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逆天改命

念隐峰顶,千机无尘独坐车椅立于群山之巅,望着夜空中的满天繁星,脸色甚是凝重。

“你初悟天象之道,虽还有诸多堵塞,但已然算是进境神速,又何必执迷于气运一说,徒增烦恼。老门主双手负立于千机无尘身后,看着这位天赋异禀的徒弟难免欣慰,然而对于气运一道,不止是她,就算是念隐门的前几任门主也都知之甚微,可千机无尘却是一心求解,这段时间以来日夜钻研,着实令人忧心。

“师傅你曾说过,气运虽如游丝一般不可捉摸,但却关系天下之势,帝王家有天子气运,名将宰辅有臣子气运,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有气运,虽是天下万象无奇不有,可气运一说自有天定,万不能改。”千机无尘复述着当日老门主与她说起天象气运一说时的言语,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解之色:“可徒儿却发现,这天下之势,未必符合气运之说。”

“嗯?”老门主微微皱眉,倒是没想到她几日来所钻研琢磨的竟是此事:“此话怎讲?”

“数月之前,弟子虽未领悟天象观星奥妙,但却也常常留心,甚至将所观之星象绘于纸上……”千机无尘说着便将一张绘纸展开,看着纸上繁复的星辰绘图,老门主也不禁陷入沉默。

“紫微星弱,帝星现于宁州,亦或者说,天子气运,归于宁王。”千机无尘缓缓道来,清冷的面容再度抬起:“而今再看,宁州黯淡无光,而燕京帝都却正炽热耀眼……”

老门主亦是露出愁容,嘴上温吞吞地念叨起来:“星象有变,但气运却是命中注定,可如今……”

“是以弟子今日有此一问,这世上,莫非真有人能逆天改命。”

老门主久久沉默,似是回忆起了孩童之时师傅师叔们的言谈。

“据说,百年前的护国之战,便是那位烟波楼主逆天改命之局。”

“当真?”千机无尘浑身一震,想那传说中的烟波楼主再是了得也终究是肉体凡胎,难道她竟真能修炼到能逆天改命的境界?

“吾师曾言,昔日鬼方南下,是大明气数已尽,若按命格演算,天下须得经受百年乱世,可那人却凭一己之力逆天而行,扶持幼主,匡扶天下,这才有了如今的南明社稷。”

“那现在呢?”千机无尘追问道:“宁王荒淫,麓王贤德,莫非这也是她在暗中操纵?”

老门主再次沉默,可千机无尘却是越发执着:“又或者说,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逆天改命?”

夜色昏沉,一贯早睡的老门主却并未卸下衣冠,透过房间窗户正能望见山巅之上的千机无尘,她依旧沉浸于观星命数之学,至于那更为虚无缥缈的“逆天改命”,却更叫她执迷。

“哎……”老门主轻叹口气,随即却是从床边的一处木箱中取出一具珍稀棋盘,将棋盘置于桌面,黑白两色棋子有序落下,片刻之后,棋盘上便已摆出一副珍珑棋局。

“又或者说,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逆天改命……”

老门主双腿盘坐,枯瘦的双手之间渐渐凝聚起一层浩瀚气机,油尽灯枯之际,她也想看看这世间命数的真相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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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王萧度已在我手,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宁王府校场正中,吕松持剑架于宁王脖颈,与身侧的剑无暇互为犄角,仅只二人,便叫这校场上的千军万马难以靠近。

“退……退下!”宁王脸色发黑,声色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吕松冷笑一声,随即便要架着宁王走下高台,台下军士稍有犹豫,剑无暇却是一跃而起,长剑凌空斩下,骇人剑气直将众人震得四散开来,而就在众人散开之际,长剑已然在地上破开一条坦途大道来,吕松架着宁王行于大道之上,虽两侧俱有重兵把持,可在这二人面前,谁人也不敢冒进半步。

校场立于宁州府城正中,吕松一路向东而行便能与城外的讨逆大军汇合,擒得逆王归营,这场历时数月的讨逆大战也终将告一段落,虽是历经武安城的数月对峙,但宁州府这一战却是意想不到的顺利,得益于师傅下山前传授的这套隐匿刺杀之术,他这才能先在黄沙之中诛杀慕容先,又在这宁州府内擒下萧度。

“小心!”

可就在吕松浮想之时,身后却是突然传来剑无暇的呼喊,吕松浑身一颤,只觉周遭突然升出一股无边气机,而这股气机的源头,赫然就是他手中长剑正架着的宁王萧度。

“叮的一声脆响,长剑剑身被人轻松震开,吕松还不及反应,那本该被他架在手中的宁王萧度竟是突然发作,犹如换了个人般身法了得,只一掌将他逼开数步距离,而吕松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阶下之囚脱离掌控后的选择,竟是朝着剑无暇生扑而去。

“哼!”

剑无暇倒是最先感受到来人的气息变幻,当那股萧萧无边的气机升起时她便已出声提醒,此时更是全神戒备,长剑出鞘,凌厉剑气缠绕周身,对那浩瀚掌力不躲不避,剑势已成,俨然要与对方死战到底。

吕松缓过神来,实在没想到这宁王何时有了这等武功,可眼观这人掌法凌厉,对阵剑无暇竟还隐有压制之象,此等修为,又怎可能是那个荒淫好色的宁王?

“不对,他不是萧度!”吕松脑中警醒,随即便意识到时局不利,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宁王萧度,那这全城兵马便不会受他钳制,原本定下的擒王之计便落了空,相反,他二人身陷重围,又该如何自处?

“他当然不是本王,”果然,远处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笑声,却见着同样身着蟒服的宁王萧度在一众兵将的簇拥下从容走出,同一时间,怒惊涛、李存山各领兵马杀回,直将二人所在之地团团包围。

“你果然没有死!”

然而身处险地的剑无暇却是浑然不将这千军万马放在眼中,甚至她的眼中还略有几分激动之色。

“念隐门,剑无暇,”然而对方却并未直面回应,反倒是将她的名号轻轻念叨了一遍,而后又是微一咂舌,那张挂着宁王面皮的脸上现出几分惋惜之色:“你进境不凡,确有名剑风骨,但可惜的是,你修的终究是凡人之剑。”

来人声色浑厚沙哑,仿佛是刻意用内力粉饰一般让人真假难辨,吕松还道是他故弄玄虚,可剑无暇却当真听了进去,直言问道:“何谓凡人之剑?”

“念隐山门虽是不俗,但你所修所练不过也是一册剑谱,一把古剑,即便你练得再精,也依旧有前人之迹。”

剑无暇犹自不服:“我念隐山门源起烟波楼,所修剑法更是当年的剑神琴枫所创,岂是你一句‘凡人之剑’所能概括。”

“也罢,吾虽不能早生百年与那琴枫一战,但今日,便要让你领教一番超凡之剑的盛景。”

一语言罢,这位假扮宁王之人浑身气机膨胀,一身蟒服伴着面上的人皮炸裂开来,霎时间现出那套通体黑袍修罗面罩的阴森模样。

到得此刻,吕松才算明白剑无暇当日言语之意,摩尼教中确有一位能与她匹敌的绝世高手,而当日燕京城门口死的,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剑……苦儿师傅,小心啊!”见二人战作一团,吕松也只得干巴巴地望着那绵延不绝的剑气四处飘散,即便他已修出剑气,即便他如今也是能力敌千军的高手,但在这场巅峰之战前,他似乎连二人的身位都难以捕捉,他持剑环顾左右,见周遭兵士并未上前,他也只得凝神戒备,静候这场比武结果。

然而吕松绝想不到的是,这场看似顶尖高手的巅峰碰撞,实则在二人出剑的一瞬间便已有了定论,剑无暇极尽全身气力的一剑,甚至连对方的护体真气都未能破开,而对方,却是以指化剑,犹如老叟戏顽童般比划出数道剑芒,身法进退自如,剑气游刃有余,此等神迹,已然颠覆了她半生苦练。

到这一刻,剑无暇才明白对方所言非虚,这世间,当真有随心所欲的超凡之剑。

“轰隆”一声巨响,剑气消散,二人犹如尘埃落定一般现于众人跟前,黑衣修罗背手悬于半空,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难以捉摸,而剑无暇,却是破天荒地半跪于地,靠着半截长剑苦苦支撑。

“苦儿师傅……”

吕松急切呼喊,刚要上前搀扶时却被一道剑气横空拦截,黑衣修罗那浑厚模糊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若不想她死,便乖乖扔下兵刃。”

“你!”吕松心中悲愤,抬手便是一剑横扫,可那微弱的剑气在黑衣修罗看来实在与蝼蚁无异,甚至乎连斜眼都未曾一瞧,硬生生地抬手一挥,吕松手腕一痛,长剑再次脱手,而便在这时,怒惊涛飞身而上,钢刀架在吕松脖颈之上,叫他再是难以动弹。

“哈哈,妙极!妙极!”

见这二人尽数擒下,宁王萧度大笑着从人群之中走出,心中畅快之极,甚至连这阴森可怖的黑衣修罗也觉着眉清目秀:“教主果然是守信之心,有您出马,本王何愁大事不成。”

“王爷谬赞,本教赴约而来,也请王爷守诺才是。”

“……”宁王闻言微微一顿,当日他被剑无暇扰得寝食难安,不得已修书一封交予怒惊涛,试图请这位摩尼教主出山相助,却不料对方立马有了回应,而作为交换,索要的竟只是他的一滴精血。

“恕本王冒昧,还想请教,本王的精血与教主有何好处?”

黑衣修罗只背手负立闭口不言,甚至不愿意随口杜撰一二,此等局势,即便他翻脸无情,宁王这一支残脉又有何能力来抵御。

“也罢也罢,今朝也算是捡回一条性命,既是早早应承过了的,本王也决不食言,”萧度也并非愚钝之人,如今宁州府全靠他摩尼教支撑,别说是要他一滴精血,即便是让他俯首称臣,他也未尝不会考虑。

言罢便从护卫腰间取出长刀,朝着掌心轻轻一滑,一道血红刀印便从掌中现出,鲜血流下之时自有手下备好杯盏,轻轻接了几滴于杯中,这便朝那黑衣修罗递了过去。

黑衣修罗接过杯盏藏于怀中,随即便朝宁王微微拱手:“此间事了,这二人便由王爷发落,只消一条,不可取他二人性命。”言罢便是身形一闪,整个人犹如黑烟一般散落于空,顷刻之间便再难觅踪迹。

“好,好,好!”宁王接连回应了三声“好”字,每一声却都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第一声“好”,自是应下这摩尼教主的小小要求。

第二声“好”,却是他目光瞥向吕松时的思忖结果,这吕松虽是可恨,但他身为城外数万兵马主帅,由他牵制城外,逆转局势,再好不过。

而第三声“好”,则是他最为激动的一声,那白衣缥缈的剑神终是落在他的手里,他当然舍不得杀掉,一想起这数月以来的痛苦折磨,即便是那黑衣修罗不说,他也不会就此辣手摧花。

“哼,念隐门剑无暇,终究还是落入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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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宫城之中,萧瑜满脸倦容走出宫门,虽是禁足、抄经之罚已过,可他心头郁结难解。

父王荣登皇位,大哥文武双全,被他视作玩物的妾室如今也已成了他的二皇妃,颇得圣倦,而那位被他瞧不上的吕松更是屡立战功,据说讨逆大军已然杀到了宁州府,不日便将凯旋。

身边之人无不建功立业,唯独他身位皇子却还终日惶惶,身边竟还出了刺客,险些害了他父皇性命,自那日后,他便再未曾见过父皇萧柏一面。

“殿下,皇妃前几日受了风寒卧病不起,您合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殿下,陛下正在御书房议事,您此时去,怕是……”

萧瑜微一顿足,朝着这好心提醒的内侍狠狠瞪了一眼,可他如今无权无势,除了这皇子的名头,在宫中着实也无甚地位,倒还不如昔日在京中做个闲散纨绔来得快活。

便在此时,齐心宫外一阵稀碎脚步传来,萧瑜定睛望去,却见着不少宫娥太监朝着宫城门口涌去,萧瑜微一皱眉,当即板起脸问道:“是发生了何事,怎地都如此没规矩。”

内侍快步追去,寻了个宫女问了几句,这才回头解释:“禀殿下,据说是那金陵守备携着苏家的才女入宫面圣,那苏家才女美艳动人,这一传十十传百,宫里不当值的也都想去瞧瞧。”

“哦?”萧瑜顿时来了兴趣,当即唤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自皇城城门到御书房路途不近,途径三宫五门一路向北,待萧瑜寻至御书房门前时,却正见着这位传言中的绝色踏入北殿长廊,苏语凝依旧如往日一般身着盛妆,红袄披肩,白衣覆里,柳眉杏眼,风韵楚楚,只这短短几步,其风华已然压过这宫中的万千妃嫔宫娥,也难怪惹得宫中之人纷纷注目来瞧。

“果真是位绝色,”萧瑜双眼炙热,直勾勾地盯着这位苏家才女的身影,要论及相貌,他府中的吕倾墨倒是不差,可对比起苏语凝这般自信从容庄严华贵的气场,往日卑躬屈膝的吕倾墨无疑要弱上几分。

甚至连与苏语凝南北齐名的岳青烟,恐怕也及不上这位苏家小姐的美貌。

“据说她豆蔻之龄时便开始处理家中事务,如今年仅弱冠,便已统管苏家,更是在金陵一战中布局谋划,尽显才女之能,此趟进京,父皇定会嘉奖。”

萧瑜心中思量:大哥既然能娶岳家的,我当然也能娶苏家的,若能得此女相助,将来封王就藩,定不会叫人轻看了去。

萧瑜此时念想倒也不算离奇,吕家如今虽已得势,但当日嫁入他府中的吕倾墨在他看来仍旧是不入流的犯官庶女,即便她风姿绰约满腹才学,可不知为何,他脑中只有男女之欲并无夫妻之情,而苏家一介商贾,想来不会拒绝他这皇子的好意。

可他哪里能想到,苏语凝的婚事,萧柏早已有了主意。

“苏家姑娘,可曾有了婚配?”

御书房内破格接见,足以彰显皇家恩宠,钟仁携苏语凝一并谢恩后便说起了金陵战事,君臣寒暄几番后,萧柏却是意外问起了苏家小姐的婚事。

苏语凝秀眉微蹙,灵动的双眸里很快有了几分猜想,她并未急着答复,而是略微朝着身侧的钟仁低了低头,钟仁当即会意,上前答复:“启禀陛下,苏家老爷近年来身体欠安,苏家一应事务便落到了我这大侄女手中,故而耽搁了婚事……”

“这便是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对了,”萧柏嘴角微翘,目光再次瞥向这位国色天香的苏家长女,越看越觉着满意,当即直言道:“既如此,朕倒是想做回媒人,为苏小姐……”

“陛下!”还未等萧柏说完,苏语凝却是上前一步直接打断:“陛下,民女身份低微,当不起陛下如此看待,况婚配之事合该家中长辈做主,还请陛下……”

“呵,”萧柏倒是不去计较苏语凝的打断,反而是朝着钟仁轻轻一笑:“想来,是苏家小姐眼光太高,一般儿郎入不了她的法眼吧。”

钟仁略显尴尬,心中也直嘀咕这位大侄女平日里察言观色都是上乘,怎地今日竟是敢当众驳了陛下的话,无奈之下,只得面露苦笑不敢轻易答复。

“朕要说的儿郎,绝非一般庸才,北战鲜卑,南平金陵,此子想必苏小姐不会陌生吧?”

听得此言,钟仁倒是有些惊讶,那日在金陵酒宴上本是戏谑之语,却不想被萧柏说成了真,想那吕松将星转世,燕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挤破了头,苏语凝虽是生得娇美,可毕竟是商贾之女,论及身份,自是有些差距,可若是陛下指婚,那旁人便不好多说什么了。

“陛下,若民女说不愿呢?”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苏语凝的回答竟不是谢恩,反倒是眉眼一眨,略带几分俏皮的反声询问。

“哦?”萧柏即便涵养再高,此事也难免有些怒意,但他如今贵为君上,自不会与这一女子动怒,只是坐回龙椅,拿起桌上的茗茶轻轻品饮,似是在等待她的一个说法。

“陛下好意民女自是感激不尽,但赐婚之事金口御言,民女若不抢先一步,怕到覆水难收反倒不好,只得将心中顾虑坦诚于陛下,再请定夺。”

“你说,朕不怪你。”萧柏微微点头,倒也认可她方才所言,若是金口御言一出,再想推辞便是欺君之罪了。

“民女出身商贾,身份低微,所求不过是个安稳怡家,吕将军有将星之能,日后或征战在外,或镇守一方,终归是聚少离多……”

苏语凝说到此处,故意抬眼朝萧柏瞧了瞧,见他面露不悦之色,这便抢先笑说道:“当然,若是天下太平,兵戈不复,民女自是满意这位郎君的。”

萧柏脸色稍霁,倒也听出了她话中意味:“你这丫头倒是反将起朕的军了,不过有你这话也便够了,前几日传来的军报,讨逆大军已兵临宁州府城下,不日便将凯旋而归,苏家小姐不妨在这京中小住几日,且看看这燕京风华,瞧瞧这天下大势。”

苏语凝闻声略有触动,她素有鸿鹄之志,其根源却是先帝治下二王争嫡致使朝纲混乱,而如今这位麓王萧柏倒有几分明君之象,若真能天下安稳,她自然也不愿去搅弄风云,稍一思量便也应承下来:“既如此,民女便领旨谢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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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旨作罢,苏、钟二人出得宫门,直奔驿馆,至得房间无人处钟仁才算长出一气,再瞧着身边这位举重若轻的苏语凝,不由得摇头苦笑:“我说大侄女,刚才险些被你吓死,你这婚事,哎,你心思重,我自是猜不透的,可,可那毕竟是天子……”

“他既是天子,便该造福万民,你我皆为民,自不该逼婚强娶罢,”苏语凝面露俏皮之色:“不过他这一计倒是不差,若我嫁入燕京,金陵之事他便再无顾虑。”

“哎……”钟仁苦笑连连:“要我说,金陵危局已解,你那两位兄弟也有了将职,那支兵马倒不如打散了充入府兵……”

“不可!”提及苏家那路兵马,苏语凝却是态度坚决,脸上也再无丁点玩笑之色:“叔父,刀剑在手,方能与人对弈而谈,如今神兵已成,若打散重组,无疑自断一臂。”

“可……可你我皆为朝臣……”

苏语凝此时也不再遮掩心中所想:“天子虽贤,但得位终究太过艰难,天下之大,心怀祸胎之人无数,依我看,五年之内,天下都难得安稳,既如此,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也罢,陛下倒也没逼你太紧,我明日便回金陵了,你在京中多加小心吧。”

“劳叔父挂心,语凝自有分寸。”

钟仁稍稍点头,临出门时还不忘叮嘱一句:“那个,大侄女,依叔父看,那位吕将军倒确实不差……”

苏语凝还未答话,一旁的月影星辰却是率先“噗嗤”笑了起来。

“那就是个小贼,前脚刚出金陵就把咱们给卖了。”

“还不知道他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什么难听的。”

“小姐决不能嫁给他。”

看着两女叽叽喳喳闹将起来,钟仁也只得尴尬退去,苏家大侄女的心思太多,她的婚事如何,还是随她自己吧。

钟仁前脚刚走,房门外却是传来小厮的呼声:“苏小姐,外头有位自称萧公子的上门求见。”

“萧公子?”苏语凝微一皱眉,燕京双王之乱才过,这京中能称“萧公子”的无非就是那二位了,当即也不敢怠慢,直朝着驿馆前门迎了上去。

苏语凝步至前门,却只见着一位锦衣公子在那门口东张西望,身边跟着的几名侍卫随从亦是眼神飘忽,显然是觉着这位皇子私自出宫的行径过于荒唐,生怕出个什么纰漏惹恼了圣上,回去落得个人头不保的下场。

“想必这位便是萧瑜萧公子了?”苏语凝抬手作揖,倒是给足了萧瑜面子。

萧瑜满脸惊愕:“苏……苏小姐认识我?”

苏语凝微笑点头,这便将人引入客房,叫人端上茶水,这才开口道:“早听闻二皇子少年风流,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萧瑜自小没少听过这等阿谀之语,可偏偏这位苏大小姐语声轻柔悦耳,直让人心旷神怡,萧瑜听得真切,心中甚至臆想着莫非这位苏小姐对自己早有关注?

稍稍酝酿了一番说辞,萧瑜正色道:“苏小姐过誉了,今日在御书房外,本宫碰巧遇上了苏小姐,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后又听闻我父皇要为苏小姐介绍婚事,竟是那庶子吕松,好在苏小姐没能答应。”

说到这里,苏语凝便已对他此行的心思有了几分估量,当下顺着他的意思问道:“哦?莫非二皇子与那吕松有隙?”

“哼,何止有隙,简直有仇!”萧瑜朗声道:“自古嫡庶长幼之别便是人伦大道,便如我一般,自小便立志辅佐兄长,绝不敢有不臣之心,可这吕松一介庶子,自小忤逆父兄,如今走了狗运建了几分功业便目中无人,竟是教唆我父皇赐婚,实在,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萧瑜越说越是愤慨,自十余年前的微末琐事记仇至今,如今更是多了几分嫉妒与艳羡,听闻苏语凝当面拒了天子赐婚,他对这位苏家小姐更为看好,只觉是意气相投,当即大献殷勤道:“苏小姐绝代佳人,怎可匹配那等莽夫。”

苏语凝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一副深以为然模样:“二殿下说的是,世人都说陛下两位皇子,太子萧琅文武全才,有名士之风,依我看,那是二殿下深谙处事之道,谨守长幼之序罢了。”

萧瑜闻言更为激动:“这么说,苏小姐对在下………”

苏语凝温和一笑,却是对这直白言语不做答复。

萧瑜见状不妙,赶紧抢话补救:“是本宫失态了,苏小姐与本宫今日初识,我……”

一贯纨绔的萧瑜此时竟是脸色稚嫩,连说话都有些吞吐,倒是苏语凝心有盘算,主动示好道:“陛下留我在京住些日子,听闻二殿下早年也是常住燕京,若是有空,不妨请二殿下做个向导,好带我也见识见识燕京城的大好山水。”

“啊,如此甚好,甚好!”

萧瑜连连点头,只恨不得明日便邀她同游踏青,可苏语凝思虑周全,补充道:“若是殿下要邀,怕是引人非议,若是殿下有心,也可叫上宫中几位女眷作陪,如此才好。”

“女眷?”

“听闻二殿下府上有位倾墨夫人,颇有才气,语凝早想拜会,再有太子宫中的岳家妹妹早年也与我相识,我自也牵挂得紧。”

“好好好,我这便回去,定邀她们一并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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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教主!”

宁州府城,摩尼教难得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王府客房之中,黑衣修罗高居首位,怒惊涛甲胄未卸便前来参拜,而伴着他同时走进的,却还有那位新晋王府戍卫统领,李存山。

“城外,如何了?”

黑衣修罗语厚声沉,每一次发声都有所不同,但相同的是,每一次的语声背后都带着一股阴森可怖的杀气,即便如怒惊涛这般沙场悍将都有些喘不过气,赶忙回复道:“这吕松倒是有几分能耐,即便是被擒的消息传出去,城下兵马也井然有序未退分毫,如今已是三面围城,只留了西路缺口,显然是在动摇我军军心。”

“那王府呢,近况如何?”

“哼,王府自是热闹,萧度一回府便将那二人收押,先是在吕松身上一通酷刑,逼着他写下降书,那吕松自是有几分骨气,听说肋骨断了三根,愣是连喊都没喊一声。”

“那剑无暇便更惨了,据说是叫府里的婆子扯了去灌汤药,软骨散、迷魂香、欲女酒混在一起灌,甚至连那屁眼星子都灌了汤水,我估摸着这会儿,咱们这位好色王爷已是提枪上马,风流快活着。”

黑衣修罗沉吟良久后才道:“知道了,人,只要不死,都随他吧。”

“是!”怒惊涛应了一声,见教主不再多言,当即请辞道:“教主,军务繁重,属下就先告退了。”

怒惊涛快步离开,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这位修罗教主与李存山二人,李存山略—闭目,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不知教主叫在下前来所谓何事?”

终于,黑衣修罗沉声反问:“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有聪明人的说话方式。”

李存山轻笑一声,散漫道:“莫非教主是要招揽在下?”

黑衣修罗果真点头:“确有此意。”

李存山倒是有些诧异于对方的直白,可事关自己的前程,他很快冷静下来:“却不知教主凭何招揽于我,贵教虽好,但也仍要靠着宁王的身份起事,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若我所料不差,除了家传兵法,你还学过几分观气之术。”

李存山闻言顿时色变,他身世隐蔽,来宁州府时更是随口编撰了个农户家世,只想着凭自己才干闯出一番天地,却不成想竟是被人如此轻易戳破。

“你怎么……”

“一年之前,真龙气息渐弱,帝王气运大多环绕于宁州府城,你投军于此,足见眼光不差。”

“数月之前,帝王气运一分为二,麓王萧柏虽是得位正统,但他萧度却依旧气运不散,你顺势出头,亦是明智之举。”

黑衣修罗侃侃而谈,每一句都直戳李存山的心窝:“但今日之后,这天下帝王之气运,便只会尽归一人。”

李存山闻言更是瞠目结舌,对方所述气运之说确实不假,可若说尽归一人,他却有些不信:“那敢问教主,此人是谁?”

黑衣修罗赫然抬头,乌黑的披风上渐渐多了一道金光笼罩,青面獠牙的修罗面罩依旧是那般阴森可怖:“自然,便是我了。”

一语落罢,自那乌黑披风内里飞出一只杯盏,正是先前校场外宁王许诺的一滴精血,杯盏破开,精血直入修罗面罩,仿佛机关启动一般彻底将那一层金光点燃,金黄色的护体真气霎时变得火红一片……

“这是……”李存山双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他的观气之术虽不高深,但如此浓郁的帝王之气自是看得真切,眼见得这股气机与那黑衣修罗渐渐融为一体,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见证了何物。

摩尼教主凭借宁王的一滴精血转化了帝王气运,这里的重点当然不是那一滴精血,而是他真正见证了他难以想象的一幕:这世上,当真有人能逆天改命!

“李存山,你先祖李孝广本就是我教中人,你学成出山,莫非还要自立门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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