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的钢笔尖戳穿了第七张稿纸。
墨水在“社会关系”栏目晕开黑斑,模糊了郭乔恩父亲照片里那道横贯左眼的刀疤。
老式空调出风口垂下的灰絮落进咖啡杯,褐色涟漪倒映着女警林岚的睫毛——她正用镊子夹起李强课桌下的口香糖残渣,胶体表面还粘着半片蓝色美甲。
“苏瑾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老周把苏瑾的学籍档案摔在会议桌上,溅起的灰尘惊飞了窗台上的绿头苍蝇:“调查显示,郭乔恩三人组两年间对他实施过至少27次暴力行为——去年11月那次厕所灌肠甚至导致他住院三天。虽然不是好事……但足够作为作案动机了。”
林岚端起凉透的速溶咖啡,杯底残留的褐色环痕在桌面拓出年轮状印记:“但测谎仪数据正常。”她翻动尸检报告的手指停顿在氰化物检测页,“倒是学校男厕通风管里那些缅甸金丝燕尸体……我还是纳闷,它们究竟是怎么钻进去的?”
办公室骤然陷入死寂。
物证袋里的禽类尸体在投影仪下呈现诡异的钴蓝色,喙部残留着人类表皮组织。
实习警员小吴凑近观察时,发现鸟爪缝隙卡着半片美甲水钻——与徐亮抽屉里的装饰品完全一致。
陈康的钢笔无意识地在便签纸上划动,墨水逐渐勾勒出苏瑾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少年右耳垂的结痂与李强指甲缝里的皮屑DNA完全匹配。
“各位!”实习警员小吴撞开门的瞬间,粘在门框的案情照片雪片般纷飞。
他举着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监控画面:三天前的深夜,苏瑾背着鼓胀的书包穿过化工厂后巷,运动鞋底反光的蓝紫色粘液正与徐亮靴底的沼泽沉积物如出一辙。
老周突然猛捶桌面,震倒了林岚的咖啡杯:“要我说就该直接审!那小子今早还……”
“证据呢?”陈康用沾着墨渍的指尖按压太阳穴,“就凭他恰好在案发前跟死者交际过?别忘了,那毕竟是学校厕所。”
林岚擦拭咖啡渍的动作突然停顿——污痕在桌面洇出的形状竟与两年未破的码头分尸案现场惊人相似。
她想起法医说过凶手有特殊的脏器摆放癖好,就像此刻窗台上绿头苍蝇正在尸检照片排列成的诡异阵列中穿行。
“最新的毒理报告。”
物证科同事突然闯入,腋下夹着的文件夹散发出福尔马林与茉莉香精混合的古怪气味,“徐亮尸体里检测到的神经毒素,跟在厕所天花板发现的缅甸金丝燕尸体喙部的特殊毒素,属于同一物质。”
老周凑近观察投影仪上的光谱图,鼻尖几乎贴上徐亮腐烂的趾甲照片,同时物证科同事继续讲道:“根据数据中心对比显示,这种变异毒素在东亚地区从无记录。”他沾着碘伏的棉签在亚洲地图上划过,“要不要通过国际刑警向中国云南方面申请毒理学支援?”
曼昆警察局很多人都属华裔。
老周皱着眉头捏起密封袋里的鸟类嗉囊标本:“可以考虑。法医在这些金丝燕尸体的胃部检出人类肌红蛋白,说明这些畜生吃过尸体。”投影仪蓝光里,鸟喙锯齿状边缘的荧蓝粘液正缓缓滴落,“更邪门的是,受害者的牙床残留物里发现了同样物质。”
林岚用红外线笔圈住鸟爪显微照片:“看这些倒刺结构——和徐亮尸体的平行抓痕完全吻合,只是凶手的倒刺尺寸更大,甚至说极大。”她颈后的汗珠滑进警服领口,“而且毒素检测显示,这玩意会刺激中枢神经产生愉悦感,简直像……”
“像毒品。”陈康用钢笔尖戳着尸检报告照片上,徐亮临死前扭曲惊恐的表情,“还记得缉毒科去年端掉的实验室吗?那些嗑药致死的瘾君子也挂着这种表情。”
物证科主任推门时带进的穿堂风掀飞了满桌文件。
他腋下夹着的恒温箱正渗出淡紫色冷雾:“刚做完动物实验,注射0.1毫升毒素的恒河猴……你们看吧。”平板电脑上开始播放实验室录像,笼中猴子正用指骨刮擦钢化玻璃,咧到耳根的嘴角淌着带血的唾液。
就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撕裂凝滞的空气。
陈康按下免提键,指挥中心接线员机械化的声音传来:“城北废弃游乐场保洁员报案,男厕第三隔间发现男性尸体。”键盘敲击声停顿两秒,“巡法医初步判断,凶器是弹簧刀,刀刃从寰椎与枢椎间隙刺入,直接破坏延髓。”
林岚的咖啡杯终于坠落,在苏瑾学籍照溅开的褐色污渍里,少年微笑的唇角正在缓慢爬升。
……
帕卡·砂楚的自动铅笔在英语试卷上戳出了第六个窟窿。
教室后排的壁挂钟指向四点二十七分,离放学还有十三分钟。
他的余光第三次扫过艾丽卡·宗拉维蒙空荡荡的座位——那里残留着芒果味唇膏的气息,椅背挂钩上晃悠的Gucci仿款包包拉链还卡着半截银色流苏。
黑板左侧的课程表被穿堂风掀起一角,物理老师拖堂的粉笔声与后排男生转笔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帕卡盯着苏瑾后颈被衣领遮住的淡红淤痕,猜测那是郭乔恩失踪之后,徐亮和李强泄愤用树枝抽打留下的——当然他们现在也失踪了,这是否意味着……
“昨晚校门口……”瞥了眼老师,帕卡用课本挡住嘴,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草稿纸边沿被橡皮擦出的毛边,“他们都说你和艾丽卡在交往。”
苏瑾转笔的动作凝滞半秒,圆珠笔滚落到抽屉深处。
“但她今早都没正眼看你。”帕卡扯着校服拉链上下滑动,“昨天还忙着往你课桌塞暖贴呢,你们俩到底是怎么了?”
教室后门突然灌进穿堂风,艾丽卡·宗拉维蒙踩着预备铃冲进来,薄荷绿的指甲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她经过苏瑾座位时扬起一阵茉莉香波的气流,发尾扫过课桌上未合拢的笔袋,却连余光都没施舍半分。
“看吧。”帕卡把橡皮擦捏成碎屑,“就像突然换了个人。”
苏瑾用美工刀削着突然断裂的铅笔,刀刃在指腹压出白痕。
“本来也没关系。”他将无名指上的铂金尾戒转了个面,内侧刻着的“SY”在夕阳下泛红,“可能她找到新玩具了吧。”
“但她不是喜欢你吗?”
帕卡刚嘀咕完,突然感觉有冰冷的视线掠过脊椎,抬头正撞见叶栾雨转来的微笑——她虎牙尖上的反光像捕兽夹的寒芒。
暮色透过脏兮兮的教室窗户泼进来,给女孩的侧脸镀上金边。
她正在笔记本绘制某种昆虫解剖图,触角末梢的荧光笔痕迹与苏瑾后颈的淤痕如出一辙。
“我喜欢她。”
帕卡没多想,扭头看向艾丽卡的位置,“虽然她……接过很多客。”
苏瑾转动着尾戒的动作顿住。
铂金圈内侧的“SY”刻痕在夕阳下泛红,那是自己跟叶栾雨名字的缩写。
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有人用激光笔在艾丽卡后背打出爱心光斑,而她正对着小镜子补涂草莓味唇彩。
“你知道化工厂后巷的霓虹灯牌吗?”苏瑾的圆珠笔尖戳进课桌裂缝,“最便宜的那种钟点房,床单上永远有洗不净的……”他顿了顿,“你值得更好的。”
帕卡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
他想起上周值日时,在艾丽卡储物柜发现的避孕套包装纸,铝箔边缘还沾着暗红色唇印。
窗外的缅甸金丝燕群突然集体转向,整齐划一的动作像被无形丝线牵引。
与此同时,手机在苏瑾裤袋震动的频率与叶栾雨敲击桌面的节奏完全同步。
“放学后见,”苏瑾轻声念着信息,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要记得分开行动,不要引人……”最后两个字淹没在放学的喧哗里。
叶栾雨起身时带翻了昆虫图鉴,书页间飘落的缅甸金丝燕羽毛正落在艾丽卡头顶。
帕卡看着苏瑾快步追上那道高挑背影,他们的影子在走廊瓷砖上交缠成食肉植物的轮廓。
……
苏瑾的球鞋碾过粘着口香糖的窨井盖,化工厂飘来的硫磺味被商店街的椰浆香冲淡。
街角711便利店的玻璃橱窗映出三个便衣警察——戴渔夫帽的男人正在翻看《曼昆日报》,头版头条的失踪案报道恰好遮住他监视的视线。
米粉店霓虹灯管漏电的滋滋声里,叶栾雨正用筷子尖戳破溏心蛋。
蛋黄缓缓漫过叉烧肉,她皓白的牙齿在暗红酱汁里一闪而过:“老板说生腌蟹今天特价。”她推过菜单的手指残留着消毒水味,“但你过敏。”
街对面五金店突然拉下卷帘门,金属碰撞声惊飞屋檐下的缅甸金丝燕。
苏瑾瞥见警用摩托车后视镜的反光——林岚警官的短发被头盔压得乱糟糟的,腰间对讲机天线正对着他们这桌。
“两份蟹肉炒粉。”苏瑾用尾戒叩了叩油腻的塑料桌布。
后厨飘来的鱼露味让他想起徐亮靴底沼泽沉积物的气息,上周那摊烂泥还粘在他的运动鞋纹路里。
玻璃门推开时带进的风铃响了三声。
一个金发少年缩在门框阴影里,脖颈处粉底遮不住的吻痕像某种烙印。
他褪色的牛仔裤膝盖处沾着教堂后巷特有的红粘土。
“坐。”叶栾雨踢开脚边的空塑料凳,鞋尖粘着的荧蓝羽毛飘到少年膝头。
少年颤抖着摸出皱巴巴的万宝路,打火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与街角便衣按快门的响动完美重叠。
老板娘端来炒粉时,油星溅在少年手背的针孔上。
叶栾雨一把擒住他的手腕,舌尖舔过烫伤的皮肤:“血糖太低了。”她撕开砂糖包的动作像在拆手术缝合线,“吃完才有力气接客。”
金发少年哆嗦着挑起一筷子炒粉,米线从颤抖的筷子间不断滑落。
苏瑾用纸巾包住冰可乐推过去,冷凝水在桌面积出的小水洼里映出少年扭曲的脸:“慢慢吃,你叫……昂觉温对吧?”
金发少年僵住动作,酱汁从嘴角滴到印着失踪者照片的报纸上。
后厨飘来的罗勒叶香气里,叶栾雨正用吸管戳破奶茶封口,珍珠滚落的声响让少年打了个寒颤。
“八点……八点整在金色年华宾馆306房。”昂觉温颤抖地拿着筷子,“我用姐姐的病发誓,绝对会把客人伺候好……”他的哭腔淹没在隔壁桌学生的嬉闹声里,三个女高中生正用叉子争夺最后一块炸鱼饼。
叶栾雨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捻起粘在少年衣领的荧蓝色羽毛:“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你。”她将蟹肉夹进昂觉温碗里,海鲜的甜腥混着少年后颈的廉价古龙水,在吊扇搅动的热浪中发酵成令人作呕的芬芳。
苏瑾向她抛来暧昧的眼神。
收银台电视机突然插播失踪案新闻,陈康警官的脸出现在屏幕瞬间。
昂觉温打翻了酸辣酱。
暗红色的酱汁顺着桌缝流向苏瑾的球鞋,与化工厂沼泽的沉积物颜色如出一辙。
“只要听话,”苏瑾用尾戒抹开酱汁,在桌面刻出新月状痕迹,“你姐姐的医药费明天就会到账。”他绽开笑容,牙齿在炒粉店暖光里闪着珍珠般的光泽,如同金丝燕啄食腐肉时的喙。
接着苏瑾用纸巾擦拭嘴角,指尖突然顿在虎口结痂的咬痕上——这是不久前训练时被叶栾雨咬的。
曾几何时,光是听见郭乔恩的脚步声就会发抖的自己,如今竟能面不改色地给猎物下套。
人类的适应力真是可怕得令人发笑。
手机在裤袋震动。
苏瑾看了眼对桌女孩,解锁屏幕时,奶茶杯壁的冷凝水顺着他的小臂滑进校服袖口:“收银台监控后面有个戴渔夫帽的。”叶栾雨舀起珍珠的动作像在捞取眼珠,“街角711第二个货架,穿灰色POLO衫的秃顶,便衣警察。”
昂觉温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只因他瞥见了手机上的文字。
苏瑾顺着叶栾雨的视线望去,只见五金店拉下一半的卷帘门后,果然闪过对讲机的幽光:“他们在盯谁?”
“我杀的人能从曼昆排到清迈,”叶栾雨咬断珍珠的力道让少年缩起脖子,“所以随时能招来苍蝇,这个不算。”她的虎牙尖抵着吸管戳向昂觉温,“或者小可爱昨晚接客时留下线索了?”
金发少年突然剧烈咳嗽,米线从鼻腔喷出。
隔壁桌女学生尖叫着跳开,苏瑾瞥见便衣警察的右手按在了腰间的辣椒水上:“也可能是郭乔恩的案子。”他转动尾戒露出内侧的刻痕,“毕竟活要见人……”
街边爆米花机“嘭”的巨响掩盖了叶栾雨的嗤笑。
昂觉温趁机抓住苏瑾的腕表:“警局悬赏五万泰铢!我发誓绝对没有……”他的哭嚎被店门口突然飞过的缅甸金丝燕群打断,荧蓝色鸟粪正落在便衣的摄像机镜头上。
叶栾雨突然掰开少年紧握的拳头,将一颗泥丸塞进他掌心:“八点整吃下去。”她的指甲在对方虎口划出血丝,“能让你快活得忘记恐惧。”收银台电视机开始循环播放陈康的警告声明,背景里法医正从缅甸金丝燕胃袋取出半截人类手指。
当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纹身壮汉闯进店面时,苏瑾的尾戒正在桌面刻下第八道划痕。
警用摩托车的轰鸣声里,他听见叶栾雨哼起了游乐场凶杀案题材的恐怖童谣——每个音符都精准踩在金丝燕振翅的节拍上。
玻璃门被推开的力度让风铃发出垂死挣扎的响动。
扎着脏辫的高大男人堵住店门,脖颈处的关公纹身随着吞咽口香糖的动作起伏。
四个小弟呈扇形散开,最瘦的那个用棒球棍敲击着“今日特价”灯牌,电流短路滋出的火花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穿圣玛丽校服的。”男人吐掉口香糖,黏胶正粘在苏瑾的炒粉碗沿,“蓝衬衫男的叫苏瑾,短头发女的叫叶……栾雨?”他翻开手机相册,屏幕上透出学校器材室偷拍的照片。
叶栾雨用吸管搅动着杯底的珍珠,“我们认识?”
“龙哥,西街台球厅的。”男人踹翻邻桌的塑料凳,露出后腰的九毫米手枪轮廓,“艾丽卡说你们弄脏了她的新裙子。”他身后的黄毛突然掀开外套,露出别在裤腰的警用甩棍。
黄毛掀开的外套下,警用甩棍的金属光泽刺痛了苏瑾的视网膜。
他与叶栾雨视线相撞的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冷笑——艾丽卡所谓的“弄脏裙子”,不过是报复昨夜巷口被叶栾雨羞辱的借口。
后厨飘来的罗勒香气突然混入血腥味,邻桌老太太的假牙掉进了冬阴功汤里。
“龙哥想怎么处理?”苏瑾用尾戒拨开抵在喉间的棒球棍。
711门口的艾丽卡正对着摩托车后视镜补涂唇彩,薄荷绿指甲在龙哥小弟裤袋的对讲机上折射出荧光。
龙哥咧嘴笑时露出镶金的犬齿:“小崽子还挺上道。”他踹翻的海鲜柜里蹦出条垂死的石斑鱼,“要么三十万现金,要么……”沾着鱼血的指尖戳向叶栾雨胸口,“让她陪我兄弟们玩三天俄罗斯轮盘。”
最壮实的小弟突然掀开T恤,腹肌上的弹孔疤痕组成俄罗斯轮盘赌的弹巢图案。
叶栾雨的睫毛在蒸腾的热气中轻颤,这个表情苏瑾再熟悉不过——上周她用同样的神态,把郭乔恩的睾丸塞进嘴里的。
“龙哥是吧?”苏瑾转动尾戒露出内侧的警徽刻痕,“你知道化工厂后巷第三个监控死角,上周埋进去的是谁吗?”
一个最壮实的打手掀翻海鲜柜,章鱼触手缠着冰块砸在收银台上。
老板娘尖叫着钻到柜台下,龙哥的刀尖已经抵住苏瑾锁骨:“老子管你埋的猫狗还是条子……”他突然噤声——叶栾雨正用吸管戳破他的蛇纹刺青,针眼大小的血珠渗出时,对街艾丽卡突然拧动摩托车油门。
“其实我今天本来想当个淑女。”叶栾雨叹息着将珍珠奶茶泼向天花板,粘稠的液体瞬间模糊了监控镜头。
当第一颗珍珠落地时,她已经拧断龙哥的腕骨,碎裂的关节软骨迸溅到“今日特价”灯牌上。
四个打手扑来的瞬间,叶栾雨的校裙扬起死亡弧线。
她踩着海鲜柜跃起时,苏瑾看见她大腿内侧新贴的蝴蝶纹身贴——正是艾丽卡昨天用的同款。
碎瓷片嵌入膝盖骨的声音与警笛声同时炸响,林岚的呵斥混着龙哥的惨叫:“给我活剥了这婊子!”
“改过自新果然不适合我。”叶栾雨扯断龙哥的银链塞进苏瑾掌心,链坠是枚微型U盘,“带小可爱去306房,密码是你生日。”
苏瑾揪住昂觉温的后衣领冲进后巷时,整条街的野猫都在凄厉嚎叫。
警笛声与龙哥手下的惨叫声从米粉店方向炸开,路边的水果摊被慌不择路的食客撞翻,山竹和榴莲滚进排水沟,甜腻的腐臭味混着催泪瓦斯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往右!”
苏瑾踹开挡道的垃圾桶,沾着剩饭的塑料袋糊在追踪而来的黄毛脸上。昂觉温的帆布包钩住铁丝网,避孕套包装纸像葬礼纸钱般漫天飞舞。
金色年华宾馆的霓虹灯牌滋滋漏电,将“年华”二字照得如同“年葬”。
秃头老板从《曼谷日报》后抬起醉眼时,昂觉温的房卡已经刷开生锈的电梯门。
电梯轿厢贴满治疗淋病的小广告,苏瑾的尾戒在“紧急呼叫”按钮上刻下第九道凹痕。
“三楼……三楼的监控坏了。”昂觉温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指甲在掌心掐出血印。
电梯突然卡在二楼,门外传来妓女高亢的呻吟和皮肉撞击声。
苏瑾抄起灭火器砸开安全门,生锈铰链的惨叫惊飞了窗外栖息的乌鸦。
306房的木门被踹开时抖落陈年烟灰,昂觉温直接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二十瓦的灯泡下,床单上的精斑勾勒出人形轮廓,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堆满带血的避孕套。
苏瑾掀开窗帘缝隙——对面居民楼四层的望远镜反光一闪而过。
“他不会来了……”昂觉温瘫坐在龟裂的皮沙发上,“全城的警察都在追我们……”他脖颈处的遮瑕膏被冷汗冲花,露出叶栾雨昨晚掐出的青紫指痕。
“那可未必。”
苏瑾看了看手表,离晚八点还差半个钟头,“你的那位客人,绝不是会被陆巡警察妨碍的。”
苏瑾的球鞋碾过走廊地毯的呕吐物,身后昂觉温的啜泣声混着警笛忽远忽近。
307房突然爆发的床架撞击声里,他想起对门邻居搬运尸体的夜晚——那个谢顶男人总穿着化工厂制服,拖拽垃圾袋时露出小臂的烫伤疤痕,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你确定……”昂觉温的指甲抠进门框霉斑,“这种时候他还敢来?”
“上个月缉毒队突袭时,”苏瑾用尾戒挑开房卡锁,“他正把妓女的内脏塞进行李箱。”陈年烟味扑面而来,床头的安全套包装纸上还印着夜总会的火漆印。
昂觉温蜷缩在龟裂的皮沙发上,看着苏瑾检查迷你冰箱。
“知道他为啥叫屠夫吗?”苏瑾碾碎结块的冰渣,“去年台风夜,他把三个站街女的舌头钉在化工厂管道上。”窗外的警用直升机掠过,探照灯扫过床头柜的圣经——书页间夹着半截红木书签。
看到自己随意编造的故事已经唬住少年,苏瑾静下心来,默默地看着窗外。
叶栾雨并没有赶来的迹象,但她不可能真被警察拖住脚步,所以自己大可放心。
只是接下来恐怕只能依靠自己。
八点整的报时声被破门巨响打断。
昂觉温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苏瑾已经抄起刀柄。
走廊传来妓女高亢的浪叫,混杂着重物拖拽的摩擦声,像极了邻居处理尸体的响动。
“客人来了。”苏瑾盯着门缝阴影里扩大的皮鞋轮廓——那双沾着沼泽泥浆的工装靴,正是对门邻居搬运垃圾袋时的标配。
猫眼里闪过谢顶反光的头皮,带着化工厂特有的硫磺味。
三长两短的敲门节奏,与化工厂夜班交接的暗号完全一致,想不到竟被对方用在这种场合。
苏瑾的尾戒在门把手上转了三圈,金属摩擦声惊飞了窗外乌鸦。
当一张张浮肿的麻子脸挤进门缝时,昂觉温终于明白——最凶残的嫖客,从来不会被警笛声打扰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