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人

十九,沙金石,定执位。冲鼠煞北,宜沐浴,扫舍。忌伐木,纳畜,上梁,入宅,作灶。

大夏祖地

身形怪异到几乎令人生理不适的怪物们安静地沉睡着,黑压压一片仿佛堆砌如山的废物垃圾一般让人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夜幕之下,一白一红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正蹑手蹑脚地向这边靠近。

“有察觉到边境军的气息吗?”萧烟云再次向红绫确认道。

“没有,许是还有些个时辰才赶得到,我们来的算早的了。”二人以神识传音,这群怪物是无法察觉到它们,但一会儿如果突破结界引发动静可就不好说了。

“半张阵法图里最有可能是阵眼的是这三处地方,你先去西侧,我去东侧,最后在南侧汇合,发生情况,先逃走再传音,明白吗?”萧烟云将红锈剑交予红绫防身,红绫目前的修为还不如他,红锈剑还是给她为好。

“知道了,就这种时候话多。”红绫不耐烦地啧啧几声,以手背剑和萧烟云向相反方向前去。

萧烟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先由着她的性子,希望她不要乱来勉强自己。

山峦鹤壁,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即使是艳阳高照,红日当头,依旧难见晴空。魑魅鸪啼似幽鬼,黄尘白土埋忠骨。

帚星当世,申子辰,三合局,变化诡异,变动不居。卯向,子卯刑,卯辰穿,壬水死地。

有人?

萧烟云才将将与红绫分别,向东侧走了不足一里,自己便隐隐察觉到了居然有人在前方,这荒原僻地,又有天魔怪群,怎会还有人在此处?

屏息敛声,以黄沙为隐蔽,男人缓慢向前靠近来者,对方也与他一般隐藏着气息,但不知是术法品质不够上乘还是本人不够谨慎,在这种危险之地居然如此准备不周,甚至萧烟云都快平步走到她面前都没有察觉。

“别动。”抬手箍住对方,捂住口鼻背靠结界,为防止意外他还特意封住死穴令她无法驱使灵力,对方先是吃了一惊,挣扎几下发现无果便停止了下来。

从身材角度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全身被黑色避法斗篷裹住无法观察对方身上带着怎样的法器,对方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三千青丝自长袍兜帽中自两侧散落,与常人不同的是,这一身几近临膝的超长发却是惨白如一月飞雪一般的异样,若不是她身形柔软如寻常女子,萧烟云都要怀疑是不是天魔了。

“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此处?”萧烟云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探入她的脑海,单方面与她沟通。

“汝呢,看汝之扮相不似大夏边军,汝又为何在此?”女子反问道,能第一时间以神识回应,对方的修为至少不下金丹。

“是我,在问你问题。”萧烟云将掐在脖子上的虎爪更捏紧了几分,及时能有屏气法令修士不受窒息之苦,可脖颈脊椎被掐折却是实实在在的疼痛。

“汝想进这大夏祖地吗?吾可以助汝一臂之力。”女子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侧面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条件确实足够让他跳过之前的问题,但他必须证实。

“阵眼位南侧,汝协吾去,吾助汝打开。”

“……红绫,去南侧与我汇合。”经过一番神识勘测,阵眼的确不在此处,此时红绫也汇报自己一无所获,看来只能铤而走险相信这个家伙了。

“你真的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红绫始终警惕地盯着这个全身都被黑袍遮掩住的女子,对于这种刻意隐藏自己身份的人更是要严加戒备。

“现在控制住她,也总比留下一个不确定的隐患等着背刺我们强,她能只身一人来到这儿肯定也有她自己的路数。”萧烟云始终以灵力化指掐死着她的玄脉,可诡异的是,他明明感觉到了她松动的玄脉,却无法感知到她到底开了多少,与此相同的还有她的境界,他也难以看透,这女人彻彻底底地将自己的底牌全部遮住,连同她的相貌一起成了无法窥探的未解之谜。

“就是这里了。”女人在一处角落停下,这里同样也是疑似阵眼的方位之一。

所谓坎阵,就是以五行八卦为首,以六根八方之位定属阵眼,以阵眼为基,天干五合,地支三合。

申子辰合水,寅午戌合火,巳酉丑合金,亥卯未合木。

三合为一气,于人为一身之用也,于阵为一阵之眼也。

申子辰局,申乃子之母,辰乃子之子,申乃水生,子乃水旺。

辰乃水气,生即产, 旺即成,库即收,有生有成有收,万物得始得终,乃自然之理,故申子辰为水局。

若三字缺一则化不成局,不可以三合化局论。

盖天地间道理,两则化,一阴一阳之谓也,三则化,三生万物之谓也。

巳酉丑、寅午戌、亥卯未皆然。

五行不言土者,四行皆赖土成局,万物皆归藏于土故也。

“正南为离,此处又与干阵二爻和五爻互斥,是绝命卦……那女人居然对阵法也如此上手。”红绫仔细观察了一下四方八卦,能够十分明显地看见阵眼,可因为死阵而根本无从下手,这种让你看得见摸不着的自信更是让人火上浇油,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设下阵法之人手法的阴狠毒辣。

“你有办法?”萧烟云看向一旁的黑袍女子,女人却是径直走向法阵。

“疯了吗?她会被这阵法碾成肉沫的。”

然而,女人伸手便穿过了法阵,势如水火般的绝命坎阵如同一层薄膜一般从她手中穿过,直到整个人全部通过,她都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穿过来。”女人回首看向他,朝他伸出了手。

“小心。”红绫退守身后观察四周,一边提醒道。

萧烟云向前一步,试探性地用手指触缓缓靠近法阵,直到指尖轻微穿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自己才将手掌深入,整个手掌没入同样无碍,这时才放心大胆地进入。

“呃!”

然而,红绫正要和他一起踏入时,却被阵法暴力弹飞,与日常平静如水的模样完全不同,此时的法阵聚云轰雷,好似那漆黑如墨池版澎湃汹涌的暴风海面,拒绝着一切妄图入内的生物。

“这是怎么回事?!”红绫捂着自己被烫的焦红的手腕,居然连她这样的灵体都能伤到,这阵法等阶绝对不下仙阶!

“你做了什么!”萧烟云立即反手再钳住女人乳白娇嫩的脖颈,擒住手腕将她顶在石壁之上,令她发挥不出一点力气。

“汝是唤龙,自然会被这阵法接受,她什么都不是,也自然进不来。”女人平静地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能进来?”

“天魔!”可就在此时,还身处阵外的红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四面八方传来怪物凄烈的嚎叫,如羊蹄踩踏一般轰隆似雷声滚滚的脚步登时愈来愈近。

这些怪物就像踩着点一般苏醒,追上他们也仿佛是定点一般。

“红绫……”萧烟云想出去救她却被法阵挡在阵内无法出去,眼见天魔群正在迅速靠近,红绫反身将天魔群吸引了过去。

“让我出去!”萧烟云厉声向女人呵道,她能随意出入,就一定有办法能出去。

“阵法的禁制已经触发,无论汝相不相信,现在吾还没有办法破除……”

“你!”

“别管我了,你们先走!”女孩挥洒着红锈剑,血红弯月一般的剑气连连将扑面而来的怪物斩于马下,然而黢黑的浪潮很快便淹没了他的视线,霎时连那一抹红色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红绫!”

“走啊!我是剑灵死不了的!”

“走吧。汝还有要寻的东西不是吗?”女人没有时间陪他做决定,那黑色兜帽面罩下冷若寒霜般毫无生气的眸子只看了他一霎便回身向深处走去。

“……”眼下也只能先如此了,红绫与他同为一心,出了什么事他也能感应得到,只能相信她了。

这女人好生怪异,周遭气息冷得可怕,明明一点修为也看不出,怎会有如此恐怖的气场?

这般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也只在寥寥数人身上感觉到过,眼下这女子,恐怕不好招惹。

萧烟云又再次确认了一番,确信对方的玄脉命门还在自己手中才向前迈步。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烟云必须知道她的目的。

“汝是来寻这大夏祖地的龙脉,是也不是?”女子一语道破出他的目的,却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丝毫不害怕他会撕破脸皮一般。

“是我在问你。”

“吾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更正一些错误。”

“更正错误?”

“有一些不该来的东西,打乱了‘线’上的路径,天道的‘线’将一切串联,不紊不乱,但有人想将交错的线交织成错乱的线,吾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天道的线?这女子说话就语出惊人,能自由出入天阶级别的法阵,又能如此隐藏实力,难道是上界的来者?

大夏祖地比他想象中还要尘封,虽比不上师尊的玲珑宝库,可依旧可以看出这其中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被尘土蒙灰还是散发着独属于它们的周身异象,可谓数不胜数。

“这是……”在寻找自己的目标之际,一块极其突兀的墙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棱角并布的钟石洞窟内,这一面石壁却浑圆剔透如一面庞大铜镜,宛若镶嵌在这一块似的。

表面被一层厚厚的石灰层裹住,磨砂质感依旧能感觉得出镶实其上的不和谐。

咔!

石壳在他手指触碰处碎裂开一块破洞,一行金色刺眼的字体熠熠生辉,仿佛刚刚才写上一般——

“黄沙金麟埋没里,阴山孤月照铁寒。乘风唤龙扶摇起,长留鸣凤在世间……东方筱。”

这里就是她继承鸣凤之体的地方了,她说我是唤龙,可都是真的?

就在萧烟云还沉浸在胡思乱想中时,石灰壁却又颤动几分,不知哪里来的阴风划过他脚下,只见那被灰沙遮掩之处还藏有一段诗句,只不过比起东方筱那耀眼的字体显得有些暗淡,仿佛是尘封千年万年才终于被世人发现的古墓宝藏一般。

“寰恒鸿宇最轻狂,更是无情胜有情。”

没有落款,不过好狂妄的词句!

寰恒,鸿宇,怕是师尊都不舍得用这几个词来形容自己,怕不是连天地大道都不放在眼中了。

只不过这后半句,和前半句实在不搭,反而像是后来人填笔写上,中规中矩,不知所谓令整段诗落了下风。

可惜可惜。

“这是汝要找的东西罢?”女子冷漠似冰水般的声音瞬间浇灭了他的思考,黑袍下雪白如精细娇润的玉手捧着一瓶血红色的琉璃瓶。

“龙血?你怎……算了,问你想来也不愿告诉我。”这女人着实太过神秘,实力又难以夺测,可能眼下被他控制也是自己装出来的,还是不要过多试探她,万一触碰到对方的逆鳞在这里打起来,让外面的天魔捡了便宜可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萧烟云几乎是全身紧绷着从她手中接过琉璃瓶,直到自己再次和她保持距离后才松弛几分。

揭开尘封已久的瓶封,赤红透亮的龙血甚至没有一丝血腥味,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澎湃灵力,若是定力不足的人瞧见这般天仙至宝,恐怕早已丧失理智据为己有了。

萧烟云手指微微一勾,只取了一滴龙血便将瓶口再次封好,抬手轻推,琉璃玉瓶再次回到了属于它的位置。

“汝不想再看看?这里的秘密比你想象的多。”女子赤红如温热喷出的鲜血一般的桃花眼眨了眨,就算隔着面罩也能想象得出她是怎样一副好似这世上任何事都与她无关,无论什么人死了她都一点不关心那样的表情。

“足够了,我不放心红绫,既然拿到了我想拿到的,该走了。”

“很好,若是汝再贪心一些,吾也要连汝一同更正。”女人淡淡地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不过能庆幸的是,看来她此行的目标并不是他。

大夏……这里我会再回来的。

临走之前,萧烟云再次扫视了一番这片阴冷暗淡的祖地陵墓,那金光烁烁的字眼依旧在他眼中反射,倒映着。

……

“阵法的进攻性减弱了不少,汝可以尝试着突破了。”女人检查了一番,白嫩如初探春泥的幼笋般皓月无暇的玉手轻拂过羊膜般纤薄到细不可微的结界外壁,弹飞红绫时的狂暴之气已经荡然无存,重新恢复了平静。

“呃……”还没等他想该如何寻到红绫,那一抹熟悉的红色倩影还在他们被分隔开的地方,只不过身为剑灵的幽影之体空洞飘渺,好似那失去灵力补充而暗斑点点的召唤灵一般。

“红绫!”

“蠢货……别过来!”红绫艳红薄唇微颤半张,痛苦呻吟娇声怒斥道,粉润赤红的肩臂蜷缩耷拉,正阳高照烈日如虹,可女孩幽幽檀口却吐出阵阵氤氲白雾,仿佛身体已经冷似寒铁一般冰凉。

“魔功……这是囚魂钩破之术?”萧烟云被呵住定睛一看,红绫盘腿而坐的脚下闪烁着黑紫乌红的符文倒刺,这种不似文字的涂鸦与他曾在师尊的卷轴上见过的天魔魔功一模一样。

师尊说过,这种妖术对灵体神识乃是创巨痛深,一旦被卷入人神识连同七魂六魄都会被囚禁在此,若非施术者解除控制千年万年不得解脱,身死道消连魂魄都会被关押在此,直至灵识尽散沦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最终被人当做邪灵恶鬼诛杀消亡。

而普通的天魔根本无法施展这等复杂的邪术,所以这里一定不只有着成群结队的天魔杂兵,至少……

“你……就是萧烟云?”

暗处,叽咕叽咕的怪物杂音和羊蹄踩踏石板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若不是萧烟云细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估计还听不出这混沌之音居然是神州的语言。

“魔将……”萧烟云死死盯着那从阴影处探出的黑色庞物,明明在影子中看上去只有一人半的高大,可实际走出时却是一只接近三丈的巨型怪物,这个家伙比起上次见过的百面千相之鬼而言还颇具人形——从身形而言更像是一个精壮的男人,肩胛和肱二头肌的肌肉几乎是两个人的脑袋那么大,比人类更突出而密集繁杂的血管杂乱无章地向身体四周延伸着,仿佛是数棵菌类藤蔓交错生长在一起了一般。

右手形似人的手掌,可左手却是一只比半只手臂还长的四只尖爪,在戈壁石滩上轻轻剐蹭便留下了四道深深的抓痕,可见其锋利削铁如泥。

从股间尾处甩着一根同样健壮如龙尾般的长尾巴,尾巴尖处再此分叉出三根小尾,却毫无肌肉尽是锋如铁剑般的尖锥。

最可怕的还是它的面目,如骷髅一般只有孔眼的桃型鼻孔,给本就黑邃到难以辨认的面容更增添了两道幽深隧洞,张口之间好似在将唇齿撕开一般,咧嘴中惊瞧见那如同野兽利牙般的灰白尖齿,而上半张面目却一贫如洗,本应长着眼睛耳朵之处却连一点凹陷都难以窥见,平滑如鲶鱼肚腹一般光圆。

“百面千相拿了尊上的宝物都没能解决掉你,尊上的忧心不是没道理的。”怪物的声腔仿佛自带令人瑟瑟发抖的音波,即使是耳朵里钻进这不堪入耳的声音就已经令人生理不适,反倒胃口,那完全没有眼睛的面孔却始终面向着他,根本无从知晓它到底以何为眼视物。

“百面千相已经死了。”萧烟云面对如此恐怖的魔物也丝毫不见惧色,反而还直言道出挑衅之语。

对任何人都是那般冷若冰霜的眸子迸射着警告一般的信号,自从他开启第四十二道玄脉后还从未有过如此认真的时刻。

“我知道,所以……你就更得去死了。”

几乎是瞬时,这大块头的怪物就闪现至他身边,利爪笔直戳向他的天灵盖,幸得萧烟云随时处于紧绷状态,只巧运追风之术,侧身翻转腾挪便与之擦肩而过。

“硝石!”

只空手一拳,只击中在怪物腹腔,三丈有余的庞然大物便被击退数十步,那一拳之下向周身飘散的灵力还环绕在男人身边,好似仲夏之夜沾湿露水的草地中翩翩起舞的萤虫,白衣衣摆飞曳飘飘,黑发也随微风碎碎荡漾。

“好纯粹的一击,将灵力运用到如此境界,甚至能让人忽略这看似普通的拳法……这小子……”就算是红绫也未曾见过能将平平无奇的拳击盈实到这般地步,在场之人,也唯有黑袍女子还是那般淡定如常了。

“还来吗?”萧烟云收势正姿,拍了拍身上扬起的尘土淡淡道。

“够了……回去告诉魔尊,还不是祂能苏醒的时候,若是颠倒因果,乱了尘线,那就别怪因果缠身,不得好死了。”可就在这时,黑袍女子却陡然出手,在天魔再次上前攻击的瞬间拦下怪物,那看似柔若无骨的娇嫩细手却宛若铁铅一般死死按住近一丈长短的黑刀利爪。

“咯嘎啊啊啊!!!”咯嘣一声仿佛铁器爆裂般的巨响,一根尖爪就这样被女人单手掰断,身躯遮天蔽日的天魔也只能跪地发出尖锐的哀嚎,顷刻间化作一团黑烟消散无踪。

“你……到底是什么人?!”怪物消失,红绫身上的妖术也随之消失,萧烟云将虚弱的红绫护在身后,这等实力的高人,绝对是这世间顶峰的存在。

但她是谁?

师尊可从未提起过,无论是仙界还是人间。

“汝该走了,今日之事已令汝沾惹不可触碰之因果,受些苦罢。”

“你什么意……呃!”还没等萧烟云想通这话什么意思,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携伴着眩晕冲击着脑海深处,仿佛自己的神识都在被撕扯一般痛苦。

“你对他……做了什么!”红绫急忙拖起身子和他搀扶在一起,那因被折磨许久而疲累不堪的眼眸已经做出眼下最恶狠的模样瞪视着女人。

“吾什么也没做,这是他命定的劫难。”女人淡淡摇了摇头,转身欲走,思索片刻又顿下脚步,那火红如晚霞般鲜艳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汝并不特殊,凡人是会死的。”

只撂下一句不明觉厉的话,女人的身影亦化作云烟消散无踪。

“等等……呃!”萧烟云还想挣扎,可脚上只一发力,全身经络仿佛被连带撕扯般,将大脑瞬间关机,双目一黑轰然倒地。

“萧烟云!萧烟云!”

……

“你该庆幸……我能碰得到你……”

一男一女光天化日之下勾肩搭背,若不是这周遭众人都认得红绫和她肩上的男人,恐怕早就聚集围拢开始议论纷纷,恨不得第二天就将流言蜚语向全世界散播开来。

但就算真会如此,红绫现在也不能倒下。

哐当!

“不能走正门……你可得撑住了!”红绫架着他一路飞上二楼,迅速敲响了风盈袖的窗户,却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推窗而入。

“你们……他怎么了?”风盈袖正在梳妆,突然窗户被推开闯入两个人影,吓得她赶紧把剪刀攥在手里,生怕又是什么歹人闯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萧烟云和红绫,正要发作却惊觉二人情况不对,红绫尚可行动但身子似乎还很虚弱,萧烟云已是倒地不醒人事。

“城里……那笑脸婆还在找我们……怕是已经猜到了……家里待不了,到你这里……避避风头……”红绫漂亮的卧蚕娥眉成川字紧蹙,原本粉润光泽的樱唇此时却惨白如纸。

然而她还是将萧烟云的身子抱了起来,二人盘腿互对,女孩强忍颓势为他运功疗伤。

“红绫姑娘,你现在很虚弱……”

“闭嘴!”女孩恶狠狠地打断了她的好意,看似活泼灵动的琥珀色杏眸好似那杀人如麻的恶徒,只一眼就瞪得风盈袖本能地后退险些跌坐在地,直到此刻她才知晓这个一直嬉皮笑脸,放浪不羁的女孩居然对她怀有如此大的恶意。

“若不是剑主死了我也得死,我才不会救这个蠢货……”红绫以同样的眼神瞪视着眼前的男人,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人能令她青眼想看一般。

“红绫……”运功片刻,男人深沉的眸子终于睁开了些许,看见红衣少女正在为自己疗伤,不由得有些心痛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别打扰我运功。”

“我们……得走……她要来了……东方筱……要来了……”萧烟云机械般地转动着脑袋,面向风盈袖,说一个字都仿佛是在用尽全身的气力,那沉沉的眼皮随时都会再次闭阖一般,“现在就走……盈袖姑娘……你过来……”

风盈袖不敢打扰到红绫施法,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离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跪坐下。

萧烟云吃力地将手掌翻了个面,一滴艳红泛着清香的浊血从手心飞出,钻入她的天灵。

风盈袖看向自己,全身仿佛被洗涤清扫,污秽尽被排除一般舒畅,而且自己体内的某样东西,如她所想已经开始有所松动。

“我知道……你一直想赎身……”萧烟云继续道,“我的住处下……藏着银两……应当够你赎……身了……”

“你这蠢货,可真是什么都赔进去了……”红绫嗤笑道,还没等她说完,萧烟云两眼一阖,又昏了过去,而她也无力再继续传功,只能暂时停下,继续用那恶毒的眼神瞪着风盈袖,“你现在满意了吧,把这个男人能利用的,全部都拿到手了……”

“为什么……”风盈袖却根本不在乎红绫的目光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她知道钱财银两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无足轻重,她也知道自己这番对他的利用甚至都可以用无耻去形容,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是接受了……

“为什么?因为他想让你记住他,记住他这样一个特殊的男人,然后趁现在离开你,让你得不到他,让你知道,在你的生命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男人让你念念不忘,让你在今后的每个男人身上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让你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却得不到是什么滋味……女人,你觉得自己很狡猾,但男人也比你狠心。”红绫用自己的话揶揄讥讽着她,强撑着身子扶着萧烟云就要离开。

然而红绫的这番话却字字珠玑,无数利刃穿心般的痛苦肆虐着她多年以来被这囚笼一般的月满楼麻痹的身心。

“别……”

“有人!”风盈袖正要说什么,红绫忽然停下脚步。

霎时面色惨白,如临大敌一般匆匆将萧烟云又按回墙角,以身覆他身上,屏息凝神,将两人气息屏蔽。

“盈袖姑娘,你可还在否?”

门外,韩玥再次来访。

“咳……请进。”风盈袖立刻将目光从红绫躲藏的角落收回,端正坐姿,尽量保持自然面对来者。

女人推门而入,依旧是那般英姿飒爽,第一时间并不是打招呼,一双虎眸迅速扫视一番她的住处。

这一次,她在门口站的时间格外的久,仿佛只是站在门外就已经察觉到异常一般,连风盈袖都对这个连蛛丝马迹都能嗅查到的女人充满了敬畏。

“韩大人,为何不进屋聊聊?”

“盈袖姑娘的闺阁,今日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韩玥一只脚踏入门内,随即语出惊人,那双咄咄逼人,迸射寒光的黑瞳没有一刻停留在她的身上。

躲在角落的红绫平生第一次被逼到如此地步,失去大半功力的她只能委身于红锈剑,又被萧烟云立下主灵之咒,若是自己还尚有余力,至少都还能带这小子离开,可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性命攸关,却只能相信这个她最不信任的女人……

“韩大人今日造访所为何事?”风盈袖依旧心平气和地应付着。

“不急,不急……就要找到了。”韩玥修长的手指点在梧桐木板深墙之上,声音的震动伴随着手指的敲动,仿佛在提示着她一般,牵引着女人向某个角落走去。

要被发现了……红绫将红锈剑紧紧攥住,最后一丝灵力灌入其中,居然敢把本魔剑大公逼到这等地步,此等羞辱,哪怕自己身死道消,也绝不会让这笑脸婆好受!

“韩大人,真的不好奇妾身和天魔做了什么交易吗?”风盈袖也同样没有看韩玥,但自己却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话。

“交易?你,和天魔?”韩玥终于停下了脚步,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她方才毫不关心的女人。

她要做什么?红绫也被风盈袖这一出打乱了思绪,连手中凝聚的灵力都消散了下去。

“原谅妾身当初对韩大人撒了谎,”风盈袖淡定地起身,拍了拍裙下的灰尘,“妾身并不是被胁迫,而是与它做了个交易。”

“交易?”

“妾身助它进入边境驻军,篡取大夏祖地的阵法地图,而它要帮妾身取得一样宝物,如今大事已成,妾身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风盈袖淡淡浅笑着,失去面纱遮掩,那精致无暇的绝美俏脸下柔和的微笑仿佛九天神女般和煦温柔,可她说出的话却那般令人背脊生寒,就连韩玥都不禁有些被她这般反差巨大的模样震慑几分。

“呵,你说,我就信?盈袖姑娘,你编故事的本领确实很厉害,但这样的当,本官绝不会……”韩玥定了定神,正要反来嘲笑她,却惊觉这女人体内似乎真的发生了某些质变,这种质变是她们这中修士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变化。

不可能的,上次看她明明只是个凡人!

“反应过来了吗?这可是你们大夏自己的镇国之宝,天龙龙血呢~”风盈袖纤细玉臂高高举起,在窗外透过的阳光下审视着那玉白水粉的五指,仿佛在享受着身体的变化。

“……为什么,帮助天魔,对你,对大夏有什么好处?!”韩玥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启青一阵白一阵地变化,最后停留在铁青幽恨的怨毒之色下。

“大夏?”风盈袖奇怪地盯了她一眼,那无辜的狐媚仙眸闪烁着可怜的光芒,最后化作讥讽嘲弄的笑意自女人闭合美眸中探出,清冷淡漠的绝美容颜也如融化千年冰山一般露出神秘动人的一面,连平滑柔嫩的香肩都不住地颤动。

“我乃是齐梁国公主,长孙盈袖,大夏的死活,与我何干?”

“长孙……你就是五年前齐梁国内乱走丢的长孙公主?!”

长孙……她真的是齐梁国王室……红绫不由得正视眼前这个女人,身为王室贵族,她居然真的独自一人在这烟花柳月之地,以那千金尊贵之躯独善其身。

“天魔为我取到了天龙之血,但至于天魔在大夏祖地得到了什么,妾身就无从得知了呢。”风盈袖还在故意挑衅着韩玥的下限。

“你这蠢女人!你知不知道,大夏祖地有多么重要!天魔万一取走那里的任何一件宝物都是多么危险!如果因为你,那天魔魔尊再度苏醒怎么办!你让天下之人如何应对!”韩玥双目几乎都要喷出火焰,此刻她已经完全无暇顾及自己过来所为何事,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地激怒了她。

“那与我何干,我只在乎我自己,你们这些胸怀大义之人,又怎会理解我这样生存在夹缝之中,从权贵之顶拉下山巅的人是怎样的心情?我在这囚笼般的月满楼呆了整整五年,五年……只要能回到齐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呃!”

“妖女!你!你!”一记重拳打在风盈袖腹部,即便已经收敛了力道,但依旧令女人登时双眼一黑倒地不起,韩玥此刻已经急火攻心,因为她的失策,大夏祖地遭受劫掠,而如今这妖女还在此妄言诳语,她没当场将她一剑穿心都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本官本想将你一剑杀之,可绝不能这般便宜了你……”韩玥紧咬着牙关,将满腔怒火吃进肚腹,“本官定要将你这妖女押回皇宫,亲自交予陛下处置。这一路,本官定要将你所作所为向整个大夏讲述,让你这妖女被世人唾骂遗臭万年!”

这样……就好了……

风盈袖那装作病态的目光重回清明,眷恋不舍地看向那空无一人的角落,发梢传来阵阵撕扯的疼痛,自己不得不忍住贯穿般的痛苦挪动脚步跟随韩玥的步伐离开这个她呆了五年,从未离开过的地方。

“韩大人,韩大人!这……我们家盈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

“此妖女勾结天魔,通敌叛国,兴风作恶,罪孽滔天!本官现将其逮捕,交由陛下亲自发落!”

“啊啊???勾……勾结天魔?通敌……叛国?这这这……这女人和我们没关系的!韩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快……快把这妖女速速带走吧!”

“我就知道这女人生得如此妖孽,定是邪魔,没想到居然和天魔有勾当,还是个叛国贼!”

“打死她!打死这个妖女!”

鸡蛋,菜根,甚至石头,泥巴,所有人抓住手上能抓住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向风盈袖娟美秀丽的身躯砸去,世人的恶毒,将这天仙般的美人无情地撕碎。

她曾经想象过无数种离开月满楼的场景,但从未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哈……呃……”红绫最后看向那禁闭的门扉,最后一口气再也无法支撑她的意识,扑通一声倒在萧烟云身上沉沉晕厥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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