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摩尼真相

寅时三刻,燕京北城,数千易家军整齐军马于营中,易云霜银枪白甲立于高台之上,台下军士一声不吭,静候着易候的那一声令下。

然而这一等,却是过了两炷香的时间。

“将军?”易十七在旁出声提醒,他身为副将,自然也清楚这一趟的情形。

易云霜昨日便与吕松约好了一齐入城,出于慎重,吕松还想在军中再游走一趟,虽是‘乌魂’不在身边,但他在军中威望犹在,若能说动原萧琅所领的京虎营将领,此番宫变便是万无一失了。

可谁知过了约定的时辰,却依旧不见吕松踪影。

“入城!”

易云霜双目一凝,虽不知吕松出了何种变故,但此番大事机不可失,她郑声一喝,全军上下无不应声而动,紧随着易云霜的白马滚滚而行,一路杀向燕京皇城。

城门之处并不费许多周折,姚泗之早在城门恭候,他是百官之首,这一日间也做了不少事,如眼下的北城守备便是他的门生,见得易家军行至此门时,城头一呼,便是城门大开,放任自由。

大军马踏皇城,大抵是叛乱之兆,南明历史之上,也只有百余年前的鬼方南下才有此劫,然而这两年来,先有两王之乱,后有萧柏萧琅惨死,这燕京城中的百姓似乎也已习惯了这般局面,如今又是寅时,闻得动静的百姓莫不封门闭户,大军畅行无阻,一路闯进皇城,直奔金殿而去。

而金殿之外,两万禁军早已集结,待得易家军入得宫门便将宫门紧闭,各式弓弩刀盾齐出,直将易家军团团包围,显然是早有防备。

“易侯,你率军闯宫,可是要造反吗?”徐东山一声高呼,声色却并不如他面上这般威风,他手中禁军战力如何他当然有数,平日里充充门面还行,可眼前的易家军何等战力,那可是镇守边关近百年而更迭不休的虎狼之师,别说自己只领先一倍,便是十倍于敌,他也没有必胜把握。

易云霜勒住缰绳,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她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的禁军,那隐匿在暗处的伏兵仿佛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寒风呼啸着吹过她那一身银甲,她嘴角忽而扬起一丝笑意,眼神也慢慢从敌军阵势上挪开,转而开始望向自己这一路精兵。

易家军自她而下毫无惧色,甚至些许久离战阵的老兵眼中更是冒出阵阵杀意,比起冀北荒漠,眼前的皇城倒是显得太过庄重,甚至让人觉着,血染了此地,怕是有些不妥,而那远处埋伏着的,更不过是小儿的把戏。

易云霜挺直脊梁,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高瘦笔挺的身姿此刻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不可撼动。长枪紧紧,枪尖寒芒乍起,抬手直指徐东山面门。

“谄媚奸佞,也敢阻我?”易云霜一声高喝,既有女儿般的高亢细腻,亦有男子汉的雄浑霸气,一声呼喝,整座皇城四处回荡,霎时之间,易家军展开阵势,战意高涨。

“易、易候……莫……莫要为难……我……”此时的徐东山心中好不纠结,那摩尼教主要他在此地阻敌,说是自有安排,可他,又拿什么来阻挡这位天之娇女。

“易家儿郎,随我冲阵!”

见徐东山眼神飘忽口齿不清,易云霜眼中冷意更盛,她毫不犹豫跃马而前,一声令下,便挺着那无畏身姿当先杀出,宛若战神一般杀向敌阵。

“杀!”

身后亲军无不响应,前军护持紧密贴合,后军延展左右厮杀,两军很快杀成一团,喊杀震天,死伤无数。

然而禁军到底是抵不过易家边军来得汹涌,才交战几何,徐东山便感觉到禁军死伤惨重,怕是半个时辰都有些撑不住,他心中一急,眼见得易云霜单枪匹马冲杀不断,他当即撇开左右,奋力一跃便朝易云霜冲杀而来。

擒贼先擒王,这便是他一介江湖人唯一所知的兵法。

易云霜凛然不惧,长枪迎着徐东山的快刀而去,只一个交锋,二人眼中几乎同时生出几许惊异,易云霜一向将他视作谄媚小人,两年前在冀州便大抵看出他武功如何,却不成想今日武功精进至此。

而徐东山同样有些轻敌,虽是知道这易云霜不好对付,可料想这易云霜的武功路数出自军中,沙场冲阵虽猛,近身缠斗或有不及,可谁知以他如今精进后的武学竟也险些不敌。

这一个照面,二人便已心生警觉,凝神良久,还是徐东山心急两军战况,咬牙冲杀而来。

易云霜正欲挺枪再战,忽而右翼有兵马杀到,易云霜心中一宽,料想是吕松如约而来,若有他在侧,这徐东山想来不在话下。

然而直到兵马靠近,军阵中亦无吕松身影,军阵散开,走出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与她们有过约定的季星奎。

“易候,季某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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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前,燕京西城。

“将军,有位娘子说要见您,说是有重要军情。”

吕松整合军马已毕,凭他此时威望,京虎营中响应如云,三营整装待发,可便在此时,有人传信说有紧急军情?

吕松不敢大意,很快便有人将那娘子请来,吕松眉头一皱,这娘子正是他前两日才救回府上的云些,她是徐东山的妾室,寻常军务自然触及不到她,她又会有什么“紧急军情”?

“你来做甚?”

云些轻轻一福,而后言道:“将军,奴家奉皇后之名,邀将军吕府一叙。”

“皇后?”吕松略一恍惚,好半晌才想起如今的皇后便是他的家姐,自己这几日运作,宫中自然有所警觉,莫不是那昏君派她来说情?

吕松踌躇之时,云些又道:“皇后说了,离别日久,有诸多言语诉与君听,此事关乎易候性命,还望将军珍重。”

“……”吕松眉头更皱,他知道姐姐不是信口雌黄之人,约莫估算离出发还有半个时辰,当即也不拖沓,径直朝着几位将官言道:“如此,我先回府一趟,诸位等我回来。”

吕松施展轻功,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已到了吕府门前,入得府中,见几位亲眷聚在外宅等候,见他前来连忙道:“松哥儿回来了,快,快去后宅,墨……皇后已等你多时了。”

吕松点头应下,总觉着众人脸色上有些惶恐之意,时光境迁,曾经这吕府中地位最低的两位庶子庶女如今一个贵为皇后一个手握兵权,自然不敢再有怠慢,便如皇后出宫宣吕松叙话,这一众女眷便被赶到了外宅,便只留她姐弟二人。

吕松一路行进,一路并无通报,他便直奔了当年姐姐的小院,果然,在那熟悉的院落中,吕倾墨一袭宫装长裙端坐于一处凉亭外,天虽微蒙,吕松却目力极佳,然而这一次,眼前之人却是忽而有种陌生之感。

“吕松,拜见皇后娘娘。”

经得诸般变故,吕松并未直呼家姐,而是以君臣之礼拜谒。

吕倾墨转过身来,倒是对他这般举动并无见怪,反倒是指了指茶案上的糕点:“少时你最喜欢我做的桂花糕,今日小叙,便提早做了些,尝尝。”

吕松也不答话,轻快坐下,拿着那熟悉的糕点尝了一口,确是儿时味道,吕松细细咀嚼,但目光却是自始至终盯着这位人间绝色的姐姐,万千思念泉涌而出,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皇……皇后……”

“还是唤我姐姐吧。”吕倾墨莞尔一笑,犹如玉雪冰消,让人如沐春风般豁然开朗。

“那姐姐唤我来,有何紧急军情?”

吕倾墨抬首瞧了瞧他,见他面色肃然,不再有先前那般相思愁苦,不禁有些黯然之色:“你与易候商议领兵入宫,可是要推翻萧氏,另立朝纲?”

“……”闻得此言,吕松却是沉默下来,好半晌才道:“唯废黜昏君耳,或从宗室之中择一新君,或将其软禁,待……待姐姐产下皇子……再……”

吕倾墨听他言语吞吐,当即打断道:“若是如此,我看,便不必大费周章。”

“姐姐此言何意?”

“南明积垢日久,若要治其根本,便该大刀阔斧,改换门庭,若要慢火徐图,便该于细微处革新政务,而似你这般行事,到头来不过是换了个皇帝,而又断了当下新政,殊为不智。”

“姐姐糊涂!”吕松当即辩驳道:“有那昏君在,所谓新政也不过杯水车薪,天下兴衰取决于他一人之手,这才是大大的不智!”

“……”

这一回却是吕倾墨不再应答,反倒是望着吕松有些发痴。

“姐姐放心,待推翻了那昏君,姐姐自可贵为太后,届时垂帘听政,一列政务皆可传达,岂不好过如今看他眼色。”

“看来,你是执意要逼宫了!”

“大军集结已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是如此,我送你一剂猛药,便看你敢是不敢。”

“猛药?”

吕倾墨眼眸一抬,露出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阴狠之色:“若推翻了萧玠,你便自立为君,你手握兵权,自可镇压宵小顽抗,假以时日天下富庶,自然也不会有人言说你为篡逆之臣。”

“……”吕松被她这一言语吓得后退了半步,他素来只以为姐姐饱读诗书是宰相之才,却不成想她竟有如此气魄。

“我……我怎能为君?”吕松连连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吕倾墨,见她目光凌厉,再不似往日温和,吕松背上剑匣轻晃,当即连退数步,竟是有些不可置信:“姐姐……你……”

“怎么,是有些不认识我了?”吕倾墨语声忽而变得娇媚了几分,眼波流转,顾目生盼,不过半注香的时间,这张熟悉的面容里却是换了三副模样。

“原来苏语凝说得不错,你……为什么是你……”吕松咬牙切齿,即便是苏语凝与他有过几番推论,他也从未想过,他这位超然脱俗的姐姐,竟会是个隐藏极深的武林高手,而眼下亲眼所见,他自然能料想到先皇遇刺的那一夜,真相如何。

“为什么……为什么……”

心如刀绞,肝肠寸断,江湖漂泊十余年里,他无一日不想把姐姐救出,可如今,他却有些看不清了。

吕倾墨娇媚一笑,周身魔气倒是消散了不少,她缓步走向吕松,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吕松的脸颊,然而吕松闪身一避,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我与你讲个故事吧。”

吕倾墨正要开口,吕松却已是厉声质问起来:“儿时回忆虽是你我心中牵绊,但你若想以此拖住我军集结,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然而吕倾墨却自顾言道:“你五岁那年生了大病,因是妾室所出,大房那边趁父亲不在,便严闭府门,不叫郎中入室,如此,你便危在旦夕。”

“竟有此事?”饶是吕松心有防备,但也不免被吕倾墨言语吸引了去,自小到大他一向由姐姐照拂,对于府中过往,倒是记不太多了。

“母亲为救你,寻机带着几名家丁出门去请郎中,我顾念母亲,也随之而去,却不成想那马夫也早被人买通,一路将我等带入京郊乡野,引得一众山匪,而后,你便知道结果了。”

“……”吕松略微沉吟,他自小便知道母亲死于山匪,但却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辛酸过往,但往事已矣,他如今却是不能再与吕倾墨回忆过往了。

“若姐姐有兴提及往事,不妨等过了今日再说,时局紧迫,恕吕松先行告辞……”吕松正欲拜别,可吕倾墨却已是变了脸色,却见她猛一挥手,霎时间天空扬起一道惊雷,本该缓缓亮起的天色忽而又暗淡了下去。

吕松心有所觉,这偌大的吕府已然成了一道阵法,他此刻耽误不得,索性破开剑匣,长剑一指,奋力向着高空飞去。

“轰隆”一声巨响,吕松本以为凭他如今剑意,这一剑之威天地可破,却不成想他剑锋所向,那阵法结界却是纹丝不动,倒是他轻敌之余身形未顿,惯性之下便整个人跌落下来,虽是未伤筋骨,但却略显狼狈,好在这院落之中并无旁人,只有那位高深莫测今非昔比的姐姐。

“姐姐原来藏得这么深,凭此阵法,便是那念隐山的千机峰主怕也不是对手。”

千机无尘浸淫机关算术多年,除偃术外,奇门阵法,当时无出其右者,将吕倾墨与千机并列,已是吕松最大的赞誉。

然而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位姐姐,吕倾墨悠然站起,面色沉静,一字一句道:“正说到关键处,可容不得你走了。”

吕松一时无言,一边关注着周遭阵法,一边戒备着这位神秘的姐姐,直到她的下一句说出,吕松这才面色大变。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跌落一处山洞,得遇摩尼传承,就此继任摩尼教主!”

“摩尼教主!”

吕松猛一回头,眼中惧意更甚,当日与苏语凝商讨京中局势,也不过说及这皇城之中似乎有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算计在内,甚至连那皇妃吕氏都有嫌疑,可谁能料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姐,以柔弱示人的皇后,便是此世间最大的魔头?

“你怎么……你怎么会是……”

“摩尼教扬分合之道,万世传承,到我这一代,却是第一位女教主。”吕倾墨展颜一笑,刹那之间浑身魔气尽显,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妖艳动人。

“短短五年,我便练得了摩尼真传,也便是在那时起,便有了今日之局。”

“好一个‘今日之局’!”吕松面露愤恨:“连我,也早在你的局中吗?”

说到此处,吕倾墨轻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言道:“原本,你可以不在局中的!”

“你十岁起漂泊江湖,历经冷暖,可无论是得遇机缘做个江湖少年还是隐居市井做个寻常百姓,都好过卷入这一场朝堂纷争,可偏偏你还是来了,平山小县再见你时,我有些欢喜,但却也知道你我之间,必然有今日之局。”

“那这么说,资助北漠异族,挑起二王之乱,甚至刺杀麓王父子,俱是你的手笔了!”吕松思绪彻底镇静下来,联系过往种种,一切疑云,便也迎刃而解。

吕倾墨并不否认,而是抬手凝望夜空,声色缥缈:“皇权更迭,分合之道,从来不止是以武为尊,龙脉气运,民心所向,才是立国之本。”

“……”吕松一时无言,镇定过后,却是想起易云霜那边境况危机,他二人谋划俱已被摩尼教知晓,摩尼教主现身于此拖住他,想来那边也不会轻松。

“你可是担心易候那边?”吕倾墨一语道破,此处却是娇笑了起来:“先有岳青烟,再是苦儿,而后是苏家那位,现在还有个天下第一女侯,这些女子俱是不错,你若喜欢,我都可以给你。”

“给我?”吕松闻言当即怒声斥道:“便如你给萧玠那昏君一样吗?甚至……甚至连你自己都……”

吕倾墨倒是巧笑依旧:“我自己又怎么?男欢女爱,人伦之乐,即便是你,不也有过失了分寸之时?”

“我……”吕松刚想出口辩驳,可不禁又想起那日在王府喝得烂醉,随即又惊醒过来:“那日你提来烈酒,也是你……也是你……”言罢又是痛哭又是大笑,形若疯癫,先前那点儿镇定也已荡然无存。

“这么说起来,我吕府满门遇害,也是你?”

提及吕府,吕倾墨倒是语声淡漠起来:“我倒是没想到,这等家人,你竟也有几分怜悯!”

“他们是待我不公,但你这般草菅人命,你……”

“这世间,不公之事便该有不公之断,既是王法不予,我便执法家事,既是天下不公,我便行王道事,这,便是我摩尼之道!”

“你……你……”吕松怒指着眼前黑雾弥漫着的姐姐,纵是腹中满是怨言,一时间竟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你还想听些什么,事无巨细,我都可以说与你听。”

“事已至此,还有何话可说,”吕松缓缓摇头,眼中迷惘倒是消散不少:“你欲成王道霸业,不惜清算吕氏满门,不惜折辱自身贞洁,更不惜……”

吕松心中愤恨,最后一句“姐弟亲情”终究还是忍了下去,时至今日,她心中是否还念及半点骨血之情犹未可知。

“摩尼之道,非朝夕可尽释,但今日之局,我却不希望你深入其中。”吕倾墨语声渐冷,言辞不容拒绝。

“看来,今日之变于你而言至关重要了,”吕松强自镇定,手中长剑忽然泛起一层紫光,刹那之间,剑意、杀意俱是陡增数倍。

“紫衣剑?”吕倾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料想你此番归来必有奇遇,却想不到落在此处。当年的紫衣剑神未能亲睹,如今,倒要瞧瞧你有几成火候。”

吕松此时也收束心神,专注于剑,他求学于烟波楼世外之地,自然也沾染了几分紫衣剑的剑意精髓,借助新铸宝剑之威,一剑破空划出,剑力无穷,周遭已是山崩地裂之象,俨然便有当年紫衣剑神一剑斩断山腰之势。

吕倾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周遭涌起滔天战意,刹那之间,黑雾弥漫整座吕府,与那紫衣剑气融为一体,直到紫光暗淡,她终于挪动脚步,而这一步,便是千钧。

“噗!”

吕松骤然吃痛,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应身体究竟是哪个部位的伤势,吕倾墨便已从他身侧掠过,她形如鬼魅,出手无踪,尤其是在她黑夜一般的魔气之下更加让人琢磨不透,仅只一合,吕松便败了……

“不错,你这剑法,倒是强出了宁州府时的剑无暇不少。”吕倾墨轻描淡写地回归凉亭坐下,黑雾消散,再度现出她那惊世骇俗的面容,妩媚多姿,勾魂夺魄,即便是吕松此刻对她满是不忿,心中亦是难免有些动摇。

“松弟,我不强求你即刻顺了我摩尼教义,只要你莫多干预,便在这高处俯瞰天下局势,三到五年,看天下安定富足,看朝纲吏治清明,如何?”

吕松此刻对她已然全无信任,捂住胸腹痛处怒斥道:“身后之事自有后人评说,我生而为人,只知世间公道,你……摩尼教倒行逆施,玩弄权术,便是真得了天下又如何,这世间英魂不灭,公道永存,你又能杀多少人?”

吕倾墨闭目一叹,继续言道:“这世间若都如你这般痴儿,我自是杀之不尽,但你我又何尝不知,这世间之人,各有所好,寻常百姓所求不过温饱,寻常百官所求不过名利,便是些高风亮节之人,亦是未尝不能臣服,你有赤子之心,我不怪你,但世人所求,你当真明了吗?”

“我只知道,如易云霜,如苏语凝,如念隐门的诸位峰主,如这朝中的姚相。季先生,他们都是高洁之人,他们忠于萧氏皇权,却并不迂腐于皇权,我知你胸有韬略,但若得位不正,你又能坚守几年,便是你在位时尚能镇压,这国祚又能坚守几年,你……”

“后人之事,自也由得后人评说,不过眼下,我却想带你去瞧一瞧这宫门之变了。”

“你!”吕松有些气急,先前他无心多言,是急着赶回宫外率兵支援易家军,可眼下既是知道了这位姐姐的神通,他心中也不禁改了主意,只盼着能将她拖在此地,至少宫门那边不用再面对如此魔功。

然而吕倾墨便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每一步都点在他所思所想的命脉上,有她这一位摩尼教主在,即便是易云霜当真率兵杀进了宫,恐怕也并非她一人之敌。

“走罢,我既决定以真面目见你,这一局,便没有她翻本之机。”

吕松犹自挣扎,吕倾墨却只轻轻拂手,一道黑气涌出,直将伤重的吕松团团包裹,而后便是黑气上涌,连带着将他整个人束缚于空中,便随着吕倾墨那追云逐月般的轻功步伐,一路向着宫门飞去。

没错,是飞去,区别于飞檐走壁的寻常轻功,区别于凌空高跃的强健武道,吕倾墨双手负于身后,矗立高空纹丝不动,便真如那画中仙子,坐化飞羽,缥缈神仙。

见得此景,吕松心中更为绞痛,这般神仙人物并非什么隐世高人,也不再是他心中温柔端庄的姐姐了,她是这世间最大的魔头,是一切灾难与厄运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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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先生来得正好,与我清退禁军,除了这奸佞小人。”来者虽不是吕松,但到底是与她有过约定的季星奎,易云霜心中稍定,随即大呼一声,再度朝着禁军杀去。

季星奎一声不吭跃入人群,掌风呼啸,一出手便有两名禁军倒地。

入仕多年,位极人臣,多数人都已忘记这位季先生也是当年江湖中的一名豪杰,更是麓王府的首席客卿,当年岳家飞云堡武林大会时,他便能挡下摩尼教护法之功力,如今这般战局,当真没人能与之匹敌。

徐东山此刻愈发急切,一个易云霜便叫他苦不堪言,此时再冒出一位不逊于摩尼护法的季星奎来,他奉命苦守,岂不等同送死?

可就在他天人交战计议是否遁走之时,场中局势突变,只见那季星奎一路杀奔易云霜所在之地,便在二人汇合之际,季星奎猛一睨眼,双掌直击易云霜腰腹之地……

“噗!”

易云霜猝不及防,腰身如遭雷击一般向后倾倒,即便是她反应迅猛以长枪挡住季星奎后续攻势,此番伤势也已让她气血翻涌,难有再战之力。

“小人欺我!”

易云霜放声一喝,双目死死瞪着眼前这位身着官袍锦绣的季星奎来,到得此时她才想起,季星奎出身寒微,即便如今官居宰辅,除上朝外,平日里也只着书生冠服,今日这身打扮,想来是预示着“正统”之意。

而经此一着,战意高涨的易家军立时收起杀戮之气,迅速合拢一处将易云霜收拢在内,只消一声令下,便要带着易云霜杀出一条道来。

“易候见谅,季某追随先帝多年,实不愿见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季星奎双手负立,语声略显寡淡,言语之间目光微抬,那皇城门口处忽而涌出无数弓弩,正将易家军所在团团包围。

“哈哈!原来如此!”还不待他二人争辩机锋,险象环生的徐东山倒是率先跳将而出,指着易云霜一路淫笑起来:“想不到你这不可一世的‘北地霜花’也有今天,你率兵谋逆,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罪,哈哈,我倒要瞧瞧在监牢里你还能耍什么威风。”

徐东山此言也是发泄心中愤懑,自冀州漠北打过交道起,这易云霜便瞧他不起,这些时日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如今有摩尼教主撑腰,这易云霜成了阶下之囚,那他岂不是有机会肆意凌辱,一想到这傲气逼人的女侯任他采摘,先前的颓势荡然无存,当下便恨不得奏报教主,无论是有何差遣,他都要试一试这“北渡霜花”的滋味。

易云霜冷眼不去睬他,目光只在这周遭部署上扫了几眼,当即朝着身侧的易十七传令道:“十七叔,我尚有自保之力,身侧只需五十精卫便能拖延一二,你且率军突击,直闯禁宫!”

“禁宫?”易十七略微有些发愣,此刻易家军主帅受创,正该杀出血路退走才是,哪里还经得起闯宫一战。

“禁宫兵力便在此处,此时突击,尚能擒得昏君以作胁迫,若是退走,宫门外必有季星奎部署设伏,届时两相合围,再无生机。”

“好!”易十七听懂些许,即便知道此番闯宫也是九死一生,但也绝不再质疑易云霜的指令,当即调出一支百人精锐护持在易云霜身侧,转而号令一指,率领大军再次冲击。

“这……”

徐东山本以为胜券在握,正要与麾下禁军庆贺之时,哪知这易家军还敢再战,当即发声呼喊防备,可指令未及,敌首已至,除了他自身武功高强尚能自保,麾下禁军登时被冲了个稀碎,眼见得那易家军一路朝禁宫冲杀而去,徐东山直恨不得插上双翅来拖延。

要是萧玠落入敌手,那后果,他是承担不起。

可相较于徐东山的急切丑态,另一侧的季星奎依旧双手负立,恰如山中修士,波澜无惊。

这般姿态落在徐东山眼里无疑是不知死活,可在易云霜眼中,却是带着几分绝望。

能放任易家军闯入禁宫而不出手,可见那禁宫之中也并非没有防备。

此时正有“轰”的一声巨响,先头闯入的十余名易家军被一阵千钧之力扫出,众人抬首侧目,却正见着那位宫装长裙的吕氏皇后款步而来,而她的身侧,还有一团黑气笼罩,仔细看来,正是被束缚住的吕松。

“季星奎,参见皇后娘娘!”

宫门血战,皇后现身,这等场面自是匪夷所思,即便是知晓吕倾墨身份的徐东山也有些懵懂,然则季星奎率先跪倒,双目灼灼,满脸虔诚之意。

“原来,你所信仰的先帝江山,不过是个幌子,”见季星奎如此,易云霜倒是有了几分明悟:“你所忠心的,便是这个女人罢。”言罢又将目光望向远处那风华绝代的人间胜景,心神中不由得升出一丝恍惚:“原来,你才是下棋之人。”

吕倾墨并未回答,只朝着季星奎顿首道:“季先生辛苦了,早些收拾了局面,陛下自有赏赐。”言罢便是向后一跃,与吕松一并立于禁宫高处,俯瞰着眼前残局。

易家军先机已失,主帅伤重,这等局面莫说有季星奎的城防营部署,便是徐东山的禁军也能收拾,二军合力围剿,易家军终究不敌,不过半注香的功夫,便已战至最后数十人之惨烈。

“哈哈,季先生、东山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到得此时,却见禁宫深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正是那昏君萧玠一路小跑而来,他身后尚有百余高手护卫,一直躲在深宫不敢冒头,如今胜负已分,他得知消息后便快步赶了过来。

果然,映入眼帘的便是易云霜等一伙残军做困兽之斗的模样,浑身浴血,狼狈不堪,虽有几分凄美壮阔,但在萧玠这等人眼中却无疑是以卵击石,惹人发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萧玠放声大笑,朝着那易云霜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有多威风?如今竟也落得如此局面。”说着又朝着徐东山、季星奎招呼一声:“你们快些把她抓来,朕要亲自审问!”

徐东山依言照做,一步步朝着那支残军杀去,易家残军犹自阻挡,却都难是他一合之敌。

而那季星奎却是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如此血战刚过,他竟还想着那些腌臜丑事,如此帝君,当真值得他如此吗?

然而异念不过瞬息,禁宫高处一缕清香扑鼻,季星奎仰头凝目,神色赫然变得坚定许多。

“是了,便是为了皇后,也要守住这萧氏江山,诛除这群乱臣贼子。”季星奎整肃心神,掌风雷动,再次杀入易家残军之中。

……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吕松见得季星奎举止怪异,忍不住发问。

“倒没做什么,”吕倾墨语声多了几分娇艳:“只不过寻机让他听了几次墙角,瞧了几次活春宫,仅此而已。”说到此处,不由得又望向吕松,笑颜轻展,端的是魅惑苍生:“你瞧,我不值得他效死命吗?”

吕松难得语出讥讽:“在我看来,从前的姐姐倒算得上天姿国色,可如今,不过一具粉红枯骨。”

“如此,也难怪你孤苦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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