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忙不忙啊?我跟你说个事儿呗,一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呀,儿砸?”
“你要当奶奶了。”
“啥?!”
“昂,就是我对象儿,柳梦临,她怀孕啦,我要有孩子了。”
“李文财你……你把你刚才那话再重复一遍。”妈妈的语气十分严肃。
“啊?你没听到呀妈,是信号不好吗?我说我对象儿怀孕啦!我这两天就给她带回去啦,你肯定会喜欢她的!她长得老好看了,对我可好了,你和我爸准备一下吧,我俩准备结婚啦!”
李文财怕他妈听不清,故意扯着嗓子说了老大声,街上的路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不就是上省城念了一年技校吗?咋如今孩子都要有了?
“李文财我发现你现在真是长能耐了,你经过我和你爸同意了吗?你就要有孩子要结婚了?人女孩儿家长同意了吗?你俩小屁孩儿搁这儿过家家呢?”
“哎呀,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征求你俩同意的,我这是正式通知你俩的!”
不生气不生气,生气是给魔鬼留余地。
妈妈赶紧调整好情绪,强忍住骂他的冲动,“妈不同意……这样吧,妈去沈阳,妈给拿钱,咱带内个姑娘去把孩子打了吧。你现在连你自己都养不好,你没法儿养孩子。”
“不行,我不管,这个孩子必须生。”李文财的态度很坚决。
“你啥意思呢?”
“因为她已经打过两回胎了呀,医生说真不建议再打了。”
妈妈的怒气值到达了顶峰,火山要喷发啦!
“你这孩子你咋那么不小心呢?!你之前咋不跟我说呢??”
“我去,关我啥事儿呀,那头两个孩子也不是我的呀。”
“不是你的……是啥意思呢……那是谁的呢……”
妈妈的声音在抖,似乎有火山熔岩在侵蚀她的声带。
“我不道哇!”李文财的语气无辜又天真,“她感情儿史老丰富了,她以前处过老多对象儿了,那我哪直道(知道)内俩孩子谁的啊?但是吧……”
李文财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保持点神秘感。
“这回这孩子,百分之百是我的。”
“你、你你你……”
妈妈的语言系统彻底崩坏。
“妈,你咋不说话呢?你高兴不?”
你妈不高兴,你妈现在有点儿上不来气儿了。
“妈,那咱就说好了啊,你过两天就见到她啦!”
李文财她妈差点当场气绝。
* * * * * * * * *
几天之后,李文财带着柳梦临离开了沈阳,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葫芦岛。
妈妈心里百感交集,等待着两个小瘟神的归来。
在那个午后,她终于见到了这个把自己傻儿子魂都给勾走的小狐狸精。
这姑娘漂亮是真漂亮,就是穿得有点儿暴露了,一个露脐的小吊带和超短牛仔裤,肚子上还有一个爱心型的脐钉,衣服露了半个胸,短裤露了半个屁股,脚上穿着一双和自己儿子同款的豆豆鞋。
她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腰上和大腿上都有纹身,手上做了闪闪亮亮的长款美甲,一看就是不好好学习的混子女。
妈妈对这种女生一向没啥好印象。
她们往往没素质,没礼貌,毫无责任心。
妈妈已经想好了,如果这姑娘能有点儿眼力见儿,叫我一声“阿姨好”,但我就勉为其难给她个好脸,但如果她要是敢在我家闹事儿,惹我不开心,我一定让她滚蛋!
必须让她跟我儿子分手!
另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柳梦临一见到她就甜甜地冲她笑了,仿佛见到了好几百年没见到的骨肉至亲,一上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地大喊一声:“妈!!”
这是咋回事儿呢?这咋上来就管我叫妈呢?这谁受得了啊?
这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
“妈!你本人看起来好年轻好漂亮啊,李文财给我看过你照片儿,你真人比照片儿害好看呐!我大老远看你我寻思电影明星儿呢!”
呵呵,糖衣炮弹,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但是……我心里咋有点儿高兴呢?
“哎呦我,妈你这屋里做的啥菜啊,咋这么香啊,妈你这厨艺都能申请非遗啦!”
我的厨艺……这么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柳梦临这姑娘挺招人稀罕。
接下来的日子里,柳梦临就这样在李文财家里住下了,她和李文财睡一屋,俩人要么一起躺床上刷快手,要么就是在快手上开直播。
如果遇上妈妈在家里干活,柳梦临也会主动去帮忙,留下李文财一个人躺床上刷快手。
她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懂事儿,但不多。不过确实比李文财懂事儿就是了。
村里人没少说柳梦临的闲话,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于李文财这种常年占据流言蜚语榜首的人来说,他早就百毒不侵了。
你不骂他几句,他反而觉得自己没热度了,浑身不得劲。
你他妈爱说啥说啥去,这三天两头的要是没人议论我,那反而给我整不习惯了,这会显得我很没存在感。
李文财是个非常乐观的小伙儿,在他眼里,柳梦临的缺点也是优点。
骚货也有骚货的好,李文财就喜欢柳梦临这种骚货。
有多少男人都想调教自己老婆呢!人柳梦临到手就是啥都能玩儿,比李文财还开放。
公车上锁,这是李文财修来的福分。
我就喜欢她这样儿式儿的,烂裤裆咋啦!烂裤裆美女也是美女!
柳梦临这姑娘也绝不是啥省油的灯,有时候孙阿姨会来找妈妈和李文财的事儿,每次都能被柳梦临不带一个脏字儿地呛回去。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好像一点都不讨厌她了。
你说这姑娘笨吧,她笨中好像又带点聪明;但你说她聪明吧,她聪明她能跟李文财处对象儿?
幸福的农村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哦,对了。
带着梦临离开了沈阳之后,李文财好像很少听到东子的消息了。
他们曾是过命兄弟,只是从此之后分道扬镳。
那曾经如血一般浓的情谊,逐渐变成了快手和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可是,就在他以为东子就这样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的时候,这小子居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我去,你现在肚子都这老大了,你跟李文财生了个巨无霸呀!”
“崔义东你信不信我现在分分钟拿针线给你嘴缝上?”梦临正在剥橘子,随手把一瓣橘子朝东子砸了过去。
东子赶紧把身子一歪,没打着。
“我就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咋还急眼了呢,咱俩谁跟谁啊,开个玩笑都不行。梦临你俩这孩子男孩儿女孩儿啊,估计得老胖了,你下边儿内个小洞能生出来啊?”
梦临气得又扔了一瓣橘子过去,结果扔东子手里了,东子把橘子吃了。
“你这橘子挺好吃……唉你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人李文财的呀,你可别欺负老实人。这样儿,你跟我说实话,我待会指定儿不告诉他。”
“崔义东你有完没完?”
“哎呦我!东砸!”
就在东子和梦临互怼得起劲的时候,他的背后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李文财激动地把手里的水果放在地上,三步并两步冲到东子跟前。
“你咋来了啊!你咋不跟我说一声儿啊!我太激动了!哎……你为啥有我家地址啊?你咋知道我家搁哪个村儿啊?”李文财看看梦临,“是梦临告诉你的呀?”
柳梦临摇头,“我没告诉他。”
东子扑哧一声笑了,“我这不是打算给你俩个惊喜吗?是,我是没你地址,但我有你邻居地址啊,就内个什么……范鹏儿,内个小逼崽子。”
“你为啥有他地址……你……”李文财的脸僵住了,“你不会真给他揍了一顿吧?”
“我是内种人吗?我没揍他,我这属于是智取,比揍他一顿害(还)解气。”
“咋智取啊?”
“我偷摸看他对象儿手机上的淘宝收货地址,完事儿之后我就买票过来了。”
“你偷摸看他对象儿手机……那你为啥能看他对象儿的手机啊?”
东子故作神秘,笑而不语,李文财这个慢半拍的脑子,突然也跟着笑了,瞬间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哎呦我……你快跟我说说呗,咋回事儿呀?”
“你看上边儿。”东子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在这个三次元世界里,东子的头顶居然冒出了一连串彩色的泡泡,泡泡的顶端是一大片云朵,引领我们进入了他的世界。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平凡日子,东子像往常一样在大街上闲逛,打算随机抽取一个倒霉的老实人帮他录一段快手视频,兴许还能顺手收个小弟。
他突然发现了自己在好久之前结下的梁子——爱装逼的范鹏和他的小女朋友。
于是他便偷偷观察着他俩,两人走进了一家餐厅,东子后脚也跟了过去,在他俩旁边的一桌坐下。
一位年轻的服务员女孩接待了东子,她把菜单摊开递到了他手上,笑盈盈地说:“帅哥,你看看吃啥,我家……”
“啊不用了。”东子抬起手打断她,把菜单合上,“你家最便宜的菜是啥呀?”
“呃……最便宜的是……拍黄瓜。”
“嗷,那你就给我来个拍黄瓜,完事儿再给我上个免费的茶水,我来你家饭店办点事儿。”
服务员拿起菜单,黑着脸走了。
在等着上菜的功夫,东子暗戳戳地观察着旁边那桌。
东子意外地发现,他们俩好像闹了点别扭,通过两人的对话,东子大约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女孩想退出社团,范鹏觉得不妥,这样会得罪社长。
俩人拉扯了半天,决定各退一步,试试,不行就拉倒。
过了几分钟后,有一位看起来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走了进来,坐在了范鹏和他对象的对面。
范鹏毕恭毕敬地站起身,给那男生倒了杯茶。看范鹏那个哈巴狗的模样,他应该就是那个得罪不起的社长吧。
女孩递给学长几张纸,并说明自己最近学习实在太忙,没有时间处理社团的事务。
学长看了看,不同意。
退出社团,必须写一万字退社申请,并且手头的活必须全部做完才能走人。
女孩面露难色,用胳膊肘戳了戳范鹏,结果范鹏居然开始和稀泥。
“看看,还是学弟有大局观,你多跟你对象儿学着点儿,不是我不想让你走,而是你现在走不了。”
学长不怀好意地对她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嘴里吧唧吧唧地嚼菜,胃口不错。
十几分钟后,服务员端了一盘拍黄瓜和一壶白开水,啪地一声,放在东子桌上。
“咋是白开水啊?”
“没有茶了。”服务员的语气冷冷。
“那他仨喝的是啥呀?”东子指了指范鹏那桌,“那黄不唧唧的那是马尿啊?我也要喝内个。”
见服务员不吱声,东子又补了一句:“你瞅你,你长这么漂亮,又这么有气质,你内心咋那么阴暗呢,美女你咋还看人下菜碟呢。那茶水不免费的吗,咋的我点的菜少就不给我上啊?”
虽称不上是多云转晴,但服务员的神色也确实没有刚才那么不悦了,她撤走了白开水,果真给东子上了一壶花茶。
范鹏起身去卫生间,机会来了。
东子拿起那壶花茶,假装路过他们那桌,故意手一抖,把花茶撒得到处都是。
“哎呀,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美女,不好意思哥,走路脚绊了一下。”
东子假模假样地用纸巾擦着桌子,抬起头来刚好和范鹏的女友对视。
“哎!美女!你、你你你……哎呦我,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范鹏儿他对象儿吗?太巧了,咋搁这儿碰见你了……这男的……”东子指了指学长,“你俩咋整一起了,你俩这是在……在搞破鞋吗?”
学长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你说啥呢!嘴放干净点儿,我们是在处理公事,学妹,这男的谁啊?”
女孩委屈地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啊。”
“啊,你俩不认识我啊,那行,那我今天就让你俩认识认识。”
东子把浸湿的餐巾纸丢在一边,挺直了腰板,对着那女孩说道:“那我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呢,就是——你对象儿——范鹏儿——搁葫芦岛的邻居——李文财——最好的兄弟,我叫崔义东。”
“不是你到底要干啥啊?你是有啥事儿吗?”学长十分不耐烦。
“我没啥事儿啊,我找你俩唠唠,咋的,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吗?”
“我们正在处理公事,如果你没什么事儿的话请你离开。”
“哎呀,还处理公事儿,你他妈还整得挺官方,来我看看怎么个公事儿,来。”
东子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学长手边的那几张纸,嬉皮笑脸地看着纸上的内容。
“干什么你,拿过来!”
“哎呀我看看能咋的啊。”东子开始低头认真念着上边的文字,“东北大学社团……退社申请……哎呦我这整个破社团还有退社申请啊,直接发个微信你就给人退了呗……社长意见:不同意,我操你咋还不同意呢,这社团不都自愿参加的吗?人家一分钱不要帮你干活儿你咋还耍赖不让人走呢?你当皇上当上瘾啦?”
女孩没好气地补了一句:“不仅没工资,还交了社团费。”
“我操,美女,我说句不好听的,那你不纯纯大傻逼吗?”
范鹏从厕所回来了。
“这男的谁啊?”
“他说他是你家邻居的好兄弟,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弱智,叫李……什么来着。”女孩在范鹏耳边小声道。
“哎呀,这不范鹏儿吗?这985 大学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俩之前见过面,你忘啦?你们这学长搁这儿欺负人呢,我过来帮你对象儿平个事儿。”
范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上来了,他问女友,“你俩认识??”
“我真不认识他……”女孩百口莫辩。
“人家美女这是性格儿比较内向,不好意思说,没事儿美女,这事儿哥帮你平了,这狗鸡巴社团咱想退就退!我这边儿给你批准了!你还整个退社申请,真是给他脸了。”
东子看向学长,“他俩今年上大一我直道,那你大几呢?”
学长咬着牙回答,大三。
“嗷,我明白了,你大三,他俩大一……那你不就比他俩多吃两年食堂吗?你搁这儿牛逼啥呀?不是你们东大的食堂里是加了啥违禁品吗?这咋还越吃越像精神病儿呢?”
范鹏懵了,女孩吓得不敢说话,学长在积攒怒气值。
“我看看你这是啥社团……”东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啊,书法社团,你不说我还寻思是啥精神病儿社团呢!这社长病得最重!你说你这也妹(没)喝酒啊?咋还醉了呢?”
“不是这事儿到底和你有啥关系啊?!”学长被彻底激怒了,“服务员,服务员!”
“叫啥服务员啊?我跟他家老板认识,这老板是我哥,这服务员跟我都熟,都认识,你没看我刚才跟她唠老半天吗?看见我桌上内盘儿拍黄瓜没?那就是我哥送我的。”
“你哥招待你……就给你盘儿拍黄瓜呀。”
东子冷笑一声:“我回回来,人家回回都是好酒好菜招待我,我这是不想让我哥破费,我这回本来都说我啥也不要,结果人家非要送我,我盛情难却啊!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体谅人家,这叫人情世故,懂不?我看你真是啥也不懂。”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搁这儿跟我俩犯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咋啦?你欺负低年级同学还不让说啦?你说你,拿个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个官儿啦?你小子挺大的官威啊?再一个,咱说白了你有啥实力啊?你不客气了能咋的啊?啊?你是能跟我发大招儿啊?”
东子一脸贱笑,从裤兜里掏出了个宝贝。
“知道这是啥不?”
一把卡簧,嗖地一下一甩,锋利的刀尖弹出,正对着学长,吓得众人一阵惊呼。
“你干什么!”
“我他妈问你话呢,知道这是啥不?我告诉你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卡簧,这是我蛇哥进去之前送给我的,你知道我蛇哥是谁不?我蛇哥是搁万达公寓混社会的,之前他就搁东北大学门口拿这把刀捅了俩人,人现在害搁盛京医院里躺着呢,我这卡簧三菱儿的,一捅一个血窟窿。咋的,你也想陪他们去医院里躺着呗?”
学长掏出手机,在通话界面点了几个数字。
“咋的,你还要摇人儿啊?”
“我他妈报警。”
“哎呦我你还报上警了,你报报报报报,那警察也没有任意门也不能瞬移啊,他出警过来还得待会儿的吧?你今天也真是撞大运了,我蛇哥刚被放出来,你要是早一天你都见不着他!人现在正好就搁对面儿洗浴中心摁脚呢,我一个电话他三分钟就过来,比比谁来得快呗。你不应该报警,你应该提前给自己打个120……”
啪地一声,手机被扣在桌子上,声音不小。惹他的人是东子,挨打的却是桌子。
“你跟你手机有仇是咋的?使那老大劲……哎你咋不打电话啦?是不害怕啦?怂啦?”
“你!”
愤怒的手拽住东子的衣领,东子顺势用手挡开。
“咋的?想动手?那赶巧儿了,咱俩比划比划呗?正好我最近没钱吃饭了,再一个呢,我这人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儿干,我一天不跟人打架斗殴我就手痒,我寻思让警察给我拘几天我好上所里白吃白喝呢!我看你这意思,你想和我一起呀?是这意思不?我崔义东平时不爱整别的活儿,就是喜欢跟人干架!”
学长被整懵了,东子突然放开嗓门大喊。
“来,大家把筷子都放一放!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看我看我!大家可都看好了啊,是这哥们儿先动的手,我啥也没干啊!看没看着?这店里可都有监控啊,是他刚才先动手拽的我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准备动手打人了啊!”
店里的目光瞬间都焦距在东子身上,学长惊讶,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号神经病。
“哎呀,咋不动手啦?你不挺狂的吗?咋的不跟我比划比划啦?来,你接着打我,来,打我,朝这儿打!来,刀给你,你来捅我,敢不?你那985 是不是不想念啦?你打我一下儿,赔我几百块钱我吃火锅,你捅我一刀,赔我几万块钱我提个车!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实力,你要是有钞能力,我让你买我命!”
全场鸦雀无声,甚至有几个好事的掏出手机准备录视频。
比学习,行,比不要脸,他输了。
东子永远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比愤怒的对峙更让他恶心。
地上有一包东西,是刚才推搡的过程中从学长口袋里掉出来的,被东子捡起。
“哎呦我,你还抽上利群啦?啥人都能有画面儿啦?你是那各(那块料)吗?你还挺有条件呗,来,我也不白要,我拿我这盒儿红塔山跟你换换……”
学长坐着不动,不吱声儿。唯有圆圆的鼻孔不停出气,向外喷着无形的怒火。
“咋不说话呢?不要我的呀,那你这盒儿就是送我了呗?”
打开烟盒瞅了一眼,“谢谢啊,还剩挺多,你这人挺好,挺大方。”东子把学长的利群揣兜里了。
“你瞪我嘎哈呀?来你再瞪我一下来,你再瞪我我给你眼镜片子碎一地。”
好汉不吃眼前亏,学长气冲冲地拿起书包走了。
东子也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的胜者宣言:“以后搁沈阳,别让我再碰见你,否则,我他妈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指定没你好果汁(好果子)吃!”
学长走了,现在专心收拾范鹏。
“范鹏儿啊,这都不是我说你,你对象儿挨欺负了你咋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呢?你难道看不出来人家明摆着就是看上你对象儿了吗?我坐你们旁边看了一会儿我都干着急啊!你是真窝囊啊!
我要是你,这退社申请别说一万字儿了,就是两万字三万字我也连夜替她写了,再说了你不会搁网上抄啊?
你不会复制一份儿打印出来啊!
你一天到晚读那老些书都他妈读哪去啦?
我是真不知道这美女跟你处对象儿到底图你啥了,图你是个艮逼啊?
真的,我丑话说前头了,以后你对象儿要是被别的男人给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虽然咱俩之前有点儿小矛盾,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真心劝你,别再干那二逼事儿了,别再把自己对象儿往别人怀里送了,你可长点儿心吧!还不能得罪社团学长,你那么巴结他你干脆把你对象儿送给他睡呗!那他得老感谢你了。你还一天到晚说人李文财笨呢,我看你不也没好哪儿去吗……”
“唉,你说你点这老些菜,这不吃都浪费了……”东子突然话锋一转,拿起学长的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嗯,他家虎皮尖椒挺好吃!来范鹏儿你也尝尝,来,我给你夹菜,你多吃点儿绿——色食物!
这俗话说得好,吃啥补啥,范鹏儿你听我的,你就多吃点儿绿色食品,然后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呢,你再多眺望一下远方,多看看远处的绿色植物,你要有条件儿的话呢,你就去旅游,躺在绿油油的青青草原里,好好感受一下儿大自然!
草原上紫外线强,你得买顶帽子戴,绿色就挺适合你!
为啥呢?
因为和内个大草原的背景比较搭配,到时候拍照好看!
哎,我说这话可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看你是近视眼儿,吃绿色食品多补充点儿维生素!你千万别多想,你别觉得我含沙射影啊,你们好学生儿就是爱做阅读理解。”
范鹏气得瞪眼,咬牙,深呼吸,腮帮子一跳一跳地。
“不是,咋的,咋我吃你两口吃的你还急眼啦?你护食儿啊?炸毛啦?那可拉倒吧,那我可不敢吃了,这家伙待会儿你给我咬一口可咋整啊,那我是不还得上医院打破伤风呀?那玩意儿打一针估计挺贵吧,你说你这一没拴绳儿、二没办证儿的,那我挨咬我不吃哑巴亏吗?我找谁报销啊?上葫芦岛找你妈报销啊?你妈办证没呀?那你妈再给我咬一口咋整呀?”
“你!”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唉,不对,你动口比动手还吓人,我还是先撤了,我回去吃我的拍黄瓜了……好鹏鹏,乖鹏鹏,不许咬人哦……”
东子回到自己那桌,笑呵呵地把剩的那几口拍黄瓜吃完了,这辈子第一次觉得拍黄瓜如此下饭。
他一脸看戏地盯着旁边桌的反应,范鹏怒形于色,他对象则面无表情,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再也不愿意动筷子。
本来范鹏就因为退社团这事和他对象闹了点矛盾,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来个东子这样的烦人精,这个逼养的不仅把学长得罪了,还给他一顿埋汰,让他多吃点绿色植物。
操,这顿饭是彻底没法吃了。结账,走人。
出了饭店的门,忍了半天的范鹏终究还是跟他对象大吵了一架。
东子隔着玻璃,听不清他俩在说啥。
几分钟后,范鹏居然丢下女友自己一个人走了,女孩自己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呆。
到手的鸭子可不能就这么飞了,东子赶紧喊服务员结账。
“来,服务员,给内桌儿打包。我晚上拿食堂热热吃。”东子指了指范鹏他们那桌的剩菜。
“这也不是你内桌儿的呀。”
“咋的,不是我内桌儿我就不能打包啦?刚才那仨人我都认识好多年了,都熟,你没看我跟他们唠老半天吗?再说了,这菜都是人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的,粒粒皆辛苦,光盘行动,你懂不懂?我看你真是啥也不懂。”
“打包盒儿一个两块。”
“给我拿俩免费塑料袋儿。”
几分钟后……
“美女!美女!等一下!”
东子气喘吁吁地追上了范鹏他对象,递给她一杯蜜雪冰城的柠檬水。
他微信里就剩四块了,只能买得起柠檬水。
“美女,刚才不好意思,茶水整你衣服上了,内什么,你把你外套脱了给我吧,我给你送店里洗洗,完事儿之后我再还给你。”
“没事儿不用了,我自己洗洗就行……”
“哎呀你跟我客气啥呀,赶紧脱了给我吧。”
“真不用真不用。”女孩笑着拒绝。
“刚才没吓到你吧?”
“有点儿……你那个什么哥,真的是黑社会吗,还捅了人……”
“没有没有,这刀就是我搁拼多多上买的,平时装逼用的,你看,还没开刃呢。我,纯纯守法青年!”
女孩尴尬地笑笑:“哦……”
“那咱俩能加个微信吗?我想认识你一下。”
“还是算了吧……我微信不随便加人的,抱歉。”
东子被拒绝了,但他面不改色,这种小场面他见多了。
“没关系的美女,我不会强迫你的,你也不用觉得为难,要不你看这样儿行不?”
“啊?”
“我这人特别好面子,你也给我个面子呗,咱俩先加上,你要是真看我不顺眼,你回寝室里再把我删了。”
“这……好吧。”
女孩话音刚落,东子已经把自己的二维码亮出来了。
“来吧,你扫我。”
一旦女孩子同意了要加你微信,一定要赶在她之前亮出二维码,这是东子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是你扫她,她很可能转头走了之后根本就不打算同意你的申请,那样你连跟她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了。
滴地一声,她扫上了东子的微信。
微信名叫“义薄云天”,头像是一张老虎头的2D插画,个性签名:抚顺市龙头。
“你想跟我处对象儿不?”
刚发完好友申请,东子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啥?”她感觉自己听错了。
这女孩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绝对算得上相貌端正、气质优雅,这些年也有不少男生追求过她,写情书的、送礼物的、当众告白的,但是从没有哪个男生敢像东子这样简单直接的。
这种奇葩的求爱方式,简直闻所未闻。
“咱俩能处不?美女。”东子又问了一遍。他看起来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我有对象儿了。”
“你跟内小子分了,咱俩处。”
东子表现得非常自信,反而给范鹏他对象整得不知所措了。
“咱俩……才认识不到十分钟吧,说了不超过五句话。”
“十分钟不短了,我这人比较直来直去,那我就看上你了,一见钟情,你说咋办呢?”
“这……”
“嗷,我明白了美女,我都懂,你不用解释啦!”
“啥?”
此时此刻,这女孩的脑子已经有点乱了,不知不觉地被东子的言语牵着走。
“我看上你了,但你没看上我呗,哎呀,我都懂!是,我确实配不上你,你夺(多)优秀哇,我啥也不是,咱俩要是真处上了,你那东北大学的同学一问你,你对象儿搁哪学校念呐?你说他搁技校念,操,夺(多)给你丢人呐……那你看这样行不?”
“哪样?”
“你可千万别跟范鹏儿分手,咱俩私底下偷摸处。”
“啊?”
“你想啊,美女,人家别的小姑娘儿都是只处一个对象儿,你一口气处俩对象儿夺(多)好啊,这说明啥,这说明你这人有魅力!我这人也没打算跟范鹏儿争个你死我活,他依旧是你正牌儿男友,我让着他,他当正房,我当二房,这样总行吧?没事儿,你要是看我不顺眼随时可以把我踹了,咋样儿,给个机会呗。”
“你这话咋听着那么别扭呢?”
“哎呀,就是咱俩偷情呗,你非要我说那么直白呀,美女。”
“可是……”女孩一时语塞,彻底被东子这套不按常理出牌的搭讪给绕进去了。
“哎呀,你看,你看,你犹豫了!你知道这说明啥吗?”
“……啥?”
“你犹豫了,你迟疑了,说明你心里摇摆了,说明你开始考虑了,说明你心里有我!你要是真对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会直接严辞拒绝我的。”
“不是我没有……”
“那你还合计啥啊,赶紧走吧!”
东子一把拉起了那女孩的手,带她跑远了。
李文财一脸惊讶,这也可以?
“然后呢?她同意啦?”
“嗯呐。”
“你俩……搞上啦?”
“嗯呐。”
“得吃啦?”
“嗯呐。”
“范鹏现在还不知道哇?”
“不知道哇!!”
李文财乐得肚子都疼了。
* * * * * * * * *
傍晚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坐在海边的烧烤摊上吃烧烤。
东子正用手机功放着一段小视频,那里藏着他的电子战俘——范鹏的女朋友。
“她还让你录视频?”
“她肯定不让啊,我后入的时候偷摸录的。”
李文财又问:“她为啥不叫啊?”
“人家这叫矜持,懂不懂?你以为谁都跟柳梦临一样儿啊,她一挨操跟他妈防空警报似的,你俩在葫芦岛办事儿我搁抚顺都能听见。”
“我去,范鹏儿他对象儿下边儿好粉啊。”李文财不禁赞叹。
“那可不咋的,范鹏儿都没咋用过。”
东子一脸贱笑,故意把视频又拉回范鹏他对象的阴部特写片段。
“你看,而且还是蝴蝶型儿的呢。”
看着李文财惊讶的神情,梦临有点生气了。
“李文财你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啊媳妇儿,我就看看。”
也不知道如果范鹏得知自己的女友早已被自己第二讨厌的人拿下,又被他偷偷录了做爱的小视频,给第一讨厌的人反复观赏她的阴部,心里会作何感受呢?
视频看完了,东子把手机扣在桌上,不知是不是突然没话聊了,他突然一脸严肃地眺望起远方。
“哎,文财,你家旁边儿这个河滩好大啊。”
柳梦临嗑瓜子,止不住地翻白眼,“这他妈是海,你个弱智。”
“咱辽宁还有海呢?”
“那大连那金石滩是啥呀,是地沟子呀?”
“嗷,对,大连……”东子面朝大海,发呆,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咱以后也开个烧烤店夺好啊,夺有排面儿啊。这俗话说得好,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夺社会啊!”
崔义东,你小子学历不高,将来到中年了血脂估计得挺高。
“我操东子你这想法挺好啊。”李文财一下就被东子给带沟里了。
“你俩咋这么幼稚呢,想一出是一出。”
“操,柳梦临你懂个嘚儿啊,你不试试,咋知道呢?”
* * * * * * * * *
后来的半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老李家诞下了一个男婴。
要我说啊,这小婴儿与小婴儿的区别,比人与屎壳郎的区别还大。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人出生在罗马,还有的人呐,他出生在葫芦岛,生来就是个小牛马。
万幸,没有大脑缺氧,也没有大脑炎。
这个小宝宝身上流着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的血,生来就是个社会人。
若干年后,也许他会问起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你妈我俩是刷快手认识的。也许李文财会这样回答吧。
快手,发现每一种生活。
东子也终于被技校开除了。
和李文财一样,在沈阳学汽修啥也没学明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抚顺,回他妈的药店里上班。
据东子自己所说,他不想留在药店里打杂,他一上班就偷吃美莎片。
203 男寝搬来了两个新的室友,只可惜他们俩都不是精神小伙,晓刚和继文根他俩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伯牙鼓琴,寝室群名称不再是“混的人”,而是“203 寝室群”。
他们很想念李文财和东子在的时光。
至于这俩小子在干什么,他俩来真的,他俩真的想开烧烤店。
在李文财家住了一段时间后,东子一路杀回抚顺,直接跟他妈来硬的,要死要活,你要是不给我拿钱让我开烧烤店,我就把店里美莎片全吃了!
自己妈这边搞定了,东子又从抚顺杀到葫芦岛,开始一个劲跟李文财他妈洗脑。
姨,你就听我的,这是商机,懂不?
我家三代从商,我打小儿呢,我就特别聪明,啊,我就有这个创业的基因,真的,姨,你信我,我妈内个药店就是我当年选的址,我家药房的美莎片销量全抚顺第一!
要不是因为我,我操我家内个药房早就黄了!
文财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指定不带坑他的,指定不带差他事儿的,我卖啥啥赚钱!
老壁(牛逼)啦!
真的,我就是不开这个烧烤店,我搁葫芦岛开个大药房也能再创辉煌!
他说自己有小妙招,有独门绝技,拍胸脯保证指定能赚钱,赚不到钱他出门让车创死。
东子在李文财他妈面前口若悬河,而李文财却除了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之外啥也不会。
没人知道这小子一辈子究竟跟别人发过多少毒誓,也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反正指定不能是那个叫右美沙芬的感冒药。
最先动摇的居然是李文财他爹,他确实一直做点卖海鲜的小生意。
几经波折,他们的烧烤店终于开业了。
爹妈拿给李文财攒的娶老婆的钱在海边开了家烧烤摊,李文财他爹负责经营,李文财和东子负责做烧烤。
烤他爹卖的海鲜。
他们的烧烤店名叫“美莎烧烤店”。
这个店名听起来很奇怪,洁身自好的老百姓看到会觉得一头雾水,混社会的小摇子看了却会心一笑。
李文财本来想叫“江湖忠义烧烤店”,连LED 牌匾都订好了,却被隔壁另外一个锦州来的精神小伙捷足先登了,东子气得牙痒痒,扬言要弄死他。
最后他们改了这个名字,以此来祭奠自己和美莎片相伴的年少时光。
烧烤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了,这确实得多亏了东子,你说这小子没啥能力吧,他确实还有点儿招,但你说他有点儿能力吧,他这个招儿挺损。
他让柳梦临重操旧业,穿上暴露的低胸衣和包臀裙,还有十厘米的漆皮细高跟,拍了好多做烧烤的擦边视频,再配上离谱的文案。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女人,我的老公是货车司机,工资不高,又常年在外不回家,不管我和孩子,现在我在小叔子的烧烤店里打工,我本打算就这样独守空房地度过一生,可是前段时间老公回家后和我大吵一架,甚至动手打了我,还怀疑我早就和小叔子有染,我们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吵着要做亲子鉴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家人们,你们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在每条视频的左上角,还要贴上一段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文字:“正常穿搭,无不良引导,请审核注意。”
即使每条视频的文案都不太一样,但是依旧有一大堆人相信。
【难道没人看出来这些文案全是编的吗?这个女的是骗子。】
【平凡的农村女人天天穿黑丝?】
那些独醒的声音要么很快被沉没,要么莫名其妙地引来杠精,反而又涨了一波热度。
【就你聪明,就你能看出来是编的,别人都是傻子,行了吧,难道你看不出来大家就是想看擦边女而已吗?咋这么能KY呢。】
【我说你了吗?我实话实说还不行吗?你这人咋戾气那么重呢。】
你别说这招还真管用,来烧烤店里光顾的不仅有本地人,还有很多是从邻市专门开着车来的,就是为了看一眼柳梦临的真人。
梦临总是笑着告诉他们,视频里的文案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
“视频里那个叫梦临的女孩儿呢?我还给她刷过礼物呢。”
许多慕名来烧烤店消费的男人,都会问上这样一句话。
柳梦临这姑娘也是有点偶像包袱在身上的,就算你大老远来了,也不是次次都能碰到她。
“不好意思啊哥,梦临这两天儿生病了,下次你来了你提前跟我搁快手上说一声儿,到时候我让梦临亲手给你烤几串儿板筋送你。”
东子总是会这样回答他们。
不愧是导师,还能诱导人家二次消费呢。
令李文财意想不到的是,他在不久之后就在烧烤店遇见了另外一位“故人”。
“唉……你!”
李文财惊讶地指着那位阿姨,他的手指晃来晃去,惊讶地欲言又止。
“你你你你……你是……你是……你是搁沈阳内个足浴店的阿姨!”
阿姨不情愿地抬头,看到是李文财,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
“哎呀,孩儿,是你!你还记得我呀?”阿姨今天的声音很温柔,没有当晚的媚态。
“姨,你也记得我呀!”
重逢的喜悦过了劲头,转眼一想起互相的身份和初遇时的场合,突然只剩尴尬。
李文财打破沉默:“姨,你是来旅游的吗?”
阿姨摇头,“不是,我家就搁这儿。”
“啥?”
“昂,我说我家就搁这儿啊,咋的了,你耳背啊?”
“你也葫芦岛的??你也兴城的??”
“你不相信啊?我骗你我有啥好处啊?”
李文财询问,阿姨笑着反问,用同样标准的辽西口音,这两句疑问句的结尾都是往上拐的。
乡音如一阵风,在两人的心头挠痒痒,他们都被逗得笑开了花。
“我操原来咱俩是老乡啊,我说你咋一听我说话就知道我是葫芦岛的呢。那你骗我呀,你不跟我说你沈阳本地的吗?”李文财问道。
“孩儿啊,干这行的,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家是哪的,要是真遇上老乡了,问这问那的。”
“姨,那你现在害搁(还在)沈阳干大活吗?”
阿姨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伤心事。
“姨不在那儿干了,前段时间老板被抓了,我们也跟着进去了,最近我刚出来。”
“嗷,不干就不干,你那破工作有啥好的呀?啊……对了,姨。”
李文财突然想起什么,“你那领导是不叫邱帅辉?搁快手上还有几十万粉丝?是不是被他手底下人给点儿(举报)啦?”
“对啊,就他,我去你也听说啦?哎呦我。”
阿姨的话匣子被打开,激动地一拍大腿,狂炫了一口烤饼。
“你说那点犊子(举报)的人咋就那么操蛋呢!我听说是俩小伙儿点的,哎,好像就是跟你这年龄差不多大的,俩十几来岁的小逼崽子,我搁店里干得好好的,你说他俩咋就那么欠呢!我跟你说,孩儿,那小子要是敢再让我碰上,他现在要是敢站我跟前儿,我非得给他俩眼珠子挖出来。”
“啊……哈哈,就是啊,他俩好过分啊……”李文财心虚地搪塞道。
“你说你也是……”那位姨害羞地笑了,“咱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以后还来点姨,后来一直到店黄了,也没见你照顾姨生意啊。”
“我……我处对象儿了呀。”
“噢,对、对……”阿姨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不太合适,“处对象儿好,你是应该处个对象儿……”
李文财嘿嘿笑道,“姨你还说我呢,那你不也妹没给我快手点赞吗?”
“啊……主要是姨平时也不咋玩儿内玩意儿……”
“姨,你现在有正经工作吗?”
“没……”
“那假如有个正经工作正缺人,而且收入不低,你愿意干不?”
“你都说了,是假如。内种好事儿,跟我有啥关系呢。”
海风吹拂阿姨鬓角的碎发,刚才重逢的欢喜被吹散了。
“那你想跟我一起卖烧烤不!”
阿姨扭头望着李文财真诚的脸,一言不发。
“昂,对呀,卖烧烤,我爸最近在招人。完事儿你害能跟我一起在快手直播,我媳妇儿现在都有十几万粉丝了,你可以让她教你,要是有人给你刷礼物了,你可以提现。”李文财的眼睛里闪着星星。
“你……你不嫌弃姨啊?”
“我嫌弃你啥呀,我还怕你嫌我笨呢!”
姨笑了,李文财也憨憨地笑了。
“那姨考虑考虑?”
“我操你考虑啥啊!你不信任我呀?”
“我当然信你了。”
李文财是最令他难忘的客人,也是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人。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人生下一秒究竟会遇见谁。
不再是那个橘黄色的没有窗户的小方块,而是一片广袤的原野,那里总是吹来阵阵海风,带着碧波粼粼的光。
* * * * * * * * *
混社会到底是为了干什么?
是为了当好人?还是为了当坏蛋?还是仅仅是为了拍拍视频装装逼,涨点快手粉丝?
李文财和东子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精神小伙”这个词,似乎总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贬义。
全中国有千千万万个精神小伙,抗造,倔强,接地气……他们是土狗男孩、是小流氓、是坏孩子、是社会的边角料,但他们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当精神小伙是他们的黑历史,是他们洗不掉的纹身,是他们长大成人的青春冒险。
总有一天他们会流入历史的洪流里,变成一个遥远的互联网词汇,就像葬爱家族和杀马特。
也总有一天他们会变成熟,他们会真正长大,他们会变成丈夫,他们会变成父亲,他们会笑着和过去的自己挥手告别。
他们会在谈笑间回忆起自己荒唐又美好的青春,想起自己的一腔热血,想起自己的江湖义气,想起那些偏执的执着。
咱说白了你有啥实力啊?你不知道我哥是谁啊?来,是兄弟的给我转五块钱,我没钱吃饭了,嗯呐,我搁外边儿办事儿呢,正事儿!
混社会,讲义气,当大哥……何尝不是土味男孩们心中的童话故事,他们脏兮兮又有污点的青春的遮羞布,他们的心灵真正长大成人的最后一片乌托邦。
让他多梦一会儿,有何不可?
廉价的纹身,倒数的成绩,在学生时代说最牛逼的话,到了社会上领最底层的工资。
这就是他们,这就是精神小伙。
也许若干年后的李文财会幡然醒悟,他曾经睡了很久,也睡得很死。没人能叫醒他。
他想混社会,却混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原来,出人头地,只不过是他一个年少轻狂的梦罢了。
烧烤店的烟一熏,这个梦就散了。
他没能成为那个威震四方的盖世英雄,但至少他保护了自己心爱的人。
错过书本,错过智慧,错过天资……好在他没错过快乐,没错过傻呵呵的幸福。
衣服是盗版的,但人生,一定是正版的。
李文财是社会的边角料,但也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背上那仅仅描了线的满背,至今没有上完色。
李文财的故事,到这里就要讲完了。
快意恩仇、兄弟义气、紧身衣紧身裤、豆豆鞋、大金链子、快手、社会摇、喊麦、美莎片、笑气、卡簧、台球厅、东方斯卡拉……
这,就是李文财的青春,就是东北精神小伙的青春。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