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侄女,你这……你这……”
金陵东郊,紫金山一如往日般雄浑巍峨,自山脚向上眺望,却见山路隐于丛林之中,虽是荆棘满布,却更有几分苍茫意境。
可此情此景,钟仁却是无心观赏,他得知苏语凝今日在此迎候南疆神子,说是相约同游紫金山,如此大事,他怎敢放心,当即领了两千府兵跟了过来,
“大侄女,我听说那南疆神子手段高明,你这……实在有些托大。”
苏语凝轻轻一笑:“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是要与之一战,今日之行,便也算知己知彼。”
“哎,也罢,”钟仁自是知道说服不了这位大侄女,言罢便朝着四周张望一战,久不见来人身影,便问道:“我看他也不敢来吧,哼,若他当真敢来……”话音至此,钟仁却是微微一顿,他本想着若南宫出真来了,他便直接将人拿下,可他这位大侄女向来有主见,自己贸然行事又怕扰了她的计划。
“他会来的!”苏语凝语声平淡,目光又在钟仁所率的一众府兵上扫了一眼,忽而又道:“叔父若想试一试他,大可自便。”
话音未落,果见着远处一阵风沙扬起,两匹骏马飞踏奔驰,转眼便已众人近前。
南宫出年少英姿,一身长袍儒衫更显君子风范,只是那英俊的脸部轮廓里稍有几分阴郁之气,而他身后跟着一名身量娇小的侍女,身形不显却生得娇媚可人,身后背负一柄长剑,想来也是与星辰月影一般的剑侍。
南宫出翻身下马,于远处向苏语凝等人行了一礼,而后缓步走进,一路目光紧紧盯着这位闻名江南的第一美女,果见得气质卓绝,犹如九天玄女一般高贵典雅,今日虽只着一身白衣便服,可她一颦一笑间更有几分女子韵味,恰如江南女子的温婉水润,又不缺北地女子的明媚大气,南宫出久久凝视,却是没能从她身上寻出半点瑕疵,甚至乎走至近前都未能挪开目光。
“神子?”
苏语凝轻唤一声,声酥如雨润,这才将南宫出的心神唤回。
“哈哈,是在下失礼了,”南宫出轻轻拱手:“今日得见苏小姐真容,较之诸多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得苏小姐结伴同游,实乃南宫三生之幸。”
苏语凝笑而不语,目光却是朝着一侧的钟仁轻轻瞥了一眼,钟仁当即会意,上前一步冷笑道:“南宫出,你世居南疆,缘何领兵犯我金陵,今日胆敢孤身前来,莫不是欺我金陵无人?”
怒斥一响,当即便有府兵群起而围之,两千府兵各自刀剑出鞘,场面霎时间杀气蔓延。
“哦?”南宫出对此倒是波澜不惊,他的目光依旧未从苏语凝脸上挪开,见她并未发声,这才答复道:“在下看来,你我两军交战不假,今日相邀同游的情谊也不假,苏小姐,你这是要将二者混为一谈?”
苏语凝笑道:“倒也不算混为一谈,只是小女手无缚鸡之人,一路总该有人看护才是,久闻神子武功不俗,今日便想见识一番。”
“原来如此!”
南宫出双眼微眯,却是向后退了半步,而他身后女子却是拔剑向前,一路朝着那两千府兵冲杀而去。
“砰砰”几声利刃碰撞,那女子单枪匹马便卷入府兵战阵之中,但见此女身法迅捷,剑气凌厉,才只三五招的功夫便已将最里一层合围破出一道骷髅,她出手初时还算有些分寸,剑舞横扫只断兵刃,可随着战阵杀意涌入,这女子出手便再无顾及,十招一过,已然浴血其中,剑下更有了数十道府兵冤魂。
“小姐……”
见此女武功了得,与苏语凝形影不离的月影星辰俱是轻唤了一声,虽未言明,但苏语凝也已知晓她二人的判断:此女武功非凡,即便是她二人也未有把握得胜。
“叔父!”
“住手!”钟仁面色不善,但也不得不抬手制止,只是侧身之时朝着身边人多看了两眼,属下有会意者悄然离去,自是要去城内再搬兵马。
“神子果然好手段,只身边一名婢女便有这等武功,若是亲自出手,想必我等已是神子的阶下之囚了吧。”苏语凝语声从容,虽是示弱之语但也不卑不亢,却也叫人摸不清虚实。
南宫出倒也坦然道:“苏小姐误会了,此女是我前些时日所收的一名剑婢,若论武功,在下亦非敌手,故而常带在身边以应不测。”
“原来如此,”苏语凝轻轻点头:“既如此,那便上山吧。”
南宫出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位苏小姐还有这般胆魄,当下大笑一声:“苏小姐果然守信,如此,便有劳了。”
“大侄女……”钟仁轻唤一声,显然对她这般举措有些担忧。
“叔父莫要担心,南疆神子乃当世英雄,他既是赴约而来,我们自然也该有待客之道。”
钟仁摇头长叹,见月影星辰二女也并未反对,当下只得低头默许,着人紧随于苏语凝前后,不容她有半点差错。
庆幸的是,这位南疆神子当真如他所言,只与苏语凝相伴同游,并无半点逾矩之行。
“相传此山便是当年南明大破鬼方伏兵所在,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二人平路而行,相隔尚有数尺,才行不过十余步,南宫出便已有感而发。
“哦?如何不假?”
“苏小姐有所不知,在下自小修习蛊术,对尸骨、怨魂这等事物颇有钻研,这紫金山虽有修葺整理,但掩埋在土石之下的尸骸却也有阴森之气,此山阴气之重在下生平仅见,想来那一战定是惨绝人寰。”
苏语凝淡然一笑:“神子若有怜悯之心,何不退去兵马,还江南一个太平?”
南宫出并未急于应答,蜿蜒山路于他而言如履平地,却见他疾行几步至得一处山石,迎风而望,已然有了几分壮阔风景:“苏小姐你瞧,我等才行了几步便有如此风景,若是再上几步,风景又胜过许多。”
南宫出自小除了修行蛊术武功外,更多涉猎中原儒学,此番百步之遥便将天下大势比作登山应景,自可见其修养不俗。
“世子所喻却有不妥!”然而还不等南宫出暗自得意,苏语凝却是冷声直言:“登山远足虽有应变之象,但也不过是修身而行,于你与我皆为乐事,但神子挥军而来,致生灵涂炭,却与此喻大相径庭。”
“南明江山已现势颓,当今妖魔盛行,反声四起,皇室安危自顾不暇,又如何搭理这天下万民,在下虽不才,但如今已是兵精粮足,只待一朝功成,定能体恤子民,还天下一片净土。”
“你若有体恤子民之心,何不渡河北上,与南明大军兵锋相对?你若兵精粮足,又何必在这江南肆虐,大肆屠戮侵夺粮草,你若一朝功成,这天下,安有净土?”
苏语凝依旧语声轻柔,可那诛心之语犹如利剑一般直刺对方,与那书信之中的温婉女子截然不同。
“呵呵,成大事者,自该有所谋划,若苏小姐不信,在下可对天盟誓,今后定善待百姓,还天下……”南宫出面露阴郁,但即便苏语凝如此话锋如刀,他也并未想着与之争论,只是辩驳言语间多了几分急切。
“神子何必如此,今日天朗气清,我等还是登山吧。”
“也好,也好!”
二人随即不再言语,各自领着剑侍一路前行,苏语凝虽是不习武功,但也并非娇生惯养,又有月影星辰一路扶持,这漫漫山路倒也不在话下,过不多时,便已至紫金山巅。
紫金山虽算不得高耸入云,但借着地势却也凌驾于金陵之上,南宫出驻足山巅,目之所及却是整座金陵风貌,不禁感叹道:“中原繁华莫过江南,而江南之盛,莫过于此!”
苏语凝闻声一笑:“既是繁华如此,神子又何必来扰人安宁。”
南宫出双目一凝,盯着眼前女子久久不曾挪动,而苏语凝倒也落落大方,任他如何打量亦是不恼不怒,脸色淡然清雅,也无怪乎这位南疆神子看得痴迷。
终于,南宫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山巅的清冷:“恕在下唐突,但我也着实好奇,苏小姐此生可有过慌乱之时?”
苏语凝微微侧目,随即笑道:“说来也巧,数日之前,皇城逃难时九死一生,倒也算得上惊慌失措。”
“呵,”南宫出闻言一笑:“燕京皇城虽有数万兵马,但依我看,若设计得当,要逃出升天倒也不难。”
苏语凝笑道:“哦?神子是想说,皇城之危不足挂齿,反倒是眼下之局,更加危急。”
说到此处,二人俱是语声清冷,再不复先前谈笑从容。
“苏小姐,在下还想最后问您一句:你我两军,可有合盟之机?”
“看来,神子同游是假,对我有所图谋才是真。”
“在下实不想扰了这同游之兴,可若是错过了眼下机会,怕是不知要等到何时,况且在下就不信,苏小姐未曾留有后手。”
“既是知道我有准备,神子还敢如此深入虎穴,想必也是对自己很有自信。”
一番唇枪舌战,南宫出终是图穷匕见:“既如此,便教苏小姐好生领教。”
南宫出一声厉喝,身后剑侍苦儿瞬间杀出,目标直取苏语凝身前月影。
月影星辰自也早有感应,二人迅速聚拢结阵,双剑盘旋,倚靠剑阵射出数道金光,苦儿目光一眩,连退数步,可还不等她恢复如初,月影星辰二女便持剑抢攻,势要在她清明之前将其了断。
可如此一来,苏语凝身前便空无一人,南宫出目光一凝,实在不知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小姐有何倚仗,但对方既然门户大开,他自然不会客气,当即长袖一挥,一条暗绿蠕虫飞出,直朝苏语凝面门而来。
“贼子敢尔!”
便在此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雄浑之音从天而降,南宫出赫然仰头,只见这山巅顶空赫然现出一尊金刚法相,一记佛手倾压,虽只是一道幻念残影,但那浩然真气,立时便将他挥出的蛊虫震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佛音缥缈,南宫出面露痛苦之色,可那金刚法相却不容他半点喘息,又一记佛手倾压,南宫出连忙闪身躲避,可那法相佛手看似粗蛮硕大,实则灵动自如,随着他的闪转腾挪一路追击,虽是未能迎面拍倒,但那佛印倾压挥洒出的浩然佛功却也足够伤及肺腑。
约莫十招佛手,南宫出便已气血翻腾,跪地不起。
“好厉害的手段,苏小姐果真没叫在下失望。”纵使命悬一线,南宫出却依旧未有讨饶之意,他驻地仰头,缓缓开口称赞起苏语凝的布置,直到那柄佛手悬于顶空而不得下时,这才得以喘息。
苏语凝却不搭理他的夸赞,径直言道:“看来,你还有后手?”
南宫出此时也顾不上风姿仪态,冷哼一声道:“苏小姐邀约同游,在下自然不敢大意,不过我千算万算,倒是没想到这紫金山上还有这样一位大佛,这一边,算我栽了!”然而他言辞上虽有服输之意,可语气却是依旧桀骜:“只是金陵城那边,却不知没了苏小姐,又该如何应对。”
“你令麾下剑女出手大显威风,自然是要让我叔父抽调兵马前来,金陵那边,看来已是开战了。”
“不错!”南宫出总算找回些许颜面:“若是所料不差,此刻的金陵城头,也该换上我南疆的战旗了。”
“你以身作饵,就算拿下金陵,又能如何?”
“嘿,那倒要让诸位瞧瞧,我南疆蛊术的神通了!”南宫出一声厉喝,自身躯体忽而泛出一道绿光,悬于高空的佛手不敢怠慢,一记倾压劈头而下,正中这神子面门,然而这致命一击却并未如寻常般叫人灰飞烟灭,待得佛手光芒退散,本该成为死尸的南宫出却是化作一滩赤水,整个人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蚕蛊!”
山巅之上,法相光芒散去,一位身着玄色袈裟的老僧缓缓走出,望着那一滩赤水喃喃自语。
“大师,这是何意?”苏语凝上前行礼,虚心求教。
“相传南疆蛊虫变幻万千,以这金蚕蛊最为罕见,此蛊除了能强化体魄,增长修为外,更能在危机之时唤出金蝉替身,替身假死,真身回归,正所谓金蚕脱壳,便是此理。”
苏语凝微微颔首,似乎对这等神通并不意外,反而是径直问询要害关键:“那敢问大师,此蛊能用几何?”
“据闻金蚕蛊二十年方能炼化一只,观他年岁,想必也只够炼化这一只吧。”
苏语凝稍稍沉吟,随即言道:“他身为南疆少主,地位尊崇,若是南疆有高人炼化此蛊相授。他身怀多只,也非难事。”
“这……”老僧略一思忖:“这,老僧便不知了。”
苏语凝微微颔首:“既如此,语凝只好多做几手准备了,对了,今日还要多谢了然禅师出手相助!”
“多谢师傅!”月影星辰拱手行礼,却是称这老僧为“师傅”。
老僧缓缓闭目,已然不将这凡尘俗礼放在心上:“我于此地清修,不过为化解这山中怨魂,你我既有约定,此事便不足言谢。”
苏语凝闻言一笑,随即又躬身一拜:“无论如何,大师出手能助我外退强敌,保我金陵百姓生灵,小女便要替金陵百姓谢过大师。”
了然禅师合手吟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即才道:“此子临行时言说要趁虚攻城,你还是早早回去吧。”
闻听此言,苏语凝却是嘴角一翘:“大师放心,金陵数百年未曾落于异族之手,自然不是因为小女或是叔父的缘故,金陵城,他攻不下!”
……………………分割线……………………
金陵南城。
烈日笼罩下的古老城池渐渐蒙上一层乌云之色,静谧的氛围中悄悄弥漫出一丝紧张气息。
南城高墙之下,郭凯所率的甘蜀大军正悄然无声地逼近。
今日苏小姐与南疆神子相约同游,又因为山下交锋后钟仁抽调了上万军力赶赴紫金山,此刻的南城城头兵力并不充足,此刻又正值正午骄阳,值守军士稍有打盹的功夫,郭凯的大军便已向前压近数里,直扑城门。
甘蜀将士军纪严整,推进时迅捷有序,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而金陵守军此刻明显防备不足,直到一通擂鼓响起,城下大军猛扑而来,距离城下已然近在咫尺。
“杀!”郭凯一声高呼,麾下攻城战车、云梯、冲锤尽数冲出,前有坚盾开路,后有箭阵压制,声势之浩大远胜当日白崇山的桂州山蛮。
但金陵守军毕竟才经历过一次大战,短暂的混乱过后,金陵一应将领迅速集结。
无数呼声响起,城头立时射出一阵箭雨,防守器械渐渐搬出,火油、金汁、巨石倾泻而下,很快便将敌军冲势压了回去。
但郭凯的甘蜀大军足有十万之众,被击溃的第一轮攻势瞬间便又集结而起,城下人潮涌动,犹如一只食人的漩涡一般要将这座城墙尽数吞噬。
可就在金陵守军陷入困境之时,城头之上却是现出几团缓缓挪动的红布,红布挪至城头,自有军士将其尽数掀开,触目所见,却是几辆满载长枪的弓弦弩车。
“这是?”
郭凯坐镇军中自是有所察觉,眼见得如此庞然大物现于城墙,心中顿感不妙。
“准备!”
城头将领一声令下,却见那弩车身后一排士卒全力拉扯弓弦,只待那将领一声令下:
“放!”
数百之长枪尽数射出,城下士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其穿肠而过,一枪之威,竟是能连穿数十人之众,即便是有坚盾抵御,顷刻之间也被那弩枪射得粉碎当场,一轮弩枪箭雨,甘蜀大军便已折损上千之多。
城下大军无不骇然,十万之众竟被中间上千死尸尽数隔开,前方冲城之人军心涣散,后方压阵之军不敢妄动,整支大军气势抖降,便是被这巨弩战车所散发的胆寒气息震慑当场。
“放!”
又一轮弩枪犹如闪电般激射而下,这一次,范围更广,死伤更多。
“杀!”
巨弩战车杀敌汹涌,城头自是欢呼响起,一时间士气大振,挥刀阻敌者、抛投器械者越发迅猛,甚至城下骑兵集结,俨然便要等到敌军衰颓之时一举反击。
果然,郭凯见势不妙果断鸣金收兵,被困于城下将士所剩无几,其余士兵开始退散,此时城内一支精骑杀出,声势迅猛,蹄如洪钟,所到之处,绝无活口。
“撤!快撤!”远处的郭凯见势不妙更是心急如焚,不断嘶吼着下令全军撤离,这支甘蜀军便是他的身家性命,若是在此地拼杀完了,那他对于南宫出而言与废人无异,如此,性命堪忧。
“叮叮叮叮……”
可就在城下精骑冲杀不过片刻时,城头却是主动响起了鸣金之音,城下领兵的苏予文苏予武两兄弟虽有不惑但也只得勒紧马头,驻目眺望城楼时,苏语凝已然领着月影星辰现于城头。
“回城!”
兄弟二人有些扫兴,他二人所率精骑便是当日击溃虎豹骑的苏家精骑,虽比不上“乌魂”、“鬼泣”这等历经死战的当世神兵,但在江南一带也已算得上赫赫有名,如今终于寻得出城冲杀之机,却不想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要归返。
“姐姐,您回来啦,可有擒下那劳什子神子?”
“姐,何故鸣金呀,我们刚杀得起劲。”
战阵之上,苏语凝却不似往日那般温和:“南疆蛊术深不可测,被他逃了,既如此,他麾下十万蛊兵便有偷袭之机。”
“原来如此,”两兄弟自是知道内情,南疆蛊兵威名远扬,自然要由他们这支精骑应对。
若是一昧冲杀,中伏风险不说,也怕那十万蛊兵偷袭别处。
“回营修整吧,那南宫出钻营算计,或许会趁我等得胜之时夜间突袭,不可不防。”
“末将领命!”两兄弟齐声应下,对于苏语凝的指令没有任何犹豫。
到得这时,钟仁才率着一众兵马姗姗来迟,见得战事已了,当即笑道:“大侄女这套战车果然厉害,这等利器才堪‘神兵’之名嘛!”
自打上回灭了白崇山的虎豹骑后,不少金陵守军都对“神兵”一说嗤之以鼻,如今又有苏家倾力打造的弩车现世,一众将士更是信心满满。
“叔父也莫太过大意,一来那南疆蛊兵未曾现身,今日之局,也不过是那位神子的牛刀小试,更何况,我估摸再有几日,北边也该有动静了。”
……………………分割线……………………
燕京,吕府。
“少爷,用茶!”一声清脆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吕松微一愣神,抬头之时却又面露茫然之色。
呼喊他的当然不是苦儿,而是他重建吕府后,有后院管家派来的一位伶俐丫鬟。
尽管吕松曾多次言明不需要丫鬟照料起居,但后宅里的一应女眷却都指望着吕松过活,自然也就有了如今的安排,他推脱不掉,只得让其侍奉茶水。
“少爷,夜深了,您,还是早点歇了吧。”这丫鬟生得不差,十六七岁的年纪,清新可人的模样,若是放在寻常宅院里,老爷们怕是早已收入房中,可吕松自打麓王府那一夜后便将苦儿视为相伴一生之人,自然不会对她假以颜色,反倒是对她这“作怪”的腔调和神态略有不满,当即斥道:
“既是夜已深了,这里便不用看茶了。”
“……”丫鬟抿了抿嘴,眼里险些挤出泪来,可到底是知道吕松如今身份显贵,再加上他那沙场上淬炼出的杀气,当下也不敢忤逆,只得乖乖退出书房,不再靠近。
“哎,也不知苦儿如今身在何方。”吕松放下兵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苦儿的模样,转眼间便已过去一年,即便他拖了不少关系打听,却始终没能寻到苦儿的踪迹。
就在他遐思之际,窗外却是传来“嗖”的一声脆响,一记铁蒺藜破窗而入,直扑吕松而来,吕松面色一紧,轻松避过,转而提剑便冲出房门,门外正有一名黑衣刺客正手持一柄长枪攻来。
来人枪法甚为精妙,枪尖连点几近吕松面门,而吕松此时武功亦是今非昔比,侧身闪躲之余更是剑舞翻飞,剑身划过枪杆作反击之势。
然则这刺客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横枪抵御,转而是借着吕松剑舞旋转枪身,整个人凌空飞起,一记扫堂腿飞速踢出,吕松迫不得已横剑抵挡,凭着浩瀚真气连连后退,直到被逼至墙角时才兵行险着凌空跃起。
他虽不如剑无暇那般剑境大成,但他如今也能凝聚剑气,一剑高举,引四周剑气凝于剑神,犹如呼天引雷一般凌空斩下,霎时间便有雷霆之威。
黑衣刺客面露厉色,可他依旧不避不闪,只迎着吕松面门全力一击。
“吕将军,不要!”
便在吕松剑意横亘于黑衣刺客身前时,院门外忽而传出一记高呼,吕松对这声音略为熟悉,虽是心中疑惑但也能撤出几分剑气。
听得那一声呼喊,原本杀气腾腾的黑衣刺客倒也停下攻势,长枪横扫,枪芒散出,这才化解了吕松的余下剑气。
待得二人站定罢手,院门外这才走出一道熟悉声影,却正是当日在冀州城见过的易十七。
“易将军?”见得易十七现身于此,吕松稍感惊讶,随即便也猜出眼前的刺客是方神圣,当即朝着那黑衣刺客摇头苦笑道:“却不知哪里得罪了咱们的‘北地霜花’,今日这是要把我捅几个窟窿?”
那黑衣刺客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凌厉而明艳的面容,正是许久不仅的易云霜。
“不过试试你的武功而已,大惊小怪。”易云霜也不与他客气,长枪一扔,这便冲进书房里,随手端起刚才丫鬟端来的热茶一口饮下,这才叹声道:“你武功精进不少,现下是打不过你了。”
他二人在冀州时也曾切磋几次,彼时二人相差无几,却不想如今被拉开了这许多。
“侥幸而已,若是再打几次,未必能赢。”吕松深知对方性子高傲,赶忙将话题引开:“不是说冀州军明日才到吗?”
“我二人先行了一步,想在你这探探虚实。”易云霜语气颇为坦诚,随即又朝着易十七看了一眼,易十七当即点头退下,留在院门外小心戒备,不许旁人靠近。
“此番进京,便是要我冀州军效忠新主了,虽说此事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但我却不得不为我冀州数百万军民考虑。”易云霜面色凝重,双目直盯着吕松面容,一字一句问道:“你觉得,新—君—如—何?”
“……”吕松倒是不知她有此一问,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应答。
“我自小掌兵,识人无数,先帝与太子虽说只是见过几面,但我也知道他二人可为明主,可如今这位,我却是未曾谋面,据说年少时还是位纨绔,甚至抢了你家姐回府做妾,你如何自处?”
“我……”吕松略一沉吟,显然自己也对这位新君不甚信任。
“虽说幼时顽劣,但窥一斑而知全豹,若你我尽心辅佐之人不成气候,他日又该如何面对麾下将士?”
吕松沉默良久,终是被姚泗之、季星奎当日的言语再次说服,转而说与易云霜道:“若论国事,天下动荡至今,实在经不起再一轮动荡,他是麓王唯一血脉,也是朝臣们唯一的选择。若论家事,家姐有经世之才,虽曾受辱于……但十年已过,家姐也以麓王府妇人自居,如今她得封后位,正好助新君打理朝政,也算苦尽甘来罢。”
听他言语后易云霜稍稍点头,低头沉思片刻后又道:“此番进京,到底也是相信你与朝中诸位的看法,但若新君不仁,我亦不会任其摆布行愚忠之事,毕竟我身下有冀州数百万军民需得周全。”
“理该如此!”吕松点头应道:“姚相与季先生也曾有言,若他不遵教化,我等势必联合百官,行废立之事。”
“如此,我便放心了!”
……………………分割线……………………
次日午间,冀州军抵达燕京,天子萧玠连同百官出城亲迎,以彰其戍守漠北及平定齐州叛乱之功。
易云霜鲜衣怒马而来,见天子相迎,当即下马跪拜:“冀州易云霜,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易侯爷辛苦了!”萧玠赶忙上前搀扶,双手扶住那寒光凛凛的甲胄将这位名震天下的女侯抬起时,眼中忽而闪过一阵惊愕之色。
未见易云霜时,他脑中所思大抵是如盛红衣那般模样,想那盛红衣平日红甲飘飘好不潇洒,可到了晚间却也成了他与徐东山的胯下玩物,到底不过是多了层身份的女人而已。
可他实在未曾想到,这位“北地霜花”却是比想象中更要年轻更要惊艳。
万军阵前,易云霜身姿挺拔,银甲闪耀,尤其是抬首时那一双坚定而温柔的眼神更是让他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敬畏感,此女面色虔诚,可那恭顺的面容下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久经沙场的死亡气息,仿佛自己稍有不慎之举,她那柄亮银长枪便会翻腾而起,直在他胸口干净利落地穿肠而过。
此女气质高雅,虽是高呼万岁,但那眉宇之间未有丝毫谄媚,时值正午阳光拂照,自有光辉倾洒于银甲之上,那从容的威严与自信,更是让人瞧着耀眼夺目,不敢直视。
“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萧玠心中感叹,自己从小只活在燕京、东平府两地,殊不知这天地广阔,奇人异事不胜枚举,前有江南苏语凝温婉动人,如今又来个“北地霜花”,再加上自己那位知书达理的皇后,萧玠顿觉意气风发,心中暗道:有道是江山美人,如今江山尽归我手,若能有朝一日将这些美人儿纳入宫中,才算不枉此生。
“陛下!”
见萧玠迟迟不曾言语,身旁侍立的太监赶忙出声提醒,萧玠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当即按照礼数行事,先是令太监当街宣旨,封赏冀州军一应将官,而后便引着易云霜等一行将官入宫,宫中自有接风宴饮。
……
宫中热闹非凡,而如今已官居正二品辅国将军的吕松却并未出席,所有人都知道,只待易云霜进京,他便要率军南征,一举扫平江南苏家与南疆之患,以报先帝遇刺之仇!
“江南水道纵横交错,水网密布,河路交织,进攻之路崎岖难行,令人望而却步,当年鬼方异族南下一战,先是被惊雪将军以淮河水道钳制,不得已渡河抢攻金陵,而金陵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后又被紫金山神兵天降,这才有了我大明南兴之气,如今我军南下,切不可贪功冒进。”
吕府书房,“乌魂”军中几位首要将领齐聚一堂,正商讨着南下事宜。
“薛亮已于前几日先行布置,于江北一带筹措粮草与战船,若是所料不差,明日奉旨出兵,大军七日可抵江北,但要渡江而战,却是不能大意。”
“松哥儿放心,”张先爽朗笑道:“这些时日我让兄弟们加紧操练水性,别的不敢保证,咱们‘乌魂’的老兄弟如今可都练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乌魂’仍打头阵,定叫他们江南水师尝尝厉害。”
“切莫轻敌,”李顺闻言连忙打断:“据说江南之人从小善水,水师麾下俱是能浪里白条游刃有余,还有那苏家妖女更是诡计多端,不得不防啊!”
“李顺考虑得对,”吕松缓缓点头,望着桌上的战略图纸微微凝目:“这几日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说到此处,吕松抬手一指,正对着那图纸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此战之前,我想先将‘乌魂’送到这里。”
1.易云霜抵京,与吕松见面,而后吕松领兵南下,萧玠开始乱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