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九华之事,你这个见解与朕不谋而合。左相之子罗琼岳,你可曾听闻?弱冠之年竟连中三元蟾宫折桂,文韬武略,本朝罕有之先例啊!未及双十便以降龙十八掌第五层登临武林排行榜第17位,如今执掌国子监事,从四品之官身,犹能秉烛穷经,通晓四个番国典籍,今天介绍你认识一下,九华国事,你可与他多多计咨。”

皇帝屈指叩响书案:“宣罗卿家。”

“玉面琴剑录事郎”罗琼岳,生于簪缨世族,又称新宋第一公子,谁人不知!

他的姐姐罗贵妃受宠程度仅次于赵浣湘皇后,金印紫绶,位列四妃之首。

罗琼岳师承丐帮长老洪三指,降龙十八掌法之外,更得左峰左大侠亲授一阳指绝学,曾与与少林达摩院的三首座对过掌,传闻炁值已突破5000大关!

掌力吐纳间,可震落三丈外铜灯烛花!

罗琼岳幼时居于京都,后随大儒金大略门下游学江南,县试、省试、殿试皆拔头筹,有椒房之亲,不得不避嫌外放,现为国子监丞,掌太学考课黜陟,士林赠他的雅号“玉面琴剑录事郎”,也在武林之中不胫而走,成了他的武林绰号。

皇帝又意味深长地向我一笑:“他三元及第时,可是骑着白马、踏碎半城姑娘的芳心。你不是与岳雷之女缔结鸳盟了吗?当有朕的胸怀!明年年初的' 瑶台双栖凤求凰' ,我发你一幅金丝玉牒,让她观其风仪,方知何为' 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京都簪缨贵女,哪个不想与他共赴巫山,即便皇后本人,若不是你的诗才入了她的青眼、动了她的芳心……他便是第二人选了!”

他眼角余光看我呐呐不能言,有些扫兴:“朕还需跟罗贵妃求这个人情呢,你托了椒房之福,朕于你大开方便之门,你倒像是不乐意?真爱你的妻子,便要成全她!她定会欣喜若狂,即便芳心略有偏移,却也只会更加感念你的宠爱……要好好学一些你父亲的绿意雅趣,他方高兴!”

我心知刚才表现失了圣心,赶紧补救,下跪连叩数头:“臣岂敢!臣惶恐!臣自幼成长于绿谨轩,时时品圣上之赐名深意,得享美妻已是侥天之幸,岂敢存半分私心独享其美!”

此时我突然记起一件往事,烟儿从慕容敬那边回来的那天,念蕾拉着烟儿问和慕容敬有无火花产生,就曾当着我的面就聊到过罗琼岳。

“那' 玉面琴剑录事郎' 罗琼岳在虹桥执扇击节而歌,不甚失落了一只汗巾,有胡商千金求购。我在府学的一个同窗看到过他,和他对视一眼之后,竟然三日不思饮食!”

“我也听人提及这个' 录事郎' ,这可是他的官职?”烟儿一脸的心驰神往,杏眸里漾着三月春水般的波光,芙蓉面上飞起两朵红云,又问念蕾有没有见过此人,念蕾微微摇头,飞快地瞟我一眼,见我低头习字,才捂着嘴流眄一笑:“现在他可是从四品的高官了,录事郎是他刚入仕途之时的职位。说起来倒是有缘,我家现在所居之宅,曾是他儿时旧居呢,不过,他当不会回来的!”

我眼角余光看去,见念蕾耳畔明珠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曳,一段凝脂般的颈项倏然晕红,罗衫下的香肩因激动而轻颤。

皇帝端坐在书案前,命人添了些茶水,悠悠笑道:“要知道这' 瑶台双栖凤求凰' ,每年仅赐五十幅金丝玉牒,皆需朕亲笔朱批。三品以上朱紫公卿共计二百余人,宗室贵胄三十余家,朕年年因此犯难!便是两府相公拿不到此方寸玉牒,本人也会惶恐不安、妻女更是脸上无光!”

我忙伏地叩首,声音颤抖——心也在颤抖:“臣何德何能,叨此天恩,仰荷圣眷,感激涕零!臣必携爱妻一共前往!”

“瑶台双栖凤求凰”其实就是皇家的“蓝颜情事会”。

每年新宋花灯节的重头戏便是蓝颜情事会。

和通县本地那种纯民间的“红杏节”有所不同,风化大使专司此事,除了有组织有活动之外,现场还会提供比较上档次的幽会场馆。

罗贵妃入宫半年之后,皇帝特赐其“瑶台双栖凤求凰”主理之权,听说赵皇后初时颇有微词。

后因见贵妃在细节铺排上极具匠心,她本人也想亲自参加,这才放过皇帝:

五进三路的格局中,进门挂的是画圣涵虚子的《天女行欢图》真迹,窗棂子都换成了并蒂莲纹的田玉雕,檐角新加了九枝连理灯,廊间垂着的缂丝百子图极尽香艳,房间中增设了双修百戏图,又从胡域波斯帝国大费周章采购了四种催情香,效果堪称无以复加!

去年的“瑶台双栖凤求凰”,据说50个贵女中竟有12人献出了元阴,10多个女子蓝田种玉!

“忘情香,动情香,迷情香,痴情香,到时你得好好和你妻子商量一下。若是你夫妻感情极深,房间里便可选择忘情香;若是初为人妇,可用动情香;若是同时相中两个男子,便用迷情香。痴情香效果最为神奇,云雨之后,个个同床男子都成了闺中蓝颜!对了,你妻子闺名?”

“拙荆闺名念蕾。”

“你打算给你家念蕾选用哪种催情香?”

我犹豫了很久。

皇帝看得抿嘴直乐:“还是少年情怀,尚需历练!明年的金丝玉牒朕也给你预留下来了!”

“当用动情香。”说完我的眼角都湿了,却被皇帝看到了,竟然忍俊不禁,咧着嘴无声笑了好一会儿!

一想到念蕾还有四个月就要被迫参加这样的活动,我心里一阵酸心。

她平婚燕尔的时间还要等颁布民律新规,说不好她的馨香蜜月还要为这个“瑶台双栖凤求凰”而调整时间——关键是我还不曾得手一次呢!

“瑶台双栖凤求凰”中的参与公子,皆系簪缨世家的麟凤之才,或擅丹青,或通音律,更有如罗琼岳这般文武双绝者。

钱大监有次与我吃茶时,曾指着皇城舆图西南角道:“那一片就是瑶台院了。琉璃瓦顶是波斯进贡的月光瓦,夜里能映出星河倒影。各个房间都有一面大的云青铜竟,是用密拓铅加工的,工艺极复杂,”他压低声音,“听闻能照出人影纤毫,连眉间朱砂都分明,极为助兴!”

想到这句话,我怎能不落泪!

钱大监曾陪我父母参加过三次,到现在还时常感慨:楼台亭阁无比精致,据说一共有五十几个房间。

每个房间装潢之华丽奢侈自不待提,更配备了“夜明绡羞垫床”——这可是渔阳倚红碎绿馆的招牌卖点,仅一张床就值20金铢!

鲛绡帷帐轻盈如雾,其半透明的材质让阳光或月光透过时,散发出一种梦幻的色彩。

羞垫的材质和触感极为特别,采用了苏丹产的“云珀柔滑胶”天然橡胶,这种材质在低于人体体温时保持一定的韧性和硬度,而接近人体温度时则变得轻微软化,极富弹性。

这时,植入其中的人间第一催情香“媚影销魂散”就会释放出来,据传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女子会在这样的床上向交欢之男子献出了自己珍贵的元阴精华,到底是不是这个比例,倚红碎绿馆不敢公开的!

否则天下正夫必避之而唯恐不及!

在形状和设计上,羞垫的弧度设计也极巧妙,提供不同的接触点和角度,一些部位被设计成微凸或凹陷。

女子一旦躺在上面,被男子身体压着,就已经收不住要大泄一把的冲动了。

钱大监低声告诉我,我母亲就是在那里献出了自己最珍贵的元阴,给了一个浮华世家子,把我父亲生生心酸死!

我心事重重地计算着念蕾的平婚燕尔时间,必须越早越好,好歹能让我得到她一次——一旦被“录事郎”罗琼岳看上的女子,九成九跑不了的!

皇宫很大,罗琼岳还没有过来,皇帝又和我聊了一下正夫大防之事。

他以为我不知道“天璇守望”,还跟我简单讲了一下。

“天璇守望”是一套完全超越新宋巨匠理解能力的复杂通讯系统,由五百三十年前睿武皇帝设计造就的,利用的是天空上的“星图七宸”星座体系——很多理论现在已经失传了,再无人参详得透了,比如“量子纠缠”“非定域性”,时灵时不灵,那个“灵光石矩阵”有时摆弄半天也发不出去信息。

但其准确性绝对可以保证,就是最多只能发送十个字。

冀师姐当时就是因为守卫这个系统而获得“定国宝符”军功。

皇帝眉间微蹙,指尖轻叩身前凭几:“这正夫大防,当真要待新婚嘉禧大典之后才可去除的!”

“民间多有平婚燕尔未毕,新妻与正夫便先行周公之礼,纵使坊间闲言碎语,只要平夫不诉至官府,闺帷之事谁又能说得真切?这些年风化使的奏章里,也鲜少提及此事……”

他语气渐沉重:“近来台谏清流却似约好了一般,连章上奏。言新妇未行嘉禧之礼便与正夫同寝,非但有违《礼经》明训,更是干犯伦常,恐伤国本。”

官家起身踱至窗口,遥望青天,神情肃穆:“朕便命司天监以' 天璇守望'之器,向‘星图七宸大神’祈问,万万没有想到,竟得十字回复:' 正夫大防关乎家运国脉' !”

“此事绝不可外传,知晓者不过十人,须得谨慎谋划一番!”

皇帝表情冷峻地看我一眼,语气非同寻常。

果真正夫不能见红!想一想青霞仙子和六师叔,保不齐就是因为这个事家境才如此不堪的!

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而上天已经给了世人最明确的警示!

一时之间,冷汗已浸透三重绢衣,背脊骤然窜起一阵刺骨寒意,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从烟儿到念蕾,冀师姐和凝彤,元冬和青雨,这些女子的娇美容颜,此刻皆如宿命锁链环环相扣。

我的喉间似被无形之手扼住,连呼吸都凝成冰渣。

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轻叹一声:“朕是天子,代天意行令人间,只是平婚燕尔耗费甚巨,比如约定两月佳期,马上再办新婚嘉禧,寻常百姓家往往力有不逮。正夫难耐,新妇难拒,……”

官家忽而转身,目光如炬:“晋霄,你对此事有何高见?”

我镇定下来,想了一下:“臣以为,新婚嘉禧之礼,重在诚心祝祷,不在排场奢靡……”

廊外忽起一阵脚步。

但见一个容颜俊美、玉山将崩的高大青年穿着绯袍,迤逦而来,腰间悬着御赐的错金鱼袋。

此人容貌眉似远山含黛,目若寒星坠湖,行走间广袖盈风,竟恍若姑苏台走下来的画中神仙,应当就是“玉面琴剑录事郎”罗琼岳了!

他在我身边驻足,向书案后面的皇帝恭行大礼之后,皇帝示意他平身,他便神情肃穆站在我的身侧,自有一股岿然不动之气。

那绯袍下的肩背挺直如尺,不显倨傲,反透着几分读书人的清刚之气。

他双手交叠于身前,指节修长如玉箸,却隐隐可见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份沉静,仿佛一泓深潭,纵使晴空霹雳也激不起半分涟漪。

这般气度,当不是年少轻狂的意气,而是刻在骨子里的风骨。

我瞥见他腰间佩剑镶着七宝琉璃,那应当是武林盟主左峰亲赠的“沧溟”宝剑了!

武林排行榜第十四位的这个罗公子,传闻内力极强,一阳指可洞穿三寸铁板,却偏要在剑穗系上女儿家的合欢结。

这时我又想起一事。

念蕾跟我一起收拾她母亲留在家中的衣物时,还跟我提过一嘴:“不想念慈所嫁之人却是' 录事郎' 之师父,念慈都想认识他呢!”

她说的是她母亲,那她自己呢?这小骚妮子……

皇帝饶有兴致、细致入微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如果真得安排念蕾和她崇拜的偶像“玉面琴剑录事郎”做“思无邪”的那种情趣游戏,念蕾这骚妮子还会有第二个选择吗?

想到此,我一阵黯然,一阵心酸,又一阵亢奋……

蓝颜情事会前面的数场情趣游戏可以花样翻新,唯这个“思无邪”暗合古意,又极为香艳,一直是蓝颜情事会最后的传统保留节目。

在游园活动中匹配出来的男女,到了最后这一关,便要锦被之下赤身裸体相拥一柱香,与正夫隔着门拿着给定的题目一问一答,据说题目极为香艳。

若什么也未发生,一柱香后便会出来,与正夫同去申领情事会现金重奖:1 文钱!

“罗爱卿,这位是朕的皇侄李晋霄,介绍你二人认识一下,他现在还是白身,但素有诗名,你当晓得。虽不是正经的功名底子,武功也远逊于你,有些见识倒是不凡,朕以后可能会交待一些事情与你们,希望你二人同心勠力!”

我俩一起奉旨叩头后,皇帝再次提及刚才所议的正夫大防一事。

罗琼岳眼角余光看着我,似乎对我还是挺感兴趣的。

皇帝先说了一下我的看法,同时也跟罗琼岳解释了一下,这不是紫宸殿的常朝,也不是每月朔望的大朝会,只是小范围咨询一下个人意见。

我之所能参与进来,是稍后就要特进我一个告身。

罗琼岳听完皇帝转述我的看法,便侧过脸看向我,向我拱拱手微微一笑:

“李公子大名,如雷贯耳。拙荆晓蜡常于闺中诵读阁下诗集,每每赞叹:若能得晋霄先生墨宝,此生无憾,若能琴瑟友之,当更感念于我!听得下官既羡且妒,却又莫名亢奋。今日得与李公子同殿奏对,实乃三生有幸。他日若蒙不弃,还望赏光寒舍,容拙荆于其香帐之内当面请教风流之道。”

皇帝便含着笑,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意思不外乎:看看人家他,再看看你自己,小心眼子!

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拙荆念蕾之家为京都东厢喜三胡同21号,不知罗公对此地是否有印象?”

罗琼岳眼前一亮:“那可是我儿时居所啊!”

皇帝听了也很兴奋:“千里姻缘一线牵!我已经承诺给他一幅明年' 瑶台双栖凤求凰' 的金丝玉牒,你将是他妻子的男伴,你就不用要金丝玉牒了,我倒时和宫禁打个招呼,你便携带你妻子进来。”

罗琼岳居然立刻叩首表示感恩:“家姐到时主理此仪,微臣有个不便言的私意,能否请个方便,安排我和他隔壁两室?”

我还能说什么呢?念蕾说,新宋之女子每言“录事郎”,加上“风华绝代”不算夸张。

罗琼岳很会来事,他并未直接询问我的意见,而是先请我作诗一首:“久闻李公子才思敏捷,能否将此事叙之以诗?陛下,臣斗胆,想请号称新宋百年红绿第一诗人的李公子留下墨宝!”

我略一思索,提笔在书案上写道:“' 新人执手拜三光,玊石天地证鸾凰。心香一瓣结永爱,何须俗世累红妆。' ”

罗琼岳见状,又非要我为其妻王晓蜡题跋,最好写上蓝颜,她会觉得非常有面子。

我只好按他的要求来写:“赠晓蜡蓝颜,交颈之时以诗会友,好合之际翰墨传情。”

果然是世家之子,弄完这一切才和我细聊。

“你的意思,就是说反而越正式的大礼,越不需要冗杂繁琐的流程仪式?”

我低声道:“新婚嘉禧,有神明鉴证,一众嘉宾吃吃喝喝,喧闹玩笑,反而有碍向上苍示以虔心。”

罗琼岳想了一想,看向皇帝:“新婚嘉禧乃俗世之礼,难免为世风所染,平婚燕尔是次,新婚嘉禧为正,以次越正已是恶俗,太过简化,反而有失应当之尊。”

我在他面前还是输了气场:“罗大人所言有理,但事实上,平婚燕尔又称大喜礼,已经深入人心八百年,若要纠编,只图徐徐为之,中下之家,若连办两场婚礼,实在勉强,所以才有新妻与正夫行苟且之事……”

罗琼岳沉吟片刻:“微臣的意思是,这一项到时可与清流博弈,毕竟各家量入为出,自有分寸。”

然后笑着向我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钱大监和我说过:左相是皇帝的人。

右相祈宗厚很滑头,态度一直模棱两可。

现在皇太伯在朝中的力量已经有所克制,此时再看向皇帝,隐约领悟到他介绍我与罗琼岳相识,甚至罗琼岳提及他妻子对我的爱慕,也许都是皇帝有所暗示的……

这时我和他侧脸相向,他第一眼看我的时候,眼神像锥子一样,尖锐而犀利。

而知道我是谁之后,马上收敛锋芒,眼神柔和,谈笑宴宴,做足了姿态,近乎阿谀。

此人无论如何风流倜傥,清秀俊雅,但胸有城府却是无疑的。

绝不是一个江湖客。

再看他眉骨很高,浓墨泼洒的眉尾,鼻梁是剑阁飞檐劈开流云的走势,圆钝鼻尖偏又生出几分稚子相。

薄唇紧抿时人显得很冷,肩部很宽,将从四品的绯色官袍撑出巍峨之势,青筋虬结的手背,一看便是真正的武学高手,粗粝指节,攥过青锋剑,也握过紫毫笔,将来还会爱抚念蕾的身上各个妙处……

这个罗琼岳,人称新宋朝的“人样子”,也许念蕾和他相爱之后,必会更感念于我吧!

我感觉自己确实是个雏儿,很被动。

皇帝又请我和他对南越国最近出兵攻占象城一事的看法。

“启奏陛下,南越武勋派近年效法我朝三省制,气势嚣张,敢把鸿胪寺改作白虎堂。象城曾为我番国,七十年前对南越卑辞厚币,落得如此下场,正可为其国番国之鉴!”他沉声说道。

听他这番表述,我心中又猜不透了,他这个观点一看就肤浅幼稚,朝堂之上根本就不堪一驳——他为何如此表态呢?

“臣对南越侵占象城一事不太了解,不敢妄言。”我微鞠一躬。

隆德皇帝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朕命你说,你就说!”

我假装沉思着,脑子里却摆脱不开罗琼岳那双手的执念。皇帝搭着脑袋,指尖蘸茶,在书案上勾出蜿蜒,显出一幅有无穷耐心的样子。

我知道再拖就是失礼了,暗叹一声,硬着头皮驳斥罗琼岳:“罗大人,摄政的阮太傅上月为幼主行冠礼,说明阮氏已经彻底把控军政大事,武勋派之首黄月第素来贪婪,一直垂涎象城珍馐宝石,是以此次出兵当是掠夺,而不是吞并,撤兵之时还会为象城留下国主旁支近系掌国,以便继续向南越供给水稻。而阮氏却借着武勋派出兵,将卫水关、铁江关、定胜关守将全换成他的亲信,武勋派回国之后说不得还得留下买命钱。”

罗琼岳略作沉吟,马上就向我拱手:“微臣觉得,李公子很识纵横经略,大才不可遗漏,请皇上重用之!”

皇上笑着点点头,继续问我:“当以何策?”

“不妨让鸿胪寺放出风声,给南越商团的黎氏族人,我们愿用邕州铁矿换象城稻种,“好计策!阮氏与黎氏就如同茶乳相交,泾渭分明,如此一来,黎氏的水师艨艟便会移师苍梧江,却能与武勋派相互声援!”

皇帝很兴奋,说着话的功夫还手腕轻旋,又招手向我示意,“晋霄你看,这可是太极图形?”

我刚要抬脚,突然意识到皇帝这一番亲近,可能又是一次考察。

“圣上,臣素爱读《鬼谷子》,偏以阴谋为体,这一番谋划却是落了小乘,若是南越内乱,必有一方胜出,而后失去制衡,对我新宋再次显露獠牙,相比罗大人的道德风骨,内圣外王,怀柔远人,才是真正的大道!”

我一面向罗琼岳鞠躬表示五体投地的崇拜,一面接连数顶帽子送上:“晋霄,青云门一小小门徒,炁值只有1000多,今日能得见武功出神入化的罗大人,晋霄恨不牵马坠蹬……”

罗琼岳向我默默点点头:“你习得是什么内功?”

“小弟所习,乃是九谷经。”

“哪日我去你府上,盘恒几日,指点你一下!”

待罗琼岳走后,皇帝继续感慨:“此番你和他二人若能安稳九华国之事,为朕、为新宋六亿黎民料理好了,朕便将皇后赏你!皇后在修一门道家无上之功,一旦功成,便重回处子之身!”

隆德皇帝很是亢奋,眼巴巴地等着我回话。

这可比让念蕾参加“瑶台双栖凤求凰”更让我害怕!他把皇后赏给我,中侍省怎么办?那后宫还不乱了套了!无数个大臣骂也骂死我了!

我急中生智,想出一招:“陛下,微臣有一提议,二位圣人何不乔装民间夫妇,在皇宫附近的风情街区,安置一套住房,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和皇后有一番别致体验?”

隆德皇帝一愣。

“臣诚惶诚恐:皇后一国之母,贵重无比,臣偶有亵渎,已是不敢想之天大艳福,恳请皇上收回关于将皇后赏赐给臣子的成命。臣心系圣恩,日夜思忖如何为圣人分忧。若二位圣人能微服出巡,乔装民间夫妇,与贩夫走卒一夜风流,共商贾旅人露水姻缘,圣上可与混迹青楼的落魄文人争风吃醋,皇后一任风月坊中的寻欢老手施展手段,二位圣人既能体验百般民风俗趣,又可广开圣听、洞察民情,此乃臣一片赤诚,恳请圣上明察。”

皇帝的反应是很遗憾:“早与你见面便好了,现在却是不能了。”

然后他很认真地跟我解释了一下“玉牝归真诀”:这是道家的一门无上功法,重塑处子之体。又名“三劫返真诀”。

“浣湘已历初劫' 冰魄涤尘' 之境。太阴真气自丹田凝结玄珠,皎若冰晶,引天癸逆涌星河。昔年尘寰历劫所染阳浊之气,皆化月华血珀。所谓' 斩赤龙而复先天' ,正合其象。此时玉扉重铸如瑶台闭锁,璇玑重列似初笄之仪,纵曾孕育麟儿,子宫已复混沌未凿之象。”

她已经过了筑基的第一阶段,玉门重锁,恢复初笄之身,将肉洞与子宫之内的一切男性精血污秽全部清除。

不仅谷实之口再生麦齿(麦齿就是处女膜),守宫砂也重生玉臂之上,连整个生理机能也完全恢复元初之态。

她之前曾生养过一个孩子(早夭了),现在子宫已经完全恢复为未曾受孕之时!

皇帝说,现在浣湘体味如麝如兰,清芬无比,肌肤与五官知觉像处子一样敏感。如果她现在与一个男子接吻,就是完全的初吻!

筑基阶段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真是无上神功!

“第二重,五蕴通明。血珀淬炼为丹。七窍澄明若秋水映月,檀息含幽兰之韵,绛唇启处犹带云英朝露。若与檀郎肉体相触,便是亘古初逢;纵使素手相触,指尖温热亦作鸿蒙初辟。肤触纤毫皆令会其芳心萌动、小鹿乱撞!”

这个五识通明、感官觉醒的阶段浣湘正在修炼,一旦达成,从情感上来说,遇上喜欢的男子,便是初恋一般的情澜乍起、芳华待灼!

“第三阶段,情感湮灭。届时前尘往事皆镌三生石上,忆及宫闱旧事,恍若捧阅他人话本;思及龙凤烛影,俨然观摩上古壁画。虽持记忆珠串,情感已无涟漪。”

此时她虽然会保留一切的记忆,但看待自己与皇帝的情感历程,仿佛是看别人的记忆之书。

如果到了这一阶段,皇帝陛下便想与另一个男子,我,重新追求她,看谁能获得她的真爱。

重重宫阁,森森礼制。

皇帝始终觉得,他与皇后的姻缘萌蘖于权势交织的土壤,而非在血泪与荆棘中绽放的并蒂莲。

在日复一日的晨昏定省里,如温开水般平淡无奇,未曾经历那些刻骨铭心的波澜。

帝后在平婚燕尔的过程中感情才逐渐升温,但根基却是情欲和绿意,而非一场惊艳、曲折、缠绵悱恻、满身伤痛的恋爱。

在烛火明灭间,这个帝王总会生出几分难与人言的怅惘——想着若是他们的相遇不是这般顺理成章,而是历经千难万险才得见真情,甚至是抱憾终身的凄美……

他时时盼着,若是夫妻之间的那些小意温存,不是他本人享有,而是另有良人;皇后执笔誊写宫训的姣好倩影,能随时被另一个男子拥在怀中,娇喘中酥软……而他本人,只能在乾坤池畔惊鸿一瞥,踏碎半生风雪才能素手一牵,随即便被另一只手粗暴隔开,从芳心初动到两心相许,从守宫砂褪到元红凄艳,无一是他享有。

一边是杜鹃啼血,一边是花好月圆,这样的苦恋,他终要尝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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