉亚背对红月飘浮着的身影令昴屏住呼吸。

跟十年前一样,美丽到妖异的面容与眼眸夺去了他的心神。

昴再次因同一个对象而堕入情网。

远古淫魔比任何天使、任何女神看起来都还要美丽。

看起来像是韵律服、紧紧贴住身体的深红色服装,也更加凸显出莉莉丝的完美身躯。

“师父……!”

“久等了呢,昴。已经没事啰。”

拍打翅膀的同时,袭击昴的人们也被刮飞至屋顶另一侧,并且陷进护栏之中。然而他们却缓缓起身,再次朝这边逼近。

“啧,真麻烦呢。”

莉莉亚一边咂舌,一边无声无息地降落至昴面前。然后她抱紧昴,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光听这个颤抖的声音,就知道莉莉亚有多担心。

“师父救了我,真是感激不尽。”

“当然啰,守护徒弟是师父的职责嘛……那么,这些家伙要怎么处理呢?”

依依不舍地解开拥抱后,莉莉亚将昴藏至背后,一边如此说道。

“那个,师父,这些家伙的背后大概是……”

“我明白。那个渣神,这次我一定灭了他。”

“咯咯咯咯,看样子就算是莉莉丝,面对吾等力量的赐予者也很不利不是吗!”

渣神阿瑞斯挑了这个节骨眼现身,简直像是在监听这边的对话似的。他的左臂上缠着绷带,却让人涌现不出半点同情心。

“有心对先前的无礼之举道歉的话,要原谅你也是可以的唷,莉莉丝!”

站在屋顶上最高的地方放声大笑的模样,就某种意义而言很适合阿瑞斯。当然,是坏的那一方面。

“人渣在那边大吼大叫呢。”

“我想那家伙大概不晓得师父有控制力道吧?”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莉莉亚维持的魔力就算与高位阶恶魔相比也差了一、两位数。

但另一方面,过于巨大的魔力也很难控制。

莉莉亚为了不失控而有在控制力量,因此平常连一成力用不上。

“这一带好像有张开结界,就算多少使一些力也没事吧?”

“不可能的吧。刚才进入这个结界时我就晓得了,那个叫啥阿瑞瑞的垃圾真的很弱唷。如果我不小心使出力量,结界会被全部破坏,这一带可是会大乱的呢。”

“那就不妙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如何,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来吧,给我道歉莉莉丝!然后在老子面前下跪!我要在那个脆弱人类面前侵犯你!我要把真男人是何种存在的这个事实刻在你身上!”

阿瑞斯居然自己太弱都不晓得,看到烦恼的两人后发出夸耀胜利般的大笑。

他率领着僵尸般的疯狂信徒,那副身影与其说是神,不如说完全就是恶魔。

之所以没直接攻击昴,是因为他好歹有着神明这种立场吧。只不过阿瑞斯帮助邪教集团让他们攻击昴,因此关于此点毫无法外开恩的余地。

“那家伙杀掉也行吧?”

“我觉得可以。”

师徒意见一致,默默驱逐僵尸的乌拉也“呜────”的表示同意。

“啊,对了。师父,请试试看这个。顺利的话,魔力控制应该会变容易才对……这是我送的礼物,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交给师父很歉疚就是了。”

昴单膝跪地,恭敬地拿起莉莉亚的左手。

“其实我想放在像样的盒子里交给你的。”

“……该不会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吧?”

“是的。”

“真是的……你对我太客气了。我因为活了很久,所以对很多事情都很随便喔。”

莉莉亚一边笑一边如此说道,昴却微微摇头。

“不是的。莉莉亚不像这样割舍种种事物,心灵会因为光阴过于沉重而无法承受的。孤身一人活数千年……太难受了。”

“……唔!”

莉莉亚瞪大眼睛,眼眸微带水光。

“不过,从今而后有我陪在身边。虽然因为我是人类,没办法陪那么久就是了……啊,咦?”

昴打算套上他投入心意制作而成的戒指,却在此时发出困惑声音。因为莉莉亚突然弯曲无名指表示拒绝。

“莉、莉莉亚?”

“用这种心情交给我的戒指,我不需要。”

“欸?”

“请你发誓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发誓直到我这个存在消失前都会陪在身边的话,我就收下那个戒指唷。”

初始恶魔消失的瞬间,也就表示是无限接近永远的未来。

身为人类的自己不可能在莉莉亚身边待到那个时候。然而,昴的答案只有一个。既然身为莉莉丝之徒,师父的话语就是绝对的。

“我发誓,赌上被你拯救的这条命跟灵魂。”

“答得好呢,合格啰……来,套上它吧。等我把那边的那个那样后,也会让你套入其他东西的唷,爱徒。”

“在、在这种气氛下提这档儿事?”

昴一边被呵呵轻笑的莉莉亚凝视,一边套上戒指。

“放在盒子里拿到手虽然也不错,但就我而言这样更开心呢。股间因喜极而泣发生大洪水了。”

“又说这种事了……!”

“……原来如此,这个是将我的魔力流调匀的魔具呢。嚯,感觉不错呢。”

莉莉亚瞇起眼睛凝视自己的左手,一边用手指在半空中画圆。

然后,甜甜圈大小的魔法阵陆续在那儿出现。

昴这个徒弟也是初次目睹莉莉亚使用看起来像是魔法的魔法。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个……超乎我的想像呢。不愧是我的爱徒,干得好,我就夸你吧。”

“感激不尽呃啊啊啊啊!?”

被师父夸奖的徒弟笑容瞬间僵住,因为出现在半空中的所有魔法阵一起喷出了赤红光芒。

红光简直像是闪电般横向掠过大楼屋顶,一人不留地痛击疯狂信徒们。

“放心吧,是用刀背打的,没杀了他们喔…………大概。”

最后一句话小到不能再小声。就保持自身精神平稳的观点来说,昴也决定当作没听见这句话。

呜呜────乌拉自豪地鸣叫,一边站上主人的肩膀。

“你很努力呢,谢谢,可以去休息了唷。”

劳动受到夸奖,头也被温柔轻抚后,乌拉的身影无声地消失了。

“那么,那边的那个,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小小遗言我可以替你传到天界唷?”

对于在天界曾一度被展示双方差距的阿瑞斯而言,方才那一击正可说是致命一击吧。

强悍大汉的脸庞因愤怒与恐惧还有屈辱而扭曲,他原本的五官很端整,也因此可以如实看出流露的品行有多丑恶。

“等、等一下莉莉亚,你真的要杀掉那个吗?”

“放心吧,昴。只要分解至构成元素等级,就不会露馅唷。而且就算那个不见也不会有人困扰嘛,不如说还会被普鲁托他们感激吧。”

“…………”

昴觉得或许就是如此,因此也刻意不表示任何意见。

“少、少开玩笑!要愚弄我到什么程度,淫荡女跟小虫子!”

阿瑞斯如此吼道,同时扑向昴。身为神不能直接对人类出手,而这就是他跨过那条线的瞬间。

“放心吧,我会让你这家伙的人生变得比自己想得还要短的,小鬼!”

阿瑞斯高高挥起不晓得从哪里取出的长剑,相较之下昴却是什么也没做,因为他根本没必要逃跑。

“消失吧。”

才刚觉得莉莉亚举起戴着戒指的左手时,失控的神明就已经不见踪影了。他似乎被轰飞至某处了。

“啧,没能抹消吗?连结界都破坏掉会很麻烦,所以我习惯性地收力过头了。这个戒指性能比想像的还好呢,不愧是我的爱徒。”

莉莉亚露出懊悔与自豪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但她立刻变成松一口气的表情,然后轻轻拥住昴。

“别让师父太担心了,笨蛋徒弟。”

“对不起。”

“不会的,错的人是我喔。我应该更确实地保护你才对呢。”

“怎么会!”

“所以从现在起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一起当家里蹲吧。”

“呃,再怎么说这也……”

“……不行?欸,不行吗?”

“就、就算用可爱语调说也不行。”

说实话,昴相当动心,但他还是强忍下来了。因为不在这边悬崖勒马,就只能看见师徒一起慢慢变成废柴恶魔&废柴人类的未来。

“那么,就用真正意义的蜜月来妥协吧。”

“欸?旅行的话不是最近才刚才过……呜哇哇!”

莉莉亚抱着昴,就这样突然飞向天空。她大大地展开翅膀,朝赤红色月亮不断上升。

“很久没跟你一起在天上飞了呢,真怀念呐。”

“哇哇哇,不、不会太高吗!?”

“没事的,那个好歹也是神,连很高空的地方都有布下结界,从外面是看不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了!”

“记得昴小时候不怎么亲近我,所以我想过要陪你玩飞高高的游戏。然后想说反正都是要做,所以就像这样抱着你飞上天了呢。”

“不是不亲近,而是不晓得该如何相处。毕竟我没什么跟别人撒娇的经验。”

“相对的,一旦开始对我撒娇后就停不下来了呢。玩我这个莉莉丝特制的飞高高游戏时,你可是非常开心呐,还死缠烂打地拜托我许多次……呵呵,想不到还能跟成为良人的昴一起飞,当时连作梦都想不到呢。活得久有时也会遇上好事嘛。”

“以后也会有很多好事唷。”

“嗯嗯,我很期待呢,达令。”

美女让月光照耀的金发迎风摇曳,朝这边叠上唇瓣。

这正是让身心都飞上天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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