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蟒破黄沙

待到甘白尘赶至大堂,一大群人已经挤挤攘攘的聚在大堂里了。

这下可倒好,外敌一压至城下,先前还打着小算盘的众人,此时连彼此间交换的眼神都真挚了起来。

皆是卸下了先前的防备和算计,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只是小股扰袭,诸位都莫要担忧。有吾等先登骑营驻扎在此,就是扫荡一个来回的事!”

见平凉令的声音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那五大三粗的骑都尉近乎咆哮的吼道。

听到有人自信作保,人群总算是静了下来,望向了上座的平凉令与骑都尉。

“正如骑都尉所言,来的不过是小股蛮军。我们也按例向陇西方向发去军情了,诸位莫要慌张。”

平凉令嗓子带着些嘶哑,刚刚大声说了半晌,愣是没人理他。

“恰逢咸阳来的王使出访本地,不如与我等一道,上去城头观摩先登骑营的军威?”

平凉令瞥见了人群里还站着甘白尘,便顺势邀请。

呵,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么。

甘白尘自打能下地走路,就每年被带上一齐检阅驻扎咸阳的宿卫军,还能怕了他们不成。甘白尘有些不屑,自傲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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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白尘跟着众人一同登上了城墙。

待到登上了城头,他才发现今日烈日当空、风高沙薄,正是两军搏杀的好时日。

出阵的先登骑营们只列成一排。

蛮兵们却叠出个厚厚的方阵。

方阵最前面举着盾,尖矛从盾间的缝隙架出,是标准的反骑兵阵。

后面还有好几层的刀斧手,举着大刀,准备劈下落马入阵的骑兵脑袋。

先登骑营的人和马都披着玄色重甲。这套甲重到,需尽可能的留存一切体力,只为成功跑完那一个来回的冲锋。

所以在这两军对垒、蓄势待发之时,先登骑营不仅人保持着姿势不动,马都难得的静止着,没有一匹刨蹄打嘶。

甘白尘从城楼上往下看,这就是一道沉寂冷漠的黑线。

最中间的甲骑提起了杵在地上的重锤,同时高举未抓锤的那只手。这道黑线齐刷刷的皆提起了重锤,俯下身子贴住马脖子。

发令甲骑利落的甩下手臂,催动起胯下重铁马。

重马们沉默着,同步的奔腾起来,近两百双马蹄竟能跑的如此的整齐。

铁蹄砸碎了碎沙里的石块,一往无前的冲着。

冲锋的速度不快,却很沉很压抑。

甘白尘听不见风声鹰鸣了,只剩下闷沉的马蹄声,重重的穿过一切打在心房上。

他又觉得眼前这片大地也在随着马蹄震颤,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重骑们薄,蛮军方阵厚,这薄薄的一条线不自量力的接上了厚方阵。

一阵木屑翻飞。

冲锋而来的重骑所携的军势,朴实无华的掀翻了挡路的举盾步卒。

那架起的矛刺啦的划在厚甲和重具装上,只能留下一道道的白印。

这举动激起了那些烈马的凶性,撂起蹄子高高站起,然后对着他们的脑门狠狠的踩下。

马和甲的重量如山一般,让持矛步卒的脑袋如脆瓜般成瓣裂开。

马上的甲骑仗着一身铁衣,不防不挡,只是双手轮着乌铁重锤,左一下右一下。

那重锤吃满了力,从高处向下落出个弯弧。

落下的路径上,无论脑袋四肢还是胸口,无论是否盖着护具,都被砸的飞起,高高的远去。

线还是那条线,速度未减,摧枯拉朽的撞散了方阵。但方阵的厚度一层层变薄,还连连的往后挪着,不敢再迎上那锐利的黑线。

待到冲散了方阵,那发令甲骑又是举手再放下。

重骑兵们随着号令调转了马头,对着溃不成军的蛮族步卒,发起了一轮反向冲锋。

只是这一轮冲锋已经称不得是战斗了,铁蹄所踏之处只有哭嚎惨叫。

待到清扫完这一来回,黑线接近了城头,城门一开又排出一列后备重骑。

先前那道黑线由一横分成两列,分别向着两翼散开,从新列阵的双侧绕行至城墙边。

早已候着的马夫和侍从迎了上来,松马铠的松马铠,脱人甲的脱人甲。

随着叮叮当当甲胄落在地上的声音,人和马像是刚从笼屉里出炉的吃食那般,满身是水,从头到脚不住的冒着白气。

冲完一轮的甲骑们不再看战场,毫无防备的把背后交给了新一轮的甲骑冲阵,人马都在大口地饮着伙夫运来的水。

甘白尘看着第二道、第三道黑线如法炮制的撕裂着战场,有些不寒而栗。

幸亏现在他们冲击的是蛮军,若是真让他们如昨夜所想,反至咸阳城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咸阳城有郭无城,没有城墙可以依托防守。

这样一波波的换着冲击,怕不是能直直的从城外撞进咸阳宫大殿里去。

远处的地平线上人头攒动。

甘白尘急忙看去,竟是蛮人的增援,浩浩荡荡的,粗估计足有这支先锋的两三倍之多。

看来蛮人是下了血本,非啃下这城不可了。

见势头不对,平凉城这边也是忙鸣金收兵。

趁着蛮族大军还未压至城下,先登骑营的第三道重骑锋线齐齐掉头,列成两队,一左一右的由城墙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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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不是说只有小股扰袭么?!怎么是大军攻城!先前说好的可不是这样的!”

骑都尉甩掉捧着的重盔,咚的落地,在木地板上凹出个坑。

然后大步上来揪住了平凉令的领口。

“为什么平凉只有我们一个营在守?”骑都尉贴着成峤的脸,咄咄逼人。

“我与这位小友的父亲甘罗是旧识。。。”成峤虽是被拎着,任是不卑不亢。

骑都尉没听懂,一愣,便急着追问:

“你不是要加入我们吗!重骑精锐尽数折损于此还如何举大计!”

“我怎会与你们这些,话都没耐心听完的蠢东西一起举大计!”,成峤嫌弃的看着骑都尉,“王兄不比你们雄才大略百倍,你们就带着精锐死在这吧。”

气的骑都尉直接抡起一拳砸在他脸上,成峤被打的吐出一口血。

骑都尉把他扔到地上,抽出马刀贴在他脖子上。想了半天还是没砍下去。

“算了,反正任谁都得死在这了!”

骑都尉踢了成峤一脚,捡起重盔急匆匆的出门组织防务去了。

大堂里就剩下了平凉令和甘白尘。

经过平凉令这一番奉告,甘白尘也知道了他的真心实意,确实是个板荡忠臣。

原来这公子成峤只是扮猪吃虎,装出幅窝囊模样,从了反臣们的邀约。

成峤的计策是想要和这些先登骑营叛军一齐被锁在城里,等着蛮军破城打进来,来个玉石俱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估摸着还是和老父串通好的。

甘白尘眯眼摸着下巴。

如此一来,便能借蛮军之手剿除先登骑营。

若是调秦军他部前来围剿,没有先登骑营的造反把柄,大义上便有亏,白白给了反臣们造反的由头,却是不妥。

以老父的德行,怕不是还以成峤家婴儿的性命为要挟,逼的成峤以身为饵,施这毒计吧?

想到这,甘白尘背脊发凉,可怜的看着成峤,打了个冷颤。

等等,我怎么出去?

甘白尘往前一扑,蹲在平凉令面前,急急的问道:

“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的父亲先前来信说,他会留给你锦囊,助你带着我家孩子出逃。”

甘白尘赶忙从怀中掏出锦囊。

这莲纹锦囊用的是蜀锦,在织物中最为色彩鲜亮、纹样清晰。

自从秦国讨灭了巴蜀二国,这上好的蜀锦便改由大秦的商贾贩往六国,可谓是供不应求。

这黑色为底的锦囊,正面用彩丝绣了个青莲,背面却仍是黑丝补出个虎狼纹暗纹。

甘白尘摸了摸那暗纹,确是军中等级最高的制式密令锦囊。

这锦囊如此贵重雅致,装着的定也是不世妙计。甘白尘已是带着些祈祷,手抖着拉开了锦囊的口。

他拆了那锦囊。一根竹简上只有简单的三字。

杀出去。

他眼前一花,锦囊盆栽平凉令天花板全糊在了一起,什么都看不清了。赶忙揉了揉眼,又向那锦囊里的竹简看去,可惜还是那三个字。

“老——!爹——!”

虚假的希望把他高高的举起然后重重的落下。甘白尘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咬着牙低声咆哮。

他猜老父的本意应是让厌月护着他和婴儿,找条小道杀出去。

什么狗屁战国十二相,什么狗屁谋相,怎么连厌月风寒离城都没算到!如今这破城里就没剩下三百余具铁骑了,他还怎么杀出去?

就算厌月没走,有她护着,他再带着那男婴,想要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条血路,也是险象环生,这算个屁的锦囊妙策!?

“你呢?你怎么办?”甘白尘气得气息难稳,将小简收回锦囊,看向还在地上擦嘴角血的成峤。

“我们的谋划里并无安排别人的出路。若一切皆如你父所算,明日只有你一人能带着孩子出去。”

甘白尘没说话,总算是忍住了心头的火。

刚刚成峤那番奉告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他甚至以身为饵骗来了反臣们的精锐,打算一道玉碎于此。甘白尘实在是不好再冲他撒气。

甘白尘无助的望向天花板,那里正有只蜘蛛在网上分尸小虫。

要是厌月在就好了。

等等,厌月的马车有没有撞上合围的大军?转念一想,蛮人也不该从大秦陇西的方向来。

但他还是开始担心起厌月来。

更何况朝中局势不稳,大王膝下又无子。这遭遣他来的真正目的,应就是带回成峤的孩子作王位后继者了。

而眼下这平凉城里,只有他这个王使能被信任托孤,他得想办法带着未来的秦王返回咸阳。

确如莲纹锦囊上的妙计所说,杀出去。

杀出去,就能活,就能帮厌月,就能帮大秦。

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他赶紧出城去。

可是外头的是千军万马,这又谈何容易。

甘白尘回了客房,盯着窗外的落日沉沉落下,细细揣度着老父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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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想明白,甘白尘叹了声,便出了府去城门看看。

甘白尘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走着,希望这先登骑营至少能撑到今晚。

他计划着明日清晨就出城。或许蛮子攻了一日城,那时乏的还没醒,若是自己机灵点,便可以走小道溜走了。

越往城门走,人就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先登骑营的人和城内赶来帮忙的住户。

甘白尘身边来来往往的跑着担架。那担架上的人多是四肢受伤,抬到后方休整的。偶尔也有几个脖子或是口鼻汩汩往外冒血,眼看着没救的。

城墙上跑马没用,先登骑营便下了骑去与登城的蛮子搏杀。

那套铁甲太重,没马驮着去撞,就极不方便,还碍手碍脚的。

他们卸了脑袋和四肢上的甲,这样就能更快的出刀了。

但总有些倒了血霉的,被蛮兵看准了要害,脑袋脖子吃了刀枪一命呜呼。

甘白尘看那具担架后头少个人,抬不起来送不走伤员,便小跑过去搭手。与后勤兵一道将那伤了的汉子往后送。

那嗓子都喊哑了的骑都尉往这一瞧,看到王使都来抬担架了,在原地一愣。

倒也没管他,继续快步跑上城头,一刀剁下个蛮兵脑袋,堵上了防线缺口。

甘白尘跑了几趟担架,那城头上原先密密麻麻的军士明显疏上不少。

平凉城三面环山,可以说是嵌在山里就开了一边门。虽说是易守难攻,但城门一被围,里头的人也就断了生路。

若是寻常乡勇,死伤还不到两成,怕不是已经军心溃散,弃守城破了。

可这先登骑营不一样,连那些背马甲的马伙夫们都在瞪眼嘶吼着,换上伤员死者的铁衣,顶上去与爬上城头的蛮人搏斗。

区区三百套铁甲却见证了千人的兵扰戈攘、嘶声力竭与浑身浴血。

饶是陷入死境仍是死战不退,确实不负先王所赐先登之名。

要是他们不造反就好了。

甘白尘又是一叹。不知是今日叹出的第几口气了。

但现在这声叹,在干冷的夜里呼出了袅袅白雾,于月光下朦朦胧胧的,像第一夜与厌月围炉煮茶时的那道水汽。

厌月她还好吗?到陇西喝上茶了吗?才刚刚说了喜欢她,真想再见一面啊。

“别他妈发呆了,伤员要摔地上了。”

抬着前面的那人,发觉担架歪了,破口大骂了一句。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王使卫尉的身份,不好好出力,待到城破皆是枯骨。甘白尘赶紧收心,扶正了担架与他一道小跑起来。

忽然嘹亮又悠远的号角一声声的回荡在残破的城头上。

蛮军收兵了。

“啊。。。”

“呼。。。”

甘白尘与那担架兵齐齐的呼出口气,放下了担架,一同瘫坐在路边。

“兄弟,那个。。。刚刚我一急,就脱口骂了。”

“没事。”

两人看着月亮惨笑着,又能多活一夜了,这种小事自是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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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城里没多少守军了,但下午重甲骑兵的那三波冲锋还是在蛮族心里扎下了恐惧。蛮军不敢冒险夜战。

一夜安宁。

甘白尘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就敲开了公子成峤的卧房,要来了他的孩子。

随后在成峤夫妇的帮助下一圈又一圈的,结结实实的把孩子捆上了身。

“恩公,娃儿的命就托给你了。”那妇人哭的泪眼婆娑,不住的跪拜甘白尘。

“放心吧。我办事滴水不漏。”

甘白尘其实心里也没谱,但又不想掐灭了为人母的最后那丝希望,还是干巴巴应了声。随后与成峤揖别。

便在这对父母那不舍的眼神里出了门。

甘白尘找了个当兵的讨要了把铁枪。

在这战国乱世,剑有三才,刀有五霸,枪却只有一绝。上一代枪绝其人却是秦人,只是极少抛头露面。事迹不详,纵是洛白尘也不知具体是谁。

枪难练。

马上能架,下地能扎,刺劈抡抖挡都是功夫。

单精一招不难,想要融会贯通,将这么长一物件如臂指使,是要比别的兵器难的,故而能冠上枪绝名号的也就只有一人。

如今这名号是否空缺着,他也不知晓,就算有人占着,应是也在秦国境外了。

反正他啥武器都粗浅,不如挑个帅的慷慨赴死。

若是被蛮子发现,提枪摆出一式说不定吓住他们,还能再多活几个呼吸,再找到个缝隙带着婴儿钻出去。

甘白尘苦笑了一下。

他又想到了那个黄沙漫天的梦。便兜住男婴,提枪上了马,仿着梦中的银蟒将军竖起枪尖指天,只是枪上没有红缨。

是生是死可就看这一上午了,还没看厌月大起肚子来呢,真不想死。甘白尘到了残破的城门前,重重的呼吸了几大口。

先登骑营已不拦着他了,替他给城门开了一道缝,皆是有些兔死狐悲的目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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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白尘素衣布袍,左手怀抱着婴孩,右手一杆粗铁枪,驾马出了残破的大红城门。

风中的黄沙浓厚,只能隐隐看见万千双人足与马蹄藏在风沙后。

蛮子们没有歇息,又要攻城了。

甘白尘看着茫茫大军的刀光剑影,波光粼粼的于眼前闪过,不由得心脏砰砰狂跳。

他会怎么做?甘白尘无由的想起了那也是孤自一人的银甲将军,他也会害怕吗?

甘白尘闭上眼,不敢再看。

闭上了眼,却感觉如有神助。

梦中的黄沙烈风与蛮兵,与闭眼前的人景叠在了一起,并无二致。

他明明合着眼,但连风吹草动都能清楚看见,有如在做清醒梦。

甘白尘的心慢了下来,竟开始与银甲将军的心拍同跳。他觉得自己是并世无两的银蟒,又是那杆举世无双的枪。

他如银甲将军一般高高的横举起了枪,像是大蟒扑鹰前在蓄势待发。

黄沙起,枪马合一。

“杀——!”

这一声杀不是甘白尘吼出的。蛮军见他策马袭来,急急忙忙的吼出一声令,对着冲杀而去。

甘白尘蹲起身子漂骑在快马背上,心如明镜止水,目如菩萨垂眸,脑中念头通达,胸中满满当当的是万般枪意。

此刻想的只是要再快一点对上蛮军兵锋,好将那胸中枪意集于矛尖,尽数的痛快挥洒而出。

这次没有红信银蟒。只有一道孤单的马蹄烟撞上了大军的奔尘。

“是他!”

亲历几十年前,于此地传奇之战的蛮人老兵,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抖了起来。

“谁?”

不等老兵回话,甘白尘已撞入阵中,垂眸屏息,踏马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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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十余次斩杀,那抱着婴孩的一人一骑便已突破到阵中心。此刻四面八方的蛮兵们都靠了过来,合围于此处,不想放跑了这杀神。

当。

朴刀击在铁枪杆上,回声悠扬古朴,荡去在了风声中。甘白尘合眼随枪一挡,血从虎口渗得更深。

这具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差。

此刻纵是那银蟒将军附体,舞的枪术独步天下,但无奈甘白尘肌纤肉薄,体力虚浮,硬是靠着手掌关节的硬度去卸力。

那粗大沉重的枪身被打的向下一沉,握把处又往虎口的伤里一嵌,使得甘白尘一阵生疼。

来的太快了!不好!

手上传来的疼,刺麻的脑袋慢了半拍,没注意一记军棍就从后心横扫了过来。

甘白尘来不及回身架挡,只好用枪尾向后一戳,那横扫的军棍顺着枪尾改变了轨迹,结实的打在了腰上。

噗!

虽然他两害取其亲,没被伤到要害。但还是受不住这击抡满了的势大力沉,从口中空喷出一波血雾来。

见终于伤了这位把枪舞的滴水不漏的秦人,蛮兵们的眼神又狠辣了起来。

皆是摩擦着手上的兵器跃跃欲试,像是那围攻病虎的群狼们,终于撕下第一口肉后的亢奋。

正当甘白尘要被群起攻之的那一刹那,突然蛮兵们慌了,丢盔弃甲的四散,皆是往城里逃。一瞬之间攻守易形。

听着城外方向隆隆而至的震颤声,甘白尘睁开了眼,积攒的疲惫和疼痛一下子袭了上来,大口出着气。

他将矛尖戳进沙里,撑住了身子,这才没摔下马。

他疼的大张着嘴,口水不住的向下滴。

只好盯着手上的赤血沿着黝黑的枪身一路往黄沙上淌,再被风吹黑结痂,以此来减缓各处关节传来的钻心疼。

“呜哇。。。哇哇哇哇——!”

甘白尘没注意,不小心把混着血的口水滴到了怀里婴儿的脸上,把婴儿给惊醒了。

“哈哈。。。哈哈哈哈!”

甘白尘看着这婴儿在怀里扭来扭去的,不知为何突然想笑,边喘边笑了起来。

婴儿看他这张脸都疼的拧巴在一块儿,可还要笑得这么丑,“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少爷!”

厌月也随着自陇西增援的秦军一道来了。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

厌月的脸在烈日下发着光,连那一根根的发丝都被照的光光亮亮的。

甘白尘一手撑着矛,一手抱着娃,喘着粗气,勉强的侧抬起脸仰视着她,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滴泪从她脸上滴下。泪珠出了脸上的阴影后,被这大秦西境的毒辣烈阳照的散了光,五颜六色的很是刺眼。

甘白尘才刚睁开眼没多久,不耐光,受不了这直往他眼睑上坠的五彩华光。

为了不瞎眼,连忙龇牙咧嘴的眯起眼,边大喘边出言安慰丫鬟,可不敢再让她哭了。

“厌月你。。。你没事啊。哈。。。哈哈。。。太好了。少爷我。。。我就是担心你才杀出来的。你没事真是太。。。”

还没来得及说完“太好了”,甘白尘手上一软,粗铁枪哐当的摔在地上,他带着婴孩摔进了厌月怀里。

先是咻咻的几波箭雨如蝗虫过境般越过了两人头顶,然后是隆隆的大秦铁蹄从两侧如洪流一般滚滚西去,最后是喊着号子的步卒齐齐的踩过了身旁碎沙。

甘白尘晕过去前,最后只听到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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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大殿。

“公子成峤经营平凉不利,百年根基就此烟消火灭。保举公子赴任平凉令的甘相邦是不是该检讨两句啊?”

战报传到了咸阳,一班侍奉过先主的老臣站在一起,向着秦王上座的方向厉声诘难。

相邦甘罗双手拱在袖里,只是立于大王坐于的高台之侧,躬身没说话。

他似是在等着什么。

见大殿内还是静的落针可闻,异象未生,只好朗声开口:

“公子成峤深知朝内有人欲行那田氏代齐之计,借着先登骑营犯上作乱。故以身为饵,行此计拔去祸患。”

甘罗说完,冷冷的从大袖里扔出两卷竹简,那简上小字尽是由两人的通信往来编纂而成。

竹简的棱角滑擦着地板,发出尖利的抓挠声,滑到了他们面前。

但没人去捡。一班老臣无视甘罗的反击,依旧直着脖子破骂他,借势逼宫:

“甘罗!你可莫要血口喷人!先登骑营乃是先王所设,怎会犯上作乱!还要与你好好算计算计平凉城的得失呢!”

“就是!如今公子成峤也陷于平凉城内,没了人证,岂不是任你信口胡言!”

嗒嗒嗒的碎步声从远处进殿内,内官这时入内了来。

内官尖起一声嗓子压过了嘈杂的吵闹声,禀道:

“报——!甘泉卫尉觐见!”

秦王站起了身,甘罗也昂着脖子望去。

“大王。臣,自平凉城回来了。”

殿外传来的清冷声打断了老臣们的群情激愤。

甘白尘未着衮服戴朝冠,只是一身血衣,脸上还带着沙和伤。

他无视一道道的目光,踏进了大殿,拨开了众人站到了最前面,对着秦王一礼。

“臣可作证,先登骑营曾于半夜袭杀出使平凉的下臣,意欲雌伏平凉犯上作乱。如公子成峤所计,先登骑营已尽数伏诛。”

甘白尘不再多言,捡起摔在地上的书简,大步上前交给了秦王高座下与老父一同立着的典客令。

典客令双手接过,小步快走上阶梯,呈给了秦王。

众人屏着呼吸,大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零星几盏油灯烧灭了下去。

哒。

秦王把竹简放到案上。

“甘泉卫尉,你可亲自面见过成峤?”

“唯。公子曾问大王近期可有纳娶。臣回,仍未。”

秦王叹了一声,又问:

“先登骑营还余多少骑?”

“臣出城之时,不足廿五骑。”

秦王低下了头,七旒冕的面帘左右摇晃着,遮住了他的表情。

秦王想了一会儿,又是抬了头:

“宗正卿,以公子成峤之功,当封何谥?”

“大王!”,“万万不可啊!”

“闭嘴!你们是想说孤有眼无珠吗!?”

“臣不敢。”

朝堂又诺诺的静了下去。只有负责王族事务的宗正跨出一步,大声禀道:

“臣以为应追谥平凉君,以彰其功绩。”

“善。”

—--------------

太史令已将从平凉城运回的书简分门别类的归好,置在了大殿之中。道了一声礼便率人离开,独留秦王一人于此。

秦王翻开带血的地方志,正要凑到灯火边简阅。一根短简抖了出来,摔在地板上。

他放下粗捆沉重的县志,将其捡了起来,竟是一封泣血短简。上刻的小篆字字朱红。

秦王借光,眯眼读了起来。

“臣弟二十余年来治平凉城不利,以一死谢之。望王兄勿念。

先登骑营与平凉付之一炬,民脂民膏尽数废于此,弟亦痛心疾首。

只因先登骑营欺男霸女,犯上作乱,恐乱王兄大计。故调其于此,与臣弟共奔黄泉。

先登骑营于平凉犯下袭王使之实,其朝内党羽必奉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万拜千伏,不胜惶恐。

惟愿王兄与大秦横扫六合,千秋万代。

臣弟成峤 拜上。”

随着最后一字,这盏灯火烧尽了。秦王没急着喊下人入内添油,就这么披着黑暗坐在那。

他久居王位,凡事于心里都有个轮廓。纵是甘相邦没点明,自是也猜到了平凉城这遭的来龙去脉。

父亲临终时握着他的手说过,为王者,不得哭。所以他少年时,在父亲灵柩前没有哭。就这么干巴着眼,冠上了王冕。

自此再也未落泪。母亲驾鹤西去亦是如此,相父呕血而亡亦是如此,爱将马革裹尸亦是如此。

纵是几十年未哭,纵是已知晓起因结果,秦王握着这根小简,还是觉得眼皮发涩发胀。

他将这根泣血竹简越攥越紧。

一滴热泪,终是晕开了朱血小篆。

“大王万安,可需奴添火?”

“便进来吧。”

殿内的声音威武庄重,一如往日的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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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家府上倒是张灯结彩,庆祝着少爷有惊无险的归家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着团圆饭,小妹都难得的没和他抢鸡腿了。

“尘儿啊,这趟差办的不错。”

甘相邦带着些心虚,亲自给儿子斟酒。

“爹啊,我可差点死在平凉了。就不怕我真万念俱灰,困死在城里了么?”

“知子莫若父嘛。爹知道你最少会为了厌月而冒险出城,这才让你捎上她一齐去平凉。若不是大王过继王弟世子这件事所关甚大,朝中又无人可托付,哪会派你俩小毛孩去淌这混水。”

正坐在甘白尘一侧,款款喝汤的厌月,一听自己也是被算计的一环,直呛进一口汤水,一阵阵咳着。甘白尘赶忙转过去轻拍着她的背。

老父赶忙给厌月的杯子也满上。

“都过去了,不说了。来,为大秦的功臣干杯庆贺!”

来自儿子的不满,就被甘相邦这么糊弄过去了。

吃完丰盛的晚饭,厌月扶着甘白尘回了他俩的房。

甘白尘坐在浴盆里,光着膀子泡在热水里。厌月正掌灯替他换药,心疼的轻抚着他后腰上紫红的一片。

“不过话说回来,少爷是怎么一个人杀到那个位置的?”

听厌月这么一问,甘白尘还有些后怕。幸亏当初听老父的锦囊妙计,执意出城,才能杀到外面被陇西来的秦兵接上。

若是待到蛮军龟缩入城,拥城固守后,怕是到现在都回不来,夜长梦多。

不过他也不清楚是怎么能在阵中杀这么久的。只觉得好像睡过去了般,梦里的银将军附上了身,一手枪术天下无双。

“少爷我可是藏了一手,其实枪术天下无双!”

“噗。少爷还是留着这套说辞骗别人吧。”

厌月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手上没了轻重戳了下他腰上的淤伤。疼的甘白尘龇牙咧嘴。

“嘶。。。!”

“啊!对不起。。。少爷没事吧?还疼吗?”

“疼死了!这腰看来是没法再动了。便和平凉那夜一样,今晚还是你动吧!”

“呜呜,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刚刚都是厌月不好。”厌月突然回过味儿来,“等等,少爷你都这样了,今晚还要?”

“嘿嘿。”

甘白尘从浴盆里掏出湿漉漉的手,就伸手往她胸口里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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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白尘全身光着,只有腰上缠着一圈圈的白布。

上半身靠在叠起的被褥上,缓着腰伤。

厌月光着屁股坐在他身上,拿着下身两瓣湿漉漉的肉蚌贴着他的肉棒,小穴里的水都打湿了一片,沿着大腿内侧缓缓流下。

“你今夜怎么这么羞?这床上功夫是又倒回平凉城前了。”

甘白尘看着她捂着脸,只是一双小白手遮不住那羞到耳根的红。

毫无那夜发烧起来的主动骚浪劲,都不敢看他,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又变回以前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少爷忘了那晚吧!那晚是厌月烧糊涂了!”

厌月捂住脸呜呜的委屈道,声音软乎乎的,带着些鼻音。

“。。。啊。。。嗯。。。”厌月嘤咛了一声,身子一抖,随着他的舔弄轻轻喘着。

喘了一会儿,心头的火竟被勾了出来,她轻轻抬起屁股,将肉棒扶了起来,接着便重重坐了下去,一下到底,整根尽没。

“疼。。。厌月慢点。”

甘白尘腰上受了力,吃痛出声。

“呵,少爷不是想让厌月回到那夜吗,厌月这不是记起来了?”

厌月手已按上了他肩头,借着劲上下大力地套弄起鸡巴来。

她咬着下唇,嘴角笑得坏坏的,那夜的使坏劲又浮了上来。

屁股抬得又高又猛,每一下都让湿热的小穴狠狠吞到底,穴口紧紧裹着棒身不放,来回滑得他浑身直抖。

“别。。。别。少爷我错了。。。少爷还是喜欢平日的你。”

甘白尘连声讨饶,声音都被撞得断断续续,喘得浑身没了力气。

“那少爷快来亲厌月。”

甘白尘赶忙亲上了姑奶奶的小嘴儿,舌头搅着她柔软的小舌,温热的唾液在两人口中纠缠着。

随着在她小嘴里一阵抚弄,厌月腰上的动作总算是慢了下来,心神都沉在和他的吻里。

甘白尘一边和她啧啧地亲着,一边手扶上她的细腰肢,主导起下身的抽插起来。

一下快一下慢,一下深一下浅的,插得她随着深浅娇声叫唤起来。

厌月上下两张嘴齐齐被堵上,阵阵酥麻震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嘴上吸气又不畅,她的眼神又慢慢温热粘稠起来,媚眼如丝。

腰身软绵绵的,整个人猫儿似的趴在他身上,身子无力地扭着,似是在索求着更多。

甘白尘见她又迷糊了起来,起了坏心思,想着再逗弄一番要报刚刚那仇。

于是突然停下抽插,肉棒停在穴里,放开了她的小香舌,凑到耳边,轻声擦着耳廓道:

“喜不喜欢少爷肏你?”

厌月哪应得了这种粗俗话,边娇喘着,小脑袋一垂,不去看他,只是不住地扭着下身,湿漉漉的黏糊糊的穴肉一下一下地磨着棒身,催促着他赶紧继续。

“喜。。。喜欢。少爷别停。”

“有多喜欢?”

“少爷别欺负厌月了。”

厌月俯身埋在他肩头轻声地说道,声音软得几乎化成糖水。

“那我可往外拔了!”

甘白尘作势就要往外拔,龟头蹭得她穴肉又是一阵舒爽。

“啊。。。!别。。。少爷别。厌月喜欢,喜欢着少爷的大鸡巴!”

“嗯?怎么喜欢的?”

甘白尘又挺动了起来,龟头一下一下顶在敏感的花心上。

“呀!嗯。。。有时候会。。。会想着少爷的那儿,自己舒服。”

“好啊,你个天天想着吃少爷的小淫娃骚丫鬟。”

一掌直接拍到她的臀上,打出啪的一声脆响。

厌月屁股上吃痛,轻叫一声,穴里也猛地一夹,爽得甘白尘哼出一声。激得他越插越快,越插越猛起来。

猛猛的抽插了近百个来回,厌月已经整个人陷在了情欲里,迷迷糊糊晕头转向的,带得她哼哼唧唧地颤起来。

“。。。嗯。。。嗯嗯。。。少爷再插快些。。。厌月里面。。。里面痒乎乎的。。。”

耳畔的淫语让甘白尘的阳具又胀大坚硬了几分。

一把掐住了她没有丁点赘肉的柳腰,插得更急更深了,噗嗤噗嗤的插出水来,挤到了穴外,流到了榻上。

“。。。呀!。。。嗯。。。厌月是。。。是少爷的骚丫鬟,少爷用力的肏弄厌月吧!”

“呜呜呜。。。厌月觉得。。。觉得有什么要来了!。。。少爷。。。少爷别停。。。呜。。。”

小穴忽的紧紧裹住鸡巴,滋出一股热流来,浇在马眼上。厌月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呜咽,浑身抖着。

小穴里面紧得甘白尘倒抽一口气,猛地拽住她的双臂将她拉起,直接坐在自己腰上狠狠贯穿到底。

再也憋不住精了,吼了一声,鸡巴往最深处再送了一送,顶着宫口精关一松,开始一股股的往里注阳精。

火热的浓精烫的高潮余韵里的厌月又哭咽了一阵,然后只剩下了激烈交媾后的喘息声。

厌月躺在他肩头,一起靠着那坨绵软的被褥。

“厌月只对。。。只对少爷骚。”厌月指尖在他胸口打着转,声音轻轻小小的。

甘白尘见厌月依偎了上来想和他事后温存,便又摸上她的臀,爽捏了一把这柔滑弹嫩。

“以后不准自己偷偷舒服了,有需要了就来找少爷!”

“那夜。。。少爷说的喜欢厌月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也喜欢你。”

“嗯。那以后。。。想了就来找少爷。”

厌月轻轻应了一声,头埋进了他胸口。

(楔子卷完)

(接下来进个两章咸阳轻松日常再操两下,然后正文的下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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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战国时期其实没有或者很少重装骑兵的,甚至骑兵都很少。

那时候的军事理论更偏好战车。

至少到两汉才有大量的骑兵,到魏晋南北朝出现大量的重骑兵。

但第二卷东去听涛开始,会有个只能驾战车冲阵的逼王要装逼,只能把这一段换成重骑兵了。

考据出自机核网:从《全面战争:三国》当中的重骑兵出发,聊聊中国古代重骑兵的成长时代。

*男主的挂埋个伏笔,暂时不揭开,日后装个大的爽的。

*后宫女主们都是上了节育环的不会怀上。文中都是剧情需要,口嗨怀孕搞情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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