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在赶到海龙屯东线时,他的总兵力已经因为以战养战而超过了两万人。
他破纂江,破娄山关,又顺风顺水地解决了东线,赚得盆满钵满,撑得放屁流油,这才姗姗赶往海龙屯。
而刘大刀率明军主力,此时已连破青蛇囤、海云囤,兵至海龙屯下。
“轰轰轰!”刘大刀集合各路明军的大炮,共计四百余门。
可是山前地势狭窄,排布不开,因此这大炮也分作四轮,人不停歇,炮也不歇,打算以车轮战,彻底打垮杨应龙。
海龙屯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安静,每个人心里都莫名的烦躁,更是感觉无尽的疲惫。
刘大刀各路大军轮流攻山,一日不教清闲只是一方面的作用,更大的原因是:山上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海龙屯下的炮声、呐喊厮杀声不断,虽是仰攻山城,可气势倒比山上的守军更盛几分。
六月四日,接连数日的大雨忽然停住,天气放晴,一轮红日跃然长空。
这一日恰轮到刘大刀本部兵马攻山,叶小天从前山绕过来为他站脚助威。
瞧见烈日当空,叶小天忽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段评书,忙找到刘大刀,试探道:“大哥,小弟曾听说,先以大水淹城,再以大火焚之,则可使城墙崩裂。这海龙屯地势险要,高高在上,难用大水浸之。但这一连几天的大雨,山岩泥土俱都湿透了,与用水泡效果也差不多,却不知……”
刘大刀大喜道:“不错!确有此法,只是用得到的机会不多,我竟忘记了。快!来人呐!”
刘大刀马上吩咐下去,滚滚浓烟冲上山去,浓烟之后便是冲宵的大火。
山上守军被浓烟呛得逃开,明军可以放心大胆地添薪加柴,火势熊熊,夜以继日,一直烧到次日上午。
此时,乌沉沉的整片的石岩上陡然裂开一道大口子,使上半截人工垒成的山墙撕裂坍塌,原本无可攀登的壁立山墙,此时却成了一座石坡。
刘大刀见此情景大喜过望,立即抄起自己沉重的大刀,大吼道:“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冲啊!”说完就往上冲。
三军士气大振,大声呐喊着冲锋,纷纷抢在头里。
前来接替刘挺的那位总兵大人眼睛都红了:“你奶奶的,今天轮到老子攻城了啊!这破城第一功,你刘大刀好意思跟我抢?来人呐!来人呐!上山!上山!速速上山呐!”
叶小天身边侍卫也都是好战分子,纷纷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沉吟道:“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众侍卫顿时沮丧,叶小天见状,改口又道:“不过……危墙已经倒了,老子也不是君子,咱们也上!”
众侍卫大喜,马上嗷嗷叫着簇拥着叶小天沿那崩塌的山墙向上冲去。
六月五日,土城告破,排山倒山般的欢呼声响彻山谷……
土城之内,叶小天的营帐,一灯如豆。围在灯前的,是叶小天、华云飞,还有一个胖子,一个看起来很有眼缘、很可爱的胖子——罗大亨。
叶小天道:“白泥、草塘、黄平已尽入我的囊中,余庆、湄潭、瓮水,更是意外之喜。可要彻底占有它们,总要朝廷认可,才能名正言顺。大亨,这一回,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
罗大亨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林侍郎、乔尚书那里,咱们一直打点着呢;李总督、叶巡抚、刘总兵这里关系处得又好。朝廷里有人说话,封疆大吏们给帮着腔儿,我要是还不能把这事儿办麻利了,我大亨俩字儿倒着写!”
叶小天道:“对朝廷而言,拿下海龙屯,这一仗就胜了。对我而言,这一仗才赢了一半。等战事一结束,我就亲自去拜访安家和宋家。这两家若是从中作梗,我这一仗怕也赢不了!”
华云飞问道:“大哥,要怎样,你这一仗,才算是完胜?”
叶小天朗声回答:“播州一分为二,天子一半,我一半!”
此时,闻听刘挺攻至海龙屯下,甚至已经破了土城,尚在外线抵抗明军的播州地方势力登时土崩瓦解。
宋天刀和安南天两路大军顺利抵达海龙屯,更是将整个海龙屯围得水泄不通。
刘大刀使用攻心之计,每日里,劝降的传单雪片儿似的往山上撒,随即就有山上的土兵潜下山来投诚,接着偷偷下山向明军投诚的人滚雪团一般越来越多……杨应龙却毫无办法。
战斗,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后加入的安南天和宋天刀急于表现,纷纷向刘大刀请战,加入了主攻阵营……这一日终于杀到了海龙屯的最后一关,杨应龙的后花园。
杨应龙站在天王阁最高一层的石阶上,山风吹得他的箭袍猎猎发抖,仿佛高处不胜寒似的。
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目光从他的妻妾、子女、亲人们脸上一一掠过,长叹道:“播州杨氏,传承已八百年,我杨应龙,就是绝了播州杨氏的大罪人啊!”
杨应龙倒拖长剑,缓缓地走进天王阁。忽然,里面升起一股浓烟,紧接着炽烈的火舌从窗棂格中喷涌而出,杨朝栋骇然叫道:“爹!”
田雌凤早在杨应龙拖剑入阁时,就知道他死意已决,这时倒不惊讶,只是那泪水模糊了双眼……毕竟是多年夫妻,此时生离死别,心中怎能没有触动?
眼见杨应龙焚火自尽,那些最后还在拼死抵抗的死士也不禁呆了,明军趁机冲破了防线。
此时熊熊大火中的天王阁“轰隆”一声倒塌下来,仿佛喻示着播州杨氏的彻底终结。
田雌凤被俘后,叶小天将她拘押在一处单独的房间里,并偷偷告诉她,他已经在向朝廷的请功战表中叙述了她的离间之计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朝廷会对她这个首恶网开一面。
待她解往京城,叶小天会一路同行,为她仗义执言。
田雌凤神色寂寥,缓缓地道:“伴随着落下的,必有升起的。我知道,你的崛起已不可阻挡……我希望,这次跟对了人!”
六月十六日,匪首杨应龙畏罪自尽的消息传到了京城,万历皇帝闻讯大喜。
十二月,俘虏一行人共计七十三人,连同杨应龙塞满了盐巴的干尸被送至京城,刘大刀亲自主持献俘仪式。
万历皇帝高高在上,眼见一群群俘虏被押解于阶前,看见田雌凤时,不由得怦然心动。
虽然田雌凤此时饱经折磨,容颜颇为憔悴,可是仍旧能够从眉目之间看得出她的美貌。
朱翊钧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夏莹莹:夷狄之地出美女啊,朕身边本来也应该有这样一位比花解语的女孩,可惜……
这一想,就不禁想到了叶小天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家伙。
要说爱,在杨应龙举旗造反,朱翊钧也暗自担心川黔云贵等地土司会群起效仿的时候,叶小天第一个跳出来向朝廷表示了忠心,帮他稳定了局面。
可是想到叶小天身为他的臣子,竟不肯献出一个女人……
夏莹莹那个小辣椒,竟然敢穿着凤冠霞帔堵他的午门。
面对这样一双男女,他堂堂天子,却也只能望而却步。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唇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卧牛司指挥使叶小天,有功于社稷,朕已下旨,加封他为思南宣抚使。田雌凤虽为逆贼首犯,但平叛有功,免除刑罚,一并赐与叶小天吧,算是朕的赏赐!”
田雌凤听到这里又惊又喜,她本以为,此次进京即便不被砍头,也得流放或充入教坊司,或者成为低贱的仆役。
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把她赐给了叶小天,以后的生活可以无忧了。
此役,朝廷斩杀贼众两万余人,俘其贼属近六千人,先后俘虏或招降近十二万人,播州地方一团糜烂。
杨氏家族近八百年的播州基业毁于一旦,杨氏宗族几乎被斩尽杀绝,被流放闽广的贼属就有五千多人,。
这一仗,朝廷赢了,可实际上却也是惨胜。
真要说有赢家,朱翊钧咬牙切齿地发现:真正的大赢家,居然是叶小天!
叶小天借着这一仗,已是兵强马壮,如今整个思南已彻底落入他的掌握,这还不算,播州的一半也落入他手中了。
余庆、湄潭、瓮水、白泥、草塘、黄平,整整六府之地,全在叶小天的掌握之中。
朱翊钧能拿回来么?能!问题是,他拿回来之后,交给谁?
那里的地方势力实在是太雄厚了,万历就算下定决心要在那里搞流官制度,也只能把知府、知州、知县换成朝廷的人,至于同知、县丞、判官、主簿等官职还是要大量任命当地土官来担任,才能有效发布政令。
饶是如此,骤然接收了这么大一片领土,这些流官上任以后,能不能控制好这些地区也尚在两可之间,弄不好就是一大片的“葫县”,成了朝廷的一个大负担。
到那时又上哪儿去找那么多浑不吝的叶小天去拨乱反正?
万历皇帝真是不甘心啊!本来把田雌凤赐予叶小天,他只是想给叶小天添点堵,没想到现在倒是他的心里最堵得慌。
罗大亨跑到京城扮起了财神爷,金钱开道,上下运作,叶小天腆着脸皮上的请功奏章也到了。
渐渐的,文武大臣中支持把播州一分为二,一半交由叶小天施行土官制度、一半纳入流官制度的官员开始多起来。
可朱翊钧还在死扛着,虽然他明知道这是稳定朝廷统治的最好办法,可就是不想让叶小天这么轻易得手。
而叶小天显然也早猜到万历皇帝那里不会轻易松口,他已经因为战功彻底获得了整个思南的统治权,得到了宣抚使的官职。
可皇帝会马上把播州六府也划给他,提拔他成为土官中最高级别的宣慰使吗?
叶小天已返回铜仁,出现在了水西安家老宅。
如今的叶小天已然不同往日,但比起安家尚逊色一筹。
安老爷子的长子安疆臣,如今可是水西宣慰使呢,比他还要高一阶。
但是论实力,他现在只排在安、宋两家之后,如果再算上他在十万大山中的隐势力,那他要比水东宋家更具实力。
西南人家,只相信实力,不相信名头,所以叶小天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受安老爷子亲自接见。
等叶小天离开后,安老爷子叹息道:“叶小天亲来拜会,是给我们安家面子!一切,已在他掌握之中,大势,不可逆啊!”
叶小天离开水西,先去了一趟红枫湖。
别看红枫湖夏家位列土司世家的第二梯队,但是威望极高。
且因为夏家没少帮其他土司人家的忙,却很少求人,因此各方土官不少都欠着夏家人情,这份助力,岂能不用?
叶小天在夏家住了三天,随即便踏上归途,却在半途停下,登上了小西天,施施然地来到了宋家大宅的门口。
宋家主赶到前厅时,宋天刀正陪叶小天吃茶。
两人谈笑风生,战场上打下的交情,自然是非比一般的深厚。
一见父亲赶到,宋天刀连忙站了起来,叶小天也起身施礼:“伯父好!”
宋家主挤出一副笑脸,道:“坐!坐坐!不必客气。贤侄如今春风得意,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处理,何故来我小西天呢?”
叶小天一口气儿向他抛出三个重磅消息:一是水西安氏已经同意表态支持他,二是皇帝其实也属意于他,三是他不能顺利把播州南六府控制在手,那朝廷就会在这些地区改土归流!
宋家主笑道:“贤侄先在府上盘桓几日,待我们商议后再给你答复行么?”
叶小天在小西天待了两天,宋家主在此期间召集族中重要人物匆忙集议了几回,最后发现,除了表态支持叶小天,似乎宋家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如果反对,这六府之地就会归宋家么?
恐怕朝廷宁可给叶小天。
如果真让朝廷里的归流派占了上风,把播州彻底变成流官治地,那水东宋家可就直接与流官之地毗邻了。
水西安氏既然已经同意,水东宋家就算想做恶人,怕也只能落个恶名,得不到丝毫好处。
可是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落到叶小天碗里,着实地令人心疼;如果还要宋家故作大方地主动把这碗肥肉推到叶小天面前,真的是不能忍啊。
这一日,会议终于定下宋家也表态支持的决定,这个决定当然要由家主亲自向叶小天表达。
宋家主刚刚走出两步,忽又站住,眼珠一转,转身向叶小天所居的客舍大步赶去。
叶小天正坐着逍遥椅在树下吃茶,一见宋家主赶来,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伯父!”
宋家主道:“你要老夫上书替你说话,成!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
叶小天一呆,迅速收敛了笑容,道:“什么条件?”
宋家主好不懊恼地道:“我那宝贝女儿受了三生庵老尼的蛊惑,执意要出家为尼。你若有本事劝得她回心转意,我就答应为你出头!”
叶小天一脸茫然:“伯父你不是开玩笑吧?令嫒要出家,我一个外人如何劝得了她?”
宋家主道:“就是因为我们束手无策,才想到你小子向来刁钻,说不定能降服了她。实不相瞒,自从田彬霏悔婚的消息传到我女儿的耳中,她就不思茶饭。过去这么久了,本以为她会振作起来,没想到竟然看破红尘执意要出家了。”
叶小天心里有谱了,却故作为难:“伯父,我可以一试。但丑话说到前面,我采取什么手段你们都只能配合;只要令嫒最终不出家,什么结果你们都只能认可。”
宋家主迟疑了一下,点头允诺。
三生庵里,了尘老尼右手按在宋晓语头上,温和地道:“你决定了么?这三千烦恼丝一剃,从此你就是我佛门中人。红尘世界,与你再无半点干系!”
宋晓语双手合什,语气虔诚:“弟子心意已决,从此皈依我佛,请师父为弟子剃度!”
叶小天赶到了三生庵,他没有贸然闯进去,唤过侍卫长宝翁,低声耳语几句。
宝翁点头,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冲进庵去。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呼啦啦地冲进来,了尘骇然退了两步,惊愕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我三生庵?”
宝翁冷哼道:“老子是来踢馆的!”
宝翁吩咐手下人动手,那些粗汉,哪管你是佛祖还是菩萨,他们敬的可是蛊神,立即在庵中打砸起来,一时弄得乌烟瘴气。
叶小天伸着脖子听着三生庵中的咆哮声、尖叫声、吼喝声,道:“我的人这么闹腾,没事吧?”
宋天刀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儿,我爹还吩咐我把这三生庵给拆了呢。正好一客不烦二主,就请你这尊蛊教大神,帮我拆了她的庙吧!”
叶小天施施然走进庵中,宋晓语姑娘张牙舞爪地向叶小天扑去,厉声道:“叶小天,我与你势不两立!”
一缕缕白烟扑面而来,宋晓语猝不及防,吸了一口白烟,登时两眼发直,身子晃了一晃,晕倒在地。
等她悠悠醒来,见自己竟被绑在椅上,不由又惊又怒:“叶小天,你好大的狗胆!这可是我宋家的地盘,你……竟然敢把我绑起来!”
“屁!”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的叶小天嗑着瓜子儿,放肆地伸手去勾宋晓语的下巴,道:“你看看,肌肤如玉,白里透红,怎么看也不像是意志消沉、了无生趣的样子嘛。”
“滚你的蛋!”宋晓语气得酥胸起伏。
两年不见,她发育得可是愈发婀娜了,身材凹凸有致,“我想出家,是真心喜欢无甚纷扰的修行日子。你能体会那恬淡悠静的自然生活么?一袭缁衣、粗茶淡饭,只携一卷佛经,悠然林下、漫步泉边,宁静、祥和,曲径通幽,山光潭影,那意境……你就一俗人,怎么会懂?”
叶小天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晓语,心道:“这孩子……魔怔了!”
叶小天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宋晓语忽然醒悟过来,急叫道:“喂!你解开我呀!辩不过我,你就要溜走么?我告诉你,本姑娘禅心坚定,你是无法说服我的。”
叶小天没理她,挥一挥衣袖,很潇洒地离开了。
宋晓语被绑在椅子上,根本没人理她,骂了一阵口干舌燥,她也就不说话了。
不晓得什么时候,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等她再醒来时,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竟躺在榻上,捆绑已经解开了。
宋晓语吃了一惊,赶紧检视身上,发现无甚异状,这才安心。
宋晓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唤道:“青芽、雪盏,我起床啦!”
门外还是没有声音,宋晓语气冲冲地跳下去,光着脚儿跑到门口,拉开大门,大叫道:“青芽、雪盏,你们两个臭丫头,跑到哪儿去了?”
叶小天施施然地踱上了楼梯,笑吟吟地道:“宋姑娘!既然你禅心坚定,且不妨就把你这绣楼当成禅院,先带发修行。如果这样清苦的修行生活你也能甘之若饴,那么令尊就不再阻止你出家。”
宋晓语闻言大喜:“当真?”
叶小天道:“当然!你看,你的两个贴身丫环,已经被我赶走了。从现在起,你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出家人,一日三餐,自会有人送来。姑娘也请不要走出院子,不然,就算你输了。”
“喂!喂!姓叶的,王八蛋!”
叶小天充耳不闻,甩开袖子向外走,到了门口才悠然说了一句:“姑娘,你犯了嗔戒喔!”
宋晓语气得眼前发黑,旋即她又发现,自己竟然是披头散发、赤着双足、穿着贴身小衣跟叶小天说了这么久。春衫薄露,阳光一照,那真是……
三天之后,宋晓语就欲哭无泪了。
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粗茶淡饭,胭脂水粉没有了,她喜欢的首饰没有了,就连镜子都没有了。
晓语姑娘其实挺爱吃肉的,每天都是素菜,她馋肉了。
最可怕的还是寂寞,宋晓语姑娘握着经卷,坐在树下,听着风鸣鸟叫,有种要发疯的感觉……这不是一个未满双十的姑娘能够忍受的日子。
叶小天一直在思量:宋晓语动了出家的念头,虽然不是因为对田彬霏的思念,起因却是因为他。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要不要有一个结果呢?
宋晓语被叶小天折磨得快崩溃了。
“你们把叶小天给我叫来,马上!”宋晓语俏脸飞红,咬牙切齿,气咻咻地道:“姓叶的,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定了!我跟你,不死不休!”
叶小天要的就是她这种火冒三丈的情绪,这种时候,她的真情实感才能宣泄出来。
叶小天觉得该主动发起进攻了,于是,他走进了宋晓语的闺房,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宋姑娘,你现在体会到了吧,出家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宋姑娘这几天被折磨得不轻,此时内心戚然,人也变得伤感起来:“我知道阿爹阿娘和大哥都为我操碎了心。我知道,虽然我和田家订了亲,可田大公子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佛曰: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我,就是地狱!”
叶小天宝相庄严,正襟危坐:“所以,我来点化你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这话很有禅意吧?叶小天沾沾自喜地想。
宋晓语俏巧地白了他一眼,瞧他一副装模作样的德性,嗔道:“狗屁!就你,还我不入地狱谁入……”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了,等等!
我说我是地狱,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
宋晓语的一双柳眉渐渐竖了起来,瞪着叶小天,咬牙切齿,俏脸飞红:“姓叶的!”
叶小天扬眉、张眼、做大慈大悲状:“嗯?”
片刻之后,宋晓语的闺房内一阵鸡飞狗跳,叶小天鼻青脸肿,抱头鼠窜:“宋姑娘,你又犯了嗔戒啦!”
后边追出了挽着袖子、露出两条白生生手臂的宋晓语:“少废话!本姑娘还想犯杀戒呢!”
叶小天忙不迭逃跑,哭笑不得地道:“我是口误!口误啊!”
叶小天没想到她真敢追出来,吓得撒腿就跑,宋大小姐随后就追。
“哈哈哈,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躲在暗处观望的宋家主大喜过望,立即闪了出来,拦住女儿的去路:“女儿,你输了!”
宋晓语一呆,回头看看,已经从院子里跑出十多步外,再想回去,显然是不能了。
宋天刀也及时闪了出来:“小妹,愿赌服输,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我……行!我不反悔!不过你得把叶小天给我抓来,让我狠狠揍这混蛋一顿!”
宋天刀劝道:“小妹,不要不懂事。咱爹很快就要上书朝廷,支持由叶小天掌控播州南六府。到那时候,他就是一方宣慰使,和咱爹平起平坐了,怎能打得?”
宋晓语气道:“你看看我这几天过得多么凄惨,他还故意气我!我如今都破戒出院了,你们还不让我出这口气,我……”
宋晓语顿了顿脚,大声道:“成!我也不难为你们。我不出家了,我出嫁!行不行?”
宋家主和宋天刀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出嫁?嫁谁?”
“嫁他!”宋晓语往叶小天逃开处一指:“我嫁他!嫁了他我就是叶家的人了,我要揍他,不关宋家的事了吧?我要折磨那个混蛋一辈子,不死不休!”
很快,叶小天就被请进了小书房,对宋家主笑容可掬地道:“伯父,令嫒已经跨出了小院,破了誓,不能出家了。小侄不辱使命,你看咱们之间的约定……”
宋家主愁眉苦脸拉着叶小天就座:“贤侄,坐坐坐。小女现在又改了主意,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你,可她和田氏家主早有婚约,你看……”
叶小天一听,心怦怦直跳,他想了想,说道:“我再去劝劝令嫒,让她不要意气行事。”
……
“女儿啊,你慢着点吃。哎哟!瞧瞧你这样子,还像是堂堂宋家的大小姐嘛?”
宋晓语的母亲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怜惜地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
宋晓语手里捧着一只烀得稀烂的蹄膀,经过王大厨的料理,这蹄膀肥而不腻,十分可口,吃得宋晓语两腮流油。
宋家主带叶小天进来,冲宋夫人施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就双双离开,还把房门关上了。
宋晓语抬起头,眼光凶狠地瞪着叶小天:“我要嫁给你,你服不服?”
叶小天的脸上不禁露出好笑的神情。
宋晓语一见更不高兴了,起身站在叶小天面前:“你还笑?哼!等我嫁给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我要嫁给你,折磨你一辈子,怕了吧?”
“哈哈哈哈……”叶小天笑得打跌,这个丫头,萌萌哒,还真和莹莹有点儿像呢。
“你真要嫁给我?”叶小天一步步靠近她,逼得宋晓语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挨到了墙。
叶小天一只手撑在墙上,俯视着娇小的宋晓语,声音越来越低,嘴巴越凑越近:“你要是嫁给了我,就要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要给我生儿育女!你问我怕不怕?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折磨我呢?”
叶小天嘴巴的热气喷在宋晓语的耳朵上,弄得她痒痒的,心里更是慌慌的,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嘛凑这么近?走开啦!”
叶小天稍微拉开了距离,微笑地看着她。
宋晓语看着叶小天,忽然想起了田彬霏。
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这些,她都想过,但那是另一个男人。
眼前的叶小天,他们之间曾有过很愉快的交往,但她从未想过要做他的女人。
这一切,似乎发展得太快了些……
宋晓语眸中那一抹怀念和忧伤,没有逃过叶小天的眼睛。
叶小天目光一冷,忽然揽住了宋晓语的后脑。
“你干……唔……”宋晓语张大眼睛,刚要问话,叶小天已经狠狠吻了下去。
宋晓语懵了,一颗心如在云端,心跳加剧,让人喘不上气儿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好奇、惊慌、享受……和莫名的兴奋,让她整个人薰薰欲醉。
宋晓语恍惚间被男人的舌头从双唇间翻腾进来,一股不可思议的暖流顺着舌根闪电般传遍全身,不由一阵眩晕。
唇舌交缠的刹那,叶小天听到一声轻轻的呻吟,稚嫩而娇媚。
许久许久,叶小天才放开了她的雀舌,眼前是一张涨得通红,如桃李般娇艳的小脸。
宋晓语羞红着脸庞,酥胸起伏,鼻息急促:“你……你……”
叶小天的舌尖突然在宋晓语的耳垂上舔了一下,宋晓语一激灵,不料香肩刚一缩,臀部又被叶小天轻薄地捏了一把,忙不迭再去双手掩臀时,叶小天已经哈哈大笑着回转桌后。
“看来你的确不该出家,明显是尘缘未了嘛……”叶小天戏谑地说道,“你也别赌气嫁我了,我已经有了几房夫人,把你排在后面,对宋天王这样的家庭也不公平。田彬霏是田氏家主,也是天王,跟你正好门当户对。我想办法让他回心转意,纳你为妻,那可是掌印夫人啊。”
宋晓语愣住了,她的思想一下子还转不过弯。两个人刚刚亲热过,她的初吻刚被叶小天夺了去,怎么又要让她嫁给田彬霏?
叶小天沉声道:“我这可是为你和宋家着想!如果你悔婚另嫁,影响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清誉,还有宋家的名声。”
宋晓语含情脉脉看着叶小天,犹豫道:“刚才……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再说,你刚说的,田彬霏能同意?”
叶小天说道:“我既然说到自然就能做到!至于你和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你嫁过去,咱们就是亲戚,可以经常来往……”
宋晓语完全没了主意,叶小天也不多言,出去跟宋家主复命。
宋家主喜出望外,没想到叶小天神通广大,竟然能让田彬霏迎娶自己的爱女,马上答应上书朝廷为叶小天说话。
叶小天赶回铜仁,立即将田氏兄妹叫到书房密谈。
叶小天劝说田彬霏迎娶宋晓语,理由有三:
一是田彬霏虽然趁乱控制了思州四府,但平叛过程中并未立下多大功劳。
叶小天虽然会尽力帮他争取,可未必一定能成功,但假如宋天王也能帮腔,自然更加稳妥。
二是田彬霏作为田氏家主,不能一生不娶,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需要有子嗣继承家业。
既然田彬霏没有中意的姑娘,那么宋晓语就是最佳选择。
三是将宋天王拉上叶田的战车,形成三方联盟,对各方都有利。有叶小天和宋天王两大巨头相帮,田彬霏振兴田氏的大业才能顺风顺水。
叶小天最后说道:“至于你们的兄妹之情,今后咱们两家可以经常来往。就算宋晓语发现端倪,她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会为你遮掩,别人也更加不易起疑。”
田彬霏犹豫不决,田妙雯却认为夫君所言思虑周全,规劝哥哥照此办理。
田彬霏考虑再三,终于妥协了。
……
干清宫里,内阁众臣在皇帝面前撕扯了许久,也没个定论。
万历只好召开“扩大会议”,把六部也拉了进来。
在一番云里雾里不着边际的分析后,工部尚书提出了一个天文数字的预算:一旦改土归流,对现在播州的基础设施就必须进行大力改造,才能配合流官的治理,他需要钱!
抠门儿的万历皇帝听得直皱眉头,缺钱的户部尚书听得心惊肉跳。
而兵部尚书一张嘴,还是要钱!
你要在整个播州改土归流,必须得建立卫所、镇守地方,以取代土兵土官吧?
这些事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办得到的吗?
没钱寸步难行啊!
万历皇帝一听又是要钱,顿觉肉痛。
转眼再看看支持改土归流的吏部尚书,忽然想到,一旦全面施行流官制度,陡然增加那么多的官,这官衙、僚属、俸禄……这得多大一笔开销?
再想到阁老们的争执,想到水西安氏打着反对叶小天的幌子,其实也在觊觎播州这块肥肉;而水东宋氏则支持叶小天,试图联叶抗安……他的决心终于定了下来。
水西安氏根基雄厚,比播州杨氏还可怕,如果让安氏更加壮大,怎知来日不会变成第二个杨应龙?
水东宋氏虽弱于水西安氏,一旦把播州南六府划归宋氏,宋氏却会跃然安氏之上,同样后患无穷。
唯有三足鼎立,让安宋叶三家互相牵制、制衡,朕的江山才更稳当。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站了起来:“朕以为,改土归流宜稳妥推进,逐步施行!故,朕谕:升思南宣抚使叶小天为宣慰使,播州南六府划归叶小天治下,曰平越府,仍隶贵州。北线各府改土归流,曰遵义,隶四川!北方各府主要正印官由朝廷派遣流官,其余由当地土官充任!”
叶小天受封后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宣慰使府邸,同时一边为田彬霏操办婚事,一边联合宋家主为田彬霏请旨讨封,两家各派得力人手进京携重礼上下活动。
万历皇帝本待不允,奈何文官集团天天在耳边聒噪,念及田家受惩这些年一直老实本分,此次平叛也确实有功于社稷,便封田彬霏为思州宣抚使,准予开衙建府。
圣旨传到时,正赶上田彬霏大婚,真是双喜临门。
贵州大地历经战火后,此刻进入休养生息阶段,新的势力渐渐稳固,日子变得安静祥和。
田彬霏婚后经常携妻子来探望胞妹,外人皆知他们兄妹情深,却无人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田彬霏每次探望妹妹,就住在田妙雯的宅院中,客房和主卧相邻,中间有一道暗门。夜深人静之际,暗门打开,两个房间就可随意出入。
宋晓语知道夫君的秘密后,心里确实有些不自在,经叶小天好一番劝解才释然。
田彬霏虽然娶了宋晓语,对她却并无情意,而叶小天在宋晓语出嫁前就占据了她的芳心。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傲娇的宋晓语接受了这种有点像“换妻”的结果,私下里和叶小天郎情妾意,真个偷情滋味美。
田彬霏心中有愧,也乐见其成,叶小天因此多了一个地下夫人。
宋晓语怀孕产子,起名田青灵,这个男婴眉眼很像叶小天,跟田彬霏却一点都不像。
田彬霏当然也看出来了,别人背后的议论他也很清楚,但他却并不在意。
于珺婷生的第二个孩子是男孩,叫于浩然。
田妙雯也为叶小天诞下一子,叫叶青衫。
将来的平越宣慰使、思州宣抚使、铜仁知府这三个世袭大土司的家族继承人都是叶小天的子嗣,叶小天终于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叶氏帝国,并将一代代传承下去。
在西南的夜郎故地,叶小天已经成为真正的土皇帝,文官由李大状领班,武将以华云飞为首,田妙雯不仅是叶小天的贤内助,也成为事实上的宰相,为他打理公务。
播州南六府的土司因为附逆被朝廷几乎屠戮殆尽,留下了大片无主的土地和子民。
叶小天趁机上书请封,将自己人安插到各地。
李大状、华云飞如今都是世袭大土司,有自己的封地和子民,隐隐然已经跻身八大金刚之列。
就连蛊教的各位长老、格哚佬、苏循天等人,现在也成为领地大小不等的世袭土司。
叶小天大力提振经济,跟罗大亨通力合作,物流通畅,辐射全国甚至海外。治下的百姓家家富足,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安康日子。
叶小天不仅爱民如子,处事公断,而且大力整顿治安,严惩宵小之徒。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交口称赞叶天王是治世明君,堪比尧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