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皇城,本该是三四更熟睡之时,可在南面宫门处却是人潮涌动,一道白影自宫城跃出,身法矫健,犹如奔雷之势向外飞扑,至得宫门外的玄门大街时,这白影右臂一扬,一柄长枪飞出,只见那街尾传来一记惨叫,一道黑影应声倒地,再难动弹。
“拿下!”
易云霜一声高呼,周遭立时涌出十余冀州官军,可还未等刀剑加身于那黑衣刺客脖颈,那刺客便已满面漆黑,服毒身亡。
抽出刺于黑衣肩部的长枪,易云霜闭目一叹,算上今日这一个,她入燕京城不过十日便已擒下二十余名刺客,而这批刺客或利器藏身,或口齿含毒,或火药傍身,二十余人无一活口,即便她此番亲自出手,也依旧未能有所收获。
“这群人武功不弱,虽是不及审讯,但也能料想是摩尼教的妖人,而这等级别,想来也接触不到太多底细。侯爷也不必太过介怀。”
麾下将官出声安抚,易云霜也不置可否,正要打道回府时,却听得前方一阵兵戈之声,抬首一瞧,却是如今的禁军统领徐东山驰援而来。
“原来是侯爷亲自出手,难怪这么快便将刺客擒下。”行至近处,徐东山便发出恭维笑声,他如今再不是从前的花花太岁,久居官场又武功大进,他这一身气派已然有了几分奸佞之象,易云霜当即冷笑:“徐大人,你身系皇城安危,如今这些刺客却是在这宫里随意出入,怕是禁军有些懈怠了吧。”
“侯爷教训得是,”徐东山语态谦恭:“实在是这些日子陛下召见得多,禁军人手抽调有些紧了,不过这皇城里有侯爷坐镇,那些宵小之辈自然是有来无回。”
“哼,”易云霜冷哼一声,对这满口阿谀之词的徐东山更为不屑,尤其是想到前些时日他将那位红衣女将娶回府中,更是让易云霜颇为不解,但她终究是外人不好多言,只得调转话锋兴师问罪:“我听说先帝遇刺之时,你时任禁军副统领巡守在外?”
“回禀侯爷,确有此事,当时有传言北三营里窝藏魔教之人,徐某奉命前往,果真在营中发现十余细作,虽未留下活口,但至少保得北三营安稳。”
“先帝遇刺,禁军上下悉数获罪,偏你平乱有功,这等运气,着实巧合了些吧?”
徐东山闻言一愕,随即也是拱手道:“侯爷此言莫非对徐某有所误会,徐某奉命平乱,是先太子的口谕,而与我一并平乱的十余位禁军也都有奖赏,徐某自投效先太子以来忠心可鉴,也正因如此,陛下才得以赏识,命徐某护卫左右。”
“算了算了,懒得听你这些腌臜话,这些人交由你处置吧,另外我这些弟兄连夜值守,你且说说看如何处置吧。”
“是是是,待此间事了,徐某定从军费里拨出一笔交由侯爷。”
易云霜寻不到他差错,当下也不再理会,正要上马离去,却听得宫门里钻出一位黄门太监朝她跑来:“候……侯爷,可算寻到您了,咱们……咱们太妃,想见您一面。”
“太妃?”易云霜皱起眉头,当朝能被唤作“太妃”的,好像只有那位先太子的遗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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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陛下!”
萧玠一脸得意地走进这沁香宫,望着那地上跪伏着的“太妃”,嘴角便忍不住地向上扬起。
先太子萧琅毕竟已经故去,岳青烟终究还是搬出了东宫,萧玠为她选了这间沁香宫位于后宫深处,为的便是能时长来探看却又不致人尽皆知。
“皇嫂呀,这新宫住得如何?”萧玠也不等她自己站起,却是主动上前搀扶,
岳青烟依旧是闪身避过,不卑不亢回应道:
“谢陛下挂怀,这里很好。”
“如此便好,”萧玠缓缓点头,缓步走进宫中,虽是做足了准备,可实际面对起这位仪态沉稳的皇嫂时却又难免心虚,他瞥了一眼周遭的宫女近侍,身边识趣的大太监当即便上前寻了位管事太监耳语几句,很快,那管事太监高呼一声:“陛下与太妃有要事相商,我等暂且退下。”
“是!”众人行礼退去,宫门一闭,整个屋子便只剩下萧玠与岳青烟两人。
“皇嫂,你可是吊着朕好几日了,今日该给朕一个交代了吧。”
见众人散去,萧玠登时露出一脸淫邪,整个人大着胆子向前了几步。
而岳青烟即便面色镇定,可在萧玠这突然的威压之下亦是向后退却,这一进一退的功夫,二人便已临近床檐位置。
“陛下,请自重!”岳青烟此时面色铁青,全然不似那日的委曲求全。
萧玠双眼一凝,当即斥道:“皇嫂莫不是忘了那日的约定,若是拧不清楚,朕不介意再替皇嫂回忆回忆。”
“萧玠!”哪知岳青烟毫不退让,竟是直呼起天子本名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嫂吗?”
萧玠被他这一呼稍有错愕,可他今日已然打定了主意要来一亲芳泽,随即便又嗤笑一声:“呵,皇嫂,兄弟这才是看重你的呀!”言罢便是身子向前一拱,大手已然越过雷池,一把揽在这位皇嫂的香肩位置。
岳青烟面色涨红,想要挣脱却已抵不过萧玠的腕力,随即抬头怒斥:“你以兄长骨肉胁迫于我,目无纲常,霸占兄嫂,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兄吗?”
“哼,若论纲常,我兄长故去,你又缘何忍辱偷生,若是为了腹中胎儿,此刻便该忍辱负重,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萧玠谋划许久,腹中早已有了这番强词夺理,言说之时,大手微一用力便将她压入床榻,如斯佳人横卧于床,蛾眉倒蹙,凤眼圆睁,这般美艳怒容更让萧玠心猿意马,恨不得就此将她骑在身下肆意插弄,一边享用这尊成熟躯体,一边聆听她那庄重而又气急的呼嚎,如此,才不负他这些天的准备。
可就在他欺身而上,大手正要抽掉岳青烟腰带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岂料那床板顶头处竟是跃下一道白衣银甲,还不等萧玠反应过来,易云霜的长枪便已抵在他脖颈之前。
“你……”
萧玠慌不择路,向后退却时双脚竟是绊在腿桌处,猛地向后栽倒,巨大动静惹来外间几名太监,宫门敞开,几名太监见里头有人用枪尖指着天子,当即便要放声大呼:“来……来人……啊……”
尖斥的嗓音还未传出,易云霜长枪一甩,赫然便从那太监后背穿肠而过,而后凌空一跃,正从萧玠的头顶飞出,直奔那宫门而出。
“十七叔,进来吧。”
萧玠听得易云霜如此呼声,整个人被吓得面如死灰,这易云霜何等人物,那是纵横北漠大破鲜卑的镇北侯,自己这般行为被她撞见,她还带了部下前来,她……她要做什么?
“莫……莫要杀我……”
萧玠小声呢喃,可门外的易云霜对他全然不理,待得埋伏在宫门外的易十七率着十余名亲信前来,易云霜这才出声:“十七叔,这些人俱是摩尼教的刺客,就地处置了吧!”
“啊?”易十七不明就里,似是对这侄女的指令有些错愕。
“你……”门外传来一阵恐慌之音,与萧玠最为亲熟的管事太监当即朝着易云霜呼喊道:“易侯爷休要颠倒黑白,你,你们这是要弑君谋反吗?”
“十七叔,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易云霜对他全然不理,再度朝着易十七喝道。
易十七闻言不再多问,大手一呼,身后将士果断向前,手起刀落,这沁香宫外瞬间多出十几颗宫女太监的人头。
见涉事之人俱已伏法,易云霜“砰”的一声将门再度关上,望着那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皇帝,这才出声道:“陛下莫慌,这些魔教妖人意欲行刺,如今已被末将悉数格杀。”
“你……你们……”萧玠此时哪还不知易云霜便是岳青烟的倚仗,手指着二人不住颤抖,气机败坏却又不敢与易云霜针锋相对。
“陛下,”然而易云霜的威压还不止于此:“沁香宫出现刺客,是禁军督查不力,更是太妃疏忽所致,末将以为,当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萧玠此时已被她逼得说不出话。只得咬牙切齿地望着易云霜发号施令。
“末将以为,禁军徐统领当罚俸半年,至于太妃,索性逐出宫门,发还回家吧。”
“你休要……”萧玠听得“逐出宫们”四字便已知晓她二人谋划,当即便要出声反驳,可他话音未完,易云霜的长枪便已再次抵至喉颈处:“陛下,魔教妖法诡异,刚刚想必是控制了陛下心神,这才让陛下有了如此荒唐之举,只不过,要是陛下所中妖法太深,末将一时失手也不无可能。”
“你还敢弑君不成?”萧玠鼓起勇气咆哮一声,可那枪头却当真不退不让,果真迎着萧玠的前倾而擦破脖颈表皮,立时便有鲜血留下,萧玠眼前一昏,再不敢多说一句。
“陛下莫要慌张,出得此宫,末将定只字不提今日之事,”易云霜不卑不亢,无论手中长枪还是话中语意俱是毫无破绽。
“好,朕答应便是,答应便是、”到得此时,萧玠再不敢有何异议,心中再是愤懑戾狠也不敢在脸上有丝毫表示,他强忍着心头怒火,一字一句言道:“今日宫中遇刺,全赖镇北侯出手,诸多事宜,全凭镇北侯定夺吧。”
“既如此,末将便恭候陛下的圣旨了,”
萧玠稍稍整理衣袍便狼狈出门,见得宫外一片血流更是面如土灰,才行几步,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却是徐东山带着禁军飞速赶来。
“陛下!”徐东山抽刀而出,警惕地望着眼前这支冀北精锐。
“回宫!”然而萧玠却是明白二者差距,自是不敢再跋扈张扬,只得将一腔怒火朝徐东山发泄:“后宫之中出现刺客,你当的什么差!”
“臣有罪!”徐东山赶忙跪下,可一双鼠目却是朝萧玠与易云霜脸上不住打量,终究没能想通发生了何事。
易云霜却不再理会这对君臣之事,转身回到沁香宫与岳青烟说起话来。
“今日之事全赖侯爷相助,此番恩情,青烟定铭记于心,他日……”
不待岳青烟说完,易云霜便已开口打断:“太妃莫要如此,我与先太子虽只几面之缘,但却早已视其为明主,如今虽有变故,但既然知道其尚有骨血在世,我便不能置之不理。”
“哎……”岳青烟听她提及骨血一事,心中悲怆着摸了摸隆起的小腹:“也不知这孩子能否平安长大……”
易云霜并未搭话,先太子骨肉一事的确牵涉太多,无论有心无心,此子身份在朝堂之上的确敏感。
“今日你如此冲撞他,回去后还是该小心些才是,”或许是察觉了易云霜的心思,岳青烟赶忙转过话题。
“太妃放心,”易云霜轻笑一声:“如今他还需要冀北军守着燕京,他不敢动我,待朝局稳固,我也无心贪恋这朝中富贵,自会请辞驻守冀北,倘若真有变故,哼……”
易云霜一声冷笑,恰如冬日寒风,让人不寒而栗,此刻这沁香宫里只剩岳青烟与易十七两人,听她这一声冷哼,念及今日之事,心中莫不升起一丝恐惧:莫非,她想?
“走吧,十七叔!”易云霜不再多言,长枪转至身后,便领着这支亲信扬长而去,虽只十余亲兵,在这后宫之中依旧步伐齐整,杀气凛凛,尤其是各自兵刃之上血渍沾染,更是让沿途宫娥近侍惶恐避让。
“云……云霜……”易十七小跑几步靠近了些许,他本想按军中习惯唤一声“侯爷”,可稍一思忖,还是以长辈之资轻唤了一声、
“十七叔是想说,今日我冲动了?”易云霜步伐依旧,从容回应:“若我今日当真动气,死的便不只那几人了。”
“我看那些太监里好像有几名总管,也不知身后还有无后台,再说那太妃身边的人也无过错,你……”
“有道是‘主辱臣死’,他们不敢仗义执言,那便不能留在太妃身边,再说,倘若今日我不出手,陛下难道能放过他们?既然都是死,我便抢先一步,也能威慑一下这昏君。”
“云霜,慎言!”
易云霜蔑视一笑,忽而又停下脚步,仰天注目,良久才得叹息一声:“十七叔,我觉着,咱这一趟,不该来的。”
易十七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当下出言宽慰:“既如此,咱们不如就此归去,也懒得管这京中的腌臜琐事。”
易云霜沉默不言,良久之后才道:“确是该思虑一番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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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大营。
吕松领着“叶羽”及剑无暇等念隐门弟子踏入营中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血气方刚的男儿听到有念隐门的仙子前来,自然是满心欢喜,除了最前一排列队迎接的,大多数人便人挤人一般在后排眺望,眼看着那十余名白衣胜雪高不可攀的仙子们随吕将军入得营帐,不少人便开始了不着边际的议论。
“啧啧啧,当真是仙女下凡呀,你瞧瞧那些个仙子,各个花容月貌,比那燕京城广云楼的姑娘还要美上三分。”
“这你就有所不知啦,她们跟咱们将军一样,练的不是武功,那叫‘修行’,你瞧咱们吕将军,修行之人就是英姿勃发相貌不凡,你再瞧瞧那位剑仙子,那才是世间绝色。”
“确实确实,那剑仙子我先前在宁州府见过,当时就惊为天人,想不到今天丰韵更盛,你瞧那眉眼儿,刚才也不知是不是瞥到了我,一眼便要把我魂儿给勾去了。”
“胡说些什么,那可是仙子,她们都是修仙问道之人,怎么可能勾引你这俗人。”
“兴许是我看错了,不过你这话也不对吧,她们仙子便不能想男人了?我家那婆娘回家还缠着老子不放呢,没准儿这些个仙子菩萨背地里都是……”
“呸呸呸,莫要再鬼扯了,她们都是帮着咱们打仗的,莫被人听了去,非拔了你舌头不成……”
“嘿,哥几个,你们说说,要是这一群仙子都脱光了衣服跪在那里,啧啧啧……”
“你还说,找死是不是……”
“……”
将士们口无遮拦胡扯一通后便也随着剑无暇等人步入营帐而作罢,那一道道婀娜倩影自然也成了一众将士心中的白月光,日后酒过三巡时,这些便都是他们吹嘘胡扯的谈资。
可他们哪里能想到,这些被视为“仙子菩萨”的念隐门女侠,几日前还真如那位口无遮拦的士卒所说,被人脱光了衣裙跪作一排,挨个被摩尼教的妖人们扑倒在地,肆意凌辱,甚至被玩弄得神识不清,俯首认主,如今才得以重见天日,随行下山。
当然,如此密辛自不会被人轻易觉察,此时的吕松正以大礼相待,麾下几位重要将官亲信均到场相迎,几番寒暄后便齐聚沙盘之前,商讨着攻城之事。
“金陵城中藏有一批威力强劲的弩车,紫金山上藏有一位能打伤南疆神子的高人,除此之外,不知金陵城中还有何后手。”
“还有那支击退桂州虎豹骑的精骑,这支骑兵自那一战便打散于金陵府兵之中,再未有过现身,苏语凝此般布局,却不知是何用意。”
吕松将局势一一讲解,随即便将目光望向“叶羽”前辈,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以吾看来,她如此故弄玄虚,便是想以‘神兵’之名震慑尔等,自古以来,世之神兵无不经历血战,浴火重生而得神兵之力,她那支精骑算得上精锐,可与虎豹骑之战天时地利人和兼备,大胜之势下要想炼就一支神兵绝非易事,她藏头露尾,便是想让你与南疆蛊兵不敢妄动。”
“前辈言之有理。”
“明日我与无暇去她城中打探一番,府库工坊、兵营将府都瞧一瞧,只消她没藏什么大活,后日便可发兵攻城,一战而定。”
吕松缓缓点头,这位“烟波楼主”确有几分见解,用兵之道正大于奇,只要金陵城中并无诡秘,他集结重兵一举攻杀确实是上上之策。
“倒是还有一计,更为稳妥。”
“哦?前辈请讲。”
“攻城之前,修书一封于那南疆神子,南北合击,饶是她苏语凝再厉害,也抵不过这大势所趋。”
“……”吕松闻言略微皱眉,他虽已接受了速战速决的战略,可一听到要联合南疆共破金陵时不免有些唏嘘,当即摇头道:“此事不可,一来那南疆仍属我朝叛逆,与之联合于国体不合,二来若真让南疆攻破金陵城门,即便破了苏家,我等与南疆也有一番苦战,如此一来,金陵百姓便遭殃了。”
见吕松已有决断,成非玉自然不会勉强,只得点头应下:“如此,便依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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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一声娇吟响起,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千机无尘终是从噩梦之中醒来,她略微睁眼,望着眼前这全然陌生的环境,不由得心中一突,一股不妙的感觉充斥心头。
“姑娘,你醒啦!”
一声呼唤自门外传出,一位白面书生正端着汤药缓步靠近,瞧见千机无尘已然睁眼,当即凑上前来出声关怀:“你可算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咳……”千机无尘口中涩痛,当即轻咳一声调节气息,而后才回应道:“敢问公子,此间是何处?”
“姑娘放心,这里是卉县近江口,想来你是顺着那江面漂泊至此,小生姓张名显,正是这卉县中人,昨日便是在江边发现了姑娘,这便将你带了回来。”
“多谢公子搭救,”千机无尘此时气若游丝,非但功力未能恢复,前些时候竭力赶路甚至落入水中,被江水一路冲击至此,能被人救起已是万幸之事。
“小事而已,”这张显倒也谦和有礼,并未仗着恩情索取报酬,转而是将那汤药递上前去:“这些是咱们村郎中开的培元固本的方子,你喝些吧,对身体有好处。”
千机无尘接过汤药轻微一嗅,确无任何异常,当即轻饮了一口。
“对了,却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朋?”
千机无尘闻言一愣,脑中不由浮现出念隐门中各种罹难场面,她虽侥幸脱逃,但功力未复之前切不可暴露许多,当即回道:“小女是东平府人,前些日家中遭了难,只我一人逃出,本想着去江南寻一户亲戚,却不料在途中又遇山匪,这才流落至此……”
“原来如此,”那书生微微点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而后才道:“姑娘且先休息,待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多谢,”千机无尘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昏迷时不着一屡,可此时却又换了一身女子衣物,可看着书生屋子里却不像是有女人生活,当即问道:“公子家中便只一人?”
书生笑道:“姑娘勿虑,家中尚有一位婶婶照料起居,不过她今日去城中采买,晚些才会回来。”
“嗯,”千机不再多言,浑浑噩噩间便已再次睡下,她虽身负大仇,但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须得等她恢复修为,再行计议。
双目闭合睁开间,已然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千机无尘再次醒转时,精神倒是充足了不少,虽然一身修为未能恢复,但至少手头稍稍有了几分力气。
千机无尘轻叹了口气,随即也很快调整心绪,她翻身下床,虽是没有机关椅傍身,但常年残疾的她倒也能靠着双手徐徐匍匐,虽是模样不太雅观,但她也只想取一杯水,小解方便一二。
“咯吱”轻响,房门轻轻推开,千机无尘久违地望向顶空之上的圆月,心中不胜唏嘘,轻吸了口气,而后一步步向着院中井口爬了出去,可她才爬几步,便见得东边小屋里仍旧亮着一处灯火,千机无尘再度抬头,凭她观星之术便能推算出如今已是二更天时,那书生此时竟还醒着?
千机无尘心中有惑,随即便轻手轻脚向前匍匐,刚靠近门侧聆听,便听到一句让人花容失色的言语。
“你个天杀的,感情是把老娘当成那房里的狐狸了吧,这般卖力……啊……”
“嘿,婶婶说哪里话,在侄儿心里,那女子哪比得上婶婶风韵。”
……
房中二人正是白日里道貌岸然的书生张显赫他口中的“婶婶”,却不成想这两人晚上竟是如此苟且,
“你动静小些,莫要让人听去了,坏了大事……”
“怕什么,先前大夫来瞧过了,说是腿骨不便,不知是这次摔伤的还是天生的残疾,这要真是个残的,这一票可就亏大了。”
“哼,这妮子生得如此标致,就算是个残的也能卖个好价钱,可惜也是个浪蹄子,瞧那小骚逼都被人给肏肿了,哼,也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
“哈哈,她说遇到过山匪,想来是叫人掳了去,也算她命大,今后便在婶婶的院子里谋个生路吧。”
这二人一番私话说出,直将此刻虚弱的千机无尘惊出一声冷汗,原来这二人干的是买卖女子的勾当,也难怪,他住在这大江下游,平日里没事便去寻些落难女子,他扮作书生模样博取好感,待得时机成熟便将人卖去青楼妓院,果真是一门好营生。
千机无尘想通此理,脑中便开始盘算应对之策,她如今腿脚不便,若是硬逃怕是走不出村子便会被人捉回,而她修为未复,对方肯定也不只两人……
凝思之际,千机无尘目光轻撇,目光从这这院落之中每一处事物上扫过,很快,她已有了主意。
次日,天方初亮,那张显便已端着汤药前来探看,见千机无尘尚自熟睡便也没去叨扰,约莫到午时时分,门外便传来几声吆喝:“张小哥儿,咱们来了!”
“朱二哥,这回可捡着宝贝啦,那娘们生得那叫一个标致,那奶子那屁股,都是一等一的货色。”
“哼,你每回都这么说,咱们哥几个什么货没见过,我就不信她还能……”这位“朱二哥”话音未落便已推开房门,而他却万万没想到,那说是“昏睡”着的女子竟已然端坐在房中的一处座椅上。
这女子清秀脱俗,仪态端庄,虽只穿着寻常的粗布麻衣,可那眉宇之间所展露的脱俗气质确实不似寻常人家。
无论面容身段儿,纵是他走南闯北在青楼里见过不少女人,此刻也将其视为生平仅见。
“果真是个大美人儿呀!”
那朱二哥两眼放光,望着眼前女子直流口水,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淫笑:“啧啧啧,张小哥确是捡到宝了!”
“公子,这位是?”千机无尘语声淡然,脸上装作不明就里,但却是想看看他们如今的嘴脸。
“姑娘莫慌,这位是我城里的表兄,你这腿脚伤势有些重,咱们特来接你去城里养伤的。”张显还待维持他“书生”形象,可这一话出口,一旁的朱二便不乐意了:“什么?腿上有伤?我来瞧瞧……”
说着便要上伸手探查,可千机无尘却是一手拍在座椅上,那座椅赫然向后一倾,整个连人带椅轻松后退,竟是避过了朱二的大手:“公子多虑了,小女子这双腿天生残疾,怕是治不好了。”
“妈的,原来是个残的,亏得还没出手,要不然又被你诓了。”那朱二却不管千机无尘的情况,径直扭头朝那张显骂去,而张显却是心生警惕,望着千机无尘所在座椅观摩起来,待瞧见那椅子上多了一对儿由厨房锅盖所制的车轮……
“朱二哥,小心!”
张显呼声才起,千机无尘便已趁着朱二大意之时动起了手,她虽无多少气力,但却只靠着手掌在座椅上轻轻一按,床头赫然飞出一柄菜刀,“噗嗤”一声,菜刀没入那朱二胸膛,霎时间便血溅当场。
“啊……”
朱二一声尖叫,他身后几人连忙围了上去,可就在此时,千机无尘找准时机,手中一根细绳一扯,只听得屋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众人猛一抬头,却见着那屋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袋面粉,一桶热油……
“啊呀……”
几声惨叫发出,千机无尘当即推起临时车轮向外急行,这一晚布置便是为了此刻,趁这几人乱作一团,她才有逃生之机。
“快,快去叫人,绝不能叫她逃了……”
“快,快去叫人……”
声后便是张显等人发狂似的吼叫,可千机无尘却是头也不回,她此刻所坐的车椅是一夜时间临时赶制,自然比不得念隐山上的那一辆来得自如,这车轮滚动之速,甚至比不上寻常人的发力奔跑。
但她此刻别无选择,除了在临出院门时再设下一两处机关外,便也只能相信这一路的风平浪静,曾几何时,她千机无尘哪有如此仓皇落魄,她自小钻研奇门八卦,一把机关椅来去自如,虽不似剑无暇那般凌厉锋芒,但也运筹帷幄从无败绩,而如今,面对这群凡俗歹人,却也只能听天由命。
可越是听信天命之时便越是风雨交加,千机无尘双手奋力驱动车椅,一路奔至村口附近时,生平首次现出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实在难以置信,眼前竟有这许多人来阻她去路。
上至七八十老翁,下至七八岁孩童,农锄钢叉,拨鼓石子,村子里能够用上的利器一一显现,近百人的队伍将村口围得严严实实,千机无尘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却是张显等人快步追来。
“拦住她,就是她杀了朱二哥!”
听得此话,一众乡亲各个面色阴沉,望向千机无尘的眼神也越发凶狠起来……
千机无尘终是没有再次出手,她修为未复,自然掀不起太多波澜,即便是能布下几处机关险境,也不过是对这些老翁孩童枉造杀孽。
很快,她身后便有人踢了一脚,巨大气力直将她从车椅上踢翻在地,随即便有无数拳脚扑将而来,无论拳脚气力如何,几番拥打下千机无尘很快昏死过去,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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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身体的剧痛瞬间充斥脑海,千机无尘自一片茫然之中苏醒,距离那日在村口被人围堵受擒不知过了多久,此番醒来却是因为腿弯处那钻心蚀骨的痛楚。
她睁开双眼,扭动身躯,却发现自己半身已被一堵石墙包裹,上半身贴在石墙一边,而下半身两条残腿却是整个埋在石墙之中,残腿虽无太多痛感,但那腿根深处敞露于石墙之外,尚有知觉的臀肉被那石墙粘黏,甚至还有一根棍壮事物自屄穴插入,这般痛楚,自是能让她从晕厥中苏醒过来。
“嘿,这婊子终于醒了!”
不多时耳边传来男人们的欢呼淫笑,千机无尘强忍着身体剧痛侧目遥望,却见自己被困于一间雅致阁楼,而在这阁楼之上另起石墙,显然便是为了折辱自己。
“臭婊子,你可知道这是哪里?”发问之人自是那“救她性命”的书生张显。
千机无尘并未答复,无论何地,等待她的自然不是好事。
“哼,这里便是咱们卉县最大的百花楼,前日本是要将你卖来此地赚些银两,却不想你如此阴狠,竟是要了朱二哥的性命,现如今将你锁在这里,便是让这百花楼里的伙夫龟公松松筋骨,嘿,真要比起来,你比那些个卖身卖肉的还不堪哟!”
张先一番嘲讽作罢,忽地双手一提,一根长棍儿便从千机无尘的红肿屄穴里抽将出来,这会儿正值午后,正是妓院里伙夫龟公空闲时分,千机无尘虽是不能扭头,却也能感受到周遭人潮涌动,那房门之外更像是排起了长队……
“哥几个,这娘们儿收拾好了,想来肏屄的就进来吧!婶娘交代过了,一次只许两个,一轮只许一次,要是被这娘们弄伤了后果自负。”
“知道啦知道啦,张小哥借过,朱二哥是我兄弟,今天这仇,老子得第一个报!”
“我也来我也来,老子前天也差点被她弄瞎了眼,得从她身上好好出口恶气……”
听得此话,千机无尘心中已然麻木,想不到这看似无恙的山村小城里,人人皆匪。
人人皆暴,她沦落至此怪不得人,只是这世道,这天下,到底还值得她为之挣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