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大尉疲惫靠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望着回来时随手扔在桌面上的军刀,面色十分不好。
县城留守小队已经被打残了,小队长阵亡,三组机枪手全死光了,伤亡过半;东门治安军一个连被打掉了两个排,剩下的残余在昨晚大街上的交火中彻底被吓破了胆;南城门的治安军被掷弹筒炸死了三个,结果当场逃了二十多;迫不得已之下,前田只能将西门和北门的两个连治安军加上南门的两个排,重新分四份,每个方向两个排守,从现在起吃住在城墙上,要求提高警惕瞪大双眼,取消轮值,直到扫荡部队回城为止。
警队和侦缉队报上来的伤亡前田懒得看,全都是饭桶,还有脸报吗!
夜间的战斗,和混乱的局面,导致很难判断出八路方面的情况,只能靠事后各战位上报的情况汇总来分析。
综合战场的涉及范围,战斗持续时间,八路的火力,持续能力,以及坚决程度等等,前田认为八路规模最少是一个连。
单凭八路昨晚的火力和弹药基数,他觉得一个连规模都是低估了。
打扫战场报告说八路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相对于至少一个连兵力,他们战斗力仍在,城内兵力如此尴尬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像狼一样继续游荡在县城外,从容肆虐周边,继续威胁空虚的城防等待机会,或者去埋伏从山里抢粮送回来的运输队,问题严重了,现在不只是城里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城外更差劲,‘良民’和汉奸人人自危,大东亚共荣的脸被扇了一个脆响。
这么多人是从哪来的?
怎么漏过封锁线的?
封锁线是否出现漏洞?
还会不会有八路利用漏洞继续渗透进目前空虚的县境,与昨晚的八路汇合集结再次图谋?
一个个问题考虑得前田心烦意乱。
助手推开办公室门,来到办公桌前打了个立正:“王县长死了,在昨晚城内混乱的时候,有人朝他的卧室扔进三颗手雷。目前我们已经从警队接手了调查。”
助手继续道:“在城东战斗发生后,有人试图潜进城西粮库纵火,交火中被守卫击毙一人,因警戒兵力不足,另外二人逃脱,死者尸体已经交由侦缉队调查。”
前田皱着眉咬咬嘴:“把这事与王县长的死合并调查。另外从宪兵队再抽出一个班,去粮库协防,还有,提示所有单位部门,从今天开始加强戒备,尤其是转运仓库。告诉他们减少轮值替更,加岗!我现在不可能给他们再派人!”
“是。另外……吉田商社昨晚混乱中被洗劫,吉田先生被杀,行凶者在现场留下血字:八路到此留名!”
“八嘎——”前田的拳头终于忍不住捶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军刀跟着一跳。
助手沉默了好一会儿,见前田大尉气息重新稳定下来,才谨慎请示:“三案合并么?”
“这不一样!”
重新冷静下来的前田说道:“八路的人不会在现场留字迹的,他们只会低调做事,就像杀死王县长,试图烧粮库,用不着炫耀。杀吉田的这是另一路人,借机浑水摸鱼,这个案子你亲自调查。”
“是。最后一件事,给少佐的电报内容……”
前田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给扫荡部队的电报……我亲自处理吧。”
……
吴严带着一连负责掩护大北庄和杏花村的乡亲们,不停转移,躲避,再转移,再躲避。
从第一天起,掩护这么多人的任务让他不敢闭眼,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他的睡眠时间都是以小时记,满眼是无数颠沛流离老少的命,一天又一天,人员损失不多只牺牲了不到二十人,但煎熬在崩溃边缘,迫不得已之时他把铁蛋那个排派出想用牺牲为诱饵。
当侦察兵向他汇报了三十里内无敌情,吴严当场昏倒了,沉睡不醒。
作为吸引一支鬼子而误入绝境的铁蛋,带着他的一个排战士,准备背临悬崖最后一搏。
可是当他们绝望地用石块垒好了阵地之后,却再也没等到敌人跟随过来。铁蛋告诉战士们,这是山神爷的怜悯,鬼子一定是迷路了。
小丙成为警卫排长之后,进行的第一场战斗就是阻击部分搜索而来的敌人,掩护团部、供给处、卫生队等等转移隐蔽地点,警卫排一战就没了一半。
现在小丙只能躺在卫生队抬着的担架上不停转移,一路朝没心没肺还能笑得出来的周大医生哀叹他出师未捷,壮志未酬。
炊事班被临时编入了警卫排,连苏大干事都主动成为了警卫排的战士,牛大叔代理了排长,在艰苦转移中时刻侦查、警戒,同时准备下一次吸引,或无奈阻击。
齐颈短发在帽侧流下一截,乱纷纷地飘,她的脸上都是土,十余天餐风饮露危机边缘,沙尘合着汗水埋葬了她的白皙。
军装脏成土色,反而显示了一种别样的婀娜,她没收拾过军装上的风尘,她强迫自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身后那支枪上,借此抵消因洁癖而形成的烦躁,每当她觉得不能忍受,便会擦拭那支步枪。
胡义以前的这支中正步枪背在她身后,干净得一尘不染,那幽幽金属光泽,冷得如她般漂亮。
原本独立团最喜欢擦枪的人是九排长胡义,但是现在看来……胡义只能排第二了。
很怪,她觉得这支步枪为她增加了勇气,当这支沉甸甸的中正步枪坠在她并不强壮的肩头,总觉得脑海里能听到排山倒海的震撼,形成一股撑起胸膛的力量,并为此拒绝了政委要求她跟随卫生队的命令,反而要求进入警卫排,结果不拘一格的团长同志居然顶着政委的白眼同意了。
端起枪的时候,总是不经意想模仿他,尽管他是个混蛋,可是他端起枪的感觉真的很……反正不一样,在那画面里,他的枪是有生命的,并且像他一样邪恶,狰狞,想到这里,苏青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晕红……为什么又想起他?
只是喜欢这支枪而已…与那混蛋无关!
……
大北庄
庄稼大部分都被收割了,懒惰的伪军们留下了狼藉的田垄,不愿收割的部分都被他们顺手烧为灰烬,远远看起来形成大片大片的黑斑,十多天前,这里还是大片金灿灿的希望,现在已经满目疮痍,面目全非。
这里就是大北庄,空荡荡的屋舍墙垣都黑漆漆的,大部分的房子都被烧光了屋顶,敞着天,十多天了,某些屋子还有余烬冒着黑烟,到处焦糊糊的味道。
团部仍然是那个团部,只不过四面院墙烧燎得片片黑,堂屋烧得漏了天没了门窗,屋里到处灰烬。
陆团长站在劫后的团部大院里叉着腰,一脸憔悴。
丁得一径直走进烟熏火燎后的废墟堂屋,在废墟中翻拣出他过去整天捧着的那破搪瓷缸子,用衣角擦拭着上面的烟熏痕迹,同时朝大门口的战士喊:“通知,让一连分出两个排去给乡亲帮忙,另一个排去帮卫生队,其他单位各归各位现在开始收拾重建。干活!”
站在院子里瞅着丁得一手里擦拭着的破玩意,陆团长无语琢磨着,烧得还是不够干净啊!
牛大叔走进炊事班大院,看着满院子灰烬与狼藉,朝正在里面忙着搭临时屋顶的王小三喊:“把那些板子拆下来,先弄桌凳。这是炊事班,得先让大家舒舒服服地吃上热饭!”
苏青用衣角把步枪上蹭到的土灰擦拭掉,重新背好,看着四下的荒凉,漫步走向团部,在无意间,她停住了。
身边的一面墙上,画着一个巴掌大小不起眼的粉笔画,羊头!下面四个小字:上善若水。
粉笔的白色很清晰,证明这刚刚画上去不久。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瞟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李真,放弃了刮掉那些粉笔灰的想法,李有才对她提过羊头计划,此羊头是不是彼羊头?
如果是,说明鬼子真的走了,这是留下的暗语?
第二天,三连的三百多人回到大北庄了,他们跑得远,没打啥杖,损失不大。
第三天,二连也回来了,团长看到战前二百多人的队伍只剩六十多人了,气得当场就给了高一刀一脚。
……
团部乌漆燎黑敞着天,没顶的堂屋中间摆了个临时做好的粗糙破桌子,政委照例坐在桌边,捧着他那幸免于难破得惨不忍睹的大茶缸子,吸吸溜溜吹热水。
大家在传看一份最新情报。
x月x日晚九时许,一支不明武装突袭梅县县城,攻陷东门并突入东城区域,与守军激战至近深夜后撤退。
我成员利用城内混乱之机,刺杀伪县长功成,尝试烧毁粮库失败,行动中牺牲一人,目前已恢复蛰伏,组织尚稳。
另:吉田商社于当夜被洗劫,留我八路字号,行事者情况目的不明,待查。听风者致。
字条上只写着以上内容,‘听风者’是扫荡前苏青新近安排的一名情报人员代号。
团长看完了递给政委,政委看完了还给苏青,苏青划着火柴直接把字条烧了。
“怪不得……据消息,其他地方的扫荡这两天才开始结束,我还纳闷咱梅县这鬼子是不是看差了黄历,感情是老窝里起火让人打进城了。”团长十分少见地开始捏他自己那胡子拉碴的下巴,翻着白眼看没有天棚的房上天。
政委不停地摩挲着那个破茶缸子皱眉头:“打进了县城,不说规模和能力,光胆子都大破天了。老陆,你觉得这会是哪支友军干的?”
陆团长低下头来转悠了一会儿:“难道是北边那个团漏过来的队伍?那他也没必要奔这么远来打梅县吧?朝东攻他自己那边的县城不是更好?何必朝南多跑两天?怪!怪了!”
“如果不是他们,这周边上哪再去找出够规模的队伍?”丁得一想了一圈也没有答案,忍不住捧起茶缸喝了一口。
陆团长和丁得一都是内行人,他们俩迷茫着想不出合理答案,苏青这个外行偏偏想到了一个人。
树下村的月下,那双细狭眼中泛着野兽的光,狰狞又颓废;医院门口的昏黄灯下,他在刺刀后面看夜景;他是活在死亡里的人,更像是已经死了。
苏青不懂军事,不知道要打县城需要什么样的规模和能力,但是她直觉地认为只有那个混蛋能干出这种直入死地的事来。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死了,好像……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苏青,苏青……”
“哦,政委,什么?”
“失神想什么呢?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军事上的事我不太懂……我只是在想……九排为什么还没回来。”
团长顺着话茬道:“扫荡前下过通知,前天通信员又到酒站去留了信号。他们那是无人区,规模最小,躲是肯定好躲的,只是这躲得也太远点了,到现在还没动静。”
丁得一回道:“谨慎点又不是坏事。”
一个气喘吁吁的战士出现在门口:“报告!九排回来了,已经过了十里哨。”
桌边的三人相互看看,真是说谁谁到,团长一扬手:“知道了,让胡义直接到我这来报到。”
战士抹了把汗瘪瘪嘴:“胡排长是抬回来的,好像他们……全是伤员了,我是不是去通知担架队帮忙?”
团长一瞪眼:“什嘛?哎呀我天,又是个穷作的货,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可愁死我了!那你现在还不快去通知担架队!”
…………
兰兰的秋高,几绺儿云薄,叶儿都落了,还不依不饶在凉风里飘。
娇俏的身影翘着小辫儿走在担架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胡义左手臂吊着绷带大腿缠着束缚,状态有些虚弱脸色点苍白,躺在担架上总结着这次战斗。
这一次战斗下来,一班算上班长石成剩下五个;二班算刘坚强剩下两个;三班只剩下两个兵,班长马良目前生死不知;四班算上陈冲剩下四个;九班小红缨、李响和吴石头这一组无恙,班长罗富贵自称重伤,徐小至今未归队,算四个;算上他这个伤得不轻的排长;九排出酒站时有五十一人,目前总数是十八人。
除了胡义挎包里的五颗手雷,和吴石头身上的三颗手雷五颗手榴弹,全排的手榴弹和手雷在这次战斗中全扔光了,彻底无库存。
当初离开的时候,李响带了十五颗榴弹出来,截止目前全打光,不过酒站还埋着五十多颗榴弹。
两挺机枪都在,一个备用枪管,七个弹夹,但是可供机枪使用的子弹目前只有五十多发,酒站的埋藏点也无库存。
一班和四班减员后的三八大盖步枪带出来了十支,目前总共二十五支,比人都多,十四个持枪的匀了一次子弹,每人仍然分到八十发,并且酒站还埋有一千发子弹库存,后顾无忧。
驳壳枪人手有了,当初没有的也在战场上拣了死去战友的,好几个战士揣着两把,但是子弹都不多,酒站无库存毛瑟手枪弹了。
“唉,这回我一个敌人都没打着!”小丫头打断了胡义的思绪。
“至少你打了一个探照灯。”胡义笑道。
“九枪!亏死了!我哪知道那东西中间有个灯泡,还以为打哪都行呢,可是它转过来的时候,晃得我啥都看不清,根本都睁不开眼!再说那有啥用?不打那晃眼的东西,也不耽误沟里的李响,我就是闲得。”
小丫头摸了摸胡义的左臂问:“还疼不疼?”
“疼。”
“该!”
“……”
“当时我以为你也死了呢!你说,你到底是为的哪个?”
“你又为的哪个?”胡义反问。
小丫头慎重想了想:“我是为牛大叔,还有政委、团长,谁让我们是老战友呢!嗯……王小三和葵花对我也不错,小豆那小子太油滑了不算他,还有……哎?是我在问你哎?”
“您这觉悟也没比我高哪去吧?”
“少打岔!到底是为了周医生还是狐狸精?”
“姑奶奶,咱们能不能谈点别的。”
“好,谈点别的,你除了周医生和狐狸精还和谁好过?”
“唉哟,头好疼,我不行了……吴石头,走快点……”
……
牛大叔站在风里,一口又一口地吧嗒着烟袋嘴,焦急望着远方小路,辛辣的烟来不及飘起便随风疾速流走。
队伍遥遥出现于东方,他赶紧手搭凉棚,努力望,直到看到了队伍中蹦跶着一个小不点,直到看清了那是一双晃在风里的小辫儿,才放下手,笑了,重新咬住烟嘴,继续吧嗒吧嗒抽。
……
苏青也站在风里,站在村边一个距离小路远远的高坡上,齐颈的短发随着风横摆起来,乱纷纷拂过脸。
她看到了站在村口等待的牛大叔,也看到了穿着伪军装的九排队伍,不到二十个人了,他们以前该是五十一人。
他们行进得不只是疲惫,远远都能看得出伤痛和血腥,十几个人影几乎没有不缠绷带的。
小丫头跟随在一个担架旁,说明那担架上是他。
他还没死,这个逃兵总是能出乎意料地回来,尽管没有对团长和政委说出看法,但此刻她坚信这混蛋就是攻击县城的人!
否则没有人能拦得住这个逃兵,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躺着回来!
一定是他!
………………
“什么!”
团长一拍桌子猛跳起来,结果这临时凑合用的破桌子根本不结实,当场被拍散了架,桌上的破茶缸子也随之倾倒,把水洒了坐在另一边的政委一身,政委却也不顾身上还在滴水,愣着眼继续死死的盯着石成;团长也不管了,瞪眼咧嘴地急急问道:“是你们打的县城?”
因为胡义重伤太虚弱了直接进了卫生队,石成这个代理排长负责到团部来汇报九排情况,头一回直面团长和政委两个大人物,本就把石成紧张得直冒汗,话还没说完,被团长这一出吓得一哆嗦,两腿直软:“呃……当时……排长也征求了大家的意见,战士们都是同意的……那个……我也选择支持了排长,我们……”
“停停停……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赶紧给我说战斗经过!”团长见石成理会错了意思,懒得多说,急奔主题。
石成心里本就慌得不行,见团长满脸焦急,重新站稳做了个深呼吸,低头看着地,回忆着继续说道:“我们先是连抢了五个村子的土豪劣绅,才搞到两个大车和百多条麻袋准备装沙袋……占领东城门后直接在门洞里构筑了一个工事墙……二班进城后卡住了大街南端几间屋子,三班继续向前突入游击策应……排长重伤被抬下去后,我应该没看错表,那针指着10和11的中间,打了有一个小时了,所以就下了撤退的命令……”
石成把战斗经过祥详细说完了,团长和政委却一直没有动静,乌漆墨黑的破烂团部里突然静悄悄的,他壮着胆偷偷抬眼看,团长此时正在低头看地,政委安静地坐着望天,看得石成一头雾水。
良久,政委最先站起来,从地上捡起那个破茶缸子,同时咳嗽了一声,陆团长才猛醒,抓了抓后脑勺,跨前几步来在石成面前,把他从头看到脚说道:“行了,先回去休息。”
“是。”转身后石成才敢抹了一把汗,匆匆跑出院子。
“老丁,你想什么呢?”
政委拍打拍打湿的那块衣裳:“我在想……胡义他是在我这个英明政委的教导下进步了呢?还是又犯病了?呵呵。你呢?”
陆团长背起手走到门口,朝外看着,嘴里感叹道:“忽视了,忽视了,真没想到啊……就凭九排这点人,就敢打县城,战斗安排没法再优化了啊,独立团里换个人是打不出来的,没在城里打过的人根本没法打出来的……对了,当初你说他过去在六十七军是干什么的?”
拎在丁得一手里的破茶缸子差点又掉了,到今天您还不知道手下人具体什么背景啊?
感情他胡义的档案您还没看过一眼?
无奈笑着摇摇头,丁得一说:“胡义当过连长,上过讲武堂。”
“怪不得,老子一直把他当个兵油子看了……哎?你笑什么?”
“没什么,呵呵呵……”
“你……你是政委!这样的好苗子你怎么不抓紧发展呢?既然是拿过来就能当连长的,还不赶紧把他培养出来?我说你这政委不称职你不信,还笑!”
丁得一不紧不慢重新倒上半缸子水,端在手里笑回道:“思想工作不能全靠套路,有的人穷苦,有的人有理想,有的人不识字,有的人见多识广……不同的对象,要用不同的引导方法。军事技术可以很快训练出来,但是人心,未必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想想,你入党都哪年了?”
“你往我身上扯什么?我当初要是有你那觉悟现在我就是政委了!”
丁得一笑而不语,陆团长离开门口抓过板凳坐下来,砸吧砸吧嘴:“还有个事我就纳闷了,老丁,你说……这九排当时有多少弹药?不够数他根本打不出这个彩!知道他们背地里有小九九,可这并在一块居然变成了九十九了,好家伙,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先打九排一个土豪!唉……忽视了,真是忽视了。哎?老丁,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想把这半缸子水都泼你脑袋上!”
“呵呵……嘿嘿……哈哈哈……”团部里同时响起团长政委两个人的愉悦笑声。
……
一大碗热乎乎的野菜汤泡馍摆在了院子里的某张桌面上,牛大叔吹了吹烫的手指,笑着催促:“快吃吧,臭丫头!”
然后返身回厨房去查看炊事员们准备的晚饭。
这位置,这张桌面,就是当初九排的饭桌子,只是桌子腿是新修补的。
小红缨美滋滋坐在桌当间,搂过大碗,吹散几口热香,拿起勺子开捞。
饭点还没到,偌大的炊事班大院中间只有她一个,单独享受牛大叔给她的一顿餐前饭。
吸吸溜溜吃喝正美,耳中听到了大门吱嘎响,黑铁塔般的高一刀迈着四方步走进了院子找她来了。
高一刀也不看小红缨难看的脸色,直接说道:“我听说……扫荡前你们有五十人了吧?啊?”
小红缨一甩眉毛:“扫荡前你们还二百呢!”
“小样儿吧。今天我可不是来找你比惨的,最惨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是四连。”
“那你要比什么?嘿嘿嘿……比功劳?”
“哎呦呦,你瞅你这嘚瑟样儿,我当时要是劫粮打成了,你以为比你们打县城这功劳小啊?”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
高一刀往厨房方向看了看,低了些声音道:“知道三连现在有多少人么?”
“他有多少人关我什么事?”
“呵呵,说你小不懂事你不服。这三百人的规模,搞不好他郝平要当营长了,那戴眼镜的要当教导员了,你觉得关不关你事?”
“营长就营长呗,又不是团长,他是他的三营,我混我的九排,有啥了不起的!”小红缨嘴上无语气地说着,表情却不太爽。
看出了小丫头的满脸酸,高一刀微微一笑,继续道:“如果能让三连升不了营,你干不干?”
“黄鼠狼给鸡拿主意,我才不上你的当,郝平当营长最没面子的是你吧,哼哼,少拿我当枪使!”
“行行行,那我不说了。”
一双漂亮大眼对着高一刀这副臭不要脸的架势眨巴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那你说说。”
高一刀:“这不就对了,打归打,仇归仇,但是在三连的问题上,咱们应该保持一致,对不对?”
“少扯没用的。一致不一致我也得看情况!”
“现在基本都回来了,团里最近肯定要开会,有些事情必须在这个会上提出来。你们九排,我们二连,四连,警卫排,这损失可都不小,解决也简单,把三连的人拿出来分了,咱们都能补个满员,他又变成一个连了,全齐活!你说这是不是幸福大家的好事,跟你九排有没有关系!”
一对儿小辫子歪着琢磨,这可真是……一枪打下来树上郝平和杨得志两只鸟,还把树下的人喂个饱,真不赖!
翻了翻大眼,却说:“那到时候你提不就得了?找我有什么用?”
“我和郝平臭成什么样全团都知道,这事要是我提,那味道就不对了,有理没一半,搞不好适得其反。
吴严是个什么德行你也知道:那是指望不了的;四连长刚牺牲了,代理连长现在都没有,想指望也指望不上;警卫排的小丙……他得算你的人吧?
问题是他警卫排估计不会被列席参会,不过那你也得知会他一声,从今天开始就天天到团长耳朵边去吹风哭穷要人。
我找你,是因为胡杂碎到现在还横躺着呢,其余的不管是谁代理九排长,我相信你也能主导局面是不是?而且,这次你们九排冒了个大泡,响了大雷!说话份量会加倍,你说我不找你找谁!”
高一刀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还夹带着对小丫头的吹捧,听得小丫头忍不住小手直搓桌面。
“另外……牛大叔可是最惯着你的,开会的时候,你能不能商量让他也顶咱们一把?那这事就差不多了。”高一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更低,眼睛还朝厨房那边看着。
“嘘!”
小丫头手指比在唇上,回头朝厨房贼兮兮地瞥了一眼:“这一条你就别指望了,我要是跟他商量这个,整件事都得黄,到时候等着政委找咱们谈话吧!”
“嗯……也是。那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试试看。”
高一刀站起来,连告辞都没有,迈开大步出院子。
他心情很好,仇人胡杂碎躺在担架上那个惨模样让他笑得直不起腰,过两天也许又要看到郝平的哭丧脸了,这些事,让这个黑铁塔暂时忘却了失败的悲伤,重新振作起来。
小丫头端起碗来将最后的汤底喝净,舔着嘴唇开始琢磨,是先去见见小丙?还是先找石成安排安排?
……
胡义在到大北庄的第一时间就被抬进了卫生队,卫生队是最先被搭建补好的地方,因为现在伤员很多,几大间屋子里摆满了木床和担架。
周晚萍在病房里忙禄着,听到门口葵花与人说话,直起腰回过头,就看到了被抬进门的胡义,连忙让担架抬进最里的那间屋。
“周医生,那间屋是你休息的地方,抬到那里不好吧?”葵花有些迟疑。
“没事,就抬到里面去!”周晚萍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李响和吴石头抬着胡义进了最里面那一间屋子,这里不大,一人高的地方有扇小窗,屋里就一张硬木床和一个放东西的木头桌子。
众人将胡义置于床上后,周晚萍让一脸疲惫满身黄泥的李响和吴石头都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她。
胡义闻到一股淡淡的女人体香味,这床显然时常有人睡的,周晚萍回头看着躺在床上一身血污的胡义皱了皱眉头,该先让人把他这身血兮兮的伪军装脱了才好检查呀,算了,自己来。
周晚萍先把床上这位的伤口包扎处检查了几遍,确认无骨折之虞,才直起腰,朝着胡义笑道:“据本医生看来,你运气不错,都是些贯穿伤,都没伤到骨头。”
胡义睁开眼,低声说道:“谢谢您的鼓励。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遗憾。”
“嗯,确实有点遗憾。又没留下子弹,我连动刀的机会都没有,可不遗憾么!”
“……”
周晚萍朝门外喊了两声,进来的是小红护士:“什么事,周医生?”
“来,帮我扶一下,先把他这一身血污军装脱了,我要给他重新把伤口处理一下。”说着就解开胡义的军装。
在小红护士的帮助下,几下就把胡义清洁溜溜脱得只剩下大裤衩,胡义用还没受伤的右手死死压在裤头上,苦笑说道:“大姐,这点面子就给小弟留下吧?”
周晚萍看着赤身露体的胡义,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以后走路不瘸重要?不把你的面子脱了,怎么处理大腿这处伤口?”
说完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说道:“小红,把他的面子脱了,再打水给他洗洗……”
小红护士也出门去打水了,一脸无奈的胡义只好松开了右手,闭上双眼任由处置了。
一会儿功夫小红就端水进来,将胡义的臂腿上的血污泥垢清洗干后净,又感到小红将他的内裤脱离了臀部,小护士发出一声低呼:“真的是根擀面杖呀……”
“什么擀面杖呀?”拿着手术盒的周晚萍推门而入,随口笑问道。
刚问完话的周晚萍就明白什么擀面杖了,只见胡义向天仰睡,强壮的上半身左臂被绷带缠个结实,腹肌两排四块,块块分明,他体毛旺盛,粗糙的胸毛一直绵延到肚脐,和茂密的阴毛结成一片,两条粗壮大腿交汇处毛发黑亮浓密,乱蓬蓬中卧着一根黑紫色粗如儿臂的擀面杖。
擀面杖上面满是凸棱的血管与青筋,顶端一颗紫红独眼龟头看起来尤为可怖,肉屌的下方两颗紫黑睾丸沉甸甸地摊在两边,就像一个水袋,面对如此惊世骇俗的的物件,小红护士看得小嘴微张,几乎不能置信。
关键这还是软的时候,这要硬起来…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东西?
小红护士在护理受伤战士时帮忙接小便,处理伤势时赤裸的年轻战士也见过不少,血气方刚的战士在她面前立旗杆的也有,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但胡义这么粗长的生殖器对小红护士还是造成了巨大的震撼,再配合他健壮的身体,小红护士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来自雄性的张力,一时间惊讶的眼神里迅速多了一丝羞涩。
周晚萍看眼胡义的擀面杖,再望望面色异常的小红,干咳一声后若无其事地问道:“洗完了吗,我好上药了。”
脸色不自然的小红指了指胡义大腿伤口,低声说道:“就剩这处了。”
周晚萍将手术盒放在床头,接过小红手里毛巾说道:“你出去给葵花帮忙吧,这里我来处理。”
小红护士关门出去后,周晚萍轻柔的给他搽洗干净大腿伤口的周围,再仔细擦拭胡义的擀面杖,小心的洗干净龟头上的污垢黏液,所有的地方都擦到了,周晚萍轻轻攥着很仔细的清洗他的棒身,两个手握着胡义的肉棒和蛋蛋,在手里滑来滑去,整个洗的很仔细,搓动阴囊,上下抹擦,把睾丸袋腿根都擦拭了一遍。
可能是清洗中牵拉捏扯的刺激,只见那龟头跳动了几下,已经又勃然向上耸立,在女医生手上本来软塌塌的黝黑擀面杖在慢慢变大变粗,棒身上纵横交错的血管与青筋一一浮凸出现,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周晚萍握紧这条巨棒,芳心一颤,瞟了闭目紧睡的胡义一眼,知道他在假睡,她故意的往马眼上掐了一下。
“啊,疼,你轻点。”胡义终于睁开眼了。
“伤成这样,还不老实。”周晚萍一脸鄙意。
“大姐,如果在你面前没有反应,那是对你美丽的不尊重啊!”胡义只好口花花地掩盖他的尴尬。
“贫嘴!”
在两人的说说笑笑间,周晚萍就给他的几处伤口重新进行了清创,消毒,再包扎上厚厚的绷带。
“问题不大,你安静修养就好了,这几天别下地,有事就喊护士。”处理完伤口的周晚萍站起身来对胡义说道。
“大姐,你是不是帮小弟把面子穿上?”三条腿裸露的胡义一脸窘状地指了指床尾的内裤。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啥面子?”话虽这样说,周晚萍还是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条被褥给胡义盖上了。
“你这面子都脏成这样了,还好意思穿,看在你是重伤员的份上,我帮你洗了。”周晚萍将胡义的内裤一把就揣进白大褂的兜里,临出门前又过来俯下身子给他整理了一下枕头。
胡义抬了一下头,只觉得一股浓郁成熟少妇的体香扑鼻而来,身体里一阵燥热,看到周晚萍距离他不过三寸,鼻子几乎就要触碰在一起了,胡义情难自禁,伸出右手一把搂住女人螓首,把大嘴往那娇艳的红唇凑了过去。
胡义有点霸道的强吻周晚萍,女医生先是一惊,本能的想要躲开,却又害怕突然推开会让他伤势加重,只得闭上眼睛宛转相就,胡义一口吻住她的嘴唇,舌头使劲往她嘴里钻,周晚萍一边用舌头把胡义的舌头往外顶,一边将头转开,试图躲开胡义的大嘴,女人越闪躲,男人越想要。
胡义不顾周晚萍的推拒,强行用舌头撬开贝齿,探入口中,周晚萍小巧的舌头先是躲闪了一下,但是还是被胡义卷住她的丁香小舌,尽情吸吮逗弄,两人的舌头如游蛇般纠缠在一起挑逗、吮吸……
“唔……唔……不……不能……”周晚萍撑持着央求道,迷乱中想用自己的香舌将胡义的舌头顶出嘴外,却被男人深深吸住。
她如触电一般,星眸微闭,全身软绵绵的,几乎站立不住。
胡义欲火已炽,大舌在檀口中不断搅翻,时而两舌交缠、时而舌尖互舐,狂烈的吻着她。
周晚萍被胡义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搞得有点气喘吁吁,而胡义的右手又顺势攀上了女人的胸部用力揉捏着,尽管隔着衣服,但那种饱满柔软的美妙手感,却最令人欲罢不能,周晚萍的鼻子也发出充满诱人的呻咛声。
周晚萍好久没有和男人亲热了,心中也是酥酥麻麻的,忽然感到胡义的右手插进了白大褂,撩开她的衣服,将她的左胸抓在了手中,由于她乳房实在太大,男人的一只手根本就无法掌握,乳肉从手指缝中溢凸了出来。
周晚萍鼻子不由得发出哼的一声,显然是被捏疼了,一把抓住胡义作恶的右手,嗔怪道:“不许乱摸!”
胡义低声道:“我想你……”
周晚萍在胡义强吻和抚摸之下,其实多少也有点动情了,但是又担心胡义的伤势,何况在病房这里和他发生什么,总是觉得有些不符合场合,于是站起身来轻轻说道:“现在不行,等你的伤好了,姐姐再奖励你,乖哦!”
说罢俯身过来,在胡义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才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躺在床上的胡义摸着脸上被女人亲过的地方,闻着手指上残留的温暖与滑腻,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温暖就是幸福的感觉啊!
周晚萍一出房门就遇见了刚刚走进卫生队的苏青。
“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乱的快没处下脚了,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总要去你那儿了吧。”
“我是九排的辅导员,过来看看九排的伤员。”苏青刚在团部听说胡义重伤了,她就有些忐忑不安,会议一完了就直奔卫生队而来。
周晚萍点点头:“九排那些人大部分都在隔壁呢。”
“我就是从隔壁过来的。”
苏青犹豫着停了一下又问:“那个……听说胡——义,是重伤,我怎么在隔壁没看到?他怎么样了?”
苏青原想说胡排长,自己觉得不妥,又改称胡义,转念间,这个名字被说得断开了,不过,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周晚萍眼中因此闪过的一丝疑狐。
“他没事,就是几处枪伤,这几天不能走路。”
周晚萍顺手一推身后门:“他在这边,进去看看那个倒霉鬼吧。”
苏青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将一侧秀发捋向耳后,将胸前的军装理了一下,才走进了通向里间的门。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被周晚萍看在眼里,不禁蹙了一下眉。
难道这个气质高冷的苏青……喜欢他?不可能吧?应该是我忙糊涂了,睡眠不足,直觉都受了影响,看来我确实需要休息,唉——
“周医生,周医生……”
外面有人喊:“又有十几个重伤员到了,有人需要立即手术!”
因周晚萍的到来,独立团的卫生队成了一所临时医院,相对于更远的师部医院,某些附近的友军选择将重伤员直接送到独立团这里来,尤其现在扫荡刚结束,连独立团自己的伤员再加上友军伤员,是这里人满为患的根本原因。
喊了葵花一声走出病房门,便看到正抬过来的十几个担架,周晚萍边走边指着手术室喊:“把急的先抬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