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模糊的双眼一下子对不上焦距,欣桐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能看清楚房内的摆设。
这里是哪里……啊!
倒抽一口气,她不顾身体的不适三两下的爬起来。羽被滑落到腰际,在黑亮的长发若隐若现的遮掩下,微微敞开的衣襟开口内吻痕分外显眼。
“师父?”人呢?完了,她睡太沉了!
哔!苍羽飞到床边,侧头看着慌忙想下床,却差点跌倒的人。
“苍羽,师父呢?”她急切地问。
哔哔!这厢老鹰不顾她的焦急仍在撒娇。
“可恶,叫你学听话不学……”低声咒骂了一下,欣桐披了外衣赤脚走到门边,手才搭上门板就听到柳卓妍和袭风的声音。
她顿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
“是真的,我不是说了那是因为她接受了体内所有的毒气,就算是药人也难免难受个几天,你每隔一个时辰就问一次不烦吗?”袭风翻个白眼。
更何况某个笨蛋还不安分的同时进行以内力替人疗伤。
“能让她吃药吗?”
“没差的,世界上哪种药她没吃过?”相对柳卓妍的急迫关心,他的话就有点风凉了。
“昏迷一天正常吗?”
听到这里,欣桐一挑眉。原来她昏睡一天啦!怪不得师父起来了。就在她暗忖之际,耳中仍不断传来交谈声。
“……你对罗煞不用有愧疚,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袭风的说法让欣桐震惊得哑口无言,打开门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袭风!”她气得跳脚。
这家伙竟然对师父说她是罗煞……惨白着脸,她眼中尽是惊恐和愤怒。
竟然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她都还没解决和师父发生关系这件事,这家伙就开始火上添油了。
不安地向后退,不稳的脚步被门槛绊倒,她差点跌死,幸亏柳卓妍伸手搂住她,将她发抖的身子揽入怀中。
被她瞪视的袭风面不改色的沉默,反倒是柳卓妍先开口了。
“桐儿,你还在发烧,怎么不多穿一件?”一如以往的温柔口气中有着些微的尴尬。
欣桐无助地看着地面,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怎么也不敢偷看柳卓妍的脸色。
怎么办?万一师父嫌恶她的话……
“桐儿?”柳卓妍轻搂她僵硬的身子把她往房里带,袭风则没好气地靠在门边。
“你要蠢到什么地步?她早就知道了。”先点出她身份的是柳卓妍又不是他,啧!
“什……”愕然抬头,她来不及开口就被塞入被窝中。
“我早就猜到了。”柳卓妍轻道,心疼地抚摸她苍白的面孔。
“什么时候?”欣桐颤声问,脸色是一片惨白。
早就被猜到了?师父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说?
“在竹屋时我就心里有底了。想了三年,再不明白也会明白了。”柳卓妍说道。
“炙炎掌是‘狂魔’的成名招式,你的轻功在雪地上完全不留脚印,除了‘无影鬼’外江湖上几乎没有人做得到,再加上早有谣传罗煞是‘母煞’培育的药人……师父可没那么脑袋不灵光。”她坐到床边,用拇指指腹阻止欣桐咬住下唇的动作。
“那,您不讨厌我吗?”
“你对师父的态度有变过吗?”面对她战战兢兢的疑问,柳卓妍轻笑反问。
“没有。”
“师父对你的态度有变过吗?”她又问。
“……没有……”这次语气中带有一丝哽咽。
“既然如此,师父有理由讨厌你吗?”真是个傻孩子。
“可是,我给师父添了很多麻烦……”她无法忘怀那贯穿全身的无力感和悔恨。
“师父从没说过那是麻烦啊,那时候是师父的错,对不对,嗯?”温柔的看着欣桐,像呵护什么易碎物品般抱住投入怀里的身子,“桐儿,你担心太多事情了。师父没有在意你惹出的事情,就像你担心师父太好讲话一样,师父也一样担心你的事。”
柳卓妍拍拍她,柔声笑道。
封欣桐呆呆地抬头看着柳卓妍,毫无防备的眼神显得脆弱。
“我不是故意让师父困扰的,真的很抱歉。”哽咽的说道,她倾身抱住柳卓妍,“师父,对不起,如果我没有任性离开,就不会让您受这么重的伤了。”
当她看到柳卓妍浑身染血跌出断崖时,全身血液都冻结了。第一次尝到彻骨的寒意,就连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颤抖不停。
唯一一次,她感谢十大恶人教导她独步武林的轻功,让她能及时救到柳卓妍,也是唯一一次,她庆幸自己的武功够强,能手刃敌人而不耽误太过时间,她甚至庆幸自己是药人,才能解开那些剧毒。
柳卓妍轻轻拍着怀中人儿的背,像从前那样轻抚她背脊,直到她不再发抖。
“师父没有生你的气,你这孩子别太担心。师父也不觉得困扰,若真要说师父心情不好,也是在意你的关系。”
为了这情感纤细的徒儿,她只好一反什么都不说的本性的解释着。
“在意我?在意我什么?”欣桐为了这从来不曾发生的句子迷惑。
从来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就算真的不让她死,也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师父挂心的可多了。一下子在意你不好好吃饭;一下子又牵挂你不知道有没有穿足衣服;也担心你一个人在外会不会惹上麻烦;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按时上药……”
“只要是你的事师父都担心牵挂在心里啊。”和煦的声音不变,她静静陈述着。
“傻孩子,别哭。”感觉到胸口的湿热,柳卓妍心疼地低哄。
“对不起、对不起……呜……师父……”她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
斜靠在门边的袭风冷眼看着一个忙着安慰人,一个忙着哭的惨况,识相地抱着苍羽走出房间再带上门。
“哼,总算解决了!”靠着门板,他呼了口气。
不过说真的,他倒有点羡慕柳卓妍……“那小子从来不哭的……”至少不会在他人面前哭。
十六年下来第一次看到罗煞哭……他已经从保护人的位子中退下了,再过几天确定没事就可以走了。
强风吹乱了一地落叶,苍羽飞上树梢,金色的眸子没漏看袭风在前额飞舞的刘海下,眼中若有似无的情感。
当白彦海一脚踏入庭院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那双冷淡的双眸中饱含让人无法忽略的浓烈情感。
他一惊,也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还好吗?”
袭风看向来者,在瞬间又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没事。”
是这样吗?白彦海耸肩,他来的目的可不是和这个人闲话家常,也无意探入隐私。
“柳小姐在吗?”
“在处理私事。”私房事。
“那我们不可以去找她喔?”吴曲恩自她大师兄身后探头出来。
她好担心柳大姐喔,可是爹都不准她过来。
光是大师兄身上的伤就如此凄惨,她真不敢想象“据说”伤得比大师兄还重的柳小姐现在情况如何了。
袭风看着她,不予置评地沉默着。
“师妹,你答应我不捣蛋的!”低声叱喝,白彦海又道,“方便我们问一下吗?我很担心柳小姐的伤势。”
一天半下来,他来过不止两次,但每次都被人挡了回去。
“活着,也死不了。”
对于白彦海,袭风采取保留的态度。既不排斥也不接纳,因为他看出这个人和一般的正道人士不一样。
“那岂不没好转?”还是一样的说法嘛!白彦海叹气。
“尺度很大。”轻扬唇角,袭风对这个脸部表情丰富的人挺感兴趣的——因为很好玩!
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表情和口气变化?像他,一个月能变出三种表情就不错了。
“那……”他一时语结。
是没错,只要活着又死不了,其中的情况可多了,可是他完全抓不准啊!
一旁的吴曲恩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直叹她的大师兄没救了。
出江湖那么久,怎么还是在口舌上输人啊?!
“大师兄,你走开啦。”一手推开白彦海,她站到袭风面前,“你别耍我师兄了,他来探望朋友你插什么花!”
嘶!白彦海差点吓到没魂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师妹拖回来。
这小丫头找死不成,没见识过这家伙杀人不眨眼的本事吗?更何况人是封欣桐带回来的,在容忍度方面多少得打些折扣。
当他是食人虎吗?袭风纳闷地盯着白彦海,他防成这样做啥?既挡不了他也救不了人。
算了,懒得理他们。
回身走到庭院中的凉亭里,他用单手剥着薄饼吃。
这个不自然的动作吸引了白彦海的注意,他向前走了两步。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犀利的眼神本能地扫向白彦海,隐藏弱点是他们的生存守则。
“可是你……啊!那时候受伤了?”他想起当时在断崖边只手撑住两人份体重的情况。
“没有。”他的语气变硬了。
“别逞强行不行?我拿药给你。”
这小子是故意忽视他的警告吗?袭风皱眉。第一次遇到完全不怕他眼神的人,当然,存心找茬打架的十大恶人和那三人例外。
“不必了,只是拉伤,再几天就好了。”等罗煞恢复正常再向她拿药就可以了,他不会用别人给的药。
“拉伤拖不得……”白彦海突然消了音,错愕地看向几步外紧闭的房门。
袭风也投以同样错愕的视线,只因那人错想的对话。
“师父……不要啦……”
“你乖,别乱动!”
“可是……呜!”
“忍一下就好了,嗯?”
“会不好意思……”
怪怪咙滴洞,这像是大白天会出现的对话吗?罗煞,你毁了你师父的清誉。袭风是无奈加三叹,忍不住仰头看向蓝天。
白彦海则是涨红了一张脸,哑口无言地呆在当场。
“柳……柳小姐是在……”
看着他活像是吞了颗鸡蛋的拙样,袭风突然有点想捉弄人的冲动。
“就是那回事。”他状似认真的点头。
“什……”活像一颗鸡蛋哽在喉咙中,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表情让袭风几乎快笑场了。
“师兄,那个人是谁?”从头到尾没搞清楚状况的吴曲恩拉拉白彦海的衣袖询问声音的主人。
“是柳小姐的徒弟。”白彦海猛然省悟师妹还是黄花大闺女,连忙拉着她走人,“有劳阁下代为转达柳小姐,我明儿个再来。”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袭风勾起唇角,招了苍羽到手臂上,轻轻抚摸它。
“这样就跑了,真嫩啊!在正道人物中,他算是罕见的没心机了。”他喃喃自语道。
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迹。但,话题再转回来,这房内是在做啥?怎么叫得那么引人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