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寒光闪,一阵金玉破,两人武器斗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百经纶拖着岁荣退到一边。
毕再遇那杆枪周身铁铸,枪头与枪身连成一体,一丈还多,重近一石,寻常人光握持就已可称之神力了,而他却手持长枪,架着历天行压上来的双刀,右腿后蹬,手臂一胀,生生将对方顶了回去。
历天行还未站稳,毕再遇已如离弦之箭般向这边冲来,手中长枪猛地刺出。
厉天行侧身闪过,同时右手一刀削来。
毕再遇急忙收招后撤,堪堪避过了这凌厉的一击。
“好快的刀!”
厉天行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身形一花,左刀已到。
毕再遇长枪在手,使出了全力来挡。
只听“叮”的一声,他感到虎口一阵发麻,险些握不住枪柄。
厉天行的刀势强横凌厉,难以招架。
不等他喘息,厉天行突然虚晃一刀,右手刀已经直取他的面门。
毕再遇心中大惊,危急关头他将长枪往地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然而,他尚未落地,厉天行左手刀又至,逼得他在空中一个翻身,勉强避开。
两人甫一分开,毕再遇已在半空中调整好了身形。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汇于掌心,手持长枪一送。
尘土飞扬中,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长枪如银龙出海,带着万钧之势朝厉天行刺去。
厉天行双眼眯起,不敢大意。
他双刀交叉置于胸前,运起十成内力抵挡。
两人兵刃相交,激起一阵火花。
毕再遇撤回长枪一甩,历天行赶紧持刀来架,长枪挟着风声横扫而来却在半途变道,毕再遇扯着枪身一拔一送,横扫变为冲刺,百八十斤的兵器在他手中蛇般灵活,虚实不定。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历天行凌厉双刀左右挥砍,无法进攻只能防御,生生被他逼到了擂台边。
眼看退无可退,历天行也不避了,任那枪尖捅他胸膛。
岁荣捂着眼睛不忍去看,却听周遭倒吸一口凉气,虚眼去瞧,只见毕再遇的长枪被历天行的胸口顶得曲起,再前进不得。
“他竟是外功高手?”
百经纶蹙眉遥望擂台,道:“魔教的《天人诀》,内外双修。”
岁荣不安起来:“那……小黑胖子不是赢不了他?”
“胜负难测,不知那历天行练到了几层,天人决威力极大但难度极高,修习者每突破一层需与自我心魔交战,每次突破功力大进,下一层心魔却会越强,极易走火入魔,练到第五层已能独步武林。”
历天行胸前皮甲被毕再遇的枪尖挑出了大窟窿,结实的胸膛却毫发未伤,他嘴角勾起笑意,趁毕再遇枪尖吐出的一刹那,他忽然收刀后跃,双刀脱手而出,直射毕再遇的面门。
毕再遇吃了一惊,长枪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向后飞退。两把飞刀擦身而过,直接削去了他两截袖子。
“小心!”岁荣见那双刀回旋,赶紧提醒。
毕再遇哪会不知,身子一仰,两把飞刀飞旋而回,贴着毕再遇的胸腹飞回历天行手中。
两人旗鼓相当,皆不让对方喘息,身形交错,手中兵器相互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厉天行大喝一声,挥舞双刀劈头盖脸地向毕再遇砍来。
毕再遇长枪一抖,使出“蛟龙出水”,将枪尖迎向刀锋。只听“锵锵”数声,两人的兵刃撞在一起,震得四周空气嗡嗡作响。
一招未过,厉天行已抽刀回斩。毕再遇不及换招,只得又将长枪照单全收,硬生生挡下了这一记“奔狼急掠”。
“不愧魔教少主,果然棘手。”毕再遇心中暗忖,手上却丝毫不敢懈怠,连施“乌龙绞柱”、“云起龙骧”封住厉天行的进攻。
厉天行见攻势被阻,眼神一沉,忽然收刀入鞘,握着枪尖欺身向前。
毕再遇还未反应过来,右肩上已挨了他一掌。
这一掌力道奇大,直打得他气息一滞,手中长枪险些脱手。
毕再遇左脚一点,整个人飞身后退泻力,暂时拉开了与厉天行的距离。
厉天行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纵身跃起,双刀再次出手。
这两刀来得又快又准,直指毕再遇胸口和咽喉。
毕再遇手持长枪竖在面前往地上一跺,“当”的一声,刀枪相碰,火光四溅,整个擂台被震得粉碎。
一时间,台下的观众炸起了锅,两人武艺之高超,青年一辈已然顶级,二人不光长得好看,身姿更是一等一的俊俏挺拔,当真是精彩养眼。
现场气氛热烈非凡,较之先前的比试,这才算比武。
二人斗得浑身是汗,畅快淋漓,听得一声爆喝,长枪的枪头在太阳下闪烁着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刺向了双刀。
两兵相交,迸射出炫目的火花。
厉天行立刻感到虎口一麻,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几乎要把他震飞出去。
他赶忙凝神运气,紧紧握住刀柄,把身形稳住。
台下见得此状,响起一片惊呼,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岁荣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已冒出了汗珠,他俩越是难解难分,自己的命运越是难以预料。
两人擦肩而过,厉天行心中大骇。
方才那长枪划过,竟已在自己胸口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渗出来。
他索性一把将皮甲扯下丢在一边,若不再赶紧将他拿下,内力就快要撑不住金刚不坏了。
毕再遇长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发出破风之声。
厉天行不及多想,双刀同时劈出,一刀斩向枪身,一刀砍向面门。
毕再遇冷哼一声,长枪顺着刀势下滑,躲过刀锋。
就在厉天行暗自庆幸时,忽然觉得胯下一凉——原来毕再遇用枪尾钩飞起他的一只靴子,露出了里面白袜包裹的脚踝。
“好俊的身手!”厉天行赞道。
这一瞬的走神让他错过了格挡的机会,只得向后跃开几步,与对手拉远了距离。
他的双刀虽未脱手,但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
台下岁荣已然惊呆,他万万没有想到,毕再遇竟然如此之强,他对自己表现得温吞听话,倒让岁荣忘了,毕再遇好歹是武林盟主的儿子,神机营的少主,如此年轻就能当上将军,当不止是因为父荫庇护的缘故。
毕再遇手持长枪,双手微抖,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目光凌厉地瞪着历天行,他周身已然湿透,他的新衣反正已被历天行双刀划得面目全非,索性如他一样,一把扯掉,露出健美阳刚的躯干。
厉天行擦去嘴角的血迹,凝视着对手。
毕再遇的长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他俩武艺旗鼓相当,但毕再遇耐力显然在自己之上,要想取胜,看来只能智取了。
想到这里,厉天行忽然纵身跳起,双刀高举过头顶,作势要将毕再遇凌空劈为两半。
毕再遇果然上当,侧身闪避,欲待回枪之时,却见两道银光从天而降,直扑面门。
原来厉天行抛出的只是空心的假刀,真正的杀招藏在其中。这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让无数强敌不明就里地上当。
他却小瞧了毕再遇的决心,只听“噗”
“噗”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同时传出,毕再遇左手擒住历天行肩膀,右手握拳直轰而出。
两人再一次分开,分站擂台两边,毕再遇两肋豁出血洞,浑身大汗触目惊心,历天行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鲜血,他的肋骨已然被毕再遇一拳打断了。
这胜负不分的情况倒是在百经纶意料之外,一时难以判决,却见凌空飞来一个黑色身影,如同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巨雕,重重落在台上。
那人身披狼毫大氅,高大魁梧威风凛凛,两道浓眉直飞入鬓,鹰目虎鼻,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胡渣从下巴连至两鬓,那霸道绝顶的气势,光是与他对峙都能让人双腿发颤。
“父……”历天行想做跪迎礼,肋间剧痛却让他话都无法说完整。见得此人,满场英雄皆默默退了一步。
卫临倒吸一口凉气被小王爷察觉:“卫先生,那人可就是魔教教主?”
“王爷机敏……那人确实就是极天城主历刃川,名列纵榜第三……不过,白鹿庄与极天城虽同宗同源,这百年间也并无来往,怎的今年魔教竟倾巢而出?”
历刃川抱着双臂睥睨着毕再遇:“这就是毕进的儿子?”
百经纶晃身现与台上护在毕再遇身前与历刃川对峙:“阁下远道而来,这般兴师动众,当不只是想搅黄小儿的成人礼?”
场下有人瞧不惯这极天城如此张狂,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简直轻慢无礼,当即大声讽道:“怎的?你们魔教讨不着媳妇儿?儿子不行老子……”
话音未落,红妆女身形如鬼魅,鲜艳蔻丹修长锋利,即刻就抹了那多嘴之人的脖子。
鲜血似喷泉,溅了周围人一身,还有人不满,却见魔教妖人不知何时,已将他们围了起来。
历刃川笑道:“我今年不过四十,正值壮年,如何打不得擂台?”百经纶手持胜邪斥道:“这里是白鹿庄,不是你的极天城,带着你的魔教妖怪速速滚下山去。”
历刃川却也不恼,抱着双臂,一脸邪笑道:“你一口一个魔教,却问你我极天城如何是魔了?”
经纶倒是被他问住了,只能道:“你麾下三教九流,还有燕北四鬼,手下皆是怪物,你如何不是魔教!”
历刃川哈哈大笑,道:“不过是中原武林排外污名于我,我亦可称他们为‘燕北四杰’,你白鹿庄不是号称中立?怎跟着中原武林的匹夫们人云亦云起来了?”
百经纶辩不过他,只得不语。
“况且,你既设下擂台,自然是让人来比的,我儿子娶不了,老子来娶就是,左右我夫人早亡,你儿子嫁我便是正妻,教主夫人的名号也不亏待他,苍狼白鹿永以为好,当属皆大欢喜的好事。”
“满口混话!还说不是魔头!看掌!”百经纶双掌齐贯,霎时寒风骤疾。
历刃川脸上挂笑,不躲不避,百经纶的“杨柳劲”只将他大氅打飞。
“七层……”卫临喃喃出声,简直不敢置信。
“什么七层?”小王爷蹙眉发问。
“那魔头已将《天人诀》练到了第七层……不动如山,难怪有恃无恐。”
“今日这么多高手在场,齐上前去,还拿他不住?”
卫临苦笑着摇头:“纵榜第三便是这魔头,先前不知他已练至七层,现在他的武功,只怕已远远强过毕盟主了……若是神尘大师还在,也许还能降得住他。”
历刃川如一头鬃毛丰满的黑色雄狮盘踞在擂台之上,他手扶一柄黑色巨剑杵着擂台,皮甲紧束健美躯干,简直就是大了几号的历天行,他睥睨台下英雄豪杰,那股狂傲自信却是天行身上没有的。
“岳父何必撕破脸面?我极天城与白鹿庄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岳父何故如此?”他一口一个岳父,自己不觉得羞耻,反是惹得经纶面红耳赤,提掌就打。
“师哥!莫与他废话!我来助你!”妫婵看不下去,飞身过来。
一时间,一青一黄两道身影迅如极光,历刃川拔出“十方俱灭”亦飞身上去,众人眼花,瞧不清三人行踪,只见得台上空中三色闪电飞驰疾窜,轰隆作响。
岁荣手持银针瞄了半天,却见一道黑色身影朝自己逼近,却是那燕北四鬼之一的“黑褂汉”。
“弟弟!”
“岁荣!”
姜灿与赢曜齐齐发声,被擂台吸引了注意力,全然忘了岁荣,纵身去拦那黑汉,眼前却挡住了青白二鬼。
赢曜提剑就将青衫翁刺个对穿,当时就觉触感不妙,果然那青衫炸开,涨成铺天盖地的罗王将他周身死死锁住。
“师哥!”姜灿想分身去救,白袍客欺掌来打,姜灿顺着他攻来掌势顺手将他擒住,却见那白面鬼脸上一闪奸笑,胸膛炸开伸出一爪,姜灿后仰躲开,胸襟还是被他一爪划烂,现出三道血痕。
黑褂汉见二鬼将姜,赢二人缠住,伸手就来拿岁荣,周遭看客赶紧散开,岁荣大声呼救,他们却反倒退得更远。
只听得轰隆两声,石制擂台也碎成一摊齑粉,升起数丈烟尘,历刃川抱着双臂稳稳落在广场之上,灰尘散去,百经纶与妫婵已齐齐口吐鲜血。
历刃川摇头叹道:“我极天城满带诚意而来,你们这又是何苦。”
“狂徒!找死!”姜淮寿一拍地面,内力震碎地板激起无数石剑。
历刃川双拳护与身前来挡,小腿却被弹射而起的石棱射了对穿,观那姜淮寿矮小不起眼,当真是小瞧了他。
十方俱灭横扫而出,黑色剑气荡出肉眼可见的涟漪,挟着烈烈风声,直若将空气都一分为二。
姜淮寿撤力来躲,已是迟了,眼见那剑气就要将自己拦腰斩断,赢勾跃至他身前,竖剑来挡,炽热火焰凭空爆起,烧成一支火柱,与那剑气撞上,散成漫天花火。
白鹿庄四庄主与那魔头斗成一团难解难分,岁荣仓皇逃跑,却被那场中炸起的气浪一卷,生生推进了黑汉怀里。
“你这小泥鳅,看你还往哪里躲。”黑汉咧着黄牙笑,提着岁荣直若提着只兔子。
岁荣当即服软,朝他求饶道:“好叔叔,我不躲了……求你放我下来。”黑汉看他功夫不济,放松了警惕,左右是未来的教主夫人,还是将了放了下来。
岁荣捂着胸口躬身喘气,眼中精光一厉,衣襟中滚粗一根烧火棍,正是他从千寻春闺房里偷出来的荼蘼枝。
黑汉探头去看个究竟,红妆女本懒得插手,见了岁荣手中那物,当即喝到一声“当心”,黑汉一愕间,只觉脖颈一凉,回神时已鲜血狂喷。
红妆女一掌打向岁荣心,一手点住黑汉穴道,黑汉双手死死捂住脖子不敢言语,当不知那不起眼的小黑棍竟然如此锋利。
岁荣顾不得痛,爬地就逃,眼前却拦住一个黄袍老头儿,那老头道袍白须,面容甚是和善,拂尘一挥,甩出一股粉尘。
“弟弟!”姜灿正与白鬼缠斗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红妆女提着昏死过去的岁荣跃出了山门。
眼看手下得了手,历刃川击出一掌将四人逼退,朗声道:“擂台也打了,夫人我便带走了!”,语罢提起儿子脚下一蹬,旋成一股黑色旋风冲出山门无人能挡。
青白二鬼也懒得与姜,赢二人缠斗,亦施出轻功遁了。
姜灿哪里肯,双目赤红就要去追,却被迎面而来的千寻春拦住了。“婶子!你让我去追!”
千寻春神色如常,只淡淡道:“徒劳。”
“他们抓走了弟弟!”
千寻春却不理他了,径直走到百经纶身边,问道:“你可有事?”百经纶烦躁地拭去唇角鲜血,瞪着她,质问道:“你为何不拦?你都知道……你故意的!?”
千寻春反问他:“拦他作甚?极天城不是比神机营更好的去处?”
“你!”百经纶虽不甘心,却知妻子所言极是,眼下大敌将至,岁荣去了西夏极天城,自有历刃川护着,总安全过神机营。
“岁荣……”毕再遇心中一急,咳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
岁荣浑浑噩噩,头痛得快要裂开,腹内翻江倒海,终于醒转。
“你……哇……”岁荣一见那黄袍老道盘腿坐于自己面前打坐,正要张口说话,却先吐了出来。
灵燕端着盆来接,又轻轻顺着岁荣的背心:“少爷,您没事吧?”
“灵燕?”岁荣瞧清眼前的人,头疼得更加厉害,想去擦拭嘴角秽物,却发现自己周身捆满了铁链,正在一辆摇晃前行的马车之中。
灵燕用毛巾帮他擦干净,岁荣却不领她这个情,一抖肩膀退到马车角落:“你竟是细作!”
灵燕神色一黯,愧道:“对……我是极天城九流之一。”
“你弟弟也是?”
灵燕点了点头。
岁荣绝望地闭上了眼,笑了笑,难怪魔教这百十众人能混在人群中不被察觉,原来早有内应。
老道微微睁开了眼,灵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挡在岁荣身前求情道:“真人!再让我好好劝劝他!”
黄龙真人声音嘶哑尖细,活像与童贯一个出生:“你倒是衷心耿耿啊,还护着你白鹿庄的主子。”
灵燕道:“灵燕出生虽是假的,但是小姐待我的恩情却是真的,极天城对我姐弟的恩情我们要还,白鹿庄的对我们的恩情我们也要还。”
黄龙真人一甩拂尘搭在腕上,笑道:“你是知道该怎么还的。”
灵燕一怔,愣了半晌,双手颤抖地去解衣襟。
岁荣眉头一皱,冷笑道:“这一唱一和的说戏来了?派你攻心来的?”老道瞥眼看他,脸上是和煦的笑,眼中夹着凌厉的光。
岁荣用脚蹬了灵燕一下,骂道:“滚出去!看到你这叛徒的嘴脸就让我恶心!你说的话小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灵燕一个趔趄,深深地看了眼岁荣,旋即伤心地跳下了马车。
黄龙真人笑意渐深,伸出干枯右手抚在岁荣腹部,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泰山府君竟将三成的内力都传给了你,当真是宝贝你到了极点啊。”
岁荣蠕动身子,避开这恶心的猥亵,骂道:“滚开你这妖道!等我父亲寻上门来,第一个就要将你扒皮抽筋!”
老道却不恼怒,笑道:“你白鹿庄四位庄主齐在,城主是抵挡不住,不过妫婵嫁与辽国后就不好说了。”
岁荣心中一沉:“辽国?不是嫁给宋朝皇帝?”
老道笑而不语,得意至极。
是了是了……难怪康王来接亲还不算,战事吃紧的童贯也亲自来了,怕是朝廷早就与极天城通上了消息。
岁荣头疼欲裂,心乱如麻。
黄龙真人掐指念诀,岁荣顿感小腹贯入一股浊气扯着脏腑揪成一团。“啊!你这……该死的老道士!我要杀了你!”
黄龙真人却不理他,任他在车中叫喊滚动。
那玄天一气道如同一块顽石,黄龙真人的内力如何也冲将不开,正思索着如何炼化,马车突然一顿,岁荣身子滑滚出去被老道揪住。
历刃川骑在马上,抬手示意队伍止步,遥遥看着眼前那横躺在路上的小孩。
红妆女不解,一个小孩儿而已,他不让路径直碾过去就是,历刃川却遥遥喊道:“执明神君,别来无恙。”
那小孩儿站起来拍拍灰尘,穿着一身灰布褂子,胸腹胳膊都敞着,这寒冬腊月也不怕冻,身上满是金色的刺青。
“无恙无恙,我只是来寻我家少主的。”
历刃川勾着嘴角,霸气非常:“你家少主?阁下是想拦我?”
小孩儿不答,径直走到岁荣所在的马车处,历刃川示意手下不要拦他。
“很好,你不拦我,我亦不拦你,继续赶你的路吧。”小孩儿说完就跃进了马车之中。
红妆女对此子轻狂忿忿不平:“城主,那小儿是何来历,怎放任他如此……”历刃川挥手示意继续前进,沉声道:“鸿蒙宗,二十八天之一,泰山府君麾下,由得他罢。”
听得鸿蒙宗,红妆女便不再问了。
岁荣眼见车上窜上来个小孩,吓了一跳。
黄龙真人朝他行了个拱手礼,道:“执明神君既来,百少爷便交由神君看护了。”小孩儿帮岁荣解开身上锁链,直朝老道摆手:“去吧去吧。”
黄龙真人气虽不忿,也只好下得车去。
岁荣认不得这小孩儿是谁,十分谨慎,也不谢人家帮自己解开了束缚,只问:“你是谁?”
小孩儿生得黢黑,模样敦实,不甚可爱,展示着自己满身纹身给他看。岁荣蹙眉去看,心中大震:“你是天乙?”
小孩儿点点头,盘腿坐到一边。
“你怎的……不对啊……”
天乙道:“我所练五岳正阳天蚕功,受到伤害便会蜕化筋肉骨骼至此模样,待我功力恢复,自然会长回去。”
岁荣想起是自己害他走火入魔……只得点头不语。
“你是来救我的?”
天乙摇头:“主人命我来陪你。”
“陪我?陪我作甚!你还剩几成功力?救我出去啊!回白鹿庄找援兵也好!”
“白鹿庄不会来找你了。”
岁荣心中一沉:“……我不信。”
“极天城主比武优胜与白鹿庄联姻,江湖现已传遍了。”
岁荣怒急,咆哮道:“什么狗屁!分明是抢亲!我父亲不会答应的!”
“答应了。”
岁荣当即失控,拨开窗帘就要跳车,头刚伸出去,就被白袍客按了回来。天乙冷静地看着他:“逃不了。”
“啊啊啊啊啊!”岁荣一阵嘶吼狂喊,也无人理他,喊了半天,又哭了起来。天乙盘腿打坐,与那老道先前一样。
岁荣哭着哭着,又不哭了,抱着双膝缩着,一抽一抽地发冷。
“冷静下来了?”天乙问他。
岁荣点点头,他还是十分难受,怎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甚至衣服都没换身喜欢的,就算出嫁了?
“刚才那老道士是何来历?”岁荣记恨那老道用迷烟把自己迷晕掳走。
天乙如实道:“黄龙真人,黄老教教主,极天城麾下三教九流,三教有黄老教,天姆教,五仙教,九流又分上中下三个层级,上九流为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上,四流官,五流阁老,六宰相,七进八举九解元,中九流为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弹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棋琴,下九流……”
“好了好了,什么贯口,听了心烦……”岁荣听他说得,越发心寒,这样多的高手,想要逃走就更加困难了。
这极天城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娶自己?
为何百经纶与千寻春就非得急着让自己出嫁不可,饶是被魔教抢了亲也认了……妫婵为何又要嫁到辽国?
那小王爷和童贯的目的当不只是接亲这么简单……
他如此想着,越想越乱,千头万绪纠在一起,直打脑袋。
这时车马却停了下来,岁荣撩开帘子一看,夕阳已落,竟已到“咸山驿”了。
听得远处历刃川雄浑的声音道:“今日先在此驿休息,明日再行赶路。”岁荣放下帘子,问天乙:“我睡了多久了?”
天乙皱着眉头,心说我怎知你睡了多久,只答:“距你被掳走,已过五日了。”天啦……
……
白鹿庄,滔霞水榭,妫婵坐在镜前满面愁容,身后的丫鬟却翻箱倒柜,忙个不停。
沈星移朝她躬身问安:“师父,徒儿这就走了,前来与师父告别。”妫婵愁眉紧锁,恍惚地回过头来,看了眼徒弟:“这就走了……也是……元日都过了。”
沈星移挤出笑容,点头道:“师父此去辽北,路途遥远,多加保重身体,徒儿不能尽孝,向师父谢罪。”
语罢就一撩衣摆跪了下去,咚咚磕起头来。
妫婵扶他起来,红了眼眶,千言万语都是别离,说了徒增伤心,只问:“你姐姐现下可有消息了?”
星移一听,眉头微蹙,摇头道:“父亲着人寻了多年,沿着姐姐出嫁的路线仔细打听过了,都说没有瞧见。”
宴君楼想要找人会找不到?妫婵心知肚明,神色冷了下来,只叹道:“唉……可惜了我那徒儿,此去山高路远,怕是永别了。”
复又拔下头上发簪递给星移:“若是日后找到你姐姐,帮师父把这发簪给她,她出嫁时师父未及时送她陪嫁,心里愧疚,始终记挂着。”
星移接过发簪,全然不想继续说这话头,只道“徒儿会的”。
巧蝶匆匆自廊子疾步走来,额头满是汗珠,两手端着揣进袖中朝妫婵福了一礼:“小姐……阁主……行墨在问小姐还有多久,康王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哼,也亏得我师哥心细,自家儿子都不管了还有心思来张罗我。”妫婵闻言冷笑,也没了继续打扮的心思,任由头发披散着就往外走,身后丫鬟抬着箱子,洋洋洒洒地跟着。
星移走在队伍末端,妫婵去了峥嵘堂,星移拐道去了“跳丸日月”。
院门紧闭着,仅有几个神机营的兵卒守着院门,他们认得沈星移是宴君楼的少爷,没得问询就放他进去。
院中已摞了几口箱子,想来毕再遇也是今天就要走了。
推开厢房的门,一股药味儿扑面而来,星移掩着鼻子扇了扇,又把门带上。
毕再遇笔挺地躺在床上,肋间缠着绷带,见来者是星移,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师弟怎来了?听说你也是今日返程。”
星移笑着点头,取来桌上茶盏,为他斟了杯热茶,袖口抖落白粉混入水中摇匀,喂到毕再遇嘴边:“星移是专程来跟师哥道别的,喝口水,再好生躺着。”
毕再遇就着茶盏一饮而尽,脸上全无血色,道:“是德卿失礼了,忘记向师弟道别。”
星移笑着帮他擦拭唇角,毕再遇一阵尴尬却不好避开。
“师兄弟一场,怎说这些客气话,本就该师弟主动来道别才是。”毕再遇挤出笑脸,沉吟片刻,问道:“岁荣可有消息了?”
星移神色一黯,摇头道:“不知,师叔不说,我也不好去问。”
毕再遇失魂落魄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床顶。
星移看他这般模样,笑道:“与赢师哥一模一样。”
毕再遇不知说什么,只能道:“看着弟弟在我们眼前被掳走,他心里定然难受得紧。”
星移摇头,自嘲地苦笑,手却轻柔地拨抚他的胸膛:“说是同门,你们都唤我沈师弟,称他却叫弟弟。”
毕再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分辩,却发现周身乏力,动弹不得,瞪大了眼睛,却张不开嘴。
星移解开衣裳,骑坐到他身上,慢悠悠地解开他的亵裤。
“白鹿庄没有的,我宴君楼有,白鹿庄有的,我宴君楼也要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