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窗外偶尔传来自行车驶过的低沉声响和人们的交谈声,树影随风飘动,依旧带着些许潮湿与沉寂,微弱的光线落入房间洒在床单上,房间内弥漫着些许雨后清晨的清新气息,因为刚住进来没有太多装饰的房间显得简洁朴素。

房间内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堂姐早早起床,睁开眼就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人已经穿戴整齐,低头忙碌地整理着行李,意外有些惬意,头发松松地扎成一束发丝随意垂在肩上,贤妻良母的感觉令人心动,光线洒在她的侧脸上映出一种淡淡的温暖,察觉到我醒了,她回过头淡淡一笑,“怎么比侄女还能睡懒觉,赶紧洗漱去,一会儿带孩子们下楼吃饭,她们早就在喊饿了。”

堂姐那轻松自然的语气,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已经转回去了视线,我只能翻身起床走进厕所洗漱。

下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裤衩子早就不翼而飞,还好堂姐没有看过来,宽大的短袖衣摆遮住了我的屁股蛋让我没有暴露,我连忙两三步朝前匆匆走进了厕所。

站在洗漱间的镜子面前,我看着自己的脸带着几分疲惫,昨晚的记忆在脑海里有些模糊不清,仿佛一场梦,只有手上的触感,那股似乎还在萦绕的香气,不断提醒着我昨晚的旖旎体验。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堂姐正低头轻声哄着两个小侄女,小的那个在她怀里不肯动,整个人像是一个小白球软软地窝在她怀里,半睁着眼神色迷离,显然是还没完全清醒,额头上沾着一丝未干的汗珠,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几分慵懒的神态,大侄女则完全不一样,虽然还不到能够独立走路的年纪但她显然比妹妹更有活力,站在长椅上双手扶着椅背,身体摇晃着,脸上满是努力的表情,她的小脚完全站不稳,时不时地踢蹬一下,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似乎想要找到站稳的平衡点,突然,她脚一滑,整个人便跌倒了下去,屁股先着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哐当”声。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小的手臂不停地挥动着像是要站起来,娇憨的模样逗得堂姐温柔一笑。

看见堂姐露出笑容,我这才放松下来,总感觉看不见她露出笑容,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一样,实在是堂姐表现得太无所谓,要不是刚才洗漱的时候我洗到了下身的结块,我都差点以为昨天晚上的香艳只是我的臆想而已。

堂姐已经给两个小家伙穿好了衣服,见我两手空空,她直接将大侄女抱起来递给了我,小家伙热情地对我伸来胖乎乎的圆手,如同白嫩的藕节,这娇嫩肌肤倒是继承了她们妈妈的白皙,我回神来遵从地抱过热情的大侄女,沉甸甸的份量入怀,我突然感觉这是不是有点温香暖玉的意思,随即就被这个想法给逗乐了,堂姐奇怪地瞥了我一眼。

我们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小家伙,走出小区,街上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楼下的几家早餐店门摆着各种油炸,香气扑面而来,空气都混合着油条、豆浆和煎饼的味道,我们来得时候都有些晚了,店里的客人已经少了很多,不过这种早餐店都会一直开到中午才关店,店门还蒸着手工的新鲜肉包,蒸笼散发着强烈蒸汽,闻着就让人食欲大振,说起来我还是跟着堂姐才有这样的享受,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外面店铺卖的食物,都是买菜家里做,连抄手、包子、面条都是这样,农村家里基本不会去买这些东西。

堂姐熟练地点了几样早餐,一整笼鲜肉包、两碗稀饭,担心我吃不饱又给我单独点了碗馄饨,大侄女在我怀里眼神好奇,指着圆滚滚的大麻圆咿咿呀呀,表现得很感兴趣,吃饭的时候我本来想把大侄女递回给堂姐,她只是横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有些娇媚的感觉,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替她分担给侄女喂食的任务,小侄女一边吃一边小声嘀咕着,嘴巴上全是油渍,大侄女也好不到哪去,拉着我的袖子就要吃麻圆,但这个东西堂姐说不能给她吃,我只能给大侄女喂稀饭,无视她委屈的小眼神,趁着堂姐低头给小侄女喂饭,偷偷再给她舀了一勺鲜咸的馄饨汤,她才亮起眼睛被转移了注意力。

看着堂姐照顾小孩的熟练模样,温柔娴静,与昨晚的旖旎气氛下的气质完全相反,我有些晃神,她始终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我也学着聪明默契地没有提及。

吃完早餐,我们又回到了出租屋,早晨的阳光渐渐变得刺眼,温暖的光线洒在厨房的窗台上,许久没住人的房间再度出现了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我躲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只能看小说,堂姐则在外面跟两个小侄女嘻嘻哈哈不知道在玩什么,虽然各玩各的,我却过得很惬意,感觉独居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外面三人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房门传来动静,有人敲门,那敲门声几乎没有节奏感,像是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堂姐没有行动,我抬头从床上起身走向门口。

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的是堂姐夫,他的表情有些尴尬,明显是来接堂姐回家的,手里还提着一大袋零食和一些日常用品,几个大袋子塑料作响,显得格外突兀,房间内的堂姐看到他时,原本愉快的表情微微一愣,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悦,我下意识地向旁边退了退给堂姐夫留出空间,看到是我,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笑着向我打起招呼,“这里住的习惯不,你姐呢?”他的语气比平时柔和一些,明明一来就看见了姐姐的身影,还故意再问一句。

“在里面,还以为你要把我们娘仨丢了也。”堂姐在客厅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句,两个小侄女没心没肺地咯咯直乐,完全没听懂她们妈妈在说什么,堂姐夫瞧了眼我,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抬脚就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赔罪的笑容,低声细语地跟堂姐说了许久才勉强把她哄满意了的样子,我隔得远,有些尴尬地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没去偷听这对小夫妻的调情话,我都不怎么敢去看堂姐夫的脸,总感觉有些愧疚。

堂姐嘴上没抱怨什么,但眼神里的不满却还是藏不住,两个人腻歪一阵,顺带跟我闲聊几句,看时间差不多了,堂姐夫才主动说下午还有工作就先带着堂姐她们离开,我没有劝留她们的理由,自从堂姐夫来,堂姐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我心里有些不爽又无可奈何。

目送两人恩恩爱爱地离开,两个小侄女一人抱一个,就跟我刚才和堂姐出去吃早饭一样,临走前堂姐给了我个眼神,嘴角似笑非笑,意味不明,没有留下任何话就飘然离开。

房间里突然陷入安静,刚才的热闹仿佛只是幻觉一般,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被抽走,留下沉寂的空气。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现在开始,我要一个人生活了。

躺在这个简陋的出租屋卧室里,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了她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也没有了两个孩子蹒跚学步的小脚步声,连空气中都似乎失去了原本的温度,只剩下光线静悄悄地洒进屋内,照亮了桌上散乱的物品,只剩下窗外的淡淡喧嚣证明我不是一个人呆在这片空间里。

时间缓缓推移,我始终躺在床上,没事就看看小说,困了就睡觉,醒了饿了就吃点堂姐堂姐夫留下的零食,不想出门,出门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抬头望着窗外,天色逐渐变暗,从黄色转为灰蒙蒙的,空气中的湿气似乎越来越重,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孤单,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以前在家里有妈妈关心和照顾,给我要求每天的安排,但现在孑然一人,一切都落到了我自己身上,那个曾经以为很遥远的“独立生活”如今变得触手可及,却又是如此陌生。

突然间,我意识到,离开了父母原来自己的生活会变得这么安静,甚至有些空旷。

黄昏日落,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但也带着些微的凉意,楼下的道路偶尔有几个人走过,街道对面的商店招牌灯开始亮起,远处的天际线模糊不清,连太阳都在陷入黑暗,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陌生的感觉渐渐地弥漫开来,让我有些不安。

我该做点什么呢?我自言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翻看着没有任何新消息的屏幕,心里渐渐觉得空落。

我想妈妈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我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喂,儿子,怎么样啊?到了怎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你不晓得你妈会担心你吗?回家没半天一直在念叨你,我出来上个工又在家里一直找我问你有没有发来消息,你是不是在外面耍野了,居然连个消息都不回,你这个不孝子。”我愣了一下,心里一阵惊讶,妈妈居然在关心我吗,她不是很生气吗,明明都不愿意跟我一起来城里,为了学习把我一个人丢上来,甚至临走的时候都不理我,我没想到她会在家里默默地挂念着我。

我确实没想到给家里打个电话,来到陌生的环境加上跟堂姐发生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内我都还没完全适应下来,支吾半天,我把这边的情况好好地讲了一遍,即便电话费不便宜,爸也没有催我,仔细叮嘱我该做什么,“你妈心里总是牵挂着你,既然你在那边没事,明天先去学校联系一下老师吧,处理一下入学的事情,这些我跟你妈都和学校老师聊过了,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别让家里人担心,有事没事记得打个电话过来,钱不够用就跟家里说,专心在学习上,学校那边需要办些手续,你明天弄不来记得多问问老师……”平日里严肃古板的爸爸,难得吐字清晰说话这么有条理地关心着我,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总感觉他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电话那头,爸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手机,上面密密麻麻打了一长串的字,他正按照上面的“文稿”讲述,妈妈坐在身旁抿着唇神色忧郁,直到电话挂断,他长长出了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妈妈,“早让你跟着进城里,反正家里的活路我一个人都干得完,现在做出这样子干撒子嘛,真想他了现在去也不晚啊。”妈妈回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没解释,转身走进了小卧室里。

我挂掉电话,心里莫名轻松了很多,爸虽然有些絮叨至少他们还挺在乎我的,即便我离他们这么远,他们依然为我着想替我担心,虽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干涉,但他们的关心从未远离,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机,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拨通妈妈的电话,尽管知道自己前天晚上做的事情很过分,她多半还生我的气,但听完爸的话,我更加想要听到她的声音,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电话发出“嘟,嘟,嘟。”的声音,还没过两三秒就被接通,那边却一片沉默。

我也没有想好说什么,两边的沉默蔓延,像一堵无形的墙堆砌在我们母子之间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沉重而平稳,离得这么远却跟那每个晚上听到的绵长呼吸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没有开口,电话中弥漫着无声的情绪,直到妈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的声音才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喂?”妈妈的声音传来,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我没有回答心里有些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此刻心里如同潮水突然打到干枯的海岸,茫然的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干巴地回一句,“妈。”

我轻声开口,心里却紧张得不行,“我刚才和爸爸说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让我愈发紧张,我可以听到妈妈那边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她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嗯,没关系。”她说得很简短,话语里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仿佛是在回应我,却又像是没什么太多想说的。

“妈……”我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让你担心了,我刚来这边太忙了,不是不想给你打电话。”心里那份愧疚和不安让我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只能无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妈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你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管我。”她的语气依然冷淡,没有一丝温情。

那句话让我心里一阵刺痛,她真的生气了,或者说,已经不再愿意继续为我操心,我变得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话语卡在喉咙里。

感觉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只有手机那头她平静的呼吸声不断放大。

妈妈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明天去学校的事情先处理好,自己打理好生活,别太累。”她说完之后,竟没有再等待我的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愣住了,手机里回荡着“嘟嘟”的挂断声,她已经不再愿意继续和我说话了,那一瞬间,我的心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我想象着妈妈此刻的模样,或许正在厨房里做晚饭,或者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那些生活中我时常忽略的小细节,如今都变得格外遥远,仿佛她在另一个世界,而我则被困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

我心里不禁一阵茫然,自己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抓不住,妈妈那温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坐在床上遥望窗外,看向天空,漆黑一片,没有农村看得见的明亮星星,我的心里满是惶恐和不安,妈妈的冷淡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距离,我甚至有些害怕,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她总是无微不至关心我的家。

我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时间不由我做主,正常且苍白地流逝,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生活,我在这片无边的孤独中独自前行。

……

开始独居生活,反而没有了闲心思的时间,入学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一切都变得忙碌而陌生,有学校老师的殷切照顾,我顺风顺水地进入了学校读书,没有妈妈的唠叨和堂姐的照顾,我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独立生活”,但这种独立,带来的更多是孤独和不安,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城里的高中学校有多大有多漂亮,一个足球场五个篮球场,这在我老家根本是难以想象的,还有那才翻新过的宽敞教室,里面居然有风扇空调,碧绿的黑板是直接嵌入墙体内的,前后各一块占满整个墙壁,每个学生都有单独的桌椅,空间很大,还是铁的,太奢侈了!

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高中学校居然有宿舍。

这些美好外物带来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兴奋感,反而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距离感,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我原本的生活格格不入。

比如最难以适应的同学之间的差距,我是走读生,住在外面租来的小房子里,和那些住在学校宿舍的同学没什么话题,宿舍里的同学们几乎是早上一起起床,晚上一起在宿舍里聊天,日子过得有说有笑,相比之下,我每天早晨都得早早起床,匆忙解决早餐,独自一人走到学校,结束一天的课程后,还得孤零零地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小房子里,那些住校的同学们在操场上玩耍、聚会,而我只能静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自己的心情,偶尔翻看手机,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这些差距,想着总有机会融入进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依然无法与同学们产生太多联系,无论是课后的休息时间,还是偶尔的集体活动,我总是被排除在外,不仅仅是在生活方式上的不同,更多的是生活经验和情感的差异,他们聊着校园里的各种趣事和集体活动,而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埋头看着课本,还好课程还挺多,每天都学到几乎头痛的程度,我还没心思关顾这些交际问题。

大概因为生活习惯的原因,我甚至个头都算比较矮小的那种,皮肤也有些黢黑,有一点之前的同学倒是没说错,城里的娃娃都白白嫩嫩的,尤其是女孩子,长衣长裤遮住了她们青涩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眉眼带笑,看起来是跟我之前镇上看见的那些个女生完全不同,不过嘴里还是小女生那套,叽叽喳喳的,我提不起什么兴趣,满脑子都是妈妈丰腴的身影,偶尔还有堂姐闪过。

班主任是个老头,叫何振华,名字是我从学校的宣传栏上看见的,之前就是他负责安排我的入学,为人挺和善的,身材干瘪但是很硬朗,偶尔还能看见他在操场跑步锻炼身体,哪怕是入学这么久,偶尔他还会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听他说他也是我们那个镇上走出来的人,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没跟我细讲,多亏了何老师的好心,我也不用天天吃早饭和泡面。

我的一天就是这样,早上好好吃一顿稀饭肉包,中午就是一碗泡面或者干脆不吃,晚上在街上随便买个饼子回家怼水塞胃里,独居之后我才明白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开火都是一件让人觉得烦躁、懒得动弹的事情。

内心的苦闷在这样近乎颓废的生活方式中逐渐积累,充斥我的内心,我穿行在这个庞大的校园里,就算有着何老师的亲切照顾,与别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只有偶尔跟爸打两个电话能有所慰藉,堂姐一家则完全没了联系,至于妈妈,我很想跟她打电话但又害怕听到她冷淡的声音。

日子一天天的过了下去,一个月城里就仿佛到了冬日,温度降得飞快,我这才发现自己带的衣服不够厚实,在家里倒是可以穿那件超级保暖的花棉袄,可是年纪上来了,其他同学都是穿得白白净净的,我穿那身花棉袄上学总觉得有些丢人,想了想就多套一件毛衣在里面,单薄的外套就被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像个胀气的小皮球,躲在教室的靠走廊的角落里冷得搓手,又必须专心记下上课的知识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送东阳马生序》作者的那意味了。

城里的学校学习强度很高,高中才第一个月就进行了两次摸底考试,最开始是初入学的第一周末,第二次就是昨天,第一次考试我理所应当地考得稀烂,自己估了下只排在班级的中下游,老实说这个成绩我都觉得羞耻,本以为自己在家里考得不错,就算进了城在学校应该还算是个尖子生,结果拿到这样的成绩我头都不敢抬起来,虽然没人对我说什么讥讽话,但我总觉得上台拿试卷的时候,同学和老师的目光都很刺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更疲于对自己生活的管理,一心只想拿一个更加瞩目的成绩,何老师单独跟我沟通,夸奖了我几句说这样的成绩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城里的教学方式和知识点很多都是我还没接触到的,能稳扎稳打拿下自己所知的分数,还能向陌生的知识做出尝试性的解答,已经很优异了云云,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焦虑和自闭,我只是嘴上理解生活上还是我行我素,总不能告诉他我还想拿成绩去跟妈妈缓和关系吧。

然后紧接着就是第二次摸底考试,经过一个月的刻苦学习,我成功只提升了五十分左右的成绩总分,分摊到六个科目根本看不出来有在进步,我满脸晦气地接过每科试卷,结果何老师私底下告诉我这次考试难度提升了一倍多,每个人的成绩降幅很大,我是少数有提升的同学,排名在年级挤进了前一百名,他没告诉我具体的排名,何老师对学生排名这种事有些反感,加上他跟校长关系很不错,执教时间很长,所以我们班也是唯数不多不知道自己考试排名的班级,之所以告诉我,他主动说是不希望我整天愁眉苦脸跟个小老头似的。

何老师确实是个很负责的老师而且还是个善于家务的老男人,一个人独居,家里都被收拾得干净利落,拉着我去他家里吃饭的时候都会亲自买菜炒菜,跟妈妈做的又是完全不同的滋味,加上每顿都能有肉,我就厚着脸皮每次都去了,听何老师叨叨他就一个在大学带学生的女儿,已经考上了研究生听着就很厉害,不过我还从没见过,而且这家里摆放的用品也不像是有两个人住的样子。

何老师喜欢跟我聊曾经老家的模样,告诉我我家离他长大的老家有多少距离,以前有谁是劳动先锋,有谁承包了土地在当地很出名,大概这就是同一处老家人的习惯,从别人那里去回忆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马上就要过冬了,我们学校腊月十八才放假,你就穿这么点?”何老师皱眉扯了扯我的衣摆,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满。

我低头看看自己鼓囊囊的毛衣叠穿造型,心虚说道:“没事,习惯了。”

“什么习惯了?城里冬天可比老家冷,风刮得人骨头都疼。”何老师想了想,语气带着些许调侃,“我有件羽绒服,虽然可能对你们年轻人来说老气了点,不过很保暖,明天带来给你试试,这还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我一直没舍得穿过,便宜你小子了。”

“那哪行啊!”我连忙摆手,心里却有点动摇,毕竟那可是羽绒服,我之前去附近的服装市场问过价,随便一件厚实的都是六七百的价格,虽然不是没有一两百的,但那又太薄了穿不过冬,但我嘴上却坚持着,“老师,这也太贵重了,我怎么能要呢?”

“就你这小体格,还扛着‘脸面’呢。”何老师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们这些孩子啊,总喜欢逞强。穿在身上暖和最重要,羽绒服放我那也闲着,不如拿来派点用场。”见我还在犹豫,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一分严厉,“都是乡里乡亲的,东西不用也不能糟蹋了。再说了,等你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再还我一件新的,咱俩不就扯平了?”

听到这话,我心中满是感动,这哪里是还一件衣服就能扯平的事情,我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点了点头,嘴里小声应着,“那就谢谢老师了。”

“谢什么谢,少让我听见你咳嗽就行。”何老师顺手给我倒上一杯热茶,白雾升腾茶香缭绕,“你啊,不光要顾成绩,身体也得跟上。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你努力学习我都晓得,今年学校评选助学金奖学金,我会帮你问问,不过这也是要看你成绩的,可不能听我这么一句话就觉得万事大吉了哦。”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点头,心里涌上一阵温暖,没有父母在旁,还好有何老师这样尽心尽责的老师照顾,我是真的很幸运。

告别何老师,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屋。

推开门,一股冷风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屋内更显得空荡而冰冷。

桌上的作业本散乱地摊开,旁边是一杯早已凉透的水,桌面窗台面泛着一层细微的尘埃,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孤寂无比,我裹紧了被褥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手边摆放着何老师今天特意给我整理的数学重点笔记,这是第二次摸底考试之后他给我开的小灶,窗外寒风呼啸,楼下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

目光落在笔记上,我心里泛起酸楚。

何老师的关怀让我感到温暖,可这种温暖总在深夜里显得单薄。

犹豫再三,我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铃声一下一下地响起,声音缓慢得像是故意放慢了节奏。

这声音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原本涌上来的那点撒娇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啥事,就是问问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我的语气硬生生改成了刻意的关心,却夹杂着一丝局促。

“身体好着呢,你好好学习吧,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母亲的语调变得更快更短,好像这通电话只是无关紧要的打扰。

“我就是……想您了。”话脱口而出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连忙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母亲低低的声音:“感冒了?”

“没,没有。”我连忙否认,“就是天气太冷了,喉咙有点痒。爸呢?在家吗?”

母亲那头的沉默拉得很长,我能听到隐隐的背景声——可能是厨房里的水龙头滴水,也可能是那座老旧机械表的滴答声,妈妈的声音低下来,听不出情绪,“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随口问的也没去在意。

“嗯,我知道。”我答得小心翼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最近您过得还好吗?”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嗤笑,极轻,像羽毛扫过,却让我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母亲用平静而疏离的语气,简略地讲了讲家里的事情,大多是父亲做了什么,什么亲戚来过,只字不提自己,“你一个月没打来两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当没我这个妈了诶。”

我攥紧手机,指尖感到一阵发凉。

刚才那些想要亲近的话语,像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我脑海飞快翻找着话题,却发现生活里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事。

“最近学校作业多,刚考完试,挺忙的。”我硬挤出一句,生怕沉默让气氛变得更尴尬。

电话那头没什么回应,只听得她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听出了我的敷衍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道:“那就好好学习,别总想着有的没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抓着手机默默听着,母亲又是一声轻叹,带着淡淡的疲惫,“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操心。多看书,别分心。”

“嗯……”我的声音已经很低,像是怕惊扰这份微妙的对话。

电话没有挂断,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有背景里的滴水声与我的呼吸声交错,像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

片刻后,她又说了一句:“天冷了多买点热乎的吃,别舍不得钱,我困了睡觉了。”

“……我知道了。”这通电话最终在无声的压抑中结束,母亲的语气与以先前没有太多区别,只是透露着一股埋怨让我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

我一时不敢确定她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在埋怨我没有跟她时常联系,什么叫“我当没她这个妈了。”明明她也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过来。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何老师帮我标注的数学笔记上,深吸一口气继续埋头思索起来,屋子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与偶尔驶过的车辆声,母亲那些平淡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藏着某种情绪让人难以琢磨。

从那以后,我潜意识里开始主动给妈妈打电话,以往我都是在跟爸爸偷偷摸摸说自己受不了城里的生活学校的课程,跟妈妈我却开始捡有意思的,好听的说给她听,妈妈一开始有些不习惯,总是三言两语就想挂断,可我的坚持渐渐化解了她伪装的不耐烦,开始问一些琐碎的事,比如吃饭怎么样,晚上有没有盖好被子,而我则说些学校的琐事,哪怕有些无聊,浪费时间浪费话费都无所谓,只希望能让她多听一会儿。

一天晚上,我无意间提到最近胃口不太好,总觉得吃什么都没滋味,她的语气立刻变了,“胃口不好怎么行?去买点好消化的东西吃,多喝粥,别光吃那些泡面。”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该吃什么、怎么搭配营养,明明自己也不懂这些,也不知道是在手机上看的什么拿来教育我,但听到那有些急切的声音我才意识到,她一直都有在关心我,只是我过去没有去主动触碰。

接下来的日子里,电话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母亲还会偶尔提起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像是什么粑粑饼饼,腊肉,粉蒸肉之类的,这些都是以前去亲戚家里吃席才能吃到的好东西,没想到妈妈都还记得,我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流,她不再总是用冷淡的语气敷衍,而是多了几分耐心和细腻,甚至偶尔问起我的老师和同学,虽然话里仍带着她一贯的严厉,却让我觉得不再那么疏远。

天气渐冷,路上街景都变得萧索几分,尤其是飘散纷飞的苍黄落叶,生命的凋零,就像风中残烛,不对,我才十几岁,这么伤春悲秋做什么,某天从学校回到出租屋内的深夜,从作业堆中抬起头的我,只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疼,额头也开始发烫。

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可第二天醒来,整个人像被重物压着般虚弱无力,我强撑着去了学校勉强挨过一天的课,再回到家时已是头重脚轻。

我倒在床上,裹着被褥,手脚冰凉地翻出手机,下意识地拨通了通讯录里第一个记录,电话接通后,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这时候打电话。”

脑子晕乎乎的我没有去分辨对面接电话的人是谁,但我的心里思念的人只有一个,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不堪,“妈,我发烧了,脑袋好晕……”话没说完,我的视线就开始模糊,手机从手中滑落,最后听到的,只有电话那头惊慌失措的呼唤声。

好重,好累,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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