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职业:幼儿园小班教师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起并肩走着。

夕阳西下,杭州的傍晚有着她独自的悠闲的意味在。

路边的小区墙上,开的如火如荼的蔷薇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探出墙来,红绿交杂的地砖上铺满了粉红色的花瓣,小孩子嬉笑着从腿边跑过,而金色的夕阳洒在两人的身上,落下淡淡的一层纱。

舒婕提着袋子,高跟凉鞋走在地上,跟击打着地面,敲出声响,一同走着的范童童则一边走,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她的晚餐。

不出舒婕所料,范童童贪心的下场是那个饼做的无比的大完全包不容里面的材料,范童童抓着纸袋吃,时常有东西落下来。

舒婕看不下去。

如此邋遢的人,还真是少见。也许只要见到范童童一个人就足够了,她就能概括一切。

吃都一半,范童童就叫饱了。

舒婕说:“吃不下你还点那么多?”

范童童有些委屈的瘪起嘴巴,那个表情十足的孩子气。

“你从前也是,每次都没有节制。”舒婕记起了旧账,说旧,还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大约是初中,在外头上学,范童童和舒婕是一个寝室一个班,舒婕性子来的傲,见到不合眼的人就是一副不待见你的样子,所以人缘之差基本上可以和他们学校里最凶狠的教导主任有的一比,只有范童童跟在她身边,几乎要的如影随形不离不弃的程度,前后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洗澡。

舒婕的身材能在那个时候开始便保持着那么完美的原因跟范童童的胃口离不开的,每次一顿饭,学校规定了给一两半,范童童一顿吃二两半,而且吃的非常快,每次吃完以后就干巴巴的看着对面舒婕碗里的,把小口吃着饭的舒婕搞的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每次的下场都是舒婕把自己碗里的饭拨到范童童地方,范童童都感动的半死,把饭扒进嘴巴里,不在乎那是不是沾了舒婕的口水。

一直到高中,范童童吃的饭都比舒婕来的多两倍。所幸体积保持在适合的倍数内。

舒婕看着那夕阳,突然想起一个画面,在那个喧闹的学校食堂里的,也有这样的阳光,而范童童坐在她的对面,埋头吃着她拨给她的饭,舒婕那时候总说肥死你。

如果肥死你是一句诅咒的话,舒婕肯定有说过无数遍,毕竟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有了上千天,那肯定没有灵验过,看范童童现在这身板子,不肥,反而瘦到贫困线一下了。

“我现在节制了。昨天开始都没有吃过饭,以为能吃下,没想到吃的胃疼。”范童童把纸袋包起来,看到旁边有垃圾桶,想去扔,又舍不得,表情无比纠结。

舒婕说:“不吃就喂狗。”

范童童瞪大了眼。“狗能吃么?”

“也是,现在杭州的狗吃的比人还好,哪只狗会稀罕你这东西。”舒婕说的满不在乎的,只是身后的范童童听的耳朵奇痒无比,看舒婕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分明就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在舒婕身边呆着,范童童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舒婕从来不说冷笑话,她说的是肯定是事实。是事实就更让她无力。

范童童不肯扔,抓着那个纸袋,跟宝贝一样。

走到一个绿色的垃圾箱旁边,舒婕伸出手,说:“我替你扔。”

范童童在她的刺激下,扔了进去,拍拍手,说:“我又干了一件坏事,如果被我奶奶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什么一道雷劈死我的话。”

回看舒婕,舒婕却一脸的不悦,范童童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小心的问:“我扔错垃圾桶了么?”

舒婕摇头,只是面色不对,有种灰心丧气的感觉。不跟范童童再说下去,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前走。

范童童跟在她后头,半跑着。

舒婕心底在恼着,怎么自己居然无聊到跟她去争论扔垃圾的事情。

她气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如若是一个人,绝不会去想这些事情,因为自己不是范童童,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舒婕掏出钥匙打开屋子的门,房间里的冷气迎面而来,舒婕把钥匙往门边柜子上的青花瓷碗里一扔,踢了拖鞋,赤脚走向客厅中。

屋子里的布置全部有着舒婕的味道,一分一寸,每一个角落,都是舒婕自己弄来不假他人之手。

她甚至没有让人进来装修,一切都靠自己来。

她不信任那些外头的装修公司,在看不见的化学物质的包围下,自己呼吸进去的空气到底有多少致命的物质都是未知的。

对于未知的东西,舒婕有种发自内心的排斥,这种排斥接近于洁癖。

她的沙发是在旧货市场里淘来的旧沙发,拆掉外面肮脏难看的布,填充进去买来的填充物,加上大块的麻质布料包裹。

麻布上有淡黄色的花朵和嫩绿色的叶子,麻特有的黄,明显的经纬和粗糙的表面。

她有一个书架,竹制的,四层高,接近于一个人的高度,上头有火拷过的痕迹,黑色的烟熏留在弯曲的地方,时间久了,那竹子也变灰,失去青涩的新鲜感,而变得暗淡,这种暗淡让它沉默,看上去就很美。

舒婕在一家快要倒闭的精品店里看到这个书架的,那时候上面摆满了廉价的化妆品,她买下了书架,从杭州中心区一路搬回来。

每一样东西都是舒婕自己的,所以她觉得这里就像她自己的内衣,贴着自己的肌肤最亲密的东西,不让外人进来,也绝不能让陌生的鞋子脏污了她的地板,尘埃都该是她的,她是这个果壳世界的女王。

她不打算和别人分享这个世界也不打算搬出这里。她在花钱买下这单身户型的房子的时候,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一辈子都将单身下去。

只是现在多了一个人。

舒婕看着范童童的球鞋踩到她进门的地毯上,范童童小心翼翼的脱下鞋子,蹲下身放在角落的鞋架上,和自己的那些高跟鞋摆在一起,白色的棉袜踩上自己的地板,范童童的闯入让舒婕觉得心抽紧。

舒婕深呼吸以后,情绪平稳了下来,等范童童坐上她的沙发,舒婕的身体因为弹簧的弹性而往旁边侧了一点,别人的重量传染到了舒婕的地方,舒婕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有重量。

范童童端坐在舒婕的沙发上,太过干净的沙发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敢用眼角去看舒婕,只能盯着前面的原木的小桌子看。

前面的小桌子只涂了一层清漆,原木的纹路看的清清楚楚,上面放了一套茶具,却只有一个小茶杯,这是不合规则的,放在舒婕这里,却有她自己的意思,范童童突然觉得也许舒婕是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己的到来好像太突兀,也许真如舒婕说的,就是给她带来麻烦了。

范童童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想着手指都开始抖起来。

“我想起我妈叫我打电话给她。”范童童想起重要的事情,忙找着电话。

可是家不是她的家,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放在哪里。

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一通后,倒是舒婕冷静的掏出手机,说:“伯母的号码是……”

“我忘了。”范童童不好意思的说。

“你家里的电话。”舒婕再度问道。

“我记在手机里。”

“包括所有的。”舒婕用肯定的语气说,看到范童童点头,也不暴走,面不改色,对她的迷糊的性子似乎已经了然在心。

“那等你想到你把手机放哪里了再说。”舒婕把手机放在小桌子上,范童童跑到自己的那对行李中,在各个袋子里翻找着。

这时候舒婕的座机响了,舒婕家中的电话号码一般都不对外透露,只给家中的人或是亲戚,好方便他们打过来,舒婕一看来电显示是那串熟悉的数字,接起来。

电话中母亲的声音有些唯唯诺诺,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带着恳求的语气,在开头一番很长时间的套话后,舒婕说:“妈,你打来有事么?”

“哦,那是关于童童的,她已经到你那边了么?”

“到了。”舒婕回头看了眼蹲在那坐在地上翻找行李的人。

“她被她阿妈赶出家,没地方去,你在杭州就帮帮她一下。能帮到哪里就帮一下,他们家照顾我们那么久……”

“我会的。”舒婕轻轻的说。

“那就好,小婕,你就多照顾她。她一个人在杭州,只有你一个认识的人,你毕竟是她表姐,帮这点,童童的阿妈也真的,也不知道她在外头多可怜。”

舒婕差点脱口而出,我呢?我难道不是一个人?只是,心中瞬间涌起的浪潮被理智冰冻,粉碎成冰屑,立刻消失不见。

自己选择逃避,却开始怪别人。舒婕嘲笑着自己。

“她现在还好么?”

“过的不错。”

“是我叫她去你那里住的,你不会怪我替你做了决定吧?”母亲忐忑不安的语气让舒婕皱眉,她不懂为什么母亲连说话都那么小心,好像在和一个陌生人做着商量。

可以么?真的可以么?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被尊重的表现,只是过了这个度,在舒婕眼里那就是害怕,母亲在害怕着她,让她心中倍感压力。

舒婕说:“没什么,反正……反正我一个人也挺寂寞的。”

那话说的还真违心。舒婕靠向沙发背,柔软的填充物将她的身体托起,她的身体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你呢,意思下收她一点房租,别收太多,她做幼儿园老师不容易。”

舒婕猛地回头,范童童已经从一堆凌乱的衣物中把自己的那款老式手机给翻找出来,捧着手机幸福的泪流满面。

舒婕把电话盖上,对范童童说:“你是幼儿园老师?”

范童童点头,说:“是啊,老妈给找的工作,就在附近的幼儿园,天使幼儿园。”

舒婕的表情不像是替她开心的样子,范童童问:“你觉得幼儿园老师不好么?”

“不是,是你去做幼儿园老师,绝对是误人子弟的事情。”舒婕认真的说。

范童童被打击到了,这已经不是的一个人那么说了,同学,老师,朋友,可是舒婕说的最狠最用力,别人都是委婉的说什么其实你适合更有挑战性的工作……最后还不是在说她不适合。

范童童低下头,灰心丧气,地板上有着最后那抹夕阳斜射进来的金色的光,在地板上沉沉的落着。

这时候舒婕赤裸的脚踩进范童童的两腿间,范童童的视线挪到她的小巧白皙的脚趾上,舒婕用脚踢了她的腿一下,说:“什么时候开学?”

“下个月去试用两个月,暑假正式开始上班。”范童童说话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以俯视的姿势看范童童,会产生错觉,就像在看一个孩子。

还是喜欢肥肥的范童童,记忆里肥肥的范童童永远都把那张脸笑的像一团麻薯,把那眼睛笑的眯起来。

也许那时候的她们都还小,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们笑不出来的。

舒婕第一次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放柔了声音说:“好好做。没准你会适合这个职业。”

范童童没有回答她的话,自顾自低头。

舒婕蹲下身,和范童童对视。

却发现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脚踝上,她失神的呢喃:“好漂亮的脚。”

结局是舒婕也失神的抬脚给了范童童一腿,踢到她的下巴上。

范童童捂着下巴眼睛开始流眼泪,水汪汪的眼睛闪着委屈。

舒婕愧疚的问她怎么了。范童童伸出舌头,舌尖上渗出殷红的血,混进透明的唾液里。

舒婕伸手要去触碰,范童童把自己的舌头收回嘴巴里。

等范童童和她的母亲打完电话,才有时间空闲下来,和舒婕一起,把所有的事情都盘点一下。

之前太忙,一切都像是一场混乱的火山爆发,乱糟糟的下来,什么东西都还来不及收拾就一股脑的装进了麻袋里运送出来,现在到了空闲安全的地方,就坐下来好好的把事情说清楚。

凭借之前在电话里知道的信息,舒婕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二十六岁依旧是一事无成的范童童被她的母亲一脚踢出了家,那时候范家的大哥要娶老婆,家中的旧房子翻修,给她大哥做婚房,二姐已经找到婆家,虽然是二十八的老女人,但是和她男朋友是平起平坐,事业有成,有着女强人的独立在,很早就搬了出去,只剩下范童童,到了大学毕业那么久还是和父母住在一起,这回就彻底成了多余的人。

范童童的二姐靠关系在杭州这里找了一家幼儿园,把范童童扔到这里来。

刚好杭州有舒婕,这个名义上的表姐在,那边觉得卸了一个包袱,欢欣鼓舞的放鞭炮。

只是舒婕平白无故在一个早上就接到了这个包袱,只因为自己是她的表姐。

其实说到身份,表姐也只是名义上的,没血缘关系。

两家早先是住在一个老宅子里,那是当年打地主的时候分下来的老房子,非常大的一个宅院,里头被分了好几家,舒家和范家紧挨在一起。

舒婕和范童童几乎是同时被他们的老妈怀上的,那时候范家已经有两个小孩,范童童是偷生出来的。

而舒婕却是因为家中矛盾突生,也没有法子到医院去,就在家中待产。

两家间隔十二个小时不到一些日子生了小孩,在这上面,舒婕占了便宜,比范童童早一天不到的时间,却做了表姐,在她哇哇哭泣的时候,隔壁的范家也生下了一个女孩,刚出娘胎却是无声无息,范爸爸几乎要以为那孩子是个死婴的时候,范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着范童童的腿,倒掉起来,狠狠的打屁股,范童童吐了几口血,才哇哇啼哭出来。

所以范童童那么笨,也许就是因为刚出生的时候缺氧导致的,先天不足。外加性子驽钝典型欠揍。

范童童向名义上的表姐交代,说:“是阿姨给我你的地址,说找你的话肯定没有问题。我只是想住几天,等有了工资,就不打扰你了。”

舒婕说:“你知道杭州的房价有多高?搬出去住,你能住到什么房子?”

“可是这样打扰你总不是长久的计划……”

“我能不照顾你么?阿妈都那么说了。”舒婕叹息。

“也是,你是我表姐嘛!”范童童笑的欠揍。

舒婕冷哼一声,起身到桌子边,打开电脑,word,然后说:“要住我这里,就得听我的。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叫你不许做,你就不能做。”范童童用力点头,好像脖子上就一个关节,除了上下点头别无用处一样。

“不许带外人进来,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出去。”舒婕嘴巴说的快,手指打的也快,噼里啪啦几声后,电脑上同时打出那个条规。

范童童点头。

“注意个人卫生,每天洗澡,换内衣……”

“内衣不用每天换吧!”范童童忙提出反对意见。

舒婕的眼神冷冽的射向她,范童童没了底气,把脖子缩了下去。

“至少内裤每天要换。”舒婕妥协让步,范童童的脸涨红,说:“你还管我的内裤。”

“你都进了我的房子,哪里都归我管。”

“我用护垫!”范童童拔高了声回答,说完立刻压低身体。

舒婕又一次为自己和她之前无聊的争吵而恼火,把电脑的键盘打的霹雳哗啦响。

“每个星期轮流做卫生,打扫必须干净,地面拖两遍,一次湿的一次干的,地上不许有水迹。”

“不能在客厅里吃零食水果……”

“要把东西归回原位……”

“没有彼此的允许不许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家庭电话对外保密……”

“不许夜不归宿……”

舒婕的声音和她快速敲击着键盘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混合成飘忽的音乐,飘进范童童的耳朵里,范童童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等条规都打完,排版和校正无错别字后,用打印机打印出来。

舒婕还热乎乎的带着油墨香味的条规走到沙发边,范童童已经眯着眼睛,睡在她的沙发上。

沙发只有一米五宽,她的脚一半悬空在外面,一脚踩在地上。

白色的棉袜上裹着她纤细的脚,脚踝处骨头分明。舒婕突然生出一种怜惜的情绪,眼睛微微的疼。

范童童在沙发上转了一个身,巨大的动作让弹簧发出闷哼,舒婕收回意欲伸过去推醒她的手,将规矩放在她前面的小桌子上。

范童童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梦见自己不小心做了很多错事,一会儿是把东西打碎一会儿是是地板上怎么也拖不干净,而舒婕就站在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着那张美丽的脸,决绝的说:“饭桶,出去!”

里头的意外时千奇百怪,而最后都是以那句出去出去作为结局。

最后一幕,舒婕手中拎着一条属于她的小内裤,喊着:“饭桶,滚出去!”

范童童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即使睡觉也眉头紧皱,一脸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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